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传言中羽化了七十年的清枢仙君刚刚捡回一条命，回到大紫明宫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白黎仙君便一路引雷唤电到了大紫明宫。他甚是嚣张地叫嚣道：“清枢，寰姜在哪里？”
清枢昏死了七十年，自然是云里雾里：“尊府的小仙娥自然是在暮云宫中，与我大紫明宫有何瓜葛？”
白黎在惊天雷阵中扔出个物什道：“好一个有何瓜葛，你看这是不是你的？”
这是一块碧色的玉，的的确确是清枢的一件旧物。当时他将这块玉送了人，那人后来消失在滚滚时间浪流中，寻不见了。
白黎这一闹就是三天三夜，清枢顾念着同僚情意，只好由得他去。司命看不下去，做起和事佬：“三十三星天可观亿万凡尘的前尘过往，白黎仙君若是想要找人，不妨去那里找一找。”
白黎这才收了雷阵之法。但怒气尚未平息，向清枢遥遥一指，道：“你也来。”
三十三星天星子璀璨，万千星轨纵横交错，星光如织，几十万年间渐渐幻出镜面似的光泽。而那柔光之中，淡淡包裹着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命格轮回，也正因如此，三十三星天成了禁地，派以重兵把守，寻常人是来不得的。
司命对着星镜念诀，镜面上的混沌渐次散开，渐渐清明起来。
镜像停留在漫天冰雪之中，远山上覆着皑皑白雪，静得雪落下来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寰姜着一身青衫躲在巨石后面，不远处的雪峰上隐隐有个黑点。她淡淡地含着笑，望着那黑点，眼中竟是无限的满足。
清枢一阵晕眩，尽管沉睡了七十年，但他仍能分辨出那是七十年前他和魔尊在须弥山大战时的场景，而那个黑点正是当年的他。
他和焚天战得如火如荼，自然没有注意到偷偷藏着的寰姜。
惊雷乍响，在空空雪原上有惊天之势。寰姜皱着眉，眼神随着清枢上蹿下跳，眉头也随着他的招式变换或舒或紧。七色光彩陡然流转起来，映在她的脸上，光影斑驳。
清枢望着镜中神色凝重的女子，记忆中关于她的映象一点点鲜活起来。他们相交不深，见过的面几个指头就能数出。他记得，寰姜安安静静，大多数时候都眉低眼垂不好言语，姿态放得极低，生得美但为仙并不张扬，往旁边一站，几乎如同生长在角落里的一株淡然的菩提花。
转眼间，七彩的天被厚重的乌云压下。清枢已十分吃力，魔尊步步紧逼，一招紧过一招向他天灵盖劈去。他退到往生海边，口中渗出血丝，趁他纳气的刹那，魔尊引火环身，聚成偌大的火球向他撞去。
清枢猝不及防，待要格力去挡已是来不及。魔尊习的火系术法，用的火不是火，而是三昧真火，烧的不是肉身，而是元神。他自然明白自己无论打或是不打，都只有死路一条。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抉择，竟迎面撞上那球，与焚天照面的刹那散出周身灵力猛然一击。
就在清枢受伤的瞬间，岩石之后的寰姜居然挺身而出，七十二道剑花舞得密不透风，直面迎上焚天。不知周边有他人，焚天被她狂野的剑舞得眼花缭乱，最终一剑贯胸，死了。
是了，清枢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那一掌分明不足以致死，但等他醒后天界都说当日他打死了焚天。
那一场架，清枢打得极艰辛，一身灵力散尽，又被三昧真火灼伤了元神，本来已经气绝人亡。但寰姜杀了焚天之后，膝行到清枢身边，抱起他渐渐凉却的身躯，不停地用手擦拭他嘴角的鲜血，喃喃道：“灵君，您求的八荒和睦，海清河晏，马上就要实现了。”
她跪在雪地里的身影渺小如一粟，眼中的绝望和漫天的风雪一般冰冷。哭声渐小渐无，最终化作决堤的热泪簌簌而落，落在他沾血的衣袍上晕开好大一片。
清枢从来不知道，自己羽化之前，竟有人为他声嘶力竭地悲泣过。
之后，寰姜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咋舌的事。她竟然自行吐呐出内丹，把清枢尚未散尽的仙灵拢于其中，缓缓走到海子边上，将丹元轻轻置入海中，道：“灵君，寰姜救不了你，往生海仙泽绵厚，或许过个几十年，你能重修仙元。寰姜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清枢心中一悸，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没有了内丹的寰姜，在往生海边坐了三天三夜，最终含笑而终。而最终清枢也不负所望，七十年之后当真重修仙元，再度临世。
关于寰姜所有的景象戛然而止。
一场大戏落幕，唏嘘者几许，悲叹者几许，看戏者散去，空阔浩淼的的三十三星天仅剩呆若木鸡的清枢仙君和失魂落魄的白黎仙君。
白黎仙君很是伤情，立在星云下喃喃道：“她离开之前说要去找一位故人，若是回不来就让我告诉你，暮云宫后紫云洞中有她珍藏的几段梦境，无论如何你都该去看一看。还有这块玉，她说算是物归原主。”
语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清枢看了一眼方才生动鲜活的镜面，女子的影像已经隐去，又跟来时的雾蒙蒙如出一辙。他亦望了手中的玉石一眼，三千年前那个小鲛人的模样又跃然眼前。
那是三千八百年前的东海之滨，风和日丽微风荡漾，掀起碧色水面此起彼伏，无数鲛人鱼尾划破水面，游往海中岛。每年六月六，是鲛人族阖族欢聚的日子。但那一年尤为不同，月过中天之时，众鸟归巢，一阵铁蹄踏响了东海之滨的半边长空。
善战的蛟族堂而皇之侵犯鲛人一族。
他们在东海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清枢从南极仙翁处下棋回紫荆山的时候路过东海，偶遇了这一场令人心颤的大屠杀。宁静祥和的东海成了人间的修罗炼狱，无数鲛人的鲜血将碧波染成了鲜红之色。鲛人泣泪成珠，剥皮为绡，鲛绡织甲，不折于兵，不化于火，不溶于水，是最为难得的神兵利器，所以才招来灭族之灾。
清枢叹了一声，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翻开来看，企图找到一两个幸存者。等他找到那个小鲛人的时候，她被压在无数的尸体下面。身上的皮已经被残忍剥掉，浑身沾满血污，只有一双充满恐惧的清亮双眸转了两下。
血肉模糊的身躯令人生怖，清枢眉也未皱，褪下一尘不染的青衫将她轻轻裹住，风尘仆仆地赶往昆仑墟。他捧着小鲛人的时候，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腔里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 寰姜又道：“仙君的仙妃必然是天界最美好的女子，这错不了的。仙君有没有想过，若是日后不欢喜这位仙妃又当如何？”
清枢不意她会问出这番话，手上的茶杯一抖，洇湿了衫子。他用袖子揩了揩水渍，漫不经心地道：“为仙久了本君早已没有了凡俗中的情爱，喜欢和不喜欢分得也没有那样清楚。就比如说你和白黎仙君每次来我都是喝的这种茶，好似我偏爱它，痴爱它。实则上，我饮这茶与白开水并没有两样，可饮可不饮。娶仙妃亦是如此，天帝觉得我应当娶妃了，那我便娶，不过饭桌前多了一个人，榻上有人同眠。分什么喜欢不喜欢。”
语罢，伸手随意一泼，半盏茶水洋洋洒洒在凡界下了三天的雨。
回到暮云宫后，寰姜便开始打点前往弱水。
她想清枢不计较他的仙妃究竟是谁，他没有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那至少要给他一个喜欢他的人，一心一意喜欢着他的人。到弱水之时，她怔了片刻，干干净净的堤岸上空无一人。
正当她思虑该要如何下手的时候，水中猛然蹿出一根水柱，将近河的空气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寰姜祭出剑器，与之周旋。水柱四下散开，一只庞然大物跃然眼前，威风凛凛的火麒麟一跃而起，横尾猛扫，她一直躲避。火麒麟笑道：“小小的鲛人就敢来叨扰我，胆子忒大了些。”
寰姜不理会他的蔑视，上蹿下跳地避开它的攻击。来时她了解过，火麒麟来势猛，法力高强，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制住它不让它下水休养，取胜或有可能。但她着实没有估料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周旋了好几炷香的时间，她仍然讨不到半分便宜。
她怕没把火麒麟累死倒先把自己累死了，一个转眼间出其不意跃上了它的眼前。火麒麟想必没有料到眼前一味躲闪的女子竟敢离它那般近，轻敌之下被寰姜短剑一刺，将将从它眼珠穿过，淙淙鲜血淋漓喷薄。火麒麟凄厉地叫了一声，勃然大怒地甩过巨尾，在她眼角一扫而过。
怒意攻据了火麒麟，出招全无章法，加之眼睛受了重伤，寰姜渐渐讨到了好处。最后一剑刺入它心窝的时候，火麒麟周身之气轰泄而出，寰姜猝不及防，被千钧热浪猛然冲撞，顿时眼睛一黑，沉沉昏了过去。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是三月的昆仑墟，桃花漫山，莺飞草长，清枢穿着大红的喜袍与她执手上殿。清枢眉眼含着无限春风柔情，是她上千年午夜梦回常忆起的温润模样。
再美的梦也有清醒的一天，她睁开眼只看到了忧心忡忡的白黎仙君，他夹了几分担忧的俊脸终于扯出了一抹笑：“醒了？”
寰姜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地方牵扯得生生发疼：“这是哪里？”
白黎仙君摇扇道：“当日你去了哪里？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血迹斑驳地晕在天河下。”
她闭着唇没有言语。
白黎仙君只当她是乏了，搁下药盅道：“你大病初愈，如今好好养伤才是正理。清枢仙君近日迎娶仙妃，天帝命我打点诸事，我大约没时间来看你，你自己多多保重。”
寰姜眼前有些飘忽。她拼命挣来的缘分，最终还是被别人捡了去。她种的因，成了别人果。
月如明镜，一池繁星，她孤零零地拖着伤重的身躯坐在榻上，悲怆的往事如细尘扑面而来，猝不及防被猛呛一口。
清枢打了一个趔趄，关于那场无疾而终的婚事至今他已记得不大清楚，只隐约记得当年并没有人敢真正前往弱水制伏凶兽。他私心里差点以为自己是孤独终身的命格，但突然有一天，弱水河近处一座仙山上的神女忽然带着火灵珠上了天宫，自称已杀了火麒麟，来请天君履行承诺。
那神女长什么模样他早已忘记，天帝抢了月老的差使，做起牵线搭桥的事，他不好拒绝，命人准备起婚事来。当然这段事情并没有成，因为他在新婚前一日被派去了东海之滨剿灭蛟龙。
天帝觉得这样很不厚道，毕竟成亲是大事，想着派其他仙使前往。但清枢觉得成亲什么时候都能成，但是蛟龙危害东海多年，似乎更为紧急，所以他抛下了娇滴滴的新娘去了东海之滨。当然，他并没有顾忌到他未过门的仙妃那铁青的面色。
到东海之滨，月色融融，浓雾起，风吹衣袂，他想起当年捡回昆仑墟的鲛人丫头，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究竟好还是不好。
蛟龙刚劲骁勇，屡屡进犯东海水域，这回又挑在清枢办喜事之前，杀了好些东海的虾兵蟹将。杀了就杀了，他们偏生猖狂到了极致，居然在东海边支起油锅，堂而皇之地炸起了虾条。东海一时间人心惶惶，水君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请求天帝主持公道。
蛟龙最擅长的战术是偷袭，恶劣归恶劣，但贵在颇有成效。他们埋伏在东海滨岸的暗礁里面，天兵将将安营，还没来得及整顿，便遭了算计。等他发现中了埋伏的时候，天兵已经被团团包围。
他想也未想，立刻发起攻击。可是刚刚举剑，蛟龙一族许多精锐就跟疯癫了一样，举起剑四下乱砍。清枢一行人，莫名其妙地捡了个大便宜，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蛟龙一族一举歼灭。后来，这桩事被列为天族十大圣战之一。
而在寰姜的梦境之中，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听闻清枢要上东海剿灭蛟族的时候，她纤长的睫毛抖了两抖。和蛟族灭门的旧仇，对清枢满心满肠的记挂，无一不驱使着她拖着病躯前往东海。
鲛人善织梦，但织梦极其耗费法力。她勘破蛟族偷袭的卑劣策略之后，在不远的山边催动灵力，潜进蛟族的意识之中织了一场盛大空虚的梦境，所以才有蛟族莫名其妙的疯癫。
她本就伤重，又过于催动灵力，以至于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虚汗直淌，但嘴角始终噙着一丝会心的笑。
清枢的脸色很不好，如一钩寒月斜挂在天上，冷冷银光映着山间残雪。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寰姜的最后一个梦境解开了缠绕他好些年的困惑。
是在班师回天宫之前，他正在盘点战损情况，然后有兵将来报，说是他尚未迎娶进门的仙妃来战场上寻他了。他对自己这位即将进门的仙妃有了新的认识，毕竟敢只身来战野已是莫大的勇气，他很是钦佩。
他亲自出去接她，银月如钩，挂在淡紫穹顶，映出东海水光涟涟。她就站在月光下，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会心一笑：“仙君。” 清枢半眯着眼将她轻轻一扫，道：“你怎么来了？明日我就回天宫了。”
她笑得温柔：“奴心里忐忑，担心仙君。”
清枢舒了一口气，觉得有这样一位仙妃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虽说古往今来令人落泪的情爱故事总让人死去活来，花开花落，彼此爱恨交织，纠结折磨才有意思。可是清枢想，饮茶下棋，云游八荒也令人动容。就如这般被人记挂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恍惚间，仙妃又道：“奴知道仙君忙着清理战野，明日太阳升起，奴就回天宫。但是仙君今夜能不能陪一陪奴？
那夜月华如水，那夜海风微醺，清枢抬头望了望她的眼，不忍逆拂她的意，点了点头。
东海之上有几处小山丘，不算太高，环抱着正中的一汪清池。远远望去，整片水池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碧色玉石，石上笼着浓浓暖雾。清枢带着神女上了清池，捡了一块巨石双双坐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从人间话本谈到了天族秘辛。清枢平时话算是少的，但那一夜却像有说不完的话。他讲自己的身世浮沉，讲自己的四海见闻，亦讲自己的淡薄志向。那神女偶尔点评两句，字字嵌进他的心窝里，清枢越发生了要同她云游八荒的心思。
他们一直从暮色沉沉讲到曦光微启，神女终究还是乏了，悄悄打了一个哈欠。清枢瞥了瞥渐渐消失的星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道：“你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让人送你回天宫。”
沉默在两人之间尴尬地氤氲开来，她顿了顿身躯，喉头嗫嚅试探着靠近。他伸手一揽，她便被拥在怀里。
那是清枢和自己未婚仙妃唯一独处的一夜，在这一夜他发现了这位仙妃的好。
等他回天宫之后，天帝先是表扬了他一番，然后又奖赏了一番，最后才不无羞愧地说，在他前往东海的时候，他那未过门的仙妃已经和他座下的一只白虎兽私奔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不久才去东海找过他的仙妃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话一说出来，随军的将士纷纷以为他疯了，众口一词，都说当日并没有人找过他。
说的人多了，多得令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如果是梦，为什么又这样真实？
而后多年他越发深居简出，连司命处都不去了，安安心心地做起了闲散仙人来，养养花花草草，四处云游。大概潇洒了好几十年，天帝觉得曾骁勇善战的清枢仙君就此废了，太浪费了。刚好魔君出来惹是生非，天帝想，正好是再打磨他的时候，便一纸令下，让他去往生海和魔尊打架去了。
他记得，自己出了南天门，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盈盈走来，待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当年白黎仙君身边跟着的小仙娥。她看到他，好像有些欣喜：“仙君！”
清枢冲她笑了笑：“好久不见，本君现有军务在身，先告辞了，改日再上白黎仙君府上拜会。”
他没有注意到女子眼神黯淡了下去，就像他一直忽略了她的三千八百年一样。
此时清枢在寰姜的梦境之中，看到那一夜他伸手揽过那神女之后，她垂着头，容貌一变，成了寰姜的样子。她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微微喟叹。
天越来越亮，太阳跃出了东海，照亮了暗黑中的大地。
寰姜一直睁着眼，猛地呼吸他身上的气泽，好似要将那气息融进骨血。清枢没有看到，她念诀织梦，将这段记忆模糊成大概的轮廓，他会记得，但不会什么都记得。日后想起，也不过当自己做了一场梦而已。
她离开东海之滨，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了紫云洞口。白黎封了她的神力，静养了很多年，等她能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刚好被派去降服魔尊。
他们之间，始终差一点儿缘分。
她这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在她死后七十年，终于重见天日。
清枢走出紫云洞的时候，步伐虚浮，仿佛风一吹就能坠地。
清枢仙君当日降服魔尊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寰姜虽已羽化，但天界觉得她好歹也算是英勇就义，回头便派人去往生海将她的尸骨打捞厚葬，以示天帝仁义之德。
这项工程太过巨大，过了十余日有消息传进了清枢仙君的耳里，听说那个女子的尸骨已经找到，含着淡笑，很是安然。她临死之前，最爱的人便在怀中，一生渴望都已实现，并无任何遗憾，算是含笑而终。
这天，往生海边为寰姜守仙陵的仙官早起在海边吹风的时候，陡然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窜到墓前。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竟是一直不见踪影的清枢仙君。他跟在他身后，想要看清他做什么。眼前电光一闪，他晃得睁不开眼，等反应过来，清枢仙君已经劈了女英雄的墓，飘飘然绝尘而去。
风雨疏狂中，他看到清枢怀里似乎抱了个什么东西。
后来，听说天界再也没人见过清枢仙君，连带着被他带走的女英雄的仙身也齐齐消失不见，两人就跟遁入滚滚红尘中一般，踪迹难觅。
清枢昏死了七十年，自然是云里雾里：“尊府的小仙娥自然是在暮云宫中，与我大紫明宫有何瓜葛？”
白黎在惊天雷阵中扔出个物什道：“好一个有何瓜葛，你看这是不是你的？”
这是一块碧色的玉，的的确确是清枢的一件旧物。当时他将这块玉送了人，那人后来消失在滚滚时间浪流中，寻不见了。
白黎这一闹就是三天三夜，清枢顾念着同僚情意，只好由得他去。司命看不下去，做起和事佬：“三十三星天可观亿万凡尘的前尘过往，白黎仙君若是想要找人，不妨去那里找一找。”
白黎这才收了雷阵之法。但怒气尚未平息，向清枢遥遥一指，道：“你也来。”
三十三星天星子璀璨，万千星轨纵横交错，星光如织，几十万年间渐渐幻出镜面似的光泽。而那柔光之中，淡淡包裹着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命格轮回，也正因如此，三十三星天成了禁地，派以重兵把守，寻常人是来不得的。
司命对着星镜念诀，镜面上的混沌渐次散开，渐渐清明起来。
镜像停留在漫天冰雪之中，远山上覆着皑皑白雪，静得雪落下来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寰姜着一身青衫躲在巨石后面，不远处的雪峰上隐隐有个黑点。她淡淡地含着笑，望着那黑点，眼中竟是无限的满足。
清枢一阵晕眩，尽管沉睡了七十年，但他仍能分辨出那是七十年前他和魔尊在须弥山大战时的场景，而那个黑点正是当年的他。
他和焚天战得如火如荼，自然没有注意到偷偷藏着的寰姜。
惊雷乍响，在空空雪原上有惊天之势。寰姜皱着眉，眼神随着清枢上蹿下跳，眉头也随着他的招式变换或舒或紧。七色光彩陡然流转起来，映在她的脸上，光影斑驳。
清枢望着镜中神色凝重的女子，记忆中关于她的映象一点点鲜活起来。他们相交不深，见过的面几个指头就能数出。他记得，寰姜安安静静，大多数时候都眉低眼垂不好言语，姿态放得极低，生得美但为仙并不张扬，往旁边一站，几乎如同生长在角落里的一株淡然的菩提花。
转眼间，七彩的天被厚重的乌云压下。清枢已十分吃力，魔尊步步紧逼，一招紧过一招向他天灵盖劈去。他退到往生海边，口中渗出血丝，趁他纳气的刹那，魔尊引火环身，聚成偌大的火球向他撞去。
清枢猝不及防，待要格力去挡已是来不及。魔尊习的火系术法，用的火不是火，而是三昧真火，烧的不是肉身，而是元神。他自然明白自己无论打或是不打，都只有死路一条。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抉择，竟迎面撞上那球，与焚天照面的刹那散出周身灵力猛然一击。
就在清枢受伤的瞬间，岩石之后的寰姜居然挺身而出，七十二道剑花舞得密不透风，直面迎上焚天。不知周边有他人，焚天被她狂野的剑舞得眼花缭乱，最终一剑贯胸，死了。
是了，清枢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那一掌分明不足以致死，但等他醒后天界都说当日他打死了焚天。
那一场架，清枢打得极艰辛，一身灵力散尽，又被三昧真火灼伤了元神，本来已经气绝人亡。但寰姜杀了焚天之后，膝行到清枢身边，抱起他渐渐凉却的身躯，不停地用手擦拭他嘴角的鲜血，喃喃道：“灵君，您求的八荒和睦，海清河晏，马上就要实现了。”
她跪在雪地里的身影渺小如一粟，眼中的绝望和漫天的风雪一般冰冷。哭声渐小渐无，最终化作决堤的热泪簌簌而落，落在他沾血的衣袍上晕开好大一片。
清枢从来不知道，自己羽化之前，竟有人为他声嘶力竭地悲泣过。
之后，寰姜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咋舌的事。她竟然自行吐呐出内丹，把清枢尚未散尽的仙灵拢于其中，缓缓走到海子边上，将丹元轻轻置入海中，道：“灵君，寰姜救不了你，往生海仙泽绵厚，或许过个几十年，你能重修仙元。寰姜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清枢心中一悸，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没有了内丹的寰姜，在往生海边坐了三天三夜，最终含笑而终。而最终清枢也不负所望，七十年之后当真重修仙元，再度临世。
关于寰姜所有的景象戛然而止。
一场大戏落幕，唏嘘者几许，悲叹者几许，看戏者散去，空阔浩淼的的三十三星天仅剩呆若木鸡的清枢仙君和失魂落魄的白黎仙君。
白黎仙君很是伤情，立在星云下喃喃道：“她离开之前说要去找一位故人，若是回不来就让我告诉你，暮云宫后紫云洞中有她珍藏的几段梦境，无论如何你都该去看一看。还有这块玉，她说算是物归原主。”
语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清枢看了一眼方才生动鲜活的镜面，女子的影像已经隐去，又跟来时的雾蒙蒙如出一辙。他亦望了手中的玉石一眼，三千年前那个小鲛人的模样又跃然眼前。
那是三千八百年前的东海之滨，风和日丽微风荡漾，掀起碧色水面此起彼伏，无数鲛人鱼尾划破水面，游往海中岛。每年六月六，是鲛人族阖族欢聚的日子。但那一年尤为不同，月过中天之时，众鸟归巢，一阵铁蹄踏响了东海之滨的半边长空。
善战的蛟族堂而皇之侵犯鲛人一族。
他们在东海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清枢从南极仙翁处下棋回紫荆山的时候路过东海，偶遇了这一场令人心颤的大屠杀。宁静祥和的东海成了人间的修罗炼狱，无数鲛人的鲜血将碧波染成了鲜红之色。鲛人泣泪成珠，剥皮为绡，鲛绡织甲，不折于兵，不化于火，不溶于水，是最为难得的神兵利器，所以才招来灭族之灾。
清枢叹了一声，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翻开来看，企图找到一两个幸存者。等他找到那个小鲛人的时候，她被压在无数的尸体下面。身上的皮已经被残忍剥掉，浑身沾满血污，只有一双充满恐惧的清亮双眸转了两下。
血肉模糊的身躯令人生怖，清枢眉也未皱，褪下一尘不染的青衫将她轻轻裹住，风尘仆仆地赶往昆仑墟。他捧着小鲛人的时候，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腔里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 寰姜又道：“仙君的仙妃必然是天界最美好的女子，这错不了的。仙君有没有想过，若是日后不欢喜这位仙妃又当如何？”
清枢不意她会问出这番话，手上的茶杯一抖，洇湿了衫子。他用袖子揩了揩水渍，漫不经心地道：“为仙久了本君早已没有了凡俗中的情爱，喜欢和不喜欢分得也没有那样清楚。就比如说你和白黎仙君每次来我都是喝的这种茶，好似我偏爱它，痴爱它。实则上，我饮这茶与白开水并没有两样，可饮可不饮。娶仙妃亦是如此，天帝觉得我应当娶妃了，那我便娶，不过饭桌前多了一个人，榻上有人同眠。分什么喜欢不喜欢。”
语罢，伸手随意一泼，半盏茶水洋洋洒洒在凡界下了三天的雨。
回到暮云宫后，寰姜便开始打点前往弱水。
她想清枢不计较他的仙妃究竟是谁，他没有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那至少要给他一个喜欢他的人，一心一意喜欢着他的人。到弱水之时，她怔了片刻，干干净净的堤岸上空无一人。
正当她思虑该要如何下手的时候，水中猛然蹿出一根水柱，将近河的空气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寰姜祭出剑器，与之周旋。水柱四下散开，一只庞然大物跃然眼前，威风凛凛的火麒麟一跃而起，横尾猛扫，她一直躲避。火麒麟笑道：“小小的鲛人就敢来叨扰我，胆子忒大了些。”
寰姜不理会他的蔑视，上蹿下跳地避开它的攻击。来时她了解过，火麒麟来势猛，法力高强，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制住它不让它下水休养，取胜或有可能。但她着实没有估料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周旋了好几炷香的时间，她仍然讨不到半分便宜。
她怕没把火麒麟累死倒先把自己累死了，一个转眼间出其不意跃上了它的眼前。火麒麟想必没有料到眼前一味躲闪的女子竟敢离它那般近，轻敌之下被寰姜短剑一刺，将将从它眼珠穿过，淙淙鲜血淋漓喷薄。火麒麟凄厉地叫了一声，勃然大怒地甩过巨尾，在她眼角一扫而过。
怒意攻据了火麒麟，出招全无章法，加之眼睛受了重伤，寰姜渐渐讨到了好处。最后一剑刺入它心窝的时候，火麒麟周身之气轰泄而出，寰姜猝不及防，被千钧热浪猛然冲撞，顿时眼睛一黑，沉沉昏了过去。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是三月的昆仑墟，桃花漫山，莺飞草长，清枢穿着大红的喜袍与她执手上殿。清枢眉眼含着无限春风柔情，是她上千年午夜梦回常忆起的温润模样。
再美的梦也有清醒的一天，她睁开眼只看到了忧心忡忡的白黎仙君，他夹了几分担忧的俊脸终于扯出了一抹笑：“醒了？”
寰姜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地方牵扯得生生发疼：“这是哪里？”
白黎仙君摇扇道：“当日你去了哪里？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血迹斑驳地晕在天河下。”
她闭着唇没有言语。
白黎仙君只当她是乏了，搁下药盅道：“你大病初愈，如今好好养伤才是正理。清枢仙君近日迎娶仙妃，天帝命我打点诸事，我大约没时间来看你，你自己多多保重。”
寰姜眼前有些飘忽。她拼命挣来的缘分，最终还是被别人捡了去。她种的因，成了别人果。
月如明镜，一池繁星，她孤零零地拖着伤重的身躯坐在榻上，悲怆的往事如细尘扑面而来，猝不及防被猛呛一口。
清枢打了一个趔趄，关于那场无疾而终的婚事至今他已记得不大清楚，只隐约记得当年并没有人敢真正前往弱水制伏凶兽。他私心里差点以为自己是孤独终身的命格，但突然有一天，弱水河近处一座仙山上的神女忽然带着火灵珠上了天宫，自称已杀了火麒麟，来请天君履行承诺。
那神女长什么模样他早已忘记，天帝抢了月老的差使，做起牵线搭桥的事，他不好拒绝，命人准备起婚事来。当然这段事情并没有成，因为他在新婚前一日被派去了东海之滨剿灭蛟龙。
天帝觉得这样很不厚道，毕竟成亲是大事，想着派其他仙使前往。但清枢觉得成亲什么时候都能成，但是蛟龙危害东海多年，似乎更为紧急，所以他抛下了娇滴滴的新娘去了东海之滨。当然，他并没有顾忌到他未过门的仙妃那铁青的面色。
到东海之滨，月色融融，浓雾起，风吹衣袂，他想起当年捡回昆仑墟的鲛人丫头，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究竟好还是不好。
蛟龙刚劲骁勇，屡屡进犯东海水域，这回又挑在清枢办喜事之前，杀了好些东海的虾兵蟹将。杀了就杀了，他们偏生猖狂到了极致，居然在东海边支起油锅，堂而皇之地炸起了虾条。东海一时间人心惶惶，水君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请求天帝主持公道。
蛟龙最擅长的战术是偷袭，恶劣归恶劣，但贵在颇有成效。他们埋伏在东海滨岸的暗礁里面，天兵将将安营，还没来得及整顿，便遭了算计。等他发现中了埋伏的时候，天兵已经被团团包围。
他想也未想，立刻发起攻击。可是刚刚举剑，蛟龙一族许多精锐就跟疯癫了一样，举起剑四下乱砍。清枢一行人，莫名其妙地捡了个大便宜，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蛟龙一族一举歼灭。后来，这桩事被列为天族十大圣战之一。
而在寰姜的梦境之中，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听闻清枢要上东海剿灭蛟族的时候，她纤长的睫毛抖了两抖。和蛟族灭门的旧仇，对清枢满心满肠的记挂，无一不驱使着她拖着病躯前往东海。
鲛人善织梦，但织梦极其耗费法力。她勘破蛟族偷袭的卑劣策略之后，在不远的山边催动灵力，潜进蛟族的意识之中织了一场盛大空虚的梦境，所以才有蛟族莫名其妙的疯癫。
她本就伤重，又过于催动灵力，以至于面色苍白如纸，额上虚汗直淌，但嘴角始终噙着一丝会心的笑。
清枢的脸色很不好，如一钩寒月斜挂在天上，冷冷银光映着山间残雪。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寰姜的最后一个梦境解开了缠绕他好些年的困惑。
是在班师回天宫之前，他正在盘点战损情况，然后有兵将来报，说是他尚未迎娶进门的仙妃来战场上寻他了。他对自己这位即将进门的仙妃有了新的认识，毕竟敢只身来战野已是莫大的勇气，他很是钦佩。
他亲自出去接她，银月如钩，挂在淡紫穹顶，映出东海水光涟涟。她就站在月光下，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会心一笑：“仙君。” 清枢半眯着眼将她轻轻一扫，道：“你怎么来了？明日我就回天宫了。”
她笑得温柔：“奴心里忐忑，担心仙君。”
清枢舒了一口气，觉得有这样一位仙妃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虽说古往今来令人落泪的情爱故事总让人死去活来，花开花落，彼此爱恨交织，纠结折磨才有意思。可是清枢想，饮茶下棋，云游八荒也令人动容。就如这般被人记挂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恍惚间，仙妃又道：“奴知道仙君忙着清理战野，明日太阳升起，奴就回天宫。但是仙君今夜能不能陪一陪奴？
那夜月华如水，那夜海风微醺，清枢抬头望了望她的眼，不忍逆拂她的意，点了点头。
东海之上有几处小山丘，不算太高，环抱着正中的一汪清池。远远望去，整片水池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碧色玉石，石上笼着浓浓暖雾。清枢带着神女上了清池，捡了一块巨石双双坐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从人间话本谈到了天族秘辛。清枢平时话算是少的，但那一夜却像有说不完的话。他讲自己的身世浮沉，讲自己的四海见闻，亦讲自己的淡薄志向。那神女偶尔点评两句，字字嵌进他的心窝里，清枢越发生了要同她云游八荒的心思。
他们一直从暮色沉沉讲到曦光微启，神女终究还是乏了，悄悄打了一个哈欠。清枢瞥了瞥渐渐消失的星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道：“你先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让人送你回天宫。”
沉默在两人之间尴尬地氤氲开来，她顿了顿身躯，喉头嗫嚅试探着靠近。他伸手一揽，她便被拥在怀里。
那是清枢和自己未婚仙妃唯一独处的一夜，在这一夜他发现了这位仙妃的好。
等他回天宫之后，天帝先是表扬了他一番，然后又奖赏了一番，最后才不无羞愧地说，在他前往东海的时候，他那未过门的仙妃已经和他座下的一只白虎兽私奔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不久才去东海找过他的仙妃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话一说出来，随军的将士纷纷以为他疯了，众口一词，都说当日并没有人找过他。
说的人多了，多得令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如果是梦，为什么又这样真实？
而后多年他越发深居简出，连司命处都不去了，安安心心地做起了闲散仙人来，养养花花草草，四处云游。大概潇洒了好几十年，天帝觉得曾骁勇善战的清枢仙君就此废了，太浪费了。刚好魔君出来惹是生非，天帝想，正好是再打磨他的时候，便一纸令下，让他去往生海和魔尊打架去了。
他记得，自己出了南天门，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盈盈走来，待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当年白黎仙君身边跟着的小仙娥。她看到他，好像有些欣喜：“仙君！”
清枢冲她笑了笑：“好久不见，本君现有军务在身，先告辞了，改日再上白黎仙君府上拜会。”
他没有注意到女子眼神黯淡了下去，就像他一直忽略了她的三千八百年一样。
此时清枢在寰姜的梦境之中，看到那一夜他伸手揽过那神女之后，她垂着头，容貌一变，成了寰姜的样子。她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微微喟叹。
天越来越亮，太阳跃出了东海，照亮了暗黑中的大地。
寰姜一直睁着眼，猛地呼吸他身上的气泽，好似要将那气息融进骨血。清枢没有看到，她念诀织梦，将这段记忆模糊成大概的轮廓，他会记得，但不会什么都记得。日后想起，也不过当自己做了一场梦而已。
她离开东海之滨，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了紫云洞口。白黎封了她的神力，静养了很多年，等她能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刚好被派去降服魔尊。
他们之间，始终差一点儿缘分。
她这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在她死后七十年，终于重见天日。
清枢走出紫云洞的时候，步伐虚浮，仿佛风一吹就能坠地。
清枢仙君当日降服魔尊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寰姜虽已羽化，但天界觉得她好歹也算是英勇就义，回头便派人去往生海将她的尸骨打捞厚葬，以示天帝仁义之德。
这项工程太过巨大，过了十余日有消息传进了清枢仙君的耳里，听说那个女子的尸骨已经找到，含着淡笑，很是安然。她临死之前，最爱的人便在怀中，一生渴望都已实现，并无任何遗憾，算是含笑而终。
这天，往生海边为寰姜守仙陵的仙官早起在海边吹风的时候，陡然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窜到墓前。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竟是一直不见踪影的清枢仙君。他跟在他身后，想要看清他做什么。眼前电光一闪，他晃得睁不开眼，等反应过来，清枢仙君已经劈了女英雄的墓，飘飘然绝尘而去。
风雨疏狂中，他看到清枢怀里似乎抱了个什么东西。
后来，听说天界再也没人见过清枢仙君，连带着被他带走的女英雄的仙身也齐齐消失不见，两人就跟遁入滚滚红尘中一般，踪迹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