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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家用天然气是地方性公共物品，其非竞争性来自于技术，非排他性来自于道义。家用天然气和其他公用事业一样具有网络生产的技术特征和自然垄断倾向，因此在消费者终端环节普遍执行公共定价。目前我国的天然气价格与国外相比处于较低水平，随着国内需求量和进口量的不断增加，涨价压力比较大。居民生活必需品涨价，必须充分考虑居民的承受能力；提高相应垄断企业成本透明度是涨价的前提也是公共物品的内在要求。等热值等价、国际比价传导联动、国内供求缺口等直接涨价原因，并不适用于家用天然气终端定价。
关键词：公用事业；公共定价；地方性公共物品
作者简介：王雅龄，女，经济学博士，青岛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从事财政管理、政府政策及公共定价研究；葛楠，女，青岛大学经济学院学生，从事金融理论问题研究。
中图分类号：Ｆ29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1）06-0058-05 收稿日期：2011-05-21
随着我国的城市化进程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居民选择以管道天然气为主要家用燃料。管道天然气作为首选家用优质燃料，污染量较小，热值量较大，储藏量较多，终端价格较低，受到城市居民普遍欢迎。据国际天然气协会（CEDIGAZ）统计，2010年全球天然气市场交易规模达3.2×1012立方米，比2009年增长7.3%，但价格仍然低迷，供大于求。截止到2010年底世界各地已探明储量为188.3×1012立方米，CEDIGAZ预测，今后十年市场需求量仍将以年均3.3%的速度快速增长。
管道天然气或管道煤气等管道燃气显然属于具有网络特征的自然垄断产品，即对于一个特定区域在特定时间内只有一个网络作业最经济，世界各地市政当局对管道燃气无不实行公共定价，我国亦如此。本文试图就管道天然气的调价方法，进一步阐述地方性公共物品的供给及其收费标准问题。
一、简要的文献回顾
萨缪尔森（Samuelson, 1954）在其公共支出的纯理论［１］一文中，从分析“搭便车”入手论证了具有非排他性的公共物品不存在市场供给的可能，必须由政府提供。蒂布特（Tiebout, 1956）在其地方支出的纯理论［２］一文中，以“用脚投票”模型证明对于受益范围确定在特定区域之内的地方性公共物品，存在近似市场供给的效率解。公共定价的理论基础植根于对垄断企业的规制，而采用市场方式提供的地方性公共物品无一例外具有垄断的技术特征。早期研究规制的经济学文献均将重点放在对公用事业的规制方面（Kahn, 1970； Stigler, 1971），把规制看做国家权力对特定技术型产业的保护干预，包括财政补贴、准入门槛、公共定价，以及抑制受管制产品的消费和激励替代品的生产等措施。制度经济学，正如余晖（1994）所言［３］，对于政府干预市场，自始至终持有怀疑甚至反对的态度，然而干预始终存在，因为新技术的出现可能使某产业的自然垄断基础消亡，但它同时又可能提供新的自然垄断产业基础。现实的选择是容许所有相关的个人和团体参与规制的制定和执行，鼓励学者对这一普遍存在而又毁誉参半的社会经济现象进行广泛的跨学科研究。
国内研究价格问题，则是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逐渐深化的。温桂芳（1988, 1995, 2000, 2007）作为这一研究领域的代表人物，从探索价格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基础作用［４］，到基础产业在价格体系中的特殊作用［５］，再到垄断行业的价格规制［６］，最后到公共物品的公共定价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７］。较早从公共物品理论出发系统地深入地研究公用事业定价问题的国内学者还有杨君昌（2002），他从自然垄断、收入分配、正外部性、财政收入和市场稳定等角度分别对政府干预公共物品价格的理论进行了较全面的梳理［８］。
上述理论成果在我国的改革开放过程中对现实经济的影响非常关键，并已成为相关理论领域被普遍接受的常识［９］。刘戒骄（2006）认为我国已经基本解决公用事业产品和服务价格偏低问题, 未来应重点解决价格调整中的监督机制不健全、用户参与程度不够等问题，并主张推广价格上限管制［１０］。基于公共管理的研究也建议［１１］，探寻民营化进程中公用事业定价的制度基础，需要按照多元治理的新理念，实现政府、企业、公民参与的多元定价机制。然而最新研究收入分配的成果显示［１２］，垄断行业与竞争行业之间，收入差距中超过50%属于不合理分配。显然，在公用事业相关领域，经济学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二、常见的定价原则及其经济学分析
2010年是一个天然气涨价年，5月底国家发改委（发改电［2010］211号）提高国产陆上天然气出厂基准价25%，即0.23元/立方米。随后各地纷纷上调终端价格，陕西每立方米涨0.25元；浙江涨0.33元；湖北涨0.23元；重庆涨0.32元。很多基层城区或地处偏远地方的燃气公司未经听证即上涨0.23至0.32元不等，因此郑州民用天然气的用气价格依旧按照用气量50立方米以下1.9元，超过50立方米的部分按2.2元收费，实行天然气阶梯价格的做法，受到其他城市居民的很多称赞。11月末《关于切实做好稳定物价工作 保障群众基本生活的紧急通知》（发改电［2010］386号）要求“尚未实施的天然气价格调整方案一律暂缓出台”。家用天然气涨价戛然而止。2010年12月，兰州天然气供热价格由原来的每平方米3.3元，上调0.9元；2011年2月，青岛车用天然气价格由每立方米4.44元调整为4.62元。各地被“暂缓出台”的家用天然气价格调整方案仍有抬头之势。
家用天然气涨价最常见的理由是等热值等价、国际比价传导、国内市场供不应求等。下面我们试着分别从这三个方面逐一进行经济学分析。
（一）等热值等价原理
现代经济中大部分能源企业规模庞大，一般都拥有或多或少的垄断优势，能源行业就其基础产业地位而言必然受到较多干预，在能源价格制定中，等热值等价原理得到广泛采用。然而等热值等价原理，用于国际贸易中不同类型不同热值的天然气非常合理，即使用于井口价、离岸价、门站价的价格调整中也有道理，却唯独不应该用在家用天然气的终端定价或调价当中。比如在国际天然气市场，在交易规模足够大、参与者足够多的油、气产品市场，没有政府干预的条件下，等热值等价被看做同一种商品同一种价格的延伸和拓展，符合市场交换原则。不同产地的天然气或同一产地的油和气，均适用这个自由交易规则，买卖各方交易的是燃料热值，对外在形式的调整和兑换是为了交易的公平。专业的贸易商之间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价值认知几乎不存在多么大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买卖双方均会接受一个或四比一或三比一的油气比价关系；完全竞争市场上，对价合理就贸易，对价不合理就不贸易。
家用天然气的终端价则不同于大宗天然气的市场价。首先，居民用户终端的家用管道天然气具有网络特征，而管道网络一旦铺就投入使用居民就放弃了其他的替代选择，在技术上，消费者个人没有退出市场的选择权。其次，所谓“等热值的其他产品”本身是一个伪命题。罐装天然气与管道天然气不是同一种产品，充其量可以看做同一种原料的相近产品。同样道理，煤、电、油、柴等也不是同一种产品，因为厨房硬件的改造是有沉淀成本的，替代成本之大使其失去了替代品的作用。再者，对于城市化进程中刚刚搬进楼房的新市民来说，传统式厨房中木柴秸秆所提供的热值的单位成本趋近于零。可见等热值等价原理不适用于家用天然气终端定价。
罐装液化气是天然气用户较少条件下无法形成消费网络从而节省运输成本实现规模报酬的一种天然气利用状态，非效率条件下的热值价格怎么可以用来为高效率的管道天然气热值定价呢？之所以能够利用管网运输天然气，前提是用户数量庞大，产生规模效应，单位天然气运输成本才能呈几何级数下降。谁是天然的天然气的真正的生产者无非考虑运输成本而已。每一个用户对运输网络的形成都有贡献，而网络的投资成本形成了供给方的固定资产，如何分摊网络建设和维护成本，必须考虑供需双方的可持续发展和现实利益。
可见，由燃气公司规划的家用天然气和家用电力之间的比价关系，无非是垄断市场的厂商试图推测不同消费者的消费者剩余，进而通过歧视定价剥夺消费者剩余、攫取最大利润的一种方式。如果不考虑其他条件仅考虑烧火做饭的能源需要，沿着向下倾斜的供给曲线，每一个点都是不同消费者的等热值等价点，当然落在那个点上的消费者没有任何的消费者剩余。边际成本不为零的垄断厂商，宁可保持部分产能过剩状态，较高的单价足以弥补其开工不足造成的产量损失，只是消费者剩余减少了，一部分转化为厂商收入，一部分变成了无谓损失，如图1阴影部分。
（二）价格联动和国际比价传导
随着我国城市人口的不断增长，对家用天然气的需求必定增长，进口天然气的比重也会随之出现一定程度的增长。我国并非出产天然气的大国，适当进口是必然的。按照目前国内天然气行业的发展局势，很可能逐步形成由国产天然气、进口液化天然气、进口中亚天然气、进口俄罗斯天然气、进口缅甸天然气等组成的国际化和多元化的气源格局。无论是来自竞争市场的船载液化天然气，还是来自垄断市场的东欧、中亚、东南亚的管道天然气，购买价格必然高于现在的国产天然气井口价。
与国外相比，国内天然气价格仍明显较低，一方面表现为相对价格较低，一方面表现为绝对价格较低。当然各种能源之间的比价取决于不同地区的矿藏结构和消费偏好，相对价格较低不是天然气必然涨价的充分依据。但是，传统的计划经济时期，天然气市场不发达，价格一直偏低；其次，我国人均收入水平低于国外，目前低收入人群比重仍然较大，承担不起较高的日常生活成本；第三，价格调整机制尚待完善，各地价格参差不齐，总体水平较难调整。概括地说，天然气绝对价格意味着天然气涨价具有必然性，但天然气涨价绝非一蹴而就那么容易。
国际间价差较大，有两种方式调整。一是国内价格上升，一是国外价格下降。考虑到国际经济形势变化剧烈，某些气源地因自身经济问题降低价格也有可能，更大的可能则是借助于汇率的调整来实现的。同时，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和已经破题的收入分配改革，国内低收入群体的可支配收入有望以高于国际平均水平的速度增长，进而提高生活成本上升的承受能力。日常生活必需品涨价应当遵循水到渠成、水涨船高的渐进式路线图，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那么依赖国际进口的天然气。事实上，2010年很多地方的调价方案，都蕴含了“把调价过程分为三步走”的政策意图。即使将来大比例进口天然气，经常变动的国际市场价格波动与相对固定的消费者收费标准之间，也会有缓冲带设置或对冲机制的安排。
价格联动是公用事业定价当中常见的一种提法，一般而言，厂商的工、料、费等可变成本中，任何一部分出现价格上涨，都会导致公用事业收费标准联动上涨。过度使用价格联动很容易侵害消费者利益，至少会使价格听证会制度更加难以发挥作用。价格联动会带来一种错觉，使局外人感觉垄断企业的可变成本占非常大的比重，事实并非如此，如图2所示。自然垄断之所以为自然垄断，主要是因为固定成本大，不仅规模大而且比重大。以接轨国际价格为由强化价格联动机制是错误的。
所谓国际价格并不是世界各地的实际价格，因为世界各地的资源禀赋结构有差异，产煤的地区煤便宜，产油的地区油便宜，指标性市场价格无法考虑各地的实际储运成本。公共物品公共定价不同于私人物品完全竞争，处于垄断地位的厂商有能力消化一部分风险和成本。家用天然气属于典型的居民日常生活必需品，关系民生社稷，即使出现来自上游的价格波动，各级政府也有责任以财政补贴或价格管制等方式平抑物价维持居民生活稳定，而非完全由消费者被动地、刚性地承担所有成本。例如，美国联邦政府鼓励并资助各级地方政府为低收入家庭提供家用天然气取暖费用补贴。
（三）未来国内市场的供求缺口
作为一种商品的天然气，影响其价格的关键因素仍然是市场供求关系。事实上，在当前天然气涨价的背后，凸显的是国内天然气供求趋紧的状况。近年来，随着天然气管道等基础设施在新城区和新城市的不断延伸，天然气需求量迅速增长，而天然气供给量的增长速度却远远落后。《中国可持续发展油气资源战略研究报告》预测：2000—2020年，我国天然气需求量年增长率为10.8%，而天然气产量的增长率仅为7.5%，天然气供需矛盾将日益突出。同时，在倡导低碳经济的21世纪，天然气因其高效、清洁、低价的优势，成为石油的首选替代品，更加刺激了天然气的需求，导致未来国内供求缺口越来越大，因此很多人认为未来家用天然气涨价是必然的。
这里的逻辑错误在于，将潜在的市场需求当成了现实的市场需求。市场需求的定义是消费者愿意并且能够消费的量，愿意是因为消费者剩余大于等于零，能够是因为日常生活预算约束允许，他们支付得起收费标准决定的消费额。而天然气“管道设施”的不断延伸，只是潜在的需求。在某些地方激进的“新农村建设”中，农民在“小洋楼”上垒土灶者不乏先例。即使管道燃气终端入户，如果燃气价格过高，居民也可以选择不消费燃气。如果家用天然气价格标准超过居民承受能力且所有替代品均无法获得，盗用者必然“猖獗”，工作人员受贿放任盗用者也有可能泛滥。人类既然不再茹毛饮血，就必然要烧火做饭。家用燃气不仅是必需品而且是低档品，定价过高对低收入人群的影响更大，从这个意义上说，阶梯价格不是根本的办法，根本的办法是价格定在消费者承受能力之内。
首先，管网一旦投产，设计容量之内新增加一个用户，边际成本趋近于零；其次，单个家庭用户的消费量与当前已探明世界天然气储量相比，比值趋近于零；再次，家用燃气的成本优势来自用户数量足够多形成规模收益，用户消费习惯的养成是一个需要时间才能逐步形成的过程，这个形成的过程中显然不需要“较高的价格”回收网管建设成本。目前，降低公用事业收费标准，至少可以从垄断行业的非货币化高福利待遇切入，如图3所示。相关研究已经证明目前垄断行业与竞争行业之间，收入差距中50%以上是不合理的。
综上，虽然家用天然气的提价势在必行，但支持其在短期里大幅提价的三个主要理论并不能成立。在天然气涨价大趋势下，很多人会简单地认为，短期里通胀必然导致公用事业成本上升。其实不然，自然垄断产业有其特殊性。从长期看，初始投资规模大，初期投产阶段极易出现财务亏损，但这并不意味着企业不可持续。以天然气为例，一旦输气管道建成，后期所需成本仅为少量的人工费，平均固定成本快速递减，最后几可忽略不计。在垄断市场中厂商以其强势地位获利是有保障的，只是其等待时间长短不同而已。况且我国现阶段发展规划总强调“基础设施百年大业”。试图以短期的账面亏损为借口提高家用天然气价格，将百年成本压至当前集中补偿，让进入网络的人为不进入网络的人交费，让当代人为未来预付费，并非效率解，既不符合现实的经济条件，也不符合科学发展观的要求。
三、家用天然气属于地方性公共物品
公共定价之所以应用于家用天然气定价，不是因为服务商的垄断性，而是因为家用燃料的公共物品属性，家用天然气属于地方性公共物品。所谓地方性公共物品，就是受益范围限定在特定区域内的公共物品，在该区域内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家用天然气的运输配送管网从规划到设计、施工，都是针对特定区域的整体发展情况而定，势必具有足够的产能或容量，考虑到未来的发展，设计产能只有剩余鲜有不足，即管网在辖区区域内具有非竞争性。家用天然气的管网和节点、端口都有开关，从技术上具有了很好的排他性；但必需品和低档品的性质决定了家用天然气在道义上不得排他。地方政府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地方政府，在参与公共定价的过程中，还需要有“扶贫”考虑，即不得因为生活必需品涨价影响低收入群体的正常生活；虽然价格优惠和歧视定价本质上相通，但在特定条件下，二者均会反复出现。在目前阶段，凡开通了家用天然气的城区，家用天然气属于地方性公共物品，属于付费的公共物品，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政府、厂商、消费者，在考虑家用天然气的定价、调价问题时，均需以此为出发点。
地方性公共物品的供给，按照财政学经典教义，应该完全由受益者分担成本才是最有效率的。家用天然气不属于基本公共服务范畴，试图持续地依靠上级财政转移支付进行补贴是不可行的，合理定价以及稳妥调价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我们的建议，一是科学地、量化地估算居民可承受力，应当把居民的人力资本可持续发展因素考虑进来，即绝大多数居民在支付完全部公共物品和私人物品对价后，仍有一定的储蓄能力；二是通过法制化途径，提高公用事业上游各个环节的成本透明度，并在各个环节尽可能引入不同服务项目、不同网络区间、不同运营时段的竞争机制；三是通过不同层次的区域性、行业性公用事业消费者协会，提高消费者代表的专业性和针对性，加强听证会上消费者一方讨价还价的能力；四是通过各种政策措施提高公用事业的技术发展和产出效率，不断提高生产能力。
参考文献
［1］ P. SAMUELSON. The Pure Theory of Public Expenditures［J］. Rev. Econ. and Statis. 1954，（11）.
［2］ C. TIEBOUT. A Pure Theory of Local Expenditures［J］. J.P.E. 1956，（10）.
［3］ 余晖. 管制的经济理论与过程分析［J］. 经济研究, 1994，（5）.
［4］ 温桂芳. 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价格理论讨论会纪要［J］． 改革与战略，1988，（3）.
［5］ 温桂芳. 农业、农价与治理通货膨胀［J］. 管理世界,1995，（2）.
［6］ 温桂芳. 水价：听证会及其调整问题［J］. 中国物价,2000，（5）
［7］ 温桂芳. 公共产品价格形成机制的缺陷与完善［J］. 中国工商管理研究, 2007，（5）.
［8］ 杨君昌. 关于公共产品定价的若干理论问题［J］. 财经论丛, 2002，（3）.
［9］ 陈共. 财政学（第六版）［M］.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10］ 刘戒骄. 我国公用事业运营和监管改革研究［J］. 中国工业经济，2006，（9）.
［11］ 张小明，刘建新. 民营化进程中公用事业定价的制度基础［J］. 中国行政管理，2007，（5）.
［12］ 岳希明，李实，史泰丽. 垄断行业高收入问题探讨［J］. 中国社会科学，2010，（3）.
［责任编辑 国胜铁］
A Pure Theoretical Analysis of Pricing Natural-Gas for
Residential Customers
WANG Ya-ling，GE Nan
（Economics School,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Shandong 266071, China）
Abstract: Natural gas for residential customer consumption is some kind of local public goods, with technology of non-rivalry and morality of non-excludability. Like the other utilities, it is a web product and inclined to be natural monopoly. That is why the terminal cost is publically priced. At present, the price level in our country is lower than abroad. As the domestic demand and import volume increases, it is pressed to raise the price level in the future. Raising the necessities’ price must fully consider the bearing capacity of the local people. Cost transparency of utilities is one premise for price rise, as well as innate requirement of public goods. None of the equivalent thermal price, international equal price, and supply shortage is suitable for pricing city natural-gas at the terminal consumption.
Key words: utilities；public pricing；local public goods
关键词：公用事业；公共定价；地方性公共物品
作者简介：王雅龄，女，经济学博士，青岛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从事财政管理、政府政策及公共定价研究；葛楠，女，青岛大学经济学院学生，从事金融理论问题研究。
中图分类号：Ｆ29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1）06-0058-05 收稿日期：2011-05-21
随着我国的城市化进程不断推进，越来越多的居民选择以管道天然气为主要家用燃料。管道天然气作为首选家用优质燃料，污染量较小，热值量较大，储藏量较多，终端价格较低，受到城市居民普遍欢迎。据国际天然气协会（CEDIGAZ）统计，2010年全球天然气市场交易规模达3.2×1012立方米，比2009年增长7.3%，但价格仍然低迷，供大于求。截止到2010年底世界各地已探明储量为188.3×1012立方米，CEDIGAZ预测，今后十年市场需求量仍将以年均3.3%的速度快速增长。
管道天然气或管道煤气等管道燃气显然属于具有网络特征的自然垄断产品，即对于一个特定区域在特定时间内只有一个网络作业最经济，世界各地市政当局对管道燃气无不实行公共定价，我国亦如此。本文试图就管道天然气的调价方法，进一步阐述地方性公共物品的供给及其收费标准问题。
一、简要的文献回顾
萨缪尔森（Samuelson, 1954）在其公共支出的纯理论［１］一文中，从分析“搭便车”入手论证了具有非排他性的公共物品不存在市场供给的可能，必须由政府提供。蒂布特（Tiebout, 1956）在其地方支出的纯理论［２］一文中，以“用脚投票”模型证明对于受益范围确定在特定区域之内的地方性公共物品，存在近似市场供给的效率解。公共定价的理论基础植根于对垄断企业的规制，而采用市场方式提供的地方性公共物品无一例外具有垄断的技术特征。早期研究规制的经济学文献均将重点放在对公用事业的规制方面（Kahn, 1970； Stigler, 1971），把规制看做国家权力对特定技术型产业的保护干预，包括财政补贴、准入门槛、公共定价，以及抑制受管制产品的消费和激励替代品的生产等措施。制度经济学，正如余晖（1994）所言［３］，对于政府干预市场，自始至终持有怀疑甚至反对的态度，然而干预始终存在，因为新技术的出现可能使某产业的自然垄断基础消亡，但它同时又可能提供新的自然垄断产业基础。现实的选择是容许所有相关的个人和团体参与规制的制定和执行，鼓励学者对这一普遍存在而又毁誉参半的社会经济现象进行广泛的跨学科研究。
国内研究价格问题，则是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逐渐深化的。温桂芳（1988, 1995, 2000, 2007）作为这一研究领域的代表人物，从探索价格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基础作用［４］，到基础产业在价格体系中的特殊作用［５］，再到垄断行业的价格规制［６］，最后到公共物品的公共定价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７］。较早从公共物品理论出发系统地深入地研究公用事业定价问题的国内学者还有杨君昌（2002），他从自然垄断、收入分配、正外部性、财政收入和市场稳定等角度分别对政府干预公共物品价格的理论进行了较全面的梳理［８］。
上述理论成果在我国的改革开放过程中对现实经济的影响非常关键，并已成为相关理论领域被普遍接受的常识［９］。刘戒骄（2006）认为我国已经基本解决公用事业产品和服务价格偏低问题, 未来应重点解决价格调整中的监督机制不健全、用户参与程度不够等问题，并主张推广价格上限管制［１０］。基于公共管理的研究也建议［１１］，探寻民营化进程中公用事业定价的制度基础，需要按照多元治理的新理念，实现政府、企业、公民参与的多元定价机制。然而最新研究收入分配的成果显示［１２］，垄断行业与竞争行业之间，收入差距中超过50%属于不合理分配。显然，在公用事业相关领域，经济学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二、常见的定价原则及其经济学分析
2010年是一个天然气涨价年，5月底国家发改委（发改电［2010］211号）提高国产陆上天然气出厂基准价25%，即0.23元/立方米。随后各地纷纷上调终端价格，陕西每立方米涨0.25元；浙江涨0.33元；湖北涨0.23元；重庆涨0.32元。很多基层城区或地处偏远地方的燃气公司未经听证即上涨0.23至0.32元不等，因此郑州民用天然气的用气价格依旧按照用气量50立方米以下1.9元，超过50立方米的部分按2.2元收费，实行天然气阶梯价格的做法，受到其他城市居民的很多称赞。11月末《关于切实做好稳定物价工作 保障群众基本生活的紧急通知》（发改电［2010］386号）要求“尚未实施的天然气价格调整方案一律暂缓出台”。家用天然气涨价戛然而止。2010年12月，兰州天然气供热价格由原来的每平方米3.3元，上调0.9元；2011年2月，青岛车用天然气价格由每立方米4.44元调整为4.62元。各地被“暂缓出台”的家用天然气价格调整方案仍有抬头之势。
家用天然气涨价最常见的理由是等热值等价、国际比价传导、国内市场供不应求等。下面我们试着分别从这三个方面逐一进行经济学分析。
（一）等热值等价原理
现代经济中大部分能源企业规模庞大，一般都拥有或多或少的垄断优势，能源行业就其基础产业地位而言必然受到较多干预，在能源价格制定中，等热值等价原理得到广泛采用。然而等热值等价原理，用于国际贸易中不同类型不同热值的天然气非常合理，即使用于井口价、离岸价、门站价的价格调整中也有道理，却唯独不应该用在家用天然气的终端定价或调价当中。比如在国际天然气市场，在交易规模足够大、参与者足够多的油、气产品市场，没有政府干预的条件下，等热值等价被看做同一种商品同一种价格的延伸和拓展，符合市场交换原则。不同产地的天然气或同一产地的油和气，均适用这个自由交易规则，买卖各方交易的是燃料热值，对外在形式的调整和兑换是为了交易的公平。专业的贸易商之间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价值认知几乎不存在多么大的信息不对称问题，买卖双方均会接受一个或四比一或三比一的油气比价关系；完全竞争市场上，对价合理就贸易，对价不合理就不贸易。
家用天然气的终端价则不同于大宗天然气的市场价。首先，居民用户终端的家用管道天然气具有网络特征，而管道网络一旦铺就投入使用居民就放弃了其他的替代选择，在技术上，消费者个人没有退出市场的选择权。其次，所谓“等热值的其他产品”本身是一个伪命题。罐装天然气与管道天然气不是同一种产品，充其量可以看做同一种原料的相近产品。同样道理，煤、电、油、柴等也不是同一种产品，因为厨房硬件的改造是有沉淀成本的，替代成本之大使其失去了替代品的作用。再者，对于城市化进程中刚刚搬进楼房的新市民来说，传统式厨房中木柴秸秆所提供的热值的单位成本趋近于零。可见等热值等价原理不适用于家用天然气终端定价。
罐装液化气是天然气用户较少条件下无法形成消费网络从而节省运输成本实现规模报酬的一种天然气利用状态，非效率条件下的热值价格怎么可以用来为高效率的管道天然气热值定价呢？之所以能够利用管网运输天然气，前提是用户数量庞大，产生规模效应，单位天然气运输成本才能呈几何级数下降。谁是天然的天然气的真正的生产者无非考虑运输成本而已。每一个用户对运输网络的形成都有贡献，而网络的投资成本形成了供给方的固定资产，如何分摊网络建设和维护成本，必须考虑供需双方的可持续发展和现实利益。
可见，由燃气公司规划的家用天然气和家用电力之间的比价关系，无非是垄断市场的厂商试图推测不同消费者的消费者剩余，进而通过歧视定价剥夺消费者剩余、攫取最大利润的一种方式。如果不考虑其他条件仅考虑烧火做饭的能源需要，沿着向下倾斜的供给曲线，每一个点都是不同消费者的等热值等价点，当然落在那个点上的消费者没有任何的消费者剩余。边际成本不为零的垄断厂商，宁可保持部分产能过剩状态，较高的单价足以弥补其开工不足造成的产量损失，只是消费者剩余减少了，一部分转化为厂商收入，一部分变成了无谓损失，如图1阴影部分。
（二）价格联动和国际比价传导
随着我国城市人口的不断增长，对家用天然气的需求必定增长，进口天然气的比重也会随之出现一定程度的增长。我国并非出产天然气的大国，适当进口是必然的。按照目前国内天然气行业的发展局势，很可能逐步形成由国产天然气、进口液化天然气、进口中亚天然气、进口俄罗斯天然气、进口缅甸天然气等组成的国际化和多元化的气源格局。无论是来自竞争市场的船载液化天然气，还是来自垄断市场的东欧、中亚、东南亚的管道天然气，购买价格必然高于现在的国产天然气井口价。
与国外相比，国内天然气价格仍明显较低，一方面表现为相对价格较低，一方面表现为绝对价格较低。当然各种能源之间的比价取决于不同地区的矿藏结构和消费偏好，相对价格较低不是天然气必然涨价的充分依据。但是，传统的计划经济时期，天然气市场不发达，价格一直偏低；其次，我国人均收入水平低于国外，目前低收入人群比重仍然较大，承担不起较高的日常生活成本；第三，价格调整机制尚待完善，各地价格参差不齐，总体水平较难调整。概括地说，天然气绝对价格意味着天然气涨价具有必然性，但天然气涨价绝非一蹴而就那么容易。
国际间价差较大，有两种方式调整。一是国内价格上升，一是国外价格下降。考虑到国际经济形势变化剧烈，某些气源地因自身经济问题降低价格也有可能，更大的可能则是借助于汇率的调整来实现的。同时，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和已经破题的收入分配改革，国内低收入群体的可支配收入有望以高于国际平均水平的速度增长，进而提高生活成本上升的承受能力。日常生活必需品涨价应当遵循水到渠成、水涨船高的渐进式路线图，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那么依赖国际进口的天然气。事实上，2010年很多地方的调价方案，都蕴含了“把调价过程分为三步走”的政策意图。即使将来大比例进口天然气，经常变动的国际市场价格波动与相对固定的消费者收费标准之间，也会有缓冲带设置或对冲机制的安排。
价格联动是公用事业定价当中常见的一种提法，一般而言，厂商的工、料、费等可变成本中，任何一部分出现价格上涨，都会导致公用事业收费标准联动上涨。过度使用价格联动很容易侵害消费者利益，至少会使价格听证会制度更加难以发挥作用。价格联动会带来一种错觉，使局外人感觉垄断企业的可变成本占非常大的比重，事实并非如此，如图2所示。自然垄断之所以为自然垄断，主要是因为固定成本大，不仅规模大而且比重大。以接轨国际价格为由强化价格联动机制是错误的。
所谓国际价格并不是世界各地的实际价格，因为世界各地的资源禀赋结构有差异，产煤的地区煤便宜，产油的地区油便宜，指标性市场价格无法考虑各地的实际储运成本。公共物品公共定价不同于私人物品完全竞争，处于垄断地位的厂商有能力消化一部分风险和成本。家用天然气属于典型的居民日常生活必需品，关系民生社稷，即使出现来自上游的价格波动，各级政府也有责任以财政补贴或价格管制等方式平抑物价维持居民生活稳定，而非完全由消费者被动地、刚性地承担所有成本。例如，美国联邦政府鼓励并资助各级地方政府为低收入家庭提供家用天然气取暖费用补贴。
（三）未来国内市场的供求缺口
作为一种商品的天然气，影响其价格的关键因素仍然是市场供求关系。事实上，在当前天然气涨价的背后，凸显的是国内天然气供求趋紧的状况。近年来，随着天然气管道等基础设施在新城区和新城市的不断延伸，天然气需求量迅速增长，而天然气供给量的增长速度却远远落后。《中国可持续发展油气资源战略研究报告》预测：2000—2020年，我国天然气需求量年增长率为10.8%，而天然气产量的增长率仅为7.5%，天然气供需矛盾将日益突出。同时，在倡导低碳经济的21世纪，天然气因其高效、清洁、低价的优势，成为石油的首选替代品，更加刺激了天然气的需求，导致未来国内供求缺口越来越大，因此很多人认为未来家用天然气涨价是必然的。
这里的逻辑错误在于，将潜在的市场需求当成了现实的市场需求。市场需求的定义是消费者愿意并且能够消费的量，愿意是因为消费者剩余大于等于零，能够是因为日常生活预算约束允许，他们支付得起收费标准决定的消费额。而天然气“管道设施”的不断延伸，只是潜在的需求。在某些地方激进的“新农村建设”中，农民在“小洋楼”上垒土灶者不乏先例。即使管道燃气终端入户，如果燃气价格过高，居民也可以选择不消费燃气。如果家用天然气价格标准超过居民承受能力且所有替代品均无法获得，盗用者必然“猖獗”，工作人员受贿放任盗用者也有可能泛滥。人类既然不再茹毛饮血，就必然要烧火做饭。家用燃气不仅是必需品而且是低档品，定价过高对低收入人群的影响更大，从这个意义上说，阶梯价格不是根本的办法，根本的办法是价格定在消费者承受能力之内。
首先，管网一旦投产，设计容量之内新增加一个用户，边际成本趋近于零；其次，单个家庭用户的消费量与当前已探明世界天然气储量相比，比值趋近于零；再次，家用燃气的成本优势来自用户数量足够多形成规模收益，用户消费习惯的养成是一个需要时间才能逐步形成的过程，这个形成的过程中显然不需要“较高的价格”回收网管建设成本。目前，降低公用事业收费标准，至少可以从垄断行业的非货币化高福利待遇切入，如图3所示。相关研究已经证明目前垄断行业与竞争行业之间，收入差距中50%以上是不合理的。
综上，虽然家用天然气的提价势在必行，但支持其在短期里大幅提价的三个主要理论并不能成立。在天然气涨价大趋势下，很多人会简单地认为，短期里通胀必然导致公用事业成本上升。其实不然，自然垄断产业有其特殊性。从长期看，初始投资规模大，初期投产阶段极易出现财务亏损，但这并不意味着企业不可持续。以天然气为例，一旦输气管道建成，后期所需成本仅为少量的人工费，平均固定成本快速递减，最后几可忽略不计。在垄断市场中厂商以其强势地位获利是有保障的，只是其等待时间长短不同而已。况且我国现阶段发展规划总强调“基础设施百年大业”。试图以短期的账面亏损为借口提高家用天然气价格，将百年成本压至当前集中补偿，让进入网络的人为不进入网络的人交费，让当代人为未来预付费，并非效率解，既不符合现实的经济条件，也不符合科学发展观的要求。
三、家用天然气属于地方性公共物品
公共定价之所以应用于家用天然气定价，不是因为服务商的垄断性，而是因为家用燃料的公共物品属性，家用天然气属于地方性公共物品。所谓地方性公共物品，就是受益范围限定在特定区域内的公共物品，在该区域内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家用天然气的运输配送管网从规划到设计、施工，都是针对特定区域的整体发展情况而定，势必具有足够的产能或容量，考虑到未来的发展，设计产能只有剩余鲜有不足，即管网在辖区区域内具有非竞争性。家用天然气的管网和节点、端口都有开关，从技术上具有了很好的排他性；但必需品和低档品的性质决定了家用天然气在道义上不得排他。地方政府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地方政府，在参与公共定价的过程中，还需要有“扶贫”考虑，即不得因为生活必需品涨价影响低收入群体的正常生活；虽然价格优惠和歧视定价本质上相通，但在特定条件下，二者均会反复出现。在目前阶段，凡开通了家用天然气的城区，家用天然气属于地方性公共物品，属于付费的公共物品，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政府、厂商、消费者，在考虑家用天然气的定价、调价问题时，均需以此为出发点。
地方性公共物品的供给，按照财政学经典教义，应该完全由受益者分担成本才是最有效率的。家用天然气不属于基本公共服务范畴，试图持续地依靠上级财政转移支付进行补贴是不可行的，合理定价以及稳妥调价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我们的建议，一是科学地、量化地估算居民可承受力，应当把居民的人力资本可持续发展因素考虑进来，即绝大多数居民在支付完全部公共物品和私人物品对价后，仍有一定的储蓄能力；二是通过法制化途径，提高公用事业上游各个环节的成本透明度，并在各个环节尽可能引入不同服务项目、不同网络区间、不同运营时段的竞争机制；三是通过不同层次的区域性、行业性公用事业消费者协会，提高消费者代表的专业性和针对性，加强听证会上消费者一方讨价还价的能力；四是通过各种政策措施提高公用事业的技术发展和产出效率，不断提高生产能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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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国胜铁］
A Pure Theoretical Analysis of Pricing Natural-Gas for
Residential Customers
WANG Ya-ling，GE Nan
（Economics School,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Shandong 266071, China）
Abstract: Natural gas for residential customer consumption is some kind of local public goods, with technology of non-rivalry and morality of non-excludability. Like the other utilities, it is a web product and inclined to be natural monopoly. That is why the terminal cost is publically priced. At present, the price level in our country is lower than abroad. As the domestic demand and import volume increases, it is pressed to raise the price level in the future. Raising the necessities’ price must fully consider the bearing capacity of the local people. Cost transparency of utilities is one premise for price rise, as well as innate requirement of public goods. None of the equivalent thermal price, international equal price, and supply shortage is suitable for pricing city natural-gas at the terminal consumption.
Key words: utilities；public pricing；local public goo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