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死后直接葬入大海(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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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奔忙
  日月奔忙。天地隐藏了一把弯刀
  一天被砍成两半;一年,也被砍成两半
  我这一生是蚯蚓变的,像缩小的长江
  从宜宾到上海,谁来砍杀都一样
  我从无数家门前走过,拖着一身的刀伤
  宿 命
  一滴水奔赴大海,等于送命
  大海是水的万人坑
  我认识很多金沙江、岷江的水
  它们在宜宾相遇
  烟都没抽一支,又继续赶路
  有时连烧酒都留不住
  每次看见它们心都碎碎的
  语言的阻隔和无法言说的发现撞击内心
  赴死的水呀,马不停蹄
  昼夜兼程,可它们怎么也赶不上了
  赶不上自己的追悼会
  长 江
  晚上散步的时候,感觉长江已经老了
  那露出水面的礁石,多像带缺口的牙齿
  一个老人天天睡在我们身边
  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月亮有些看不下去
  他就快挪不动了,他仍在坚持
  峡谷行
  峡谷太空。某一瞬间,我感到
  它是上苍留在大地的溶洞
  在峡谷行走就是在天上行走
  能自己听到自己的回声
  又一瞬间,我毛骨悚然:峡谷走到了尽头
  我会否像一朵白云,又重新跌落人间
  在壶口瀑布
  一个人的喉管切开来
  就是这个样子——
  她想说话,已吐不清字词,只发出阵阵刺耳的呜
  咽
  黏稠的血不停地往外涌
  几千年,我们把一条河叫做母亲
  其实叫父亲更为合适
  他一直在为这个家搬运泥沙
  从黄土高原到中下游平原再到渤海
  此生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当所有泥沙全部搬完
  我西高东低的祖国,将一马平川
  一想到死后还要让父亲搬运一次,我就心痛
  我决定死后,直接葬入大海
  观日落
  我常常咬着牙根寫诗:
  说到图财害命写一句
  说到谋夫夺妻又写一句
  一生的职业从多个方面限定了我
  不小心常夸大仇恨
  缩小了悲悯
  今年八月,在云南大山包
  我看到了最温情的一幕
  从下午开始,无数游人
  就坐在斧削的鸡公山上向西瞭望
  直到黄昏降临,一轮落日
  坠毁在远处山崖
  那一刻,连怀里的婴儿
  都像牛栏江的水,阒然无声
  在青藏高原
  在青藏高原,奔跑是一滴水的宿命
  它一旦停下,就会被冻成冰
  冰,就是水的尸体,阳光也扶不起的碑,就是死
  就是既不能唱歌,也不能写诗
  于此,我选择做一缕风
  虽也是奔跑的命,也在寒冷中心
  但当内心的雪崩到来的时候,我可以
  尽情地吼上一嗓子
  三江口
  石头走了太远的路
  才决定坐下来歇一会儿
  整个长江流域有三条江的滩涂不多
  有时要五百里才遇上一个
  许是太疲乏了
  它们一坐就坐过了冬天
  有时我看见它们
  在阴郁的阳光下提不起精神
  那是它们刚刚坐下
  更多时候它们三三两两极目江边
  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像是在等什么人
  傍晚时分
  我羡慕夕阳
  今天从翠屏山滚下去
  明天能从白塔山上升起来
  像完成一次转世
  傍晚时分
  它又一次走到我熟悉的山顶
  此时山那边
  蜿蜒的岷江正波光粼粼
  天空喝醉了酒,满脸红色
  我越来越相信是它
  又一次看见宜宾
  有一群血液能反复点燃的人
  露 珠
  小草会哭
  童年的夜里我常在山里行走
  总感觉有冰凉的生命
  在裤腿边蹭来蹭去
  发出沙沙的呜咽
  早起的清晨我又看见它们
  ——这些夜晚的遗孀,星星和月亮的孤儿
  蹲在路边的小草上
  那无助的眼神蔓延至整个山野
  走在悲悯的路上
  我有无能为力的感伤
  每次都是,阳光一出来
  它们渐渐就消失了
  清 晨
  刺桐树在一个早晨
  等来了自己最茂密的日子
  一片片刺桐叶睁着眼睛
  克制着内心的兴奋
  天大的喜事也等太阳出来再说
  附近睡满了苦命的人
  远处人影晃动
  终于等来了交出宁静的最后时分
  一只麻雀斜刺里飞来
  刺桐叶一阵摇晃
  仿若一粒石子轻轻掉进了水缸
  水
  水是最难琢磨的。微风拂来
  我刚想到丝绸这个词,它就变了
  阳光把它变回一面镜子
  我又想到玻璃这个词
  几只水鸟奔来,撵走云朵,唤来了风
  水面有了不可描述的激动
  水太难琢磨了,我决定放下思考
  一想到这是个被打断了骨头
  一生都没站立没说过一句硬话的人
  我一下就原谅了他
  湖
  看上一百遍,你就不再是水
  不再是深锁山中的孤儿,走失的亡灵
  大部分是露珠的后代,拥有一场微雨的基因
  极少数胸怀暴雨,但早已没了谋反的心境
  如果需要动感,往前走一百年
  能看见深山的樵夫,渔人的炊烟
  把一块石子从手中扔出去
  它会以涟漪的形式折回来
  一个爱上寂静和青山的人
  心中有抹不掉的蓝天、白云和松树的倒影
  看上一百遍,就懂得了微澜的密码,波浪的微笑
  就希望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死后葬入这一片水中
  在雨中
  那些忘了带伞的人
  总爱将一只手捂在头上
  在雨中奔跑
  他们揣着慌乱的心跳
  踏着杂乱的水花
  头上的手一直未曾拿下
  其实他们也清楚
  一只手
  别说遮不住天
  连几滴雨也遮不住
  上班途中
  去江北,我一般经长江大桥
  车在沿江路上转弯,就像张骞出使西域
  偶尔走老城区,经过两座桥、两条江
  总有些车辆像没有驯化的匈奴
  在红绿灯下吵架
  早晨和清风联手一直在劝导一座古城
  道路再畅通一点,心胸再宽广一点
  在岷江铁桥,会看见一缕白烟
  从真武山隧道跑出来,被一辆火车
  撵得乱跑
  经过长江大桥,我一般不会回头
  一回头,上班的路就成了天山
  突然间就远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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