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老林的甜蜜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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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 One
  
  翻开白圣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二年级所写过的《自我介绍》,有一句话始终没有变过。那就是:我的性格成熟稳重。
  是的,白圣自诩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一般而言,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老爸总是处于快乐的梦游状态,老妈随时准备拿起刀来暴走,老姐时不时就会抽风……要想活下去,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变得成熟稳重,第二是精神分裂。鉴于他们市里唯一一所精神病医院设施异常不完备,经常有病人冲出来横街怒吼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的客观情况,白圣毅然选择了前者。
  客观环境塑造主观性格,白圣是典型事例。
  白圣长到十七岁,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外交系统——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虽然不是原创,但是总算利用得当。不说左右逢源,白圣倒也算是人缘颇佳。
  但是,霸权主义总是存在的,譬如说白圣的姐姐白七七,譬如说白圣的邻居老林。霸就算了,还是霸女……让人反击都无处着力。
  所以白圣每每看到电视里有反美游行时,便会抛下一切蹲到电视机旁,跟着振臂大呼:打倒霸权主义!打倒帝国主义!和平万岁……声音凄厉,情绪惆怅,让旁边拿着报纸的爸爸只能怔怔地耗望住他,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也只能老泪纵横,摸摸白圣的头说:儿啊,党没有白养你……
  这时旁边走过来白七七,踹踹正慷慨激昂的白圣:妈妈叫你买酱油,五分钟来回,go go go!
  白圣那6秒5跑完50米的优秀纪录,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Part Two
  
  隔壁家的老林,更是他们这个街区直至他们学校里有名的恶女。姓老,名林。老是个少见的姓,本可以取出个颇为不俗的名字,偏偏名林,一下子便平凡了下来。
  平凡就算了,还很容易让人心生遐想。
  高一刚开学那一天,老师刚点完名,便有同学笑嘻嘻地窜过来,老林?嘿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叫深山啊?
  同学们一声笑正在嗓子里呼之欲出,她已从座位上直直站起,左手拿出斜叼在嘴角的圆珠笔,右手握拳横扫,带起一阵风。“砰”的一声直接命中那位同学的下巴,他应声倒地。
  于是在开学第一天,老林便被记了一过。“恶女”名号不胫而走。
  当时白圣看她撇着嘴从教导室出来,那一脸倨傲的样子,当下就在心里警告自己:这个人,惹不得。谁知一回家,隔壁老奶奶竟拉着她来他们家串门子。
  老奶奶,姓老,辈分为奶奶,故曰老奶奶——当然也是名副其实的。
  老奶奶摸摸老林的头,笑眯眯地说:林子,小圣是你的同学吧?来,好好地打个招呼。
  老林斜眼瞄了瞄白圣,扯了扯嘴角,鼻子里发出个气音:哼。
  老奶奶拍拍老林的头,笑眯眯地说:林子,小圣是你的同学吧?来,好好地打个招呼。
  老林皱了皱眉,瞪了白圣一眼,没有说话。
  老奶奶“啪”的一声拍上老林的后脑勺,笑眯眯地说:林子,小圣是你的同学吧?来,好好地打个招呼。
  白圣冷汗如雨,恭恭敬敬地伸出手来,说:你好,老林同学,我是白圣,以后请多指教。
  老林又哼了哼,伸出手来浅浅地一握。
  老奶奶在一旁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说道:好啦,小圣以后要多多照顾咱们家林子啊。
  白圣连声称是,心中陡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说道:惹上啦,逃不掉啦……
  他禁不住一个寒战。
  
  Part Three
  
  白圣之所以名圣,当然不是因为他具有圣人的品性。所以他当然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妈妈,我要去学空手道。某天放学回家,白圣语气沉痛地对妈妈这样说道,否则就搬家!
  妈妈正攀在阳台上擦玻璃窗,闻言一跃而下,大怒道:白圣诞,白七七好歹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操戈相向?
  爸爸闻声而来,一脸谄笑说:老婆你终于用对了一个成语啊,真聪明。
  妈妈抛一个媚眼,将手中抹布甩一甩,娇羞无限的模样。
  白圣见自己完全被忽视只得大吼一声:不是对付白七七的!是对付隔壁老林的!
  这时隔壁阳台老奶奶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小圣啊,林子这孩子做了什么啊?奶奶帮你说说她。
  成熟稳重成熟稳重成熟稳重……白圣在心里默念数遍,深呼吸三口,朗笑一声回答:老奶奶,没事,我在开玩笑呢……
  白七七走过来将他拖到一旁,悄声说:白八八,老林真这么恐怖?
  白圣一把抱住白七七,欲哭无泪:姐啊,她每次见到我都要来一次突然袭击,扫堂腿、左直拳、右铁拐……最近的攻击方式是敲后脑勺……姐……我已经伤痕累累了……
  白七七摸摸他的头,叹口气,说:这样看来,空手道没用啊,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少林寺,八八,收拾包袱,奔向嵩山吧!
  白圣陡然清醒过来:白七七你别想撺掇我离家出走。哼哼,还有,别叫我白八八。
  白七七脸色一正:我是你姐,我叫七七,你怎么不叫八八?
  白圣瞠目道:那请问白圣这两个字的意义是什么?
  七七摇摇头,啧啧,白八八,那两个字明摆着是老爸当年的一个错误,难道你要将错误进行到底?
  白圣皱眉道:哪里明摆着了?
  七七挑起眉,摆在我名字上啊,我是你姐,我叫七七,你怎么不叫八八?
  成熟稳重成熟稳重成熟稳重……白圣再默念数遍,走进自己房间,他必须暂时远离这个区域,不然只有第二条路等着他了。
  白七七在身后贼贼地笑,扬声道:八八啊,不要这么排斥一个人,试试找找她的优点吧。
  白圣“砰”地关上了房门,按了按太阳穴,优点?老林的优点?
  
  Part Four
  
  她有什么优点?早上上学的路上,白圣仍在考虑这个问题。
  个子高,便穿男生制服,皱皱的白衬衫总是一副痞痞的样子,最爱斜眼看人,嘴里永远叼着东西,上课的时候是笔,下课了是棒棒糖,有一次还撞到她在图书馆后花园里叼一支烟,在芭蕉树下仰头望天。很会打架,高一开学那一拳之后,她似乎还有几次战绩,一度高三的学长们都知道了有个打架很厉害的学妹,高中部无人敢惹。尤其喜欢对他动手动脚,每天一次袭击,风雨无阻。
  啊,亲爱的优点,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白圣在心头呐喊着。蓦然脑袋后一股气流涌动,多次的惨痛经历已经让他形成某种条件反射。他猛地将头一偏,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越过原本他的脑袋所在的位置,定格在他的眼前。
  他歪着身子,偏头看去,手掌的主人正一脸茫然地盯着落空的那只手,表情懵懵的,有点回不过神的样子。
  白圣第一次看见老林脸上出现这样不知所措的表情,突然心里觉得怪怪的,刚刚升起的第一次避过这记火锅的喜悦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呃……他清了清嗓子,保持偏头状,那个,今天动作似乎稍微慢了一点点。
  老林斜眼看他,往日的神气霎时恢复过来,说是吗?那手陡然一撤,再一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拍上他的后脑勺。
  老林唇一勾,一抹笑意染进眼底,摆摆手便走到前头去了。
  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笑,原来这样好看……白圣愣在原地,有些呆了,脑后传来的闷痛却让他清醒过来。
  仰天长叹一声,少林寺,等着我!
  
  Part Five
  
  隔壁老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平日总是神出鬼没功力深不可测,但毕竟年纪大了,一病就是来势汹汹。才在白圣家跟妈妈嗑家常,突然说头痛,走出门口就倒了。妈妈吓得手忙脚乱,叫来救护车火烧火燎往医院送。医生说是脑溢血,需要马上手术,慌得她赶紧打电话找爸爸拿钱,然后又通知白圣叫老林赶到医院。
  白圣看到短信时,他们正在上物理课。
  这位物理老师在他们学校颇为知名,因为他总是上着上着课,不知为什么便仰天一倒,再爬起来咳嗽两声继续上课。
  同学们敬称他为“老爹”,是的,老爹老跌。
  “吱”的一声怪叫。唉,断头粉笔何其多,为何总是被老爹踩到?
  课堂里轰然大笑,老爹迅速爬起,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拍,见鬼了!笑什么笑!他涨红脸,眼睛迅速扫视堂下,看到第一排的老林跷起二郎腿,双手插兜,圆珠笔斜斜咬在嘴角,仰着脸斜眼看他,正没心没肺地笑。
  老林!给我站起来!你笑什么笑?!他怒斥。
  老林拿下笔在手中轻轻巧巧旋了个花儿,一伸懒腰直起身来,正眼看向老师,老爹,您还问我笑什么笑?我理解,长得像番薯不是您的错,可是长得像番薯还老是走着走着就跌倒就是您的错了啊,您这样的行为不是摆明了要引人发笑吗?不笑对得起您吗?撇开嘴,又轻嗤了一声。
  物理老师脸已经气得发青,一个箭步跨下讲台,抬手食指颤啊颤地指着老林的鼻子道:你你你……你给我出去!
  老林微微后仰,躲过他的食指,一哂,便开始收拾书包,真的打算出去了。
  就在这时,白圣的手机震动,短信来了!
  老师老师,白圣急急举手报告,老林奶奶出事了,她得马上请假!
  老林一听,面色急变,转身一把拎住白圣的衣领:我奶奶怎么了?!语气那样慌乱,表情那样脆弱。
  白圣的心悄悄抽动了一下,他忽略掉,回道:脑溢血,你赶快去中心医院!
  话音刚落,老林已冲出了教室,用力太猛撞倒了自己的课桌,课本笔记散落一地。抬眼看窗外天蒙蒙的有些灰。风吹进来,“哗啦哗啦”地翻动书页,那声音,忽然有种忧伤的味道。
  
  Part Six
  
  白圣放学回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家了,正忙着做饭,说是要送一份去给守在医院的老林。爸爸加班没有回来,白七七这一阵子住到了学校,白圣想了想说:妈妈,我去送饭吧。
  妈妈一转身,菜刀就扬起了,当然是你送!难道你还想我送?
  白圣立马堆上一脸笑,妈妈你冷静点,你血压有点偏高要注意情绪,我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妈妈皱皱眉,转身做饭,一边小声嘀咕:子欲养而亲不待?什么意思……啊啊啊!她蓦然领悟了些什么,盯住白圣森森地道:白圣诞,你才十七岁就开始想要我带孙子了?收敛一点啊!
  成熟稳重成熟稳重……白圣再次默念数遍,转身出了厨房。
  妈妈在身后喊一嗓:不要学你姐姐眼睛抽筋!
  
  Part Seven
  
  到病房的时候,老奶奶还在昏迷当中,老林趴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白圣把饭盒放下,蹲到床边,准备叫醒她。她侧趴着,露出脸来,眉头微蹙,睡得恬静无比。鼻孔总算不再仰得那么高,白圣这才发现她鼻梁挺直,透出一股子英气,嘴上终于没有再叼任何东西,紧紧闭着,唇线薄薄的线条美好。
  白圣对着她的脸,有些发怔,也不急着叫醒她,突然想到她总是咬东咬西的,不知道牙齿有没有变形?一念之间,手指便不听使唤地伸出去,眼看就要触到那粉红的唇,突然手指一痛。
  老林张开眼便看见眼前一根手指缓缓逼近,毫不迟疑张口一咬,咬住还甩一甩,瞪大眼睛看着手指的主人,“狺狺”低吠了一声。
  白圣不顾手指的疼痛,闷笑起来,太可爱了,多像一只小狗。
  老林的瞌睡彻底没了,明明白白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脸倏地通红,连忙松口。见白圣仍瞅着她笑,一扬手便又是一记“锅贴”往他脑后拍去。白圣一抬手便擒住了她的手腕,笑着低声道:又慢了。饿了吗?先吃饭吧。
  老林任他拖着坐到床头柜边,摊开饭盒,看向饭盒里丰富的菜色,又看了看沉睡中的奶奶,突然叹了口气。
  白圣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问道:老奶奶怎么样了?
  老林起身帮奶奶掖了掖被角,淡淡地道:已经过了危险期,轻微脑溢血,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偏头朝他露齿一笑,不会死了,真好,对不对?
  对不对,白圣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他只记得当时自己满心只有一个想法,啊啊,她的牙齿好整齐啊……
  
  Part Eight
  
  四月底,学校要开运动会了。
  白圣他们学校的运动会,有个很狗血的项目。说是为了促进男女平等竞争,还有班级间的友好互动,从每个班分出男生女生两队,然后在同一个年级之间,不同班的男生队与女生队抽签搭配,进行一百米接力赛跑。
  会不会促进班级间互动不知道,倒是总会出现同班男生队跟女生队对抗激烈的情况。
  譬如现在,白圣他们三班的男生队就跟一班的女生队搭配,对上他们班的女生队与七班男生队的组合。老林和白圣分别是两个队的最后一棒。
  他们学校的运动场建在一片平房顶上,地势高更显开阔,颇有野旷天低的气派。白圣站在跑道上,望着前面茫茫的黄土,一阵风起,顿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涌上心头。尤其在发现旁边跑道的老林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后,这种悲凉越发汹涌。
  自从老奶奶病愈出院后,他认为他和老林的关系还是改善了一些的。当然本来就不是交恶,只是活了十七岁突然遇到一个女生很喜欢对自己拳脚相向,不能不感到惊吓,吓习惯后他发现也不过如此。
  毕竟他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啊,对不对?而且他已经渐渐发现了老林的优点,譬如对奶奶很孝顺啦……还有……对奶奶很孝顺啦……还有……对奶奶……嗯,总之,除了偶尔迟到偶尔早退偶尔跷课偶尔挑衅老师偶尔动动拳脚总是斜眼看人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缺点了。另外,老林好像就喜欢对他施展袭击,莫非这是她表达友好的特殊方式?
  这么说来,老林的确没什么朋友啊……
  和平共处吧和平共处吧,白圣心中下定决心。从此对老林和颜悦色起来,而老林的反应……呃,很怪。
  白圣对她笑,她就急急别开脸,白圣路上碰到扬手跟她打招呼,她就绕道或是马上往回走。那结结实实的锅贴也没有再轰上白圣的后脑勺,白圣分析了好久,止不住嘴角抽搐。
  难道,柔能克刚也能这样用?
  只是经常不经意就会发现老林用一种莫名深邃的眼神打量着他,一对上他的眼就马上撤开。
  而这样毛骨悚然的境况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
  
  Part Nine
  
  喂!白圣!班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关键啊,别给咱们班男生丢脸啊!
  他森森笑起,露出雪白的牙齿,将手放在脖子上比个“喀嚓”的动作:不成功便成仁,收到?
  白圣抽了抽脸皮,比个OK的手势,又往老林那边看了看,她脸上竟是久违了的谑笑,右手握拳冲他竖起大拇指,他挑挑眉正不解,待一声哨响比赛开始,拳头便陡然一翻,那大拇指一倒,十足十的挑衅姿态。
  他忍不住朝她微笑,嗳呀,那个熟悉的老林回来了,真好。
  同学们的加油声震天地响起来,百米接力速度非常快。老林那一队将几名男生放到了中间,因此她比他先接棒。但是,那些限定时间的酱油可不是白打的,他奋起直追,风声猎猎,眼看离终点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冲啊!白圣……正想一口气超越过去,快挨到老林衣角时,她突然回眸一笑,冲着他音量不大不小地说:白圣,我喜欢你。
  咳咳咳咳……一口气呛到白圣咳得惊天动地,脚下一缓,就在这当儿,老林悠悠然冲过了终点线。然后转回来拍拍白圣的肩膀,补充道:……的运动服。就走开去了。
  等候在终点的班长一记飞扑,压倒白圣,两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表情狰狞,啊啊啊啊啊,你要死了,冲线的时候给我咳嗽!
  旁边一班那个女生班长高高地扬起头,马尾冲着班长一甩,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班长越加发狠掐住白圣,我唯一露脸的机会被你破坏掉了!你还我初恋还我青春还我时间还我钱!
  白圣面色凝重,一把抵住班长往下狠压的身子,道声:慢!班长,你听听我的心是不是在跳得很厉害?
  哼哼哼哼,班长阴阴笑开,小圣,不要着急,我很快就可以让它不再跳了……
  平旷的运动场上,同学们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嘶。
  而这时,老林正接过同学递来的矿泉水,随意往头上一淋,甩甩头,水珠四溅,她脸上的笑容也渲染开来。
  
  Part Ten
  
  白圣最近报了一个补习班,每天放学后再补课到晚上八点,回来时总是累到有气无力。
  他们街区旁边隔着一排杨树,有个小公园,里头有几件简陋的健身设施,单杠双杠什么之类的。白圣晚上回家时,要穿过这个小公园。
  晚上八点,大部分人都窝在家看八点档电视剧,公园应该是没人的。可这天晚上,白圣经过时,竟听到有人坐在单杠上轻声唱着歌。
  “弯成一弯的桥梁/倒映在这湖面上/你从哪头瞧这儿看/月光下 /一轮美满/青石板的老街上/你我走过的时光/那段斑驳的砖墙/如今到底啥模样/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呜——谁在门外唱那首牡丹江/我聆听感伤你声音悠扬/风铃摇晃清脆响/江边的小村庄午睡般安详/谁在门外唱那首牡丹江/我脚步轻响走向你身旁/思念的光透进窗/银白色的温暖洒在儿时的床……”
  是个女生,声音清脆悠扬,纯纯的却又隐约有种勾人的妩媚。白圣仔细看了看,那身影似乎是老林,便走过去。一看果然是她。她看见有人走来,歌声并没停下,偏偏头看见是他,懒懒地挥了挥手。
  白圣放下书包,手一撑坐上单杠,默默地听她唱歌。一首歌不知反反复复唱了几遍,唱得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老林才停了下来。
  静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问:好听吗?
  白圣点点头,说:嗯,好听,你唱得也好听。
  夜里凉风微微吹起,空气中漂浮着茉莉花的香气。
  白圣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牡丹江。老林声音轻轻的,眼神缥缈,不知看向哪个地方。她说: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就叫牡丹江,那其实是条小河,水很清很凉,河边一排垂柳,河堤上还种了很多花,春天的时候非常漂亮。我很喜欢到河里游泳,抓鱼还有钓河虾。河虾你见过吗?她转头,眼睛亮亮地问白圣。白圣摇摇头。她撇嘴,哎呀,河虾都没见过?大概这么长,这么大一个,壳很硬,钳子很厉害,我好几次都被夹出血来。后来学会了,钓上来的时候要捏它的背才不会被夹到。夏天很好钓虾,一下子就钓满一个小桶,我提回家去妈妈就会亲亲我,夸我好厉害;爸爸就去把虾子刷干净,还要剪开硬壳,然后做成香辣辣的口味虾。
  讲到这里她突然停下,又问白圣:口味虾吃过吗?
  白圣又摇摇头。她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斜了他一眼,口气冲冲的:哎呀,口味虾都没吃过?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呀,哎呀哎呀……不过,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她沉默下来,坐在单杠上,脚悬在空中晃晃荡荡,黑夜里表情看不明朗。
  为什么再也吃不到了?白圣差点就问出口,猛然想起妈妈曾说过老林家的事。老林的爸爸妈妈几年前就离婚了,听说是各自有了情人,可是有些财产纠纷,离婚仍不利索,最后闹到法院打了几场官司才断了。双方都不要老林,所以她初中毕业后才搬到这里,跟奶奶一起住。
  于是硬生生咽下疑问,空气又开始凝固了。
  喂,问你。老林先开口,你有什么梦想吗?
  白圣凝神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到月球上去贴标语。
  嗤,老林睨了他一眼,贴什么标语?
  白圣霎时热血沸腾:打倒霸权主义!打倒帝国主义!和平万岁!
  哈哈哈,老林笑得往前一伏,险些跌下单杠。回身一记火锅贴上白圣后脑勺,你还真是幽默。
  白圣咳了咳,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再讲这真的是他毕生的梦想。便问,你呢?梦想是什么?
  啊,我的梦想……老林幽幽地说,我的梦想是能够回去牡丹江,在江边造一个幸福的家,然后当个好妈妈。
  白圣被她眼中的光亮摄住了,呆呆地问:怎么当个好妈妈?
  老林笑了笑,首先要给孩子找个最好的爸爸,然后一辈子爱他,牢牢守护自己的家。
  那怎么才是最好的爸爸?
  嗯……起码要成熟稳重。
  成熟稳重成熟稳重成熟稳重……白圣默念了数遍,突然觉得有种熟悉感。啊啊,我就是成熟稳重的啊!脸上莫名一热。公园旁一辆黑色的BMW轻快驶过,老林轻松跳下单杠,对他挥挥手,喂,白八八,刚刚都是说笑话的,你不准说出去啊!否则……哼哼。
  她冲他扬了扬拳头,转身就跑了。白圣看着她的背影,心跟着她的马尾一跳一跳的。天啊,恶女老林的梦想是当一个好妈妈……这是不是也是个优点?
  脸上又开始火烧火烧的,他使劲咳嗽了两声,跳下单杠捡起书包回家了。
  而这天晚上,妈妈终于忍不住问爸爸:老公,白圣诞为什么一晚上总是莫名奇妙地咳嗽加脸红呢?
  爸爸乐呵呵地说:不知道呀,为情伤风为爱感冒吧……
  临睡前被妈妈暴扁一顿。
  
  Part Eleven
  
  白圣不久就察觉了自己的异样。
  那天晚上后,他每次见到老林,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情绪泛开,以至于表情随之变得非常不自然。有点甜又好像有点酸,想要按捺住却在心底爆开一朵又一朵小火花。
  非常的奇怪,奇怪到白圣开始鄙视自己。
  他想,我这么成熟稳重为什么会这样?无解。
  于是这次开始换他避开老林,远远看见就绕道走。只是偶尔上课时不小心瞥到老林的位子,看见她咬着笔望着窗外,眼神空洞,那种情绪便又一泛而上。
  怎么回事啊……白圣在心中低号。
  
  Part Twelve
  
  这天放学,白圣为了买做飞机模型的材料,跑到离家有点远的街区找商店。这个街区貌似住了不少有钱人,街道却弯弯绕绕,像个迷宫般。他绕来绕去,头都有点昏了,还是没有找到同学给他描述的那个商店。
  停下来,四处看看。一辆黑色BMW擦身而过停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楼下,车门打开,走出三个人。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女生。
  那女生竟然是老林,白衬衫仍然穿得皱皱的,身形瘦削,指间竟然还夹一支烟,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对着那个中年男子。那男人似乎隐忍怒气,正打开皮夹,数了几张钞票递给老林。旁边那女人一扬手将钞票抢过来,抽出了好几张,剩下的再甩给老林,一脸鄙夷的模样。
  老林接过钱,左手将烟放嘴角衔住,右手动作快得惊人,“啪”的一声就给了那女人重重的一巴掌。
  啊!那女人厉声尖叫,捂住脸一个趔趄攀住男人的肩膀。老林歪嘴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谁知那男人一把拉住她,又是清脆一声响,老林白皙的脸颊上顿时现出红色的五指印。
  白圣快步上前,一把拉过老林到身后,一脸严肃地冲着那男人道:先生你想干什么?看清楚那男人的脸庞,白圣愣了愣,那张脸竟与老林有五分相似。
  而那男人见他突然走过来,也怔了怔,怒声道:你哪里来的?我管教女儿关你什么事?!
  身后的老林拖起白圣的手,轻声说:走吧。拉了他便走。
  走到街的拐角,白圣突然扯住她,柔声说:给我看看脸有没有伤到。
  老林嗤一声,一下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不要多管闲事。
  白圣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爸爸,一时心急,刚刚对不起。
  老林仰天哈地一笑,扯动脸颊,又疼得嘶了一声,捂住脸闷声道:心急?你急什么?
  白圣心底那异样的情绪顿时又涌上来,一句话冲上舌尖他不做思考便说了出来。
  他说:我喜欢你,怕你受伤。语气那样诚恳,说出来自己都感动了一下下。
  老林一愣,面上浮现凌厉的表情,一把揪住白圣的衣领抵到墙边,额头相触,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沉声道:不要喜欢我,划不来!一松手就转身跑开。
  白圣朝着她的背影大喊:我会陪你去牡丹江的!我就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啊!
  老林身影顿了顿,仍不回头地就走了。旁边突然跳出一个穿病号服的大叔,一下子就揽住白圣的胳膊,吼道:去什么牡丹江?!跟我回去!
  白圣怒极,一记过肩摔,踩过他的脸,冷冷道:快点滚回精神病院去吧!脚步加紧,往老林的方向追去。
  然而没有追到,一直到一个月后,白圣还是没追到老林。
  唉唉,白圣快要泄气了,他已经跟老奶奶结成攻守联盟了,都无济于事。若不是老奶奶偷偷告诉他其实老林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他差一点点就要绝望了。
  没办法了!老奶奶一挥手,只好出动当年你老爷爷追我的那一招了!小圣啊,附耳过来……
  
  Part Thirteen
  
  最近隔壁班的班花来三班来得很勤快。班花名叫秦素素,名美人也美。
  素素下课便捧着一本物理习题,往三班门口一站,声音轻轻柔柔地向要走出教室的同学问好,说:请帮我找一下白圣好吗?于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白圣一脸严肃地走出教室,在走廊上与那素素探讨习题。
  每当此时,白圣便会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像刀子一般定在他的脊梁骨上。寒气凛冽,但白圣直直腰挺过去,一边还朝素素笑一笑。
  今天的寒气越发重了,并且一股冷流正渐渐逼近。
  来了!白圣暗喊,来了!忍了一个星期终于来了!老奶奶的话顿时响在耳边:当年你爷爷就是用这一招,逼得我不得不表态,林子跟我性格很像,这招欲擒故纵一定有效!
  暗喜间,老林懒懒散散的身影出现在身边,手一抬,肘子搁在白圣肩膀上,冲着素素痞痞一笑。
  她开口道:秦素素同学,你是不是喜欢白圣呐?
  那素素脸一红,竟勇敢地点了点头。
  老林扯开嘴角笑起来,不如我来帮你们沟通沟通,两位从今天就开始交往吧?
  周围有几个同学一下喧哗附和起来,白圣偏头望望老林,心底一股怒气直冲而上。他将肩膀一沉,老林一歪,他扶住她的身子,右手一抚上她的脸,唇便恶狠狠地印了下去。
  她的唇,触感柔软,初初冰冷,霎时又温暖起来。
  周围同学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注视着这难得一见的场面。直到物理老爹一声怒吼:白圣!你怎么跟你姐姐一个德性!没救了!给我把家长叫过来!众人才恍然惊醒。
  老林一把推开白圣,脸红得直冒烟,转身就往外冲。
  白圣回头对老爹一鞠躬,说:老师我回去叫家长了。话音未落人也跟着冲出去了。
  同学们笑的笑,闹的闹,推推挤挤走进教室准备上课,那一张张笑脸上,格外的青春飞扬。
  
  Part Fourteen
  
  追到图书馆,白圣终于拉住了老林。她一回头,那从来都是一副倔强表情的脸上,泪水肆意漫淌。
  白圣的心揪了一揪,拉她走到图书馆后的小花园,轻轻地帮她擦掉眼泪,柔声说:刚刚我太生气了,对不起。
  老林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声音闷闷地从肩上传来:你完了,我给过你机会的,告诉过你不划算的。
  白圣抱紧她,叹口气,说:怎么不划算?
  老林深深看住他,喜欢上我,就得承诺我一辈子,不离不弃。
  白圣笑起来,问:那你是不是也会承诺我一辈子,不离不弃?
  老林点头,一脸决然,说:那是当然。
  白圣轻轻拥住她,那我有什么不划算的?你的一辈子换我的一辈子,这样很好。将来某一天,我就陪你去牡丹江,我们在河边盖间漂亮的房子,我每天工作回来你就可以做香辣辣的口味虾给我吃,休假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去河边游泳抓鱼钓小虾,这样你说好不好?
  老林咬住唇,吃吃地笑,说:好,目光一闪又问一句:不对,我得先问问你,你够成熟稳重么?
  当然,白圣得意地回答,我的性格就是成熟稳重。一百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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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阙 等待    我常常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是因为先有了我,才有冷傲,还是先有了冷傲,才必须要有一个我?  我们在一个叫做建邺城的地方长大。  不知道相识于何年何月,何地何处。好像从记事的时候起我们两个就在一起。同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时,没有人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凭着生存的本能,饿了偷人家的东西吃,渴了喝护城河里的水,累了便随便找个地方躺一下。  我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长大。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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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员,又、涨、工、资、了!  许盈嫉妒得眼红。  涨工资也就算了,不必一次涨好几百这么恐怖吧?除了涨薪,政府机关及事业单位人员还下发了一份阳光工资,也是五百大元以上不等。  简直是人神共愤!  “以前小慧她爸爸开车时,我家收入算不错的,除了每年计划必要攒下的积蓄,多余的我就买几件好衣服,统统给它消费掉。”  单位的会计阿姨回忆当初年景尚好时,很幸福地陶醉在痛快消费的满足感里。  统统消费掉?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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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母米虫正在做美梦,梦里与绝世大美男携手浪迹天涯,正happy 间,耳中隐约传来丁丁冬冬乒乒乓乓的声音,母米虫皱着眉,顽强地继续美梦着,无奈那噪音过于顽强,持续不绝,丁丁冬冬乒乒乓乓……母米虫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皮用六百度近视眼看过去,发现公米虫正蹲在衣橱前翻箱倒柜,地板上狼藉一片。“葛格,你在干吗啦?”母米虫十分幽怨。“不好意思,吵醒你啦?”公米虫回过头,圆圆的脸上貌似有汗,“我在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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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one    窗外的雪花渐渐停歇下来,我用手指轻轻擦去玻璃上氤氲的薄雾,整个世界顿时明净了起来。望着外面晶莹的世界,我不禁轻轻微笑起来,视线回转的时候,看见一双漆黑的眸。那双眼眸冷漠而飘渺,正对着自己的方向。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我刚刚擦开的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打开桌子上的笔记,不经意地斜眼瞥了眼那个眼神看过来的男生,是大B。  大B是个很冷淡古怪的男生,从高一到现在高二,他从不和班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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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铁奇低头查看今日的工作安排,如此松动的日程安排令铁奇由衷地微笑。他可以在五点之前结束今天的工作,然后去健身馆耗上两个小时,接下来呼朋引伴一起去大吃一顿,他早就听说新开了一家饭店,它家的北京烤鸭无与伦比的好吃,他今天一定要去尝一次。最后,他要和他的亲密女友共享只存在于他们俩之间的狂欢……好,大幕落下,end story!  敲门声轻轻地传来,铁奇习惯性地秉承职业本能透过叩门的声响初步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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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觉得自己的样子真是蠢透了!  他堂堂一个电影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成名多年的冷酷派小生,黑道戏军事戏接不到,竟然要拍这种穿越时空剧,美其名曰迎合市场需要,真是太蠢了!  更蠢的是,这白日梦一般的无聊东西刚杀青,制片人一个电话把他唤来四海古城的酒吧街,竟要他穿这种蠢得要命的长袍给他宝贝女儿看。真不知道现在这帮小女生在想什么,一天到晚惦记着回到古代,甚至还包括自己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大家一拥而上,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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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我叫周子星。  在故事开场,得硬着头皮先说几句,请大家保持肃静。  第一:我不是同性恋。抱有这种期待的同学们就请向后转吧。  第二:这不是穿越文。等着看我飞跃大清来到火星的同学们也请出门。  第三:我不会中途变身,由一个丑男挑战进化底限,化身纤指如花吐气如兰的苏妲己杨玉环。  第四:我竟然还胆敢不是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此外不同居、不酗酒、不越狱、不双重人格,也不借尸还魂。  那么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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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是一个天使……  请注意,在这里,我们用的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一个比喻——当我们说到“咕噜是一个天使”时,就像说布莱德·彼特是个混蛋,或者说卡拉是条狗一样,意味着咕噜的确就是一个天使。  事实上,咕噜就是第七街的见习守护天使,如果你在第七街的上空看到一个看起来很迷糊的长着一对巨大的白翅膀的家伙飞来飞去的话,不用急着给ET爱好者联谊会或者NASA挂电话——唯一的可能是她又忘了隐身——这样,她就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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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宣七年,建炎帝久病不出,八王爷李翰轩摄政。  人们都说,这天下,从此便是八王天下了。    壹    李翰轩微阖双目靠在一张梨花雕龙金丝榻上,手中似是无意识地把玩着一颗随侯珠。那珠子大约是被摩挲得久了,异常圆润光滑,一隐一现间,似乎散着流离的光。  整个内室里静悄悄的,宫娥太监们都垂首肃立,不敢出声。李翰轩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紧绷的身子已经微微地抖了起来。  “你方才说什么?”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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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从今夜白    宋代,建隆年间。  汴京,皇宫深院。  那里面,有着一个重要的,皇上的“客人”。  但他却被锁着。  那个院子里,种着许多许多的梧桐树,使原本就很凄清孤寂的小院子越发地使人觉得凄凉得可怕,不敢再靠近一步。可是我,却不能不走那儿。我只是一个皇宫里的洗衣服的小宫女,一个最小最小的小宫女,被人欺负,无可奈何。他们每天打发我去各个嫔妃公主的住处去取衣服,又让我快些回去,于是,我才发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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