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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尽管10月尚不是林芝最绚丽的季节，但壮丽而不失秀美的山峦还是让浙江来的叶海辉老师着迷。站在被群山环绕的林芝米林县羌纳乡小学操场上，顾不上欣赏美景，叶老师深深吸了口气，对旁听自己课程的老师说：“毕竟在西藏，得悠着点，先设计点小游戏再加运动量，操之过急会有高原反应。”
和西藏大多数的基层小学一样，羌纳乡小学并不是完全小学，所覆盖的是从学前班到四年级的孩子。而叶海辉是浙江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来到西藏是因为参加由上海通用汽车雪佛兰品牌和《21世纪经济报道》共同主办的“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这一公益项目从创办到今天已经是第7个年头，目的在于倡导都市青年利用年假参与乡村公益支教活动，迄今为止，已经有400余名志愿者参与其中。在这些志愿者中，有传媒人士、教育工作者，也有高级金领和自由职业者。今年西藏站活动更是引起了广泛关注，光是发来翔实教案的报名者就逾200名。
作为一名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的老志愿者，叶老师很清楚被最终筛选出来意味着什么，带着点儿自豪的情绪，他大声自我介绍，“你们可以叫我老叶，也可以叫我粉笔头——我们参加过红粉笔的志愿者都这么称呼自己，这是一个光荣的称号。”
叶老师的身边总是会迅速围上一圈孩子。活泼、孩子气且富有感染力的教学语言、精心设计的体育拓展游戏，在他的课上，孩子们可以充分展现自己好动的一面。活泼的教学风格、风趣的教学语言、寓教于乐的教学方式让藏族的大小孩子们迅速喜欢上他。“我从来没上过这么好玩的体育课。”一名孩子粘到叶老师身边，喃喃地说。之前羌纳乡小学的体育课和大多数乡村小学一样，都是由语、数、外等主课老师代理的，人手和精力都有限，不可能像叶老师这么术业有专攻。
操场上，叶老师他们玩得正开心。教室里几个孩子在偷看着他们。正旁听的一年级语文老师米玛次仁悄悄指给我看最后一排，一位个子高高的男孩子。“班上就他一个康巴藏族，开学到现在一个半月了，他一次作业都没有交过。可我都没法怪他，是真的听不懂。”林芝地区多为工布藏族，同康巴藏族语言不太相似。所以，莫要说普通话，就连当地的藏语他尚不能全部听懂。我走过去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茫然看了会我，默默低下了头。“尼玛德吉。”坐他前排一个男孩子替他回答。接着，他领悟了似的，掏出了语文书，指了指书本上老师用汉字写的名字。
然而，听不懂普通话的小德吉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志愿者的喜爱：尽管还不是少先队员，但也学着高年级同学敬队礼，并且不厌其烦地在校园里冲穿大红色“红粉笔”制服的志愿者高喊“老师好”——这几乎是他会的唯一一句普通话。
“我们不是来旅游观光猎奇的，看着那些孩子的眼睛，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把教案做得系统一点再系统一点。”每天回到住处，即使再晚，主办方代表秦勇依然会和志愿者开类似的动员会，除了重申“粉笔头“的精神外，还会总结一天的授课情况，并安排第二天的课程。而志愿者都很配合，抗着高反，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这样的会议。
事实上，这支队伍的的确确不是来旅行的。直到活动结束那一天，大家还是没空去逛一逛已经近在咫尺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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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叶海辉老师一样，志愿者陈君也是一名人民教师，她来自天津一所著名私立学校。因为本身从事着教育工作，她被公认是最兼具威严、亲切两种气息的人，“没办法，人家是专业的。”大家这样评价。
她给孩子们带来的《祖国在我心中》主题语文课，涵盖了丰富的图片、影视等多媒体资料。为了让孩子们体会惊喜，陈君老师要求孩子们先闭上眼睛，在自己投影好图片后，再睁开眼睛。尼玛德吉只听懂了老师说“闭上眼睛”，却听不懂老师说“睁开你们的小眼睛”。任身边的同学对黑板上庄严的天安门发出惊叹赞美的声音，他也还是紧紧闭着眼睛，生怕自己没有达成老师的指令，直到被陈老师发现。在同桌的提示下，小德吉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天安门的图片，脸上写满了懵懂和惊喜。陈君老师用手中挥舞的小五星红旗向他示意，“天安门，祖国，五星红旗。”他扭着头看着老师手里红艳艳的一面小红旗，怯怯地跟着念，虽然发音还不标准，但显然已经是听懂了。
即使来自于直辖市，陈君老师还是对羌纳乡小学的不少硬件设备赞赏有加，“应该是政策扶持的原因吧，学校里复印机、打印机都挺高级的，显示器是清一色的LED，投影的幕布也够宽，有的东西简直比我们学校的还要好。可是他们老师真的很累。这里的孩子从学前班到四年级，吃、住、学都在学校里。老师从一睁眼开始就要围着孩子转，到了晚上躺床上才是自己的时间。100多个孩子，10个老师负责吃喝拉撒，真的很辛苦。这里的老师都是全能型选手。所以，我想，这里更需要我们为孩子们带来一些新的东西，拓展知识面。”陈君很快就完成了准确的自我定位。“我希望通过我的主题语文课，让藏区的孩子们多一些直观的感受，给他们学习普通话和语文带来实在的好处。”她的描述清晰有力。有趣的是，接下来的小笑话也出现在这“直观的感受”上。
孩子们对多媒体语文课的热烈呼应超出了陈君老师的想象。她向孩子们一一展示着一些标志性建筑物图片，并鼓励他们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对孩子来说，老师的鼓励比什么都重要。我想，乡村小学的孩子们应该更需要自信。”
“这是哪里？”她指着投影幕布上的故宫图片，一个孩子举手说，“是皇帝住的地方。”“那，这个呢？”陈君老师指着长城发问，又一个孩子说，“我知道，我知道，是立交桥！”接下来的笑点爆发在奥运会主会场鸟巢上。全班同学都不知道这个承载过国人热切期望的体育场代表着什么。静悄悄的，大家面面相觑。“这个建筑物有点儿像什么呢？开动你们的小脑筋。”陈君老师循循善诱。一个孩子大胆的举手，“老师，我知道！是厕所！”后排旁听的二年级班主任央珍老师早已笑得伏在课桌上。
笑过之后，是有些深沉的思考。“我会有点儿焦虑。”课后，陈君老师坐在休息室里，沉默。过了会儿，她缓缓说，在硬件不差的环境下，这里孩子缺失的是见世面。除学前班外全部住校，电视都看不到。语文课本里很多内地城市里常见的场景，对他们来说也很陌生。此外家里也基本没有普通话语境，“到底，怎样才能让藏族孩子更好地学习语文呢？”陈君老师说。 米玛次仁老师也有同样的发问。汉语拼音对一年级的藏族孩子来说，并不容易。有的时候老师们想教得慢一点、细一点，让孩子们接受得更好、记得更牢。可教学进程上安排的是3个礼拜，如果有上级检查，落下进度就是不合格，会给学校拉后腿扣分。老师们普遍采取的办法是先上着，再对个别程度特别差的学生予以单独指导，然而，老师的精力毕竟有限。“这个也就罢了，我们最头疼的是教古诗，怎么才能让孩子们体会到汉语博大精深的美呢？”米玛次仁老师悠悠地说。
钟慧老师的课程也许从某种程度上解决了米玛次仁老师关心的问题。来自通用电气公关部的钟慧，应该是很多人眼中干练、大气的“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她给藏区孩子们带来的是《古诗词鉴赏课》。不同于一般的古诗学习，钟老师的课融合了诗歌、图画、歌曲，她将相关的内容结合在一起，以一种类似于“通感”的教学方式，让孩子们凭借多渠道感受，全方位去体悟诗歌的优美。
一堂课上，钟慧老师先教大家朗读了几首描写风光的诗歌，讲解之后，她向大家开始展示自己在世界各地拍摄的风景照。孩子们为这些美丽的风景所震撼，自发鼓掌送上自己真诚的赞美。到了最后，孩子们将手掌对立，始终保持着鼓掌的姿态。当看到投影幕布上出现的是羌纳乡小学的俯拍照时，整个教室里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兴奋的喝彩声。“我们的学校，真美！”孩子们忘情地说。那一刻，钟慧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得到了高度的认可。“这里的孩子至诚至真至善，和他们的交流，让我发现了生活里一些简单的美好，是我们在都市生活里已经缺失的。”
这与雪佛兰品牌市场营销部部长吴冰看法一样，他告诉记者，事实上，除了给孩子们带来新知识、新东西之外，雪佛兰也希望加入到红粉笔计划的年轻人们能通过这个活动，找寻到自我的价值和自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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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看，那云像不像一只小羊？”一个孩子指着天上的云朵问。林芝的气候温暖湿润而多雨，空中，绵软硕大的云团被一股股潮乎乎的风吹来荡去，变幻出无数的造型，在山间和地上投射出各种阴影。
边巴和他的同学们奔跑在云朵的影子下，开心学习着志愿者老师新教他们的篮球韵律操。平时最喜欢玩篮球的他，经常在午休的时候和同班同学次旦多杰一起抱着一个已经瘪了的篮球投篮。那个只能勉强被称为“篮球”的球形玩具形状早已不规则，屡投屡偏，但边巴还是乐此不疲。粉笔头们到来的第一天，我问他，这次的志愿者里有一位篮球博士，愿不愿意跟着博士一起学打球。听到这个消息，他忘我地将那个球形玩具抛向空中，高喊“太好了”，继而，望着在湛蓝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的“篮球”，他眨了眨眼说，“你没有骗我吧。”
我当然没有骗他，志愿者侯向锋老师是山西大学的篮球博士。他和孩子们的融洽相处，似乎没有叶老师那么立竿见影。总是面向大学生授课的侯老师，一开始的课程对小学生来说有些趣味性不足。发现问题之后，侯老师及时调整了教学内容，研发了一套易学易跳的篮球韵律操。个子高大的他半蹲着询问四年级的学生们：“我们要在周五汇报演出上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你们有信心学好吗？”“能！”边巴、次旦多杰几个男孩子热热烈烈地吼了一嗓子。之后的午休时间里，这几个羌纳乡小学个子最高的小男生总是会抱着志愿者带来的橘色新篮球，在操场的一角默默排练着。
尽管西藏站是“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走得最远的一站，但志愿者却不惧旅途劳顿，带来了丰富的教具：篮球、足球、电子琴、水彩颜料、油画棒、风筝……这种热情似乎暗合了今年活动的口号：热爱让我们走得更远。
最值得一提的是，主办方《21世纪经济报道》这次还特意给藏区孩子们准备了名为“一公斤盒子”的教具。这种教具工具包主要着眼于孩子们的美术、手工劳动等“副课”。工具包里有着丰富的颜料盒子、剪刀、胶水、手工折纸等工具，简单明了，容易上手。今后，即使志愿者走了，当地的老师也能利用起“盒子教具”给孩子们上一堂有意思的素质教育课。秦勇说，支教时间再长，也有一天要回到城市，“红粉笔”要做的是能给孩子们留下一点实在的东西。
“这些盒子工具包里的折纸真好看喏。”辰辰边和粉笔头们整理工具包，边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辰辰今年读三年级，是上海的一名小学生，同时，她也是“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6年来最小的一名志愿者。她的妈妈陈仪老师在和主办方沟通后，希望能让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她看看大都市之外的环境，也在课堂上给同龄人做助教、互相辅导沟通。“不能预期到了当地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相信辰辰会处理得很棒。”而辰辰也的确没有辜负妈妈这一番苦心。除了赢得了当地学生、老师的喜爱外，也赢得了志愿者的一致喜欢。“她是我见过的最落落大方、最能干的孩子。”一名媒体随行人员这样评价道。
可能是年纪相仿，更容易倾听同龄小朋友的心声，也更能博得当地小学生们的亲近，辰辰小老师成了志愿者里最受欢迎的助教。在黑板上演示简笔画；给小朋友们分发画画的材料；教小朋友们用油画棒涂颜色，辰辰做得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四年级的女生群宗很喜欢这个比自己小的老师。她画了一幅彩色的手套，送给辰辰老师。“我喜欢辰辰，她是我的朋友。”群宗这样在画上写道。
“我今天下午有3节课呢。”辰辰小老师用手指比了个“3”乐呵呵地说：“差不多快排满啦，要给蒋队长当助教，还要和妈妈一起去上一年级。哎呀，我有点担心一年级呢。”“你教三年级不是很成功吗，怎么反而害怕一年级了呢？”“我去听过扎西老师的课呀，一年级有些小朋友听不懂普通话呢。我很担心教不好他们。”辰辰刚才还笑嘻嘻的脸上有点晴转多云，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操心于自己的讲课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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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辰说的扎西老师，是一名叫陈欢的志愿者。因为名字里有个“欢”字，被当地的小朋友很“欢乐”地直接叫成了扎西老师（扎西是藏语里吉祥快乐的意思）。
扎西陈老师和孩子们分享的是世界地理课程。“一开始上课时，有孩子告诉我说，和西藏省挨着的是黑龙江；还有小朋友上课睡觉的。我就想啊，我那么没魅力吗？”陈欢人如其名，总是乐呵呵地笑着说话，怎么看都是时尚潮人的他是一家知名媒体的主要负责人，“这次支教真的让我的人生观有了更多层次。”谈到支教，乐呵呵的扎西老师恢复了严肃内敛的一面。“你对他们一点点好，他们对你投以百倍、千倍的信任，藏区的孩子们让我收获了很多。比如，扎西这么好听的藏族名字还是他们送我的呢。”他接着说，“而且，给他们上课，也是自我成长的课程。光带地图不行，就带上地球仪，给他们新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好像有时候工作中也需要这样变化思路呢。”他如此小结道。在上完陈欢的世界地理课之后，一个孩子用粘土捏制了一个漂亮的粉红色地球仪送给他，这是对粉笔头们一种简单而有力的致敬。 望着操场上被陈欢带领着奔跑，学习辨别“东、西、南、北”方向的孩子们，米玛次仁老师突然说道：“有的时候啊，觉得我们这儿家长的心就好像是林芝的云一样。看到同村里有考上内地班的，就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去内地读书。看到同村里有做生意发财了的，就希望孩子去做生意，读不读好书没所谓。一个学生的家长对我说过，老师，我也没啥要求，只要女儿以后上厕所能分清楚“男”、“女”就行了。要是你们这些志愿者能给家长们也上上课就好了。”
即使在佛山读了中学，在湖南读了大学，在内陆城市呆的时间快要超过在西藏的时间，米玛次仁老师还是习惯称呼非西藏的区域为内地。他说的内地班就是内地西藏学校。在藏区一些重视教育的家长心里，孩子能考上内地班是全家的荣耀。
顿了顿，他接着说，“因为你们来了，我最近总在想：未来的主人翁到底是内地那些从小就会用iPad、上了无数早教班的孩子；还是我们羌纳乡这些伴着大自然成长、浑然天成的孩子？”他的发问换来了大家长久的沉默，远处，只有雅鲁藏布江静静流淌。
藏区的孩子一日三餐学校全包，除此之外，每天还有水果和营养餐，一个月还能额外加餐吃上一到两次烤鸭。“政策好得没得说。”校长德吉卓嘎这么评价道。
在满足了基本的吃饱穿暖生存需求之后，孩子们渴望着更多综合的课程，有限的师资力量、严格的统考评分体系，在某种程度桎梏了孩子们的探究、好奇、好玩的童心。他们告诉志愿者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一起上那些“玩儿”的课。比如辰辰老师的画画课、郭光普老师的显微镜观察课、侯老师的篮球操……事实上，包括一些发达城市在内的中小学都无法做到摒弃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在空中飘了很多年之后，最终还只是如同镜花莲影一般。“我们乐观地想，这也许恰恰是红粉笔计划一个巨大的价值。”一个志愿者如是说。尽可能给乡村教育一点点有益的补充。倘若，能影响到十个人那便是成功的；倘若，只能影响到一个人，那也是有益的。
雪佛兰品牌市场营销部部长吴冰也希望能有更多人加入到雪佛兰红粉笔的计划中来。他说，这尽管不是专业的教育机构，但几年来，确实在给乡村孩子带去改变。雪佛兰也期望着志愿者的脚步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久、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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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文字工作的陈欢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在支教日记里这样写道：“我觉得这里的孩子没有负能量，没有怒和怨的情绪，他们不会盛气凌人，更不用说报复了，即使指出同学的错误，也是带着一点不好意思轻轻地说，说完还会微笑，我想，这才是自然、美丽的真生命。”
“老师，给，葡萄，润润嗓子。”叫不上名字的大孩子冲进志愿者休息的办公室，囫囵塞了一把葡萄拔腿就跑。葡萄是学校当天发的水果，孩子自己舍不得吃，省下来送给已经声音嘶哑的老师。
四年级的女生次仁央宗在粉笔头们的指导下，画了一幅色彩绚丽的彩虹，配图的文字里这么写道：“妈妈笑了，彩虹出来了。“简单质朴却美好到极致的话语，让志愿者无不动容。今年13岁的次仁央宗是学校里的优秀班干部，目前同阿妈、三哥生活在一起。阿妈的身体不好，去拉萨看病花了家里不少积蓄，已到婚配年龄的三哥为了照顾阿妈和妹妹，依然没有结婚。“三哥不会写汉字，但是他给我检查作业时，会拿着语文课本对照，看我哪里写得不对，偶尔，考得不好的话还会打我。”志愿者问小央宗，“那你会恨三哥吗？”“不会，”她答道，“这说明三哥对我是有希望的。”
除了学习和画画之外，次仁央宗还喜欢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洗头。每个礼拜三是学校固定的洗沐日，大家都会在这一天洗头发。老师照顾不过来，四年级的大姐姐们便热心帮助学前班和一年级。“他们都很听话，我很喜欢给他们洗头。”次仁央宗温柔地说道。帮助学弟学妹洗头的时候，她要先脱掉他们厚实的外套、折好衣领，再帮他们洗头发、擦干、梳整齐，最后穿回外套，一整套流程虽不困难但也繁琐。次仁央宗和几个三四年级的女孩子做起来十分熟练，不一会儿就弄妥当了。一旁几个还没扫帚高的小孩子立刻跑来扫水拖地。几个志愿者都表示自叹弗如，“比我们都要能干多了。他们教给了我们对生命有益的东西。”
周四下午的时候，整个羌纳乡学校的气氛几乎到了一个顶点。大家都在为周五的汇报演出准备着，排练得热火朝天。与此同时，同在林芝的朗县登木乡干事秦刚却正在为登木小学再度遭遇停水而着急。他和“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的志愿者在米林县偶遇，为粉笔头们不能去登木乡而喟叹。
同在林芝地区，因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登木乡的情况远不如羌纳乡。在县政府的扶持下，登木乡小学已经有了簇新的校舍、宿舍和食堂。可是一些软性条件还是不太好：孩子们现在只有篮球架，没有篮球，也没有羽毛球和乒乓球；整个学校目前也还没有电铃，上下课就靠敲一个大铁盘。图书馆里是捐助的《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名著大部头，但却并不适合低年级小学生们阅读。“真心希望能多几个企业热心于公益支教。”秦刚说。相较于硬件设备，很多藏区学校真正需要的是可持续的有效的智力支持，更有意思的课程，更开阔的视野。
是的，志愿者终会离开，而留下的是微小而有活力的种子。周五上午的课结束之后，迎来了汇报演出的时刻，聪明的羌纳乡孩子们也清楚，今天是“粉笔头”老师们离开的日子。
从诗朗诵、舞蹈到歌曲合唱，秉承着藏族能歌善舞的天赋，师生们的演出精彩不断。侯老师他们的篮球韵律操《最炫民族风》更是引爆了全场。边巴是一个敏感而坚强的孩子。结束篮球操的表演之后，他一直低着头抱着篮球，即使摄影师叔叔哄着他过来拍合影，他也别扭地把头埋到肩膀里，走到人群的后排去。“我在哭，照出来不好看。”他说。间或，这个小小男子汉抬起头，迎着阳光，让眼角里的泪水慢一点流下来。
一旁，有孩子抱着志愿者，把头伏在志愿者的身上说，“老师，请你不要忘记我。”
“我之前也参加过红粉笔的其他活动，可是孩子们这么不舍得，还是第一次看到，心里也特别不好受。藏区的孩子特别的纯真和重情谊。”一名老粉笔头这么说。
总是笑呵呵地陈欢老师此刻正在拼命逗几个学生笑起来，他之前并不赞同志愿者在孩子面前掉眼泪，“那会让他们难过很久。”可是面对着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藏族老师，他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就让真情流露，想哭便哭吧。也许，学会告别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课。”
似乎有灵性一般，志愿者要离开学校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诶，老天爷也不舍得粉笔头们走呢。”有位藏族老师这么说。送行的青稞酒被斟起一碗又一碗，祭祀的小麦粒被扬起又落下，劝酒的藏歌一首连着一首，缠绵而热烈。羌纳乡小学用接待贵宾的礼仪欢送着志愿者。喝下去的是美酒，洒下来的是热泪。就好比那首歌里唱的一样：“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在雪山之巅把我的魂唤醒。”曾经在都市里有些疲倦的心灵在这片土地上被神奇地涤清激活。
返程的路上，大家起初都有些沉默，林芝并不是天天晴朗，可此刻回忆起的却都是和孩子们一起在阳光下大声欢笑大声叫的场面。随后，车厢里，粉笔头们已经开始约定如何和孩子们保持联系、写信、电话、寄书、回访的事。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唱起“雪佛兰红粉笔”的主题歌《彩色森林》：
星空的天，我愿意看见，
一滴露水，永恒的海洋；
星空的天，飞向童年；
像孩子一样，红粉粉的脸。
车窗外，星斗满天，没有人说话，却已十分美好。
和西藏大多数的基层小学一样，羌纳乡小学并不是完全小学，所覆盖的是从学前班到四年级的孩子。而叶海辉是浙江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来到西藏是因为参加由上海通用汽车雪佛兰品牌和《21世纪经济报道》共同主办的“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这一公益项目从创办到今天已经是第7个年头，目的在于倡导都市青年利用年假参与乡村公益支教活动，迄今为止，已经有400余名志愿者参与其中。在这些志愿者中，有传媒人士、教育工作者，也有高级金领和自由职业者。今年西藏站活动更是引起了广泛关注，光是发来翔实教案的报名者就逾200名。
作为一名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的老志愿者，叶老师很清楚被最终筛选出来意味着什么，带着点儿自豪的情绪，他大声自我介绍，“你们可以叫我老叶，也可以叫我粉笔头——我们参加过红粉笔的志愿者都这么称呼自己，这是一个光荣的称号。”
叶老师的身边总是会迅速围上一圈孩子。活泼、孩子气且富有感染力的教学语言、精心设计的体育拓展游戏，在他的课上，孩子们可以充分展现自己好动的一面。活泼的教学风格、风趣的教学语言、寓教于乐的教学方式让藏族的大小孩子们迅速喜欢上他。“我从来没上过这么好玩的体育课。”一名孩子粘到叶老师身边，喃喃地说。之前羌纳乡小学的体育课和大多数乡村小学一样，都是由语、数、外等主课老师代理的，人手和精力都有限，不可能像叶老师这么术业有专攻。
操场上，叶老师他们玩得正开心。教室里几个孩子在偷看着他们。正旁听的一年级语文老师米玛次仁悄悄指给我看最后一排，一位个子高高的男孩子。“班上就他一个康巴藏族，开学到现在一个半月了，他一次作业都没有交过。可我都没法怪他，是真的听不懂。”林芝地区多为工布藏族，同康巴藏族语言不太相似。所以，莫要说普通话，就连当地的藏语他尚不能全部听懂。我走过去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茫然看了会我，默默低下了头。“尼玛德吉。”坐他前排一个男孩子替他回答。接着，他领悟了似的，掏出了语文书，指了指书本上老师用汉字写的名字。
然而，听不懂普通话的小德吉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志愿者的喜爱：尽管还不是少先队员，但也学着高年级同学敬队礼，并且不厌其烦地在校园里冲穿大红色“红粉笔”制服的志愿者高喊“老师好”——这几乎是他会的唯一一句普通话。
“我们不是来旅游观光猎奇的，看着那些孩子的眼睛，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把教案做得系统一点再系统一点。”每天回到住处，即使再晚，主办方代表秦勇依然会和志愿者开类似的动员会，除了重申“粉笔头“的精神外，还会总结一天的授课情况，并安排第二天的课程。而志愿者都很配合，抗着高反，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这样的会议。
事实上，这支队伍的的确确不是来旅行的。直到活动结束那一天，大家还是没空去逛一逛已经近在咫尺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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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叶海辉老师一样，志愿者陈君也是一名人民教师，她来自天津一所著名私立学校。因为本身从事着教育工作，她被公认是最兼具威严、亲切两种气息的人，“没办法，人家是专业的。”大家这样评价。
她给孩子们带来的《祖国在我心中》主题语文课，涵盖了丰富的图片、影视等多媒体资料。为了让孩子们体会惊喜，陈君老师要求孩子们先闭上眼睛，在自己投影好图片后，再睁开眼睛。尼玛德吉只听懂了老师说“闭上眼睛”，却听不懂老师说“睁开你们的小眼睛”。任身边的同学对黑板上庄严的天安门发出惊叹赞美的声音，他也还是紧紧闭着眼睛，生怕自己没有达成老师的指令，直到被陈老师发现。在同桌的提示下，小德吉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天安门的图片，脸上写满了懵懂和惊喜。陈君老师用手中挥舞的小五星红旗向他示意，“天安门，祖国，五星红旗。”他扭着头看着老师手里红艳艳的一面小红旗，怯怯地跟着念，虽然发音还不标准，但显然已经是听懂了。
即使来自于直辖市，陈君老师还是对羌纳乡小学的不少硬件设备赞赏有加，“应该是政策扶持的原因吧，学校里复印机、打印机都挺高级的，显示器是清一色的LED，投影的幕布也够宽，有的东西简直比我们学校的还要好。可是他们老师真的很累。这里的孩子从学前班到四年级，吃、住、学都在学校里。老师从一睁眼开始就要围着孩子转，到了晚上躺床上才是自己的时间。100多个孩子，10个老师负责吃喝拉撒，真的很辛苦。这里的老师都是全能型选手。所以，我想，这里更需要我们为孩子们带来一些新的东西，拓展知识面。”陈君很快就完成了准确的自我定位。“我希望通过我的主题语文课，让藏区的孩子们多一些直观的感受，给他们学习普通话和语文带来实在的好处。”她的描述清晰有力。有趣的是，接下来的小笑话也出现在这“直观的感受”上。
孩子们对多媒体语文课的热烈呼应超出了陈君老师的想象。她向孩子们一一展示着一些标志性建筑物图片，并鼓励他们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对孩子来说，老师的鼓励比什么都重要。我想，乡村小学的孩子们应该更需要自信。”
“这是哪里？”她指着投影幕布上的故宫图片，一个孩子举手说，“是皇帝住的地方。”“那，这个呢？”陈君老师指着长城发问，又一个孩子说，“我知道，我知道，是立交桥！”接下来的笑点爆发在奥运会主会场鸟巢上。全班同学都不知道这个承载过国人热切期望的体育场代表着什么。静悄悄的，大家面面相觑。“这个建筑物有点儿像什么呢？开动你们的小脑筋。”陈君老师循循善诱。一个孩子大胆的举手，“老师，我知道！是厕所！”后排旁听的二年级班主任央珍老师早已笑得伏在课桌上。
笑过之后，是有些深沉的思考。“我会有点儿焦虑。”课后，陈君老师坐在休息室里，沉默。过了会儿，她缓缓说，在硬件不差的环境下，这里孩子缺失的是见世面。除学前班外全部住校，电视都看不到。语文课本里很多内地城市里常见的场景，对他们来说也很陌生。此外家里也基本没有普通话语境，“到底，怎样才能让藏族孩子更好地学习语文呢？”陈君老师说。 米玛次仁老师也有同样的发问。汉语拼音对一年级的藏族孩子来说，并不容易。有的时候老师们想教得慢一点、细一点，让孩子们接受得更好、记得更牢。可教学进程上安排的是3个礼拜，如果有上级检查，落下进度就是不合格，会给学校拉后腿扣分。老师们普遍采取的办法是先上着，再对个别程度特别差的学生予以单独指导，然而，老师的精力毕竟有限。“这个也就罢了，我们最头疼的是教古诗，怎么才能让孩子们体会到汉语博大精深的美呢？”米玛次仁老师悠悠地说。
钟慧老师的课程也许从某种程度上解决了米玛次仁老师关心的问题。来自通用电气公关部的钟慧，应该是很多人眼中干练、大气的“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她给藏区孩子们带来的是《古诗词鉴赏课》。不同于一般的古诗学习，钟老师的课融合了诗歌、图画、歌曲，她将相关的内容结合在一起，以一种类似于“通感”的教学方式，让孩子们凭借多渠道感受，全方位去体悟诗歌的优美。
一堂课上，钟慧老师先教大家朗读了几首描写风光的诗歌，讲解之后，她向大家开始展示自己在世界各地拍摄的风景照。孩子们为这些美丽的风景所震撼，自发鼓掌送上自己真诚的赞美。到了最后，孩子们将手掌对立，始终保持着鼓掌的姿态。当看到投影幕布上出现的是羌纳乡小学的俯拍照时，整个教室里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兴奋的喝彩声。“我们的学校，真美！”孩子们忘情地说。那一刻，钟慧告诉我，她觉得自己得到了高度的认可。“这里的孩子至诚至真至善，和他们的交流，让我发现了生活里一些简单的美好，是我们在都市生活里已经缺失的。”
这与雪佛兰品牌市场营销部部长吴冰看法一样，他告诉记者，事实上，除了给孩子们带来新知识、新东西之外，雪佛兰也希望加入到红粉笔计划的年轻人们能通过这个活动，找寻到自我的价值和自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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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你看，那云像不像一只小羊？”一个孩子指着天上的云朵问。林芝的气候温暖湿润而多雨，空中，绵软硕大的云团被一股股潮乎乎的风吹来荡去，变幻出无数的造型，在山间和地上投射出各种阴影。
边巴和他的同学们奔跑在云朵的影子下，开心学习着志愿者老师新教他们的篮球韵律操。平时最喜欢玩篮球的他，经常在午休的时候和同班同学次旦多杰一起抱着一个已经瘪了的篮球投篮。那个只能勉强被称为“篮球”的球形玩具形状早已不规则，屡投屡偏，但边巴还是乐此不疲。粉笔头们到来的第一天，我问他，这次的志愿者里有一位篮球博士，愿不愿意跟着博士一起学打球。听到这个消息，他忘我地将那个球形玩具抛向空中，高喊“太好了”，继而，望着在湛蓝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的“篮球”，他眨了眨眼说，“你没有骗我吧。”
我当然没有骗他，志愿者侯向锋老师是山西大学的篮球博士。他和孩子们的融洽相处，似乎没有叶老师那么立竿见影。总是面向大学生授课的侯老师，一开始的课程对小学生来说有些趣味性不足。发现问题之后，侯老师及时调整了教学内容，研发了一套易学易跳的篮球韵律操。个子高大的他半蹲着询问四年级的学生们：“我们要在周五汇报演出上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你们有信心学好吗？”“能！”边巴、次旦多杰几个男孩子热热烈烈地吼了一嗓子。之后的午休时间里，这几个羌纳乡小学个子最高的小男生总是会抱着志愿者带来的橘色新篮球，在操场的一角默默排练着。
尽管西藏站是“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走得最远的一站，但志愿者却不惧旅途劳顿，带来了丰富的教具：篮球、足球、电子琴、水彩颜料、油画棒、风筝……这种热情似乎暗合了今年活动的口号：热爱让我们走得更远。
最值得一提的是，主办方《21世纪经济报道》这次还特意给藏区孩子们准备了名为“一公斤盒子”的教具。这种教具工具包主要着眼于孩子们的美术、手工劳动等“副课”。工具包里有着丰富的颜料盒子、剪刀、胶水、手工折纸等工具，简单明了，容易上手。今后，即使志愿者走了，当地的老师也能利用起“盒子教具”给孩子们上一堂有意思的素质教育课。秦勇说，支教时间再长，也有一天要回到城市，“红粉笔”要做的是能给孩子们留下一点实在的东西。
“这些盒子工具包里的折纸真好看喏。”辰辰边和粉笔头们整理工具包，边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辰辰今年读三年级，是上海的一名小学生，同时，她也是“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6年来最小的一名志愿者。她的妈妈陈仪老师在和主办方沟通后，希望能让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她看看大都市之外的环境，也在课堂上给同龄人做助教、互相辅导沟通。“不能预期到了当地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相信辰辰会处理得很棒。”而辰辰也的确没有辜负妈妈这一番苦心。除了赢得了当地学生、老师的喜爱外，也赢得了志愿者的一致喜欢。“她是我见过的最落落大方、最能干的孩子。”一名媒体随行人员这样评价道。
可能是年纪相仿，更容易倾听同龄小朋友的心声，也更能博得当地小学生们的亲近，辰辰小老师成了志愿者里最受欢迎的助教。在黑板上演示简笔画；给小朋友们分发画画的材料；教小朋友们用油画棒涂颜色，辰辰做得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四年级的女生群宗很喜欢这个比自己小的老师。她画了一幅彩色的手套，送给辰辰老师。“我喜欢辰辰，她是我的朋友。”群宗这样在画上写道。
“我今天下午有3节课呢。”辰辰小老师用手指比了个“3”乐呵呵地说：“差不多快排满啦，要给蒋队长当助教，还要和妈妈一起去上一年级。哎呀，我有点担心一年级呢。”“你教三年级不是很成功吗，怎么反而害怕一年级了呢？”“我去听过扎西老师的课呀，一年级有些小朋友听不懂普通话呢。我很担心教不好他们。”辰辰刚才还笑嘻嘻的脸上有点晴转多云，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操心于自己的讲课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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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辰说的扎西老师，是一名叫陈欢的志愿者。因为名字里有个“欢”字，被当地的小朋友很“欢乐”地直接叫成了扎西老师（扎西是藏语里吉祥快乐的意思）。
扎西陈老师和孩子们分享的是世界地理课程。“一开始上课时，有孩子告诉我说，和西藏省挨着的是黑龙江；还有小朋友上课睡觉的。我就想啊，我那么没魅力吗？”陈欢人如其名，总是乐呵呵地笑着说话，怎么看都是时尚潮人的他是一家知名媒体的主要负责人，“这次支教真的让我的人生观有了更多层次。”谈到支教，乐呵呵的扎西老师恢复了严肃内敛的一面。“你对他们一点点好，他们对你投以百倍、千倍的信任，藏区的孩子们让我收获了很多。比如，扎西这么好听的藏族名字还是他们送我的呢。”他接着说，“而且，给他们上课，也是自我成长的课程。光带地图不行，就带上地球仪，给他们新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好像有时候工作中也需要这样变化思路呢。”他如此小结道。在上完陈欢的世界地理课之后，一个孩子用粘土捏制了一个漂亮的粉红色地球仪送给他，这是对粉笔头们一种简单而有力的致敬。 望着操场上被陈欢带领着奔跑，学习辨别“东、西、南、北”方向的孩子们，米玛次仁老师突然说道：“有的时候啊，觉得我们这儿家长的心就好像是林芝的云一样。看到同村里有考上内地班的，就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去内地读书。看到同村里有做生意发财了的，就希望孩子去做生意，读不读好书没所谓。一个学生的家长对我说过，老师，我也没啥要求，只要女儿以后上厕所能分清楚“男”、“女”就行了。要是你们这些志愿者能给家长们也上上课就好了。”
即使在佛山读了中学，在湖南读了大学，在内陆城市呆的时间快要超过在西藏的时间，米玛次仁老师还是习惯称呼非西藏的区域为内地。他说的内地班就是内地西藏学校。在藏区一些重视教育的家长心里，孩子能考上内地班是全家的荣耀。
顿了顿，他接着说，“因为你们来了，我最近总在想：未来的主人翁到底是内地那些从小就会用iPad、上了无数早教班的孩子；还是我们羌纳乡这些伴着大自然成长、浑然天成的孩子？”他的发问换来了大家长久的沉默，远处，只有雅鲁藏布江静静流淌。
藏区的孩子一日三餐学校全包，除此之外，每天还有水果和营养餐，一个月还能额外加餐吃上一到两次烤鸭。“政策好得没得说。”校长德吉卓嘎这么评价道。
在满足了基本的吃饱穿暖生存需求之后，孩子们渴望着更多综合的课程，有限的师资力量、严格的统考评分体系，在某种程度桎梏了孩子们的探究、好奇、好玩的童心。他们告诉志愿者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一起上那些“玩儿”的课。比如辰辰老师的画画课、郭光普老师的显微镜观察课、侯老师的篮球操……事实上，包括一些发达城市在内的中小学都无法做到摒弃应试教育。素质教育在空中飘了很多年之后，最终还只是如同镜花莲影一般。“我们乐观地想，这也许恰恰是红粉笔计划一个巨大的价值。”一个志愿者如是说。尽可能给乡村教育一点点有益的补充。倘若，能影响到十个人那便是成功的；倘若，只能影响到一个人，那也是有益的。
雪佛兰品牌市场营销部部长吴冰也希望能有更多人加入到雪佛兰红粉笔的计划中来。他说，这尽管不是专业的教育机构，但几年来，确实在给乡村孩子带去改变。雪佛兰也期望着志愿者的脚步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久、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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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文字工作的陈欢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在支教日记里这样写道：“我觉得这里的孩子没有负能量，没有怒和怨的情绪，他们不会盛气凌人，更不用说报复了，即使指出同学的错误，也是带着一点不好意思轻轻地说，说完还会微笑，我想，这才是自然、美丽的真生命。”
“老师，给，葡萄，润润嗓子。”叫不上名字的大孩子冲进志愿者休息的办公室，囫囵塞了一把葡萄拔腿就跑。葡萄是学校当天发的水果，孩子自己舍不得吃，省下来送给已经声音嘶哑的老师。
四年级的女生次仁央宗在粉笔头们的指导下，画了一幅色彩绚丽的彩虹，配图的文字里这么写道：“妈妈笑了，彩虹出来了。“简单质朴却美好到极致的话语，让志愿者无不动容。今年13岁的次仁央宗是学校里的优秀班干部，目前同阿妈、三哥生活在一起。阿妈的身体不好，去拉萨看病花了家里不少积蓄，已到婚配年龄的三哥为了照顾阿妈和妹妹，依然没有结婚。“三哥不会写汉字，但是他给我检查作业时，会拿着语文课本对照，看我哪里写得不对，偶尔，考得不好的话还会打我。”志愿者问小央宗，“那你会恨三哥吗？”“不会，”她答道，“这说明三哥对我是有希望的。”
除了学习和画画之外，次仁央宗还喜欢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洗头。每个礼拜三是学校固定的洗沐日，大家都会在这一天洗头发。老师照顾不过来，四年级的大姐姐们便热心帮助学前班和一年级。“他们都很听话，我很喜欢给他们洗头。”次仁央宗温柔地说道。帮助学弟学妹洗头的时候，她要先脱掉他们厚实的外套、折好衣领，再帮他们洗头发、擦干、梳整齐，最后穿回外套，一整套流程虽不困难但也繁琐。次仁央宗和几个三四年级的女孩子做起来十分熟练，不一会儿就弄妥当了。一旁几个还没扫帚高的小孩子立刻跑来扫水拖地。几个志愿者都表示自叹弗如，“比我们都要能干多了。他们教给了我们对生命有益的东西。”
周四下午的时候，整个羌纳乡学校的气氛几乎到了一个顶点。大家都在为周五的汇报演出准备着，排练得热火朝天。与此同时，同在林芝的朗县登木乡干事秦刚却正在为登木小学再度遭遇停水而着急。他和“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的志愿者在米林县偶遇，为粉笔头们不能去登木乡而喟叹。
同在林芝地区，因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登木乡的情况远不如羌纳乡。在县政府的扶持下，登木乡小学已经有了簇新的校舍、宿舍和食堂。可是一些软性条件还是不太好：孩子们现在只有篮球架，没有篮球，也没有羽毛球和乒乓球；整个学校目前也还没有电铃，上下课就靠敲一个大铁盘。图书馆里是捐助的《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名著大部头，但却并不适合低年级小学生们阅读。“真心希望能多几个企业热心于公益支教。”秦刚说。相较于硬件设备，很多藏区学校真正需要的是可持续的有效的智力支持，更有意思的课程，更开阔的视野。
是的，志愿者终会离开，而留下的是微小而有活力的种子。周五上午的课结束之后，迎来了汇报演出的时刻，聪明的羌纳乡孩子们也清楚，今天是“粉笔头”老师们离开的日子。
从诗朗诵、舞蹈到歌曲合唱，秉承着藏族能歌善舞的天赋，师生们的演出精彩不断。侯老师他们的篮球韵律操《最炫民族风》更是引爆了全场。边巴是一个敏感而坚强的孩子。结束篮球操的表演之后，他一直低着头抱着篮球，即使摄影师叔叔哄着他过来拍合影，他也别扭地把头埋到肩膀里，走到人群的后排去。“我在哭，照出来不好看。”他说。间或，这个小小男子汉抬起头，迎着阳光，让眼角里的泪水慢一点流下来。
一旁，有孩子抱着志愿者，把头伏在志愿者的身上说，“老师，请你不要忘记我。”
“我之前也参加过红粉笔的其他活动，可是孩子们这么不舍得，还是第一次看到，心里也特别不好受。藏区的孩子特别的纯真和重情谊。”一名老粉笔头这么说。
总是笑呵呵地陈欢老师此刻正在拼命逗几个学生笑起来，他之前并不赞同志愿者在孩子面前掉眼泪，“那会让他们难过很久。”可是面对着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藏族老师，他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就让真情流露，想哭便哭吧。也许，学会告别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课。”
似乎有灵性一般，志愿者要离开学校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诶，老天爷也不舍得粉笔头们走呢。”有位藏族老师这么说。送行的青稞酒被斟起一碗又一碗，祭祀的小麦粒被扬起又落下，劝酒的藏歌一首连着一首，缠绵而热烈。羌纳乡小学用接待贵宾的礼仪欢送着志愿者。喝下去的是美酒，洒下来的是热泪。就好比那首歌里唱的一样：“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在雪山之巅把我的魂唤醒。”曾经在都市里有些疲倦的心灵在这片土地上被神奇地涤清激活。
返程的路上，大家起初都有些沉默，林芝并不是天天晴朗，可此刻回忆起的却都是和孩子们一起在阳光下大声欢笑大声叫的场面。随后，车厢里，粉笔头们已经开始约定如何和孩子们保持联系、写信、电话、寄书、回访的事。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唱起“雪佛兰红粉笔”的主题歌《彩色森林》：
星空的天，我愿意看见，
一滴露水，永恒的海洋；
星空的天，飞向童年；
像孩子一样，红粉粉的脸。
车窗外，星斗满天，没有人说话，却已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