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与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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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蓝擀好面条正在屋里洗两个萝卜,街上响起拨浪鼓“卜咚咚、卜咚咚”的声音。
  甩了甩水淋淋的手,水蓝忙忙地出了门。
  一个货郎笑眯眯地站在街口,一副花红柳绿的货郎挑搁在了电线杆下。
  水蓝想买个顶针。她身上好几天了还没来,怕是有了。水蓝准备学点儿针线,得准备那些小东西了。
  货郎挑上平摆着、悬挂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小物件,针头线脑、胭脂花粉、毛巾手绢、木梳辫卡、镜子扣子,闪着光亮着色,等着人挑拣。
  水蓝是第一个顾客,货郎殷勤地为她抽开了顶层的玻璃。水蓝先捏了两个玫红辫卡,然后跷着兰花指用光溜溜的指头拨拉着几个顶针相看。
  在指尖儿大约比了比,水蓝就把一个顶针套到了右手中指上。然后,她左手拇指食指捏着顶针正反转转,前后动动。
  当水蓝感觉顶针有点儿紧,想褪下来换一个时,顶针却卡在了指关节上,拔不下来了。
  货郎挑前围上来几个小孩子,货郎招呼着孩子,也没注意水蓝。
  水蓝稍背了身,试了好几下,顶针就是褪不下来,指头都捋红了。水蓝又羞又急,脸都憋红了,白皙的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招呼完小孩儿,货郎才注意到水蓝,他急忙靠过去,安抚道:“别急别急,没事!”
  货郎想要帮助水蓝,但眼前的水蓝穿着干干净净的红衣绿裤,一张粉白俏脸,身子散发着缕缕幽香,货郎双手伸出退回,抬起放下,不敢去挨碰她。
  俩人尴尬了一会儿,货郎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回身从货郎挑第二层拿出来一块胰子,道:“唉,忘了,用胰子水就行了!”
  安平嫂正巧出现在电线杆后面她家门口,水蓝便急喊:“安平嫂,舀恁点儿水来!”
  舀来了水,化了胰子水,水蓝自己还是拽不下来。货郎想上前,又迟疑着停下了,水蓝觉出来了,就叫:“安平嫂,你来。”
  安平嫂看看货郎,瞧瞧水蓝,笑着说:“还当新媳妇呢?都跟俺兄弟过了几个月了,害羞啥呀!”然后推过货郎:“人家手劲儿大,我不中。”
  货郎讪笑着,往水蓝指头和顶针上又抹了点儿胰子水,左手捏住水蓝的手指根,右手捏住顶针前后试探几下,稍一使劲儿,终于把顶针褪了下来。


  一双粗糙大手在光溜溜的白手上动作时,水蓝觉出了大手的抖抖颤颤。
  水蓝返身又去挑选顶针时,安平嫂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水蓝的腰,说:“傻,紧了才舒服,松了不好!”
  水蓝是年前才嫁到胡家桥的新媳妇,正是敏感、脸皮薄的时候,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扭着身子撞了一下安平嫂,骂道:“哟,滚吧你!”
  安平嫂笑着,又问货郎:“你说,紧了好还是松了好?”
  货郎看看安平嫂又转脸看看水蓝,笑笑,没有答话。
  安平嫂就哗哗哗大笑,刚笑完,忽然叫声“哎哟,我的锅”,就往家跑。
  看着货郎把沾了水的胰子放回去,水蓝问:“不耽误你卖吧?”
  “没事,卖不了自己用。”
  “……大哥晌午咋吃饭?”
  “早上从梁村过,在俺妹妹家拿了俩馍,她刚蒸的。等会儿吃馍,寻点儿水喝就中了。”
  “晌午我给你端点儿面汤。”水蓝抬眼又问,“恁妹妹家是梁村的?”
  “对,梁村南头儿。”
  “俺娘家也是梁村的呀,恁妹妹嫁给谁家了?”
  “贾家,贾中新。”
  “贾中新”三个字从货郎嘴里一出来,像一阵风刮来一片霜一样,水蓝突然暗中冷下了脸。
  顿了一下,水蓝才说:“俺娘家在北头儿……不知道。”
  货郎又道:“那一家人不错呀!”
  快晌午了,有人从地里回来,停在货郎挑前看东西。
  水蓝当然知道贾中新娶了孟庄的闺女,但不知道那是货郎的妹妹。
  水蓝在娘家是出了名的俊闺女,她和贾中新是初中同学。前年两人都要谈婚论嫁了,贾中新忽然变了心,因为他接了父亲的班,成了城里的公家人。
  去年冬天,贾中新找了一个也在城里上班的闺女结了婚,水蓝一气之下找了胡家桥一个老实巴交的粗糙男子,草草地把自己嫁了。她赌气说:“瞧瞧这样的人还会不会欺我!”
  货郎在忙着给人拿东西收钱,水蓝没吭声儿回了家。
  过了一会儿,水蓝从家里出来站到街对面,对货郎说:“俺家的火死了,面汤你喝不成了,你再问问别人吧。”
  货郎一边忙一边回道:“没事没事。”
  水蓝家的火没死,她还假装抓了劈柴玉米皮去屋里生火,弄得青烟冒白烟滚,把两眼熏得泪花花的。
  男人干活儿回来,吸溜了两碗捞面条,放了碗就拿过烟袋蹲到院里梨树下抽起了烟。
  吃着饭,水蓝偷偷地从门里往街上瞧。晌午头,买东西的人多,货郎还没走。
  远远地看着街上嘴不停手不停的货郎,水蓝一下觉出脸上一阵热。在屋里转了几圈,犹豫几番,她舀了一碗稠糊糊的面汤,支使男人端给街上的货郎。
  男人没动,瓮声瓮气道:“你不会端去?”
  水藍白了男人一眼,拍打拍打身上,端了碗走出来。
  货郎接过水蓝的面汤,问:“火生着了?”
  “嗯,生着了。”水蓝的脸又烫了一下。
  货郎喝着汤,安平嫂端着碗又过来了,笑着问:“吃饱了没有,再给你加点儿?”
  货郎回道:“刚才想喝汤,你不敢出来,这会儿喝饱了,你来装好人!”
  “俺今儿个没汤。”安平嫂往嘴里挑着卤面,又说,“你喝不喝,我身上有。”说着端了端自己颤悠悠鼓涌涌的胸脯,哈哈大笑。
  货郎先看了水蓝一眼,笑着回安平嫂:“我可不敢喝,怕俺哥打我,饿着恁孩儿我可负不起责。”
  水蓝红了脸,见他俩人又要打嘴仗,赶紧接过货郎递回来的碗,对安平嫂道:“走哩,不听你在这儿胡说了。”
  安平嫂接过话,对水蓝的背影喊:“过年再来,就能喝水蓝的了!”
  水蓝没敢回头,左手端着碗,右手一前一后地甩着,急慌慌地回家了。
  [责任编辑 吴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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