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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时候开始,华文世界就多了许多神采飞扬的亮色。张五常通过大量的专栏文字,把经济学知识用于分析他所接触到的现实世界。
1978年,张五常花费了3个月时间,为英国经济事务社撰写了一篇关于产权和交易费用的文章《TheMythofSocialCost》。那时的他,从1967年在西方经济学界一举成名的博士论文《佃农理论》,到随后几年发表的几篇重要学术文章《合约的结构》、《蜜蜂的神话》、《价格管制理论》、《产权与发明》,已经逐渐奠定了在西方经济学界的学术地位。
他为这家学社写就的另外一篇文章更广为世人所知,它是标志着张五常开始持续近30年的对中国经济改革的跟踪研究的代表作——1980年开始研写、1982年出版成书的《Will China Go Capitalist?》。正是在这篇文章中,张五常推论,中国将会采纳一种近似私有产权的产权结构。
那时候的张五常,是华盛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那时候的中国,刚经历过“文革”的劫难。虽然1978年年末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做出了改革开放的决策,但实际上,一切都还处于摸索阶段,一般人的所见所闻,甚至在海外经济学家们的眼里,都无法看到更多乐观的信息。1979年张五常曾经有过一次国内之行,到广州佛山等地探访,看到的景象也使他唏嘘不已:两个女工的工作就是在几十平方米的地上扫来扫去;修补墙上一个小洞需要3个人;早餐时间有1小时,但半小时后已经无人理睬,服务员聚在一旁闲聊;大学里头的师生们对他带过去的一个计算器大感惊奇……
然而张五常却从一片残败与灰暗中,同时看到了这样的信息:人们私下有市场,二价的商品容易买到,他们忙于交换货品和门路的信息;已经有《原富》《通论》的中译本,有人译出了萨缪尔森的《经济学》,弗里德曼的《资本主义与自由》也已翻成了中文。由此,张五常断定,“钟摆已有力地往另一个方向摆动”,“假以时日,则必定带来改革体制的要求”。
而当时这些推论,张五常周围的师友们绝大多数都认为他过于乐观了,包括刚去过中国访问的弗里德曼,包括加里贝克,而舒尔兹(T.W.Schultz,1979年诺奖得主)则写信给他,直言经济学不可以作这样的推断。
张五常虽然出生在香港,并且在抗日战争时期曾经避难于内地,但是负笈海外之后,有关中国的信息,多从香港和内地的亲朋口中得知。特别是香港,无疑是观察祖国内地的极佳场所。而1982年是一个重要转折点,这一年张五常听从科斯等人的建议,从华盛顿大学回到香港,任职香港大学金融学院。有人为他的离开而惋惜,张五常华大同事诺思认为他是唯一能全面革新经济学理论的人。张五常从23岁开始进入本科学习,到取得经济学正教授的职位,只用区区9年时间。而一般来说,如果能够十分漂亮地取得博士学位,也需要大致12年才能够当上正教授。就凭这一点,张五常学术天赋之佳的确是罕有的。
从那时候开始,华文世界就多了许多神采飞扬的亮色。张五常通过大量的专栏文字,把经济学知识用于分析他所接触到的现实世界,当然,最重要的是中国改革进程的每一步了。而大多数中国学子,也通过张五常的这些中文专栏和书刊,接触和理解经济学知识,得知了经济学界许多异彩斑斓的故事。
中国的进一步改革开放,使张五常也有了深入观察和研究的机会,掌握了许多第一手资料。而中国的改革进程实在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再也找不到比现在的中国更活力四射、生机盎然的经济学实验室了。”
成名于佃农理论的张五常,数十年后的今天发现峰回路转,他所跟踪的中国改革到了近十多年,又回到了分成合约上。用他的原话,是“这个层层承包的发展,1994年采用增值税后,发展为我1967年以论文分析的佃农分成的合约安排。以县为经济决策重点,这安排促成的地区之间的产出激烈竞争,史无前例。”而正是源于此,张五常不遗余力地在多个场合大声赞扬,包括70岁生日宴会,包括不久前在深圳的一个经济论坛上,认为“撇开沙石”,从经济效率的角度看,这制度是人类历史最杰出的。
经济学上的解释,要源自科斯定理。科斯定理指出,有了产权上的界定,再允许自由转让,资源会达致效率最优。用于土地制度上,就是说先有土地产权的界定,再通过转让合约来使用土地。然而,张五常观察到,中国所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土地并非先进行产权界定,再进行市场合约的运作,而是土地的产权就是通过市场的分成合约来界定的,也就是说,市场合约就是产权界定的合约。
一百八十年前,龚自珍关于治理新疆的建议文章不被重视,悲慨之余,诗曰“文章合有老波澜,莫作鄱阳夹漈看。五十年中言定验,苍茫六合此微官”,推定五十年定有应验;一百八十年之后,中国的经济改革已经进入了第三十个年头,改革成就有目共睹,而张五常关于中国改革的精确推断,无疑也将会同这一段历史本身一起被人们牢记。三十年中言定验,文章合有老波澜。五常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