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瘦”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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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李清照词的“瘦”字的运用,用法灵活自然,蕴涵丰富,创意出奇,具有较强的审美价值。本文对李词中出现的“三瘦”进行赏析,针对李词中“瘦”字进行审美鉴赏,从而为更好地解读李清照,解读李词提供一点参照。
  关键词:李清照词瘦
  李清照,我国古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女词人,她的出现是中国文学史上令人瞩目的事件,她不仅是封建时代为数不多的女作家中最优秀的一个,即使在属于“男人世界”的封建文坛上也是堪称大家。她仅存的寥寥不多的词作可以和苏轼、陆游、辛弃疾并列 ,也可以和陶渊明、杜甫、李白、韩愈等前代大师比肩,这些都源于她独特的创作风格和独特的情感体验以及精炼的遣词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李清照留存至今的63首词,多次用到“憔悴”“愁”“瘦”“黄花”等词,特别是“愁”使用频率竟高达15次之多,而最引人注目的艺术成就最高的要属“瘦”了,综观李词直接用“瘦”的有八处:①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②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鸣(《新荷叶》);③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④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离秋(《凤凰台上忆吹箫》)⑤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多丽》);⑥玉瘦香浓,檀冻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殢人娇》);⑦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临江仙 》);⑧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重(《点绛唇》)。这些词句中“瘦”字出现的方式不同,作用各异,不能不说是一种奇特的现象。
  一、“三瘦”的审美赏析
  “瘦”字入李词如此之多,取得如此高超的艺术成就,李清照不愧是古今第一人,人们因此送他“李三瘦”的雅号。“三瘦”即“绿肥红瘦”“人比黄花瘦”“新来瘦”。
  1、一瘦——绿肥红瘦
  昨夜雨疏风骤,浓醉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还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江中春雨波浪肥,石上野花枝叫瘦(陆龟蒙《丁隐君歌》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无名氏《如梦令》)
  人也瘦,比梅花,瘦几分(程垓《摊破江城子》)
  以花喻人瘦,并非李清照首创,但她也非是简单的沿袭而是在借鉴前人的基础上,青出于蓝胜于蓝,对“瘦”字进行突破性的运用。就“绿肥红瘦”一句而言,李清照不仅吸取了前人“肥”“瘦”对比连用的经验而且加以创造,以绿叶代花,用肥形容绿叶,用瘦状花,色泽鲜艳醒目,状栩栩如生,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并引发情感上怜悯,正是李清照这种艺术的变形,打破了人们习以为常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也正是她大胆的妙用既增强了感染力和画面感更含蓄地表达了主人翁担心“骤雨”对红花的侵害,传达出寂寞深闺中的少女惜春怜花无比惆怅的细腻情感,绿肥红瘦的形象,红绿颜色使画面形神兼备,使形、声、义完美结合。基于以上因素“绿肥红瘦”也备受历代名家赞赏,此词较周词更婉媚“绿肥红瘦”甚新(杨慎《草堂诗余》)这首词在写作上寥寥数语的对话曲折的表达出主人翁惜花的心情,写得多么传神。“绿肥红瘦”用语简练又很形象(胡云翼-语)李易安工造语,《如梦令》“绿肥红瘦”之句,天下称之(宋-陈郁《藏一话腴》)。
  2、二瘦——人比黄花瘦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此词当为李清照南渡前的作品,细致地描摹了深秋的景物,抒发心中凄苦相思之情。
  “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是全词的高潮,也是千古名句,所以备受称赞。其因有三:一则以帘外之黄花与帘内之玉人相比拟映衬,境况相类,形神相似,创意极美;再则,因花瘦而触及己瘦,请宾陪主同命相恤,物我交融,手法甚新;三则,用人瘦胜似花瘦,最深至最含蓄地表达了词人离思之重与词旨妙合之间给人以余韵绵绵美不胜收之感。
  用一个“瘦”字结束全篇,其妙有二:一是与首句“愁”字相呼应,因为有刻骨的离愁,所以衣带渐宽,腰肢受损,生动形象的来表达“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痴情。二是拟人手法的运用,用黄花经过寒风冷霜煎熬的形象来比拟人的瘦,用人瘦的形象,来暗示相思的愁苦,曲折婉转,含蓄不尽,给读者留下思考和回味的余地,真所谓“言人之所欲言,言人之所不能言,言人之所不敢言”,含有余不尽之意。
  3、三瘦——新来瘦
  这一句出现在《凤凰台忆吹箫》中
  香冷金貌,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 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草堂诗余隽永》评语认为此词写出一种“临别心神”,一句“新来瘦”言有尽而意无穷,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然则是何为而人瘦损耶?“离怀耳”词人并不急于说破真情,而是以隐曲的手法给我们以广泛的想象空间。直到读到下阕“新愁”才恍然大悟,原来“瘦”的原因是因为添了新愁,“瘦”用新加以修饰既点明了瘦是因为最近的离别,又点明发生的时间,还突出了“瘦”的速度之快,愁苦之深。
  二、瘦字的艺术审美
  1、人格风韵的写照
  李清照词中八处“瘦”字的运用,除《新荷叶》中的“鹤瘦”属“贺瘦”的谐音外,其余各词中的“瘦”字均是词人人格风韵的写照。
  如作品《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以花喻人之美,以柳枝喻美女柔弱纤细的腰肢都是古人之所爱。“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而李清照却说“人比黄花瘦”,用黄花枝条的纤细来喻人之清瘦,除其黄花外形上淡雅、清秀与作者因相思而消瘦的体态相近之外,更深的蕴意是黄花品格的传统象征意义(傲霜斗雪、高洁)酷似作者清高淡泊的精神。一个“瘦”字不仅写出人与黄花的形似美,更为特别是写出了它们神似之美,再现了词人高洁的人格情操。
  再如《多丽》: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潇潇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釄。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臯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用“雪清玉瘦”来形容赞美白菊的气质和神韵,而这恰是作者高尚品格和精神气质的艺术写照。一个“瘦”字把白菊因昨夜“无情风雨”的揉损而显得挺拔峻峭的情形和冰清玉洁的资质的神形特征完美的展示出来。白菊的神形特征正是身处那个苟且偷安、奸臣当道、动荡不安的时代中词人刚正不阿高贵品质的写照,寄托了作者自己的人格追求。词人正是通过白菊的特征与自己的人格神韵作比照,达到人物合一,托物言志的目的。
  2、生命历程和情感历程的展示
  李词中的“瘦”,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她生命历程和情感历程的流动而流动。所以各时期的作品中的“瘦”的审美取向也发生了变化。
  (1)少女单纯娇柔的“露浓花瘦”----已婚之妇苦涩忧怨的“人比黄花瘦”-----晚年孤苦无定的“雪清玉瘦”
  (2)或自怜或相思----整个时代苦难的象征
  《点绛唇》这首写作于少女时期的作品,作者用“露浓花瘦”来形容少女,恰如其分地展现了少女娇柔清瘦、朝气蓬勃的风韵,这里的“瘦”字突出的是少女清瘦妩媚的感觉;而《醉花阴》这首词是作者在重阳节思念在外地丈夫而写下的,“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中作者用一个“瘦”字将相思之苦的爱情体验展示得淋漓尽致。这里的“瘦”字是表现憔悴孤寂,相思无限感觉;在《多丽》中“瘦”却是一种刚正不阿、挺拔峻峭的人格象征。由此看来词人南渡前作品的“瘦”只是个人的或因自怜或因相思所致;南渡后的“瘦”却是国破家亡、民族屈辱、民众苦难所致。在这里,词人的“瘦”不仅仅是个体的压抑与苦闷,而是成为整个时代苦难的缩影。可见在李清照笔下,“瘦”被赋予了丰富多彩的内涵,这与李清照的生活经历和感情变化是息息相关的。
  综上所述,“瘦”是李清照所钟爱的字眼,所爱好的描写对象,所崇尚的审美境界。它外现于作者创作的篇章之上,又内化于作者的品性精神之中。“瘦”的妙用既展现了个性鲜明的女性生活,心理情感的变化过程,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现实,体现了李清照卓越的独创性,无疑是后人更好地解读李清照,解读李词的重要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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