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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出交情
那天,我刚到酒楼打工,端着一大堆满是菜汁的盘子进厨房。大李在过道里躬着身,在冰柜里翻找什么。“让一让,让一让。”我嘴里喊着,手下没了劲,眼看盘子就要掉到地上。大李如同没听见一样,仍堵住过道慢条斯理地翻找。
“砰!”一只盘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大李这才转身,帮我接住那堆摇摇欲坠的盘子。“你聋啊,让你躲开,却站在那儿不动,好狗还不挡道呢。”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嚷嚷。厨房的人忍不住笑了:“你可说对了,他就是个聋子,声小了根本听不见。”
我躲在角落生闷气。大李凑过来:“我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我瞥他一眼。还别说,这傻大个俊眉朗目,还挺耐看。上天真不开眼,这么英俊的人居然失聪。我叹口气,不再生他的气,拿出记菜单的笔,在他手心写道:我叫叶子,你呢?
“我姓李,他们都叫我大李。我耳朵听不见,刚才真不好意思。”他搔着后脑勺腼腆地笑着,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认识没几天,大李就对我说:“叶子,你不该干服务员。”我附在他耳边大声问为什么。他费力地想了半天:“我也说不好,反正你跟她们不一样。”
我得承认,大李说对了那么一点点。我来这儿打工,不为挣钱,只想换个环境,让自己有点事做,不去想那个人。我拼命干活,把所有时间都填满,可是没用,他已经住在我心里,就算干活时,也满心满眼都是他。
每当这时,总是大李来帮我收拾残局。他帮我关闭水龙头,将溢出来的水擦干净;帮我把打碎的盘子悄悄藏在垃圾底下,不让老板看到;帮我把切得惨不忍睹的肉段重新切成肉丝……我说:“大李,你真好。那个人有你一半对我好,我就知足了。”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大李吓坏了,拉着我问:“叶子,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去找他算账。”我拭去眼角的泪,大声说:“没有啊,你对我太好了,我是被你感动了。”大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叶子,你一定有心事。你刚才的话我懂,我会看口型的。”
我不信,扳过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大李是小狗。”他扬起胳膊来搔我的痒:“你竟敢骂我是小狗。”我躲开,与他隔着灶台对峙,边笑边说:“大李是个丑八怪。”他笑着奔过来:“好啊,又骂我是丑八怪。”
这成了我和大李的游戏。此后,每当我坐在角落发呆时,他就会缠着我说话让他猜。我总是捉弄他,嘴巴乱动一气,其实什么都没说,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情好玩极了。我被逗得哈哈大笑。大李说:“叶子,你笑起来很好看。”
楼顶夜话
大李让我搬到酒楼住,说年轻人在一起会开心些。第一晚,我就失眠了。男女员工宿舍仅隔着一层木板,那边不知谁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害得我第二天带着一双熊猫眼上班。我到厨房打听是谁在打呼噜,大家都笑了,原来是大李。
晚上,大家都去睡了,大李还磨蹭着不肯走。我去叫他,他让我先睡,说等我睡着他再去睡。我掏出兜里的MP3,戴上耳机指给他看,他笑着回了宿舍。
其实,大李不知道,就算他不打呼噜,我也是难以入睡的。自从那个人提出分手后,夜晚和白天对我来说便没什么分别。大李的呼噜准时响起,我悄悄来到楼顶。也许泪水流尽了,我就不再伤心。
当大李悄悄爬上楼顶时,我吓了一大跳。“别怕,是我。”大李与我并排坐下,抬头望着天空。“叶子,跟你说说我的事吧。”他自顾自开了口。原来,大李的失聪源于小时候的一场高烧。
“同学们都喊我聋子,欺负我,孤立我。上中学时,我想过自杀。就在我攒够安眠药准备吃时,被爸爸发现。他狠狠给了我一耳光,冲我吼:‘你有死的勇气,就没有好好活的决心?’爸爸的一巴掌打醒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纠缠于自己是个聋子的事了。人这一辈子怎样都是活,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呢?我发现自己心态变了,这个世界也变了,同学们都爱跟我来往了,说我乐观开朗。高中毕业后,我进了烹饪学校,还交了个女朋友……叶子,不管怎样,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开心起来。”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我把与那个人的前尘过往讲给他听。天色渐亮,我的泪水也被风干。诉完那近十年的纠葛,我仿佛放下一个包袱。大李说得对,一切都会过去的。
也许是因为那一夜,同事中有了种种传言,说我和大李如何如何了。大李非常生气,冲大家喊:“叶子是我妹,谁要是欺负她,我首先不答应。”我凑近他耳边:“我如果大几岁,你如果没有未婚妻,我一定嫁给你。”大李捂我的嘴:“瞎说,我是你哥。”
此后,大李就以哥哥自居。出去买菜时,他常会带给我头花、发卡或好吃的冰激凌。我帮他洗沾满油渍的工作服。
前世亲人
冬天到来时,当我把织好的围巾戴到大李脖子上时,他说:“叶子,这份工作不适合你。”他说得不错。那段时间,家里给我找了好几份工作,我都拒绝了,因为没有心情,只想躲在这个小小的酒楼里疗伤。现在,是该离开了。我想去南方那个向往已久的城市,寻找自己的理想与爱情。
临走之前,我参加了大李的婚礼。新娘美丽而善良,我举杯为他们祝福:“嫂子,哥是个好人,拜托你好好照顾他。”大李看着我跟新娘拥抱,一个劲儿傻笑。
大李送我到车站。他摊开手掌,是一部新手机:“给我发短信啊。”嫂子说,本来他是不用手机的,因为听不见,那是专门为我买的。大李说:“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家里有我呢。”那口气,就像我的亲哥。列车开动,他跟着跑:“实在想家就回来,记得发短信给我。”我的眼泪落下来。
我找到工作,发短信给他,他嘱咐我职场要注意的问题。我升职加薪,第一个告诉他,他回:“就知道我妹是最棒的。”来年夏天,他发来短信,抑制不住兴奋:“叶子,你嫂子给你生了个大胖侄子,可好玩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托父母送去贺礼,他只留了小衣服,钱却不肯收,还发脾气:“你要认我这个哥,就别来虚的。”我不在家时,他总抽时间去看望我父母,冬天买来大白菜扛到楼上,有点什么活儿随叫随到。
飘荡几年后,终于遇到疼惜我的人,我发短信给大李。他说:“我妹看上的人肯定没错,赶紧带回来让哥看看。”终于见面,两个大男人一见如故,拉着手喝得红头涨脸。大李说:“把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那人的脸更红了:“哥,放心,我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大李盯着他的口型使劲点头,竖起大拇指。
我坐在一旁看着大李,心里热热的,忽然觉得我们或许真是前世遗失的亲人,今生的相遇,就是为了彼此温暖。
(摘自《花刊》2010年第3期图/廖新生)
那天,我刚到酒楼打工,端着一大堆满是菜汁的盘子进厨房。大李在过道里躬着身,在冰柜里翻找什么。“让一让,让一让。”我嘴里喊着,手下没了劲,眼看盘子就要掉到地上。大李如同没听见一样,仍堵住过道慢条斯理地翻找。
“砰!”一只盘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大李这才转身,帮我接住那堆摇摇欲坠的盘子。“你聋啊,让你躲开,却站在那儿不动,好狗还不挡道呢。”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他嚷嚷。厨房的人忍不住笑了:“你可说对了,他就是个聋子,声小了根本听不见。”
我躲在角落生闷气。大李凑过来:“我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我瞥他一眼。还别说,这傻大个俊眉朗目,还挺耐看。上天真不开眼,这么英俊的人居然失聪。我叹口气,不再生他的气,拿出记菜单的笔,在他手心写道:我叫叶子,你呢?
“我姓李,他们都叫我大李。我耳朵听不见,刚才真不好意思。”他搔着后脑勺腼腆地笑着,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认识没几天,大李就对我说:“叶子,你不该干服务员。”我附在他耳边大声问为什么。他费力地想了半天:“我也说不好,反正你跟她们不一样。”
我得承认,大李说对了那么一点点。我来这儿打工,不为挣钱,只想换个环境,让自己有点事做,不去想那个人。我拼命干活,把所有时间都填满,可是没用,他已经住在我心里,就算干活时,也满心满眼都是他。
每当这时,总是大李来帮我收拾残局。他帮我关闭水龙头,将溢出来的水擦干净;帮我把打碎的盘子悄悄藏在垃圾底下,不让老板看到;帮我把切得惨不忍睹的肉段重新切成肉丝……我说:“大李,你真好。那个人有你一半对我好,我就知足了。”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大李吓坏了,拉着我问:“叶子,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去找他算账。”我拭去眼角的泪,大声说:“没有啊,你对我太好了,我是被你感动了。”大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叶子,你一定有心事。你刚才的话我懂,我会看口型的。”
我不信,扳过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大李是小狗。”他扬起胳膊来搔我的痒:“你竟敢骂我是小狗。”我躲开,与他隔着灶台对峙,边笑边说:“大李是个丑八怪。”他笑着奔过来:“好啊,又骂我是丑八怪。”
这成了我和大李的游戏。此后,每当我坐在角落发呆时,他就会缠着我说话让他猜。我总是捉弄他,嘴巴乱动一气,其实什么都没说,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情好玩极了。我被逗得哈哈大笑。大李说:“叶子,你笑起来很好看。”
楼顶夜话
大李让我搬到酒楼住,说年轻人在一起会开心些。第一晚,我就失眠了。男女员工宿舍仅隔着一层木板,那边不知谁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害得我第二天带着一双熊猫眼上班。我到厨房打听是谁在打呼噜,大家都笑了,原来是大李。
晚上,大家都去睡了,大李还磨蹭着不肯走。我去叫他,他让我先睡,说等我睡着他再去睡。我掏出兜里的MP3,戴上耳机指给他看,他笑着回了宿舍。
其实,大李不知道,就算他不打呼噜,我也是难以入睡的。自从那个人提出分手后,夜晚和白天对我来说便没什么分别。大李的呼噜准时响起,我悄悄来到楼顶。也许泪水流尽了,我就不再伤心。
当大李悄悄爬上楼顶时,我吓了一大跳。“别怕,是我。”大李与我并排坐下,抬头望着天空。“叶子,跟你说说我的事吧。”他自顾自开了口。原来,大李的失聪源于小时候的一场高烧。
“同学们都喊我聋子,欺负我,孤立我。上中学时,我想过自杀。就在我攒够安眠药准备吃时,被爸爸发现。他狠狠给了我一耳光,冲我吼:‘你有死的勇气,就没有好好活的决心?’爸爸的一巴掌打醒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纠缠于自己是个聋子的事了。人这一辈子怎样都是活,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呢?我发现自己心态变了,这个世界也变了,同学们都爱跟我来往了,说我乐观开朗。高中毕业后,我进了烹饪学校,还交了个女朋友……叶子,不管怎样,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开心起来。”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我把与那个人的前尘过往讲给他听。天色渐亮,我的泪水也被风干。诉完那近十年的纠葛,我仿佛放下一个包袱。大李说得对,一切都会过去的。
也许是因为那一夜,同事中有了种种传言,说我和大李如何如何了。大李非常生气,冲大家喊:“叶子是我妹,谁要是欺负她,我首先不答应。”我凑近他耳边:“我如果大几岁,你如果没有未婚妻,我一定嫁给你。”大李捂我的嘴:“瞎说,我是你哥。”
此后,大李就以哥哥自居。出去买菜时,他常会带给我头花、发卡或好吃的冰激凌。我帮他洗沾满油渍的工作服。
前世亲人
冬天到来时,当我把织好的围巾戴到大李脖子上时,他说:“叶子,这份工作不适合你。”他说得不错。那段时间,家里给我找了好几份工作,我都拒绝了,因为没有心情,只想躲在这个小小的酒楼里疗伤。现在,是该离开了。我想去南方那个向往已久的城市,寻找自己的理想与爱情。
临走之前,我参加了大李的婚礼。新娘美丽而善良,我举杯为他们祝福:“嫂子,哥是个好人,拜托你好好照顾他。”大李看着我跟新娘拥抱,一个劲儿傻笑。
大李送我到车站。他摊开手掌,是一部新手机:“给我发短信啊。”嫂子说,本来他是不用手机的,因为听不见,那是专门为我买的。大李说:“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家里有我呢。”那口气,就像我的亲哥。列车开动,他跟着跑:“实在想家就回来,记得发短信给我。”我的眼泪落下来。
我找到工作,发短信给他,他嘱咐我职场要注意的问题。我升职加薪,第一个告诉他,他回:“就知道我妹是最棒的。”来年夏天,他发来短信,抑制不住兴奋:“叶子,你嫂子给你生了个大胖侄子,可好玩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托父母送去贺礼,他只留了小衣服,钱却不肯收,还发脾气:“你要认我这个哥,就别来虚的。”我不在家时,他总抽时间去看望我父母,冬天买来大白菜扛到楼上,有点什么活儿随叫随到。
飘荡几年后,终于遇到疼惜我的人,我发短信给大李。他说:“我妹看上的人肯定没错,赶紧带回来让哥看看。”终于见面,两个大男人一见如故,拉着手喝得红头涨脸。大李说:“把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那人的脸更红了:“哥,放心,我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大李盯着他的口型使劲点头,竖起大拇指。
我坐在一旁看着大李,心里热热的,忽然觉得我们或许真是前世遗失的亲人,今生的相遇,就是为了彼此温暖。
(摘自《花刊》2010年第3期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