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夏夜(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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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又来筑巢


  我时常站在窗前凝望远方
  趁着桂花安然睡去
  祈祷苍鹰低飞,带走我的不安
  我在同样的室温里
  见过一个人的身体渐渐干瘪
  越来越轻,最后离开
  他背我去看夕阳,看枝头的鸟窝
  那些年,燕子不嫌我们家贫
  每年会来搭在土墙的梁上筑巢
  燕子来了一年又一年
  祖父走了,再没回来过

那个乐观的胖子


  县城新建的中学竣工了,
  看起来很适合读书。
  那个胖子说:
  “这是我跟着修建的学校。”
  说完,他右手拍拍胸脯。
  她指著最高的那栋楼——
  “这些都是我们跟着一砖一瓦砌的。”
  “男的一天150块钱,女的120块钱。”
  一旁的母亲说:
  “那我也算跟着修建了这所中学。”
  我望着这很有书香气息的校园,
  扭过头抬眼看到乌云,
  几分钟后,雨滴代替眼泪落下来。
  当年,我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侃侃而谈,
  父母在工地上给新学校添砖固墙。
  城市里的每一栋建筑,
  都有无数父母起早贪黑的参与。

数夏夜


  核桃树叶晃动时
  风近了,水近了,蛙近了
  蛙远了,水远了,风远了
  从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20年代
  屋檐把它的功能延续至今天
  在屋檐下乘凉的从两代人变成三代人
  刚学会数数的侄女指着我们
  “一、二、三、四、五、六……”
  我的眼神跟着她移动的小手
  也在心里数了数,在月光里四下环顾
  祖父空缺的位置由侄女补上
  人数与我刚会数数时相同
  风从这里经过几十回,侄女有些困了
  以数羊的方式自我催眠
  二十年前,我们没想过谁家有几十只羊
  祖父教给我的催眠方式是数星星
  “——你父母就在最亮那颗星星的方向打工。”

被定义的自由


  晚上十点,屋里亮着灯
  时刻感觉到被窗外的蛾子打扰
  不止一只,扑棱着翅膀
  我生怕它们撞破玻璃冲向电灯
  每到夜里,它们可能误以为
  亮着的建筑物里有自由
  人类何尝不生活在想象中
  以为钢筋混凝土搭成的盒子都是家
  年少时,我也是窗外的一只蛾
  挣脱筝线只为奔向千里外的明媚
  历经多个365天的明暗交织后醒悟:
  我只是从一个笼子到了另一个笼子

旁观者的烟火


  早晚的温差依然令人发抖
  小摊贩推车上的二维码不显眼
  每次我都习惯提醒摊主一句
  “注意二维码不要被别人掉包哟。”
  我不知道摊主是谁的父母、孩子
  我不知道这热乎乎的炒饭
  需要养活多少父母和学子
  瘦骨嶙峋的补鞋匠大多是老爷爷
  正午的阳光把额头晒得铮亮
  他来不及擦汗或已习惯
  他乐意与我聊这座城的变迁
  说他自己以及其他鞋匠走过的路
  我没有读过书的优越感
  他没有把鞋擦亮的优越感
  我们像两只蚂蚁,互相说笑
  我时常与摊贩们一起
  被旁观者称为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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