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世博的日子里，多伦路有点着急。前不久上海虹口区宣传部和文化局的领导请来几位专家会诊，希望能改变多伦路的不尽如人意的现状。说起来，多伦路开发比新天地略早，它定位在“文化名人街”。虹口区的文化资源确实令人眼馋，一批文化大师们都曾在这里寄居，并挥写煌煌巨作。商务印书馆也在附近，是上海成为文化重镇的决定性因素。于是由政府有关部门精心策划，多伦路与景云里打通，似乎也是为了打通文脉。左联纪念馆也重修一番，路边还立起了大师们的塑像。
　　但是，美好的意图未必有美好的结果。多伦路的教育功能被放大的同时，其他方面的功能可能会受到遏止。比如城市风俗方面，这里有十几幢风格各异的花园洋房，原本可以体现海派建筑特色与市民生活状态，现在成了拍婚纱照的外景地。商业方面定位在文博和民俗，现在只剩下寥寥数家民间博物馆还在守望家园，民俗方面就不可避免地演绎为旅游纪念品销售了。卖纪念品当然也不错，问题是跳不出同质化、简单化、劣质化的窠臼。更让群众不满意的是，每年要举办奇石展和书展，商贩乱设摊不算，大师们夹在其中似乎成了相帮看摊的小工。更严重的是后者，一不小心成了盗版书的“大拍卖”。于是老干部也不满意了，他们希望还大师们清静之地，这是对老前辈和文化道德的态度问题。
　　新天地的成功，现在成了不少省市利用老城区进行商业开发的借鉴，其实值得借鉴的是，它如何稳妥处理商业运作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关系。新天地在开发之初饱受争议，焦点就是在中共一大会址旁边，它的成形是否意味着背叛或演变？后来中央高层说了：中国人民经过三十年改革开放，政治上已经成熟了，自会正确看待。这个说法还将一帮外国记者的曲意解释顶了回去。
　　现在，多伦路明白过来了，大师的塑像一旦放在那里，庶几成为庙堂祭享，若要移动就可能产生麻烦，谁也不敢提出这个动议。但是，文化名人街的符号深深烙上后，不等于不能使这条街更具商业性。我甚至认为，规划经营得法，商业设施是可以提升人气与品位的，也可以从物质层面接近歷史场景，与精神追索互补。我至今觉得公咖咖啡馆没有起到这种作用，很可惜。假设一下，鲁迅先生活在当下，他肯定要对这批正儿八经的铜像给予辛辣讽刺的，他倒希望散步疲累了时找个座儿喝杯咖啡，或者带着宝贝儿子尝尝臭豆腐干。
　　前不久我在成都踏访了新开发的宽窄巷子。这片老城区开发得比较成功，宽窄巷子由宽巷子、窄巷子和井巷子三条平行排列的老式街道及四合院落群组成，是老成都“千年少城”城市格局和百年原真建筑格局的最后遗存，也是北方胡同文化和建筑风格在南方的“孤本”。2003年成都市政府着文旅公司将这片区域打造成以旅游、休闲为主、具有鲜明地域特色和浓郁巴蜀文化氛围的复合型文化商业街，同时最大限度地保护老建筑。
　　目前已有大批国内外著名商家进驻，老房子里开起了酒吧、饭店、咖啡馆、艺术书店和夜店，公司还向文化人友好招手：诗人翟永明开了白夜酒吧、诗人石光华开设川菜餐厅、诗人李亚伟开设民间精品菜馆——四川多诗人和画家。我往访的那天晚上，看到市民在广场上跳舞，文化人聚集在白夜闲聊，商人在饭店小酌，各有所得，各有所乐，一派和谐气象。朋友告诉我，每隔一段时间，翟永明都会招来一帮诗人在那里喝得醉醺醺后朗诵诗歌，她的诗作被刻在大理石的窗台上，也算是一个卖点吧。
　　我还看到老房子丛中居然有一个民国时期的洋楼，窗棂上刻着大卫星！文化在这里是纯朴的，也是杂交的。
　　政府制定规则，做好规划和服务，余下的交给公司去运作吧，这是许多成功案例的答案。打个不妥当的比方：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当然，商业并不一定是恺撒。但如果你指定要强化教育功能，那么就应该付出成本。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结果必定是马儿饿死在半道上。宽窄巷子为多伦路提供了一个样本，虹口有关文化官员可以去看看。我对多伦路还是有美好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