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青岛，海天一色，白云叆叇。小车经过海边公路，到范曾先生下榻的公寓，已是午饭时间，先生招呼吃饭，席间有李苦禅先生的亲炙弟子、著名花鸟画名家康宁先生在座，寒暄一番，大家用餐。席间，范先生谈及许多事情，并谈到下午要为康宁先生的新书撰写序言。
　　午休之后，先生请我去书房，书房里康宁先生和他的几个弟子已然在座。范先生指着康宁先生说：“康宁先生今年要出版画册，我要为他撰写序言以致庆贺。”说完，他便叫弟子铺纸，凝神书写。二十分钟左右，一篇美文赫然生成，康宁先生的艺品人品跃然纸上：


　　十年磨一剑，清光储铗中，于武士可信为真言。然于书画一事，恐仅以十年，不足练就心手双畅之妙笔。康宁兄与余自少而壮、自壮而老，情隆云上，忽忽四十五年矣。其间相互激励，雨夜霜晨，真所谓澹泊其物欲，奢侈其精神，此中艰难苦恨，固非轻薄游艺儿所可梦见。遥想彼时生活蹇窘，食箪饮瓢，回也不改其乐。每相逢遇，无接杯酒之殷勤，无品清茗之余裕，杯水畅叙、共尽雅怀，虽古之高士，可以拟之。
　　今康宁之画，薄海名噪。天下有识之士咸谓自李苦禅、潘天寿、郭味蕖、王雪涛诸大师云殁，写意花鸟后继者虽百千万不足承其大业。而文艺之兴衰，往往系于一二人之身，辽西康氏，家学渊源，于国中久传五凤栖梧之赞，而康宁则以画名天下，目下花鸟画界虽乏祭尊，而领军者康宁是其人焉，余为深祷其可矣。岁丙戌抱冲斋范曾范曾先生写完后，笑问康宁先生：“康四，‘康宁画赞’，作为标题如何？”康先生谦逊地说：“好！好啊！”范先生说：“这‘赞’字深意有焉，刘勰《文心雕龙》把‘赞’作为一种文体，他说：‘赞者，明也，助也；义兼美恶，犹颂之变耳。’赞有三层含义，一是赞美之意，二是有说明之意，三是有辅助或补充之意。就像《史记》中常提及到‘太史公曰’和《汉书》中的‘赞曰’。这里所蕴含的学问大矣！”范曾先生与康宁先生有同门之谊，都是李苦禅先生的学生，相识相交45年，两人友情经过大风巨浪的考验。“文革”前夕，范曾先生预感到山雨欲来，担心有人会来抄家，就把珍藏的多幅李苦禅先生画作卷成一包，交给康宁先生代为保管。“文革”之后，康宁先生悉数送还，且连外皮包装都未有任何损伤，如同昔日。范曾先生感慨地说：“完璧归赵，君子之德。”因范曾先生在家排序为老三，康宁先生在家排序为老四，所以范曾先生总是昵称自己与康宁先生为“范三”“康四”，康宁先生则称呼范曾先生为“三哥”。他们两人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验证了近半个世纪的沧桑巨变，其友情弥久珍贵，这是我们领会与理解这篇序言的文化和情感语境。
　　序言的前半部，范曾先生用言简意赅的文句阐释了在贫寒之际，他与康宁先生相识、相知，并成莫逆之交的经历。“每相逢遇，无接杯酒之殷勤，无品清茗之余裕，杯水畅叙、共尽雅怀”的言语，道出了范曾先生与康宁先生之交，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序言的下半部，有一句话，范先生深情地念诵了两遍：“康宁则以画名天下，目下花鸟画界虽乏祭尊，而领军者康宁是其人焉，余为深祷其可矣！”他对康宁先生说：“康四，这句话大有深意”。“祭尊”，犹祭酒，指的是古代大飨宴会时酹酒祭神的长者，今引申为领袖之意。范先生意思是说：目前花鸟画界缺乏叱咤风云的领袖人物，但是康宁先生异军突起，乃是领衔诸军的风云人物。以此句作为赞文结尾，发人深省，表达了赞许、期盼、希望的意味，也展现了康宁先生在花鸟画艺术领域中的显赫成就与重要影响。


　　（作者为中央编译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康宁，1938年出生于辽宁省义县，毕业于北京工艺美术学校。后拜李苦禅先生为师，学习大写意花鸟画。作品受到国内外画坛、媒体的广泛关注，并作为国礼赠送外国友人。多次在国内及海外举办画展，出版有个人画集、合集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