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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亦是一个具象的表现。她是波提切利笔下被浪花轻抚胴体的阿芙洛狄特,是安格尔《泉》中盛开在少女脚边的那朵小花,她在《摇滚莫扎特》中阿洛伊西亚的唱词里出现,“一个半人半月的女子,一首回文诗,一次同义反复的修辞……”
她是美的。
第一位美人:芙里尼(《法庭上的芙里尼》)
她是最早被记录的裸体模特,古希腊著名的美女、高级妓女和交际花,她富有到企图重建底比斯城墙,并在城墙上刻上——“被亚历山大大帝摧毁的,由名媛芙里尼重建”。
这是一个多么傲慢、狂妄、热辣的美人啊。她脱掉自己的衣衫,轻巧地步入海中,尽管关于她的艺术作品并不多,她却启迪了希腊艺术家们的灵感,成为了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特的原型。
这样的美丽是容易遭嫉的,当她因莫须有的“渎神”罪名遭到雅典法院的审判时,她的辩护师希佩里德斯只做了一件事——他当众脱掉了她的罩袍。
法国十九世纪学院派的著名画家热罗姆在他的油画中再现了这个剑拔弩张的场景——美与律法的抗衡。
画面上,芙里尼以臂遮脸,曲线毕露。芙里尼楚楚可怜,娇媚动人;辩护师严肃、镇定、正义凛然,法官们或怜悯、或疑惑、或犹豫……
这令人震撼的美、不可亵渎的美、无坚不摧的美……
“她本身就是神,没有人可以审判她。”法官们如此宣布。
芙里尼的故事,如同热罗姆的旷世杰作一般,长久的流传着。
美丽的不是芙里尼的躯体,而是被这样完美年轻的躯体所碰触到的,一个庞大制度中已日趋腐朽的名为“良知”的人心之美。这是连苏格拉底也未曾做到的事,他曾被雅典法庭判处死刑,芙里尼做到了。
推动历史进步的究竟是什么?
功?善?智?还是金钱呢?
也许,在画家热罗姆的眼里,这一切都不及一双完美的乳房,一个羞涩的侧身,一段遥远的传说和一位名叫芙里尼的裸体模特。
第二位美人:拔示巴(《拔示巴》)
耶路撒冷日已平西,拔示巴在露台上沐浴,她的肌肤比远处的薄雾还要美。年轻的大卫无意间经过,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他忠诚的军官乌利亚的妻子,智慧的谋士亚希多弗的孙女。
“明知不可为”,这六个字是一个神奇的咒语,它令朝生暮死的凡人蠢蠢欲动,就连一代英明的圣君也无能为力。
大卫与拔示巴通奸,并抛弃了战场上的乌利亚,任由那可怜的军官在孤立无援中死去。大卫继位后,拔示巴成为了他合法的王后。这样的行为无疑触怒了上帝,然而在大卫自虐式的忏悔下,上帝对他们的惩罚仅仅是带走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仅如此,上帝还允许他们生下了第二个孩子——著名的所罗门王。《马太福音》里,拔示巴和大卫被列在耶稣的先祖中。
那么,又有谁来为乌利亚的亡灵哀悼?难道说仅仅是因为拔示巴的美,乌利亚便死得其所?
也许,我们都曾因爱负罪,而罪不该成为我们一生的烙印。我们曾经因为一时冲动犯下荒唐,而历史最终会原谅将功补过的人。
拔示巴安静地沐浴于露台,自然的、单纯的、容易被诱骗,上帝又怎忍心降罪于她。
第三位美人:女奴们(《女奴拍卖》)
1856年,32岁的画家开始旅行,足迹远至埃及及近东。深宫中优渥却空虚的生活,神秘的宗教仪式,天真浪漫的闺阁少女,色彩丰富的阿拉伯集市……这些开启了画家新的视野,让他对东方文化发生浓厚的兴趣,他的作品中不再只有历史故事和神话传说,东方风韵成为了他的新主题。这些作品在巴黎沙龙展出后,轰动一时。
1868年,他又随地质学家们穿过西奈沙漠,到达开罗的亚历山大港。他画了许多东方的宫女、仪式和市井,他还画过许多女奴,热姆罗赋予了这些女奴们不输给芙里尼和拔示巴的美,而并非是现实那般的肮脏孱弱。(画家甚至改变了她们的肤色。)
难道不是把她们画得惨一点,为她们的身体加上几道鞭痕,让她们形容枯槁,神情涣散,更容易引发人们的怜悯吗?
显然,在热姆罗的内心世界里,女奴是美丽的,而她们的美,源于我们本该具备的人类彼此间的善与爱,一个被称作“文明”的永恒追求。这是芙里尼被宣告无罪,拔示巴被录入神谱的关键所在。通过善与爱的眼睛,这位来自文明的西方世界画家,让女奴以女神的面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