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舞者,无处倾倒的苦水

来源 :上海采风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eam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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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般人看来,这世界365行,还有什么会比舞台上的舞者更开心呢?我以前就曾幻想当一名舞蹈演员,在万千艳羡的目光中,牵着貌若仙子的女演员的手,在舞台的追光下起舞;或托住她的腰,看着她在我眼皮子底下下腰,一点点后仰,直至弯成一座拱桥;或将她轻轻举起,让她在我头顶做曼妙的动作。一个被俊男美女挤爆的行业,想不开心也难。
  遗憾的是,他们很难成为明星。尽管他们的服饰鲜艳炫目,尽管五光十色的舞台彩灯把他们照得通体透亮,尽管他们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尽管他们身怀绝技,一招一式无不赏心悦目,但他们通常只是一个被忽略不计的群体。除了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家人,大概没有谁会在意这舞台上的谁谁谁是谁谁谁。像杨丽萍那样被亿万观众能牢牢记住的舞者能有几个?谁也不会在意他或她今天扮演了一个王子还是一个公主,抑或只是一个肚皮舞娘,更别提那些群舞中的甲乙丙丁了。
  曾记得一位仁兄在电影中扮演了国民党残兵甲,公映那天买下一排的座位送亲朋好友来捧场。只见他在银幕上拄一根拐杖一瘸一瘸一晃而过,最多一秒半钟的镜头,让来捧场的人不知道该为他鼓掌还是为他悲哀。
  当台上一群红男绿女众星捧月般卖力地为某个歌星伴舞,一个个跳得汗涔涔、气吁吁时,我就心生怜悯。上帝太不公平,同样的金枝玉叶,人见人爱的人间尤物,怎么唱歌的就天生豪门小姐的命,跳舞的却红颜薄命,成了陪嫁丫鬟;同样的十年寒窗,一个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一个却名落孙山,被打发成屁颠屁颠的听差、“残兵甲”。
  有点不可救药的是,哪怕只是伴舞,哪怕只有镜头前的一晃而过,他们也都是精神饱满,全力以赴。他们表情丰富,一笑一颦,无比认真,好像真以为自己扮演的“陪嫁丫鬟”、“残兵甲”快要红了?这一刻,倒是宁可他们跳得敷衍些,冷漠些。不由想到上海人常形容徒有其表的人的一句话:聪明面孔笨肚肠。
  要不是一位朋友竭力推荐《舞林争霸》,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看一档跳舞选秀的节目。看一群漂漂亮亮却没有思想内涵的人跳舞,能有什么收获?虽说我萌动过托着或举着女孩子跳舞的念头,但如今已经时过境迁,我也心静如水,怕很难激动起来了。
  然而我却很快喜欢上了这档节目。我得承认,被这群可以“忽略不计”的舞者震撼了。
  一个不经意的近镜让我目瞪口呆,只见一位赤脚的舞者,竟弯曲了一节脚拇趾起舞。顿时,我心抽紧了。毕竟那不是行叩指礼,那是脚趾,支撑着整个身子的重负。这样的功夫,是以多少皮肉之苦、筋骨之痛,才练就的,常人能想象么?
  尽管他们在台上每人仅仅轮到一分半钟的表演,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看似神情轻松,然而一开口却个个气喘吁吁,语不成声,可想而知消耗体力有多大。
  其实,只要台上一站,开、绷、直、立,几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一做,有多少童子功夫也就清楚了。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对每一个舞者来说,是一条铁血真理,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然而,哪怕练就了十年功夫,也未必能换来台上五秒钟的掌声。因为竞争太激烈,高手太多。在舞蹈界有句话,“练功房很多,舞台很少”,说的就是上台机会太少了。
  于是就有了“跳舞跳得好,要饭要到老”的说法,也有人干脆把跳舞称作“乞丐行业”。
  本来,但凡想做成一件事总要先有付出,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但要有盼头,只要有一天时来运转,破茧成蝶,以往的种种磨难也就统统OK,算不得什么了。怕就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翻身的指望,那不仅仅只是辛苦或劳苦,那是命苦——命里注定的苦。
  尽管金星、方俊一再要求上台“争霸”的演员,不要煽情,不要倒苦水,即使想倒苦水也不能用眼泪,而只能用自己的舞蹈。然而没用,每每谈及父母的养育之恩而自己却无以回报,谈及入行多年生活还难以为继,谈到伤痛缠身却仍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谈起因为跳舞而不被人正眼相视……遏制不住的眼泪还是如黄河决堤,洒满舞台。
  但是,《舞林争霸》真不是个诉苦的舞台,它不可避免地要炫技,然而更多的是向人们宣示与命运的抗争。
  因为跳“反串”而饱受歧视、如今要证明自己是个有思想有灵魂的舞者;曾为无数明星伴舞、却像跟自己没一毛钱关系而心有不甘的“无名舞者”;因车祸失去一条腿、却用单腿舞出震撼的19岁小伙子……所有这些舞者都用他们精湛的肢体语言告诉人们,哪怕生活再窘迫,哪怕人生旅途再坎坷,但他们爱舞蹈的初衷不会改变。
  此刻,他们似乎也为平时对每一个节目、每一个伴舞的机会都那么珍惜和投入的原因做了一个诠释:他们太爱舞蹈,太爱舞台了。他们享受那一刻,只要大幕拉开,只要灯光追着他们的身影,他们就忘记一切,就感觉自己成了这舞台的主宰。
  “舞者很平凡,但我们平凡并不一定简单。”说这话的是来自安徽蚌埠的25岁小伙子张傲月。就这一句话,就让我明白,一个优秀的舞者,也必定是个思想者。
  张傲月的一曲《老爸》让不懂舞蹈的我,也被深深打动。8岁那年父母陪他去北京考舞校,当时父亲开刀不久,但一家人不舍得打的。在乘公交途中他晕车呕吐,母亲怕污秽物弄脏公车,便用双手受盛,就这么一路捧着,捧了二十多站路……这刻骨铭心的经历一直支撑着他,让他在17年北漂的岁月里百折不挠。这样的经历也成了无价之宝,促使他成熟,并且悄无声息地浸淫在他的肢体语言中,以致他的舞蹈让杨丽萍惊呼,见过很多好的舞者,但没见过这么好的。
  是的,真好。这一刻,那舞台仿佛开满无尽的荼蘼花,有点伤感,然而示与世人的却永远是它们无比绚丽的姿态。
  也许,我们可以忽略他们在台上的存在,但我们不能忽略他们在台下的付出;也许,我们可以忽略他们的一笑一颦,但我们无法忽略他们的情感世界——他们仿佛上帝派来专事讴歌欢乐的使者,哪怕伤痛在身,哪怕回去就要面对许多不愉快的现实,但这一刻他们抛弃了一切烦恼,这一刻他们的笑容无比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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