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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怀里的宝宝,我的chloé已经快满月了。
回想她出生的这段过程,身体上一一经历过来的疼痛几乎都可以被淡忘了,可是这一路的跌跌撞撞是忘不掉的,担惊受怕的心情也是忘不掉的,屡屡被认真的法国医生郑重告知种种意外可能的时候的惊惶,大概也是需要很久很久以后才可以忘得掉。
只希望看到这篇文字的你,在经历生育的过程的时候,会比我幸运,永远不会有机会与我有共鸣。
另外,这篇文章的名字本来想叫“法国生产记”,讲的是在法国生我的女儿chloé的过程,可是我的生产过程又并没有按法国本地正常的医疗程序走,所以就不能突出法国,只能叫做异国生产记好了。
在法国,正常生产程序应该是1个月1次例检,3个月1次B超,最后采取无痛生产。不过,我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第一次
第一次被告知,是在怀孕8周左右:去拿验血结果,得知自己怀孕了。拿着化验结果回了家,小心翼翼地问老公:“我怀孕了怎么办啊?”“怀了就生啊!”心里立刻有了种暖暖的温情。
怀孕11周第三天:第一次做B超。第一次看见胎儿,居然已经可以看出人的基本形状,“啊”地叫出来,欣喜无比。不过,接着B超师的话却让我心惊胆战了10个月——B超师发现孩子的脖后有薄膜,有5毫米厚。所有的胎儿都会有,但是一般正常的范围是3毫米——“很有可能是trisomie21。”
“什么是trisomie21?”她给我的解释就是DNA错位,生出来的孩子有心脑不健全或者免疫力低下的可能性。晴天霹雳!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说实在的,别说我对生育没有丝毫概念,生育中的各种危险更是闻所未闻。急忙问B超师该怎么办,但是她只管做B超,对于应该怎么处理,由我跟随的妇产医生决定。但当时,我还没有跟任何妇产医生联系。于是她帮我联系了家附近的公立医院妇产科,并且定了时间。由于公立医院的患者较多,约会是在两个星期以后。
13周
两个星期中查找了一些关于trisomie21的资料,中文名字是唐氏综合症,资料显示这种疾病40岁以上的高龄产妇得病率在十分之一,而20多岁的生育年龄得病率却是小于千分之一……
13周零3天 :忐忑地过了两个星期,终于到了和医生见面的那天。医生看了我的片子,居然第一句就提议:流产!!既然还年轻,就流产以后再生吧,这个孩子80%是trisomie21。现在是13周零3天,14周后流产就不可能了,法律不允许。我问怎么样才能百分之百确定我的孩子肯定是trisomie21?医生给的答案是需要做羊水穿刺。但羊水穿刺要在15周后进行,到时候要做流产为时已晚。于是医生给我两天的时间考虑是否流产。
真是无法描述我当时的心情,最贴切的就是难以置信,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13周的第四天:为了再次确认,又去做B超。是同一个B超师给我做的,这一回胎儿颈后的薄膜已经吸收不见,转为正常,而居然又看出来胎儿脑部左右大小不一!不过幸好我学过绘画,知道有透视这么一说,如果观察胎儿脑部的位置不是在正面,稍微有点儿偏斜都会看起来左右不一,近大远小啊。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13周的第五天:去看了两个妇产医生,去另外一家私人医院做了B超,并且做了检测唐氏综合症的血液检查。两个妇科医生看了片子,都觉得流产比较保险;而B超虽然没看出什么毛病,但是他看了第一个片子,也皱着眉,摇摇头。奔波了一天之后,说绝望,却还抱着侥幸,但是又觉得对待自己未来的孩子,应该抱着侥幸的心情吗?在和老公商量之后,决定还是打掉,可是这些可能性并不是绝对,真的要打掉孩子吗?如果是个好好的孩子呢?
13周的第六天:和医生见面之前,拿到关于唐氏综合症的血液检查结果,这个血液检查结果也是一个概率。一般大于四十分之一是属于得病概率比较高的,我的结果是两千分之一,这说明我的胎儿有两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得唐氏综合症。和我的主治医生见面后,他问我是否做了决定,突然我想,不能让这些医生不能肯定的百分比就谋杀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孩子。鬼使神差,我说我要继续检查,直到有个确定的百分之百的答案。可是心里真的没底。老公在旁边什么也没表示。从诊室出来,他说真的和我度过了最好和最坏的时光。
13周的最后一天:晚上和一个好朋友聊天,她劝我应该流产:一般只有看不出来的问题,既然看出来了,就说明有问题。这话由自己信任的好朋友说出来,从她家出来就又决定去做流产了。记得那天是一个周五的晚上,到了医院都已经晚上10点多了,从急诊室进去妇产科,看到一个医生就说我要流产。那个医生看完我的病例,满足了好奇心,说这么晚了,无法做流产,需要预定约会。那么明天呢?明天就到了14周了,流产是违法的了。听了他的话我突然觉得特别轻松。
15周
15周的某天:做羊水穿刺,法国的法律规定38岁以上属高龄产妇,必须做羊水穿刺。我到了候诊室,有几个妇女已经在那里等候。我是唯一一个比较年轻的。所以她们都比较好奇,询问我为什么也要做羊水穿刺。我跟她们说出我的经历后,她们都安慰我说没事,有的讲以前第一胎的时候也被医生说过胎儿的情况不好,现在孩子都10岁了,还非常健康什么的,让我安心了很多。
前一个妇女进去以后差不多20多分钟就出来了,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轮到我了,医生安慰我说没什么的,就跟打针一样,只不过打在肚子上。我也看过一些宣传资料,上面的照片是一个非常小巧的针。等针拿出来,真让我倒吸一口凉气:那针有手指长,针管有小臂那么长那么粗!当然我以自己为标准,我比较瘦。第一针是个护士给我抽的,她的技术大概没那么娴熟,为了避免扎到胎儿,还扭了扭针管,疼得我大叫出来。抽了那么一管,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抽第二管。还好这一管是我的主治医生给抽的,快准狠。羊水看起来很像橄榄油,医生说我的羊水看起来偏浓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平时喝水少的缘故。最后医生让我看B超的屏幕,孩子的心脏还在急急地跳着,告知胎儿没有损坏。
15周到32周
15周到32周:之后我所在的医院把我的资料转到巴黎最权威的儿童医院。每个月除了普通例检,还要接受2次到3次的B超,一次是在我家附近的医院,一次在儿童医院;而在儿童医院,需要做普通全身检查的B超,再做一次专门的心脏B超。孩子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一次一次的检查之后,听到的都是胎儿正常的消息,我悬的心也一点儿一点儿放下。不说每月的例行检查,体重,血糖,尿样,单单B超就做了不下20次。宝宝还没出来,比我这辈子做的检查都要多了。
32周
到了第32周:因为我体重偏轻,身形偏瘦,营养师往往对我都没意见。而上个月突然胃口大开,体重飙升4公斤。营养师开始盯住我,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询问我的饮食情况,甚至连水果都要求限制了,一天只能一个水果,更别说喜爱的零食。不能为所欲为地吃让我觉得狂不习惯,这和国内那种要为两个人吃的观念不太一样。原来真正标准的体重增加标准是:前6个月1个月增加1公斤,后3个月每月增加两公斤。
而这个月的B超,孩子没什么问题,B超师却提出我的胎盘前置的问题。胎盘的位置比较低,虽然没有实实在在堵住宫颈口处,却也将将扣在宫颈口边上。而胎盘的样子,根据她的解释就是,胎盘像一个花边枕头,而胎盘的花边盖住了一点宫颈口。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剖宫产,但也有成功自然生产的案例。、
32周到36周
32周到36周:参加医院提供的培训,1星期1次。十几个预产期差不多的妇女在一起谈论生产经,有的还有丈夫陪伴,感觉很温馨。大家提出各种或可笑或专业的问题,护产妇都给予解释;然后做一些瑜伽练习或者生产时的呼吸指导之类。指导培训的护产妇已经研究过每个人的资料,我中国人的姓和唯一的亚洲面孔,让她一下就能把我和我的资料对上号,一见到我就向我解释我胎儿可能存在的危险性,让我心里又开始惶恐,唉,什么也别说了,我都快生了;还有我胎盘的状况,预测很有可能伴随大出血……
37周
37周的第二天:午睡醒来,翻了个身,感到两腿间一热,站起来,哗的一下,地上一大片血,血中还有很多黑色血块。虽然完全没有宫缩和疼痛感,我想这是见红了,我要生了。好在已经提前准备好救护车的电话,在等救护车来的时候还很理智地冲洗了腿上的血迹,换了干净的裤子,给老公打电话让他下班直接去医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住院包裹。
到了医院才知道正如护产妇所说,是胎盘前置所致,要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已经失了这么多血,却又让他们抽了4管血去化验……
37周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留院观察。每天上午、下午、晚上测宫缩,听胎音。胎盘虽然流血,但是没有脱落的迹象,所以胎儿没有缺氧,胎音非常有力,万马奔腾之势。而宫缩却极少,看来孩子相当稳得住,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我挂着吊瓶,无聊地在医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别的病房都热闹异常,探病的人,新生儿的哭声。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宝宝,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哭声。自己的宝宝怎么还不来?
37周的第六天:中午出院。晚上9点多早早睡下。一翻身,又觉一股湿意。这回的血比上回的还要多,而且止不住,连忙到医院。护产妇还想自然催产,催下来的只有血。这时候医生判断可能胎盘剥离,终于决定做剖宫产。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吓的,我一听要进手术室,立刻止不住地抖。虽然都要当妈了,嘴里却差点喊妈。可见母亲的影响力。
推到手术室,麻醉师首先过来。之前和麻醉师已经碰过头,但是原本是为了无痛自然生产的麻醉。原来剖宫产的麻醉也是从脊椎扎针。我是连抽血都会扭过头绝对不敢看的人,这种开膛破腹的手术,很想让她把我麻醉得睡过去,但麻醉师解释这种脊椎麻醉只麻醉半身,对我和孩子最好,也最安全。接着就在脊椎上扎针了,不久感觉两腿一热,动弹不得了。而头脑还清醒得很。护士把我的手固定成一字状,简直是耶稣受难状。好在在我眼前树了个屏风,看不到血肉模糊的一幕。虽然能感觉有人在触动我的肚子,但是完全没有疼痛感。很快手术结束了。11点整,我的chloé终于来到世上。有人把宝宝抱到我面前,晃了一眼,我还没看清楚,没机会感动一下,就被推到清醒室。所有刚做完手术的人都到这里等待清醒,同时也方便护士随时监护。每个病人之间只有屏风遮挡,旁边的病人昏睡着,鼾声如雷。我念念不忘刚生下的宝宝,无法入睡。
孩子出生的第三天
孩子出生的第三天:最权威的儿童医院派救护车把我和孩子接过去,给孩子做了全面的检查。终于我得到了孩子健康的肯定!那是最想流泪的时刻。
经历过这一切,没有在国内生产过,无法对比国内和法国的生产状况,只能说说在法国生产的几个感受:
法国医生太严谨了。
在我看来简直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我以为只有我被吓成这样,但在我看病的过程中,见到不少和我差不多被“吓诊”的。工作的地方有7个已生产女性,加我有3个被建议做羊水穿刺。而38岁以上高龄女性更是务必做羊水穿刺。虽然对产妇的心理的确是严峻的考验,但是也幸亏如此,法国的先天残疾儿童率很低。
医院很人性化。
医院对产妇和婴儿的照顾非常周到和细致。医护人员大概分为三个队伍。一组是医生护士,负责每天早中晚的例行检查,打针吃药;第二组护产妇,专门检查产妇在妇科上的问题;另一组是保姆,专门负责照顾婴儿,并且给每个母亲一些照顾婴儿的建议,可以说是手把手地教母亲怎么给婴儿换尿片、洗澡、哺乳,甚至如何正确地抱宝宝。如果产妇夜间感到疲惫,可以放心地把婴儿交给她们,自己睡个安稳觉。记得我在涨奶的那天,胸硬得像石头,宝宝根本无法吸吮,半夜哭得很厉害,只好去求助她们。凌晨一点还很耐心地教我怎样让宝宝吃到奶,而我的胸也终于轻松了。
产妇的饮食也会因身体状况的不同给予不同档次的营养分配。至于婴儿的户口证件,也有专人办理,完全不用操心。
产妇回家之后的前3天,仍然会有护产妇到家里来给实际的指导。产妇资料会自动转到家附近的公立诊所,自有医生打电话来询问出院后的身体状态,约定婴儿身体检查的时间。1个月后回医院由主治医生做身体的全面检查。3个月后医院会安排10次锻炼身体的指导,指导如何恢复身材,恢复阴道弹性等。而这些都只用按部就班地照着医院的安排走就可以了。
这么周到的服务,而我的生产史又这么复杂,大家一定觉得价格不菲。其实我一分钱也没有出过。当然我买了保险,但是即使没有保险,每个产妇在怀孕6个月以后去医院都是全部免费的,并且在怀孕8个月左右,会收到政府的800欧元左右的营养费,孩子出生后也会有相应的补助,生的孩子越多,补助越多。
崇尚自然生产。
医院每个月看我的胎位,几个医生B超师都预测我很有可能剖宫产,但是第一次大出血的时候仍然留院观察,第二次大出血后还试图给我自然催产,直到确定我一点儿宫缩没有,完全没有可能自然生产才动用剖宫产。生产后凑巧看到一篇文章,讲胎盘前置剥落的危险性,不由一阵后怕。
整个生产过程,虽然在身体上我没有受到太大的折磨,如果说疼痛指数,也就是3(最疼指数为10),最大的痛苦是每一天都活在恐惧中,生怕自己做错了选择,生下一个不健全的孩子。也许这是上天给我的考验。
我感谢上天,给了我一个健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