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刘毅艺
　　Alongside Jin River
　　
　　卷地落椒泸水涨
　　
　　泸水，就是金沙江。江出四川宜宾，与岷江交汇，汇合成浩浩荡荡的万里长江。诸葛亮五月渡泸，深入不毛；杨国忠兵伐云南，鲜于仲通全军覆没。若干年后的白居易，犹自胆颤心寒，说是“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泸字的本义是黑。望文生义，泸水就是黑水。水都黑了，那还了得！
　　
　　其实，金沙江的水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昏浊。当然，我这说的是冬天。夏日水涨，滩恶涡诡，上下不可行舟，水也浊如黄土。冬日水落石出，淡黄淡黄的金沙江，与碧绿的岷江在宜宾合江门前会而不合，半江碧绿半江黄，直到两三公里以外。金沙江口上方，上水木船一字排开，停泊在宜宾城下的铜关上。明清年间，云南运京的“滇铜”，就在这里装船转口。滇铜停运，宜珙铁路金沙江大桥在这里修建起来，桥下，就成了上水船候风的港埠。
　　金沙江的沙颗粒粗大，颜色黝黑，叫做“中沙”。用来浇灌钢筋混凝土，质量最是上乘。“三线建设”年间，泸州建设长起、长挖和长江打桩机厂；宜宾地区修筑宜珙铁路；建设812厂和红光化工厂，建筑用沙都从金沙江上采运。
　　金沙江的鹅卵石美而且怪，又大得惊人。一般三五百斤，重的有好几吨，比人还高。这样大的鹅卵石，长江河滩上基本没有。美化环境，装饰草坪，这种大鹅卵石也是一宝。
　　金沙江的风是“太阳风。”通航季节，上半天吹“下水风”（西风），从屏山到宜宾180华里，下水船半日可达。中午一过，“下水风”停。片刻，就有“上水风”从东方来。起初，它一派柔和，淡淡地吹，樯桅上，候风旗懒懒地招展。多不过半个时辰，就越刮越猛，越吹越大。一张张白帆展开，众船工纵苇解缆。千帆竞发，纤夫们兴高采烈，齐声高唱起只有他们自己才听得懂的“号子”歌来。
　　风顺水就平。上水木船，大半天可以走上百华里。多数在90华里处的安边镇头宿夜。安边在金沙江北岸，地属宜宾。内昆铁路从这里越江而过，南岸就是云南。40年前，大桥就已建成。中苏交恶，赫鲁晓夫撕毁合同，这条铁路，未再向前延伸。在他看来，苏联专家撤走，这条万山丛中地势险恶、地质构造复杂的铁路，中国人是无法再修的了。铁路不通，运输不畅，宜宾的大宗农副产品，也就销不出去。火车是50年代末开通宜宾的。当时，我正好在宜宾，招待所里，每人每天配售两个“爱国蛋（茶鸡蛋）”，每个人民币5分，管你爱不爱吃，非买不可。火车一通，货畅其流。鸡蛋涨到1角，从此再不配售！而今，内昆铁路全线贯通，投入运营。40年前在宜宾吃“爱国蛋”的情景，又涌上心头：内昆铁路，全长不过500公里，从宜宾到昆明，多不过十来个小时。沿线勤劳朴素善良的山民，将会更早脱贫致富。中国人有能力，有志气，终于把这条路修通了。魑魅魍魉，能奈我何！
　　金沙江是长江的正源，水资源特别丰富。江窄水涌，湍急奔腾，急如飞箭。舟过安边，绕过一个几里长的碛坝，夹岸高山，江面陡然变窄，进入大峡。来到一处江水落差特大、远望有如门坎一般的险滩近前，船上驾长说，这就是向家坝了。50年代，国家水电部门就已勘探查明，在这里筑堤发电，抵得过半个三峡电站，投资也不太多。
　　金沙江的青石最硬。船到“磨子沱”，我看到，好些个大石碾，七零八落地抛弃在岸头。当地人说，几百年来，内江糖坊榨糖的磨辗子，全是在这里加工打成，装船辗转运去。后来改用压榨机，这些石碾，就这样“剩”下来了。
　　一路江程一路看，极目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资源。到此距离屏山，已只剩下30华里。“上水风”吹风帆满，船舟破浪向前行，纤夫们收了纤，散坐在船头，高高兴兴地唱起了“顺风平水好行船，送郎一路上屏山。”
　　
　　八仙看佛归来晚
　　
　　阿富汗沙漠里，被称作“世界第一大立佛”的巴米扬大佛造像，已经被塔利班无情的迫击炮火摧毁。问当今世界，还有如此妙相庄严的佛像么？有，就在屏山八仙山。《中国大百科全书》开列的世界10大佛像，八仙山立佛榜上有名。这十大佛像，或坐或睡，巴米扬大佛身高35米，全球立佛，数它最大。巴米扬大佛被炸，32米高的屏山立佛。就是当今世界第一大立佛了！
　　屏山是诸葛亮南征擒孟获的地方。1800年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丞相亲率大兵，溯金沙江上行，从这个县的新市镇（当时叫做“安上”）进入凉山地区，击溃“夷人”主力；万山丛中的龙华寺及其附近，还有众多西晋成汉年间入蜀僚人的文化遗存。屏山县绿水青山，没有工业污染，龙华寺及其所在的老君山一带，已被确定为四川省省级风景旅游区，目前，正在开发建设。这龛世界第一大立佛，就在龙华风景区内。
　　龙华镇依山而建，三面环山。大、小龙溪河在镇前交汇，东北注入岷江。荒江一曲抱村流，山野秋凉处处幽，这座古老的小镇，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风雨沧桑，当时的建筑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方晚唐五代石雕仕女像向人们证明，1000年前，这个小镇就已经存在。3条青石板小街顺山蜿蜒，宽不过5米，街道两旁店铺，都是穿木串架结构，典型的明清风格。我缓缓地行走在这条狭狭的小街上，发思古之幽情：作为川边重镇，明代初年，朝廷在今日屏山县城建置“马湖府”，扼控一方。后来一度设在今日兴文县城（当时叫泸州卫）的“叙马泸兵备道”，就负责包括今日屏山、马边、沐川诸县在内的泸州、宜宾和马湖地区的防务。龙华镇是古代马湖府通往成都的要冲，也是马边、沐川诸县通往马湖府和凉山、雷波以及云南绥江诸县的必经之地，官府在这里戍有重兵。清代，镇上建起了“平安营都司衙门”，统辖屏山、雷波、峨边、马边和沐川等处驻军，这就是所谓“雷马屏”的由来。当年的都司衙门和官兵，早已不复存在，镇外八仙山上，秘在深山人未识的世界第一立佛造像却亘古长存，年年夏历六月，都有众多善男信女进香朝拜。
　　
　　八仙山白云缠绕，高耸在龙华镇旁。山有8个主峰，有如8个罗汉排成一排，盘膝打坐，所以叫做“八仙山。”这龛大佛，不知凿于何时，它静静地直立在龙溪河岸山腰海拔891米高处的石崖上。万绿丛中远眺，发如螺髻，身着袈裟。右手托钵，左手下垂，形态丰满，庄严慈祥，是一龛典型的西方接引佛造像。
　　
　　一株古树看屏山
　　
　　迎着晨曦，我在屏山城郊的底窝，找到了被当地人称作“鸦（Wà袜）子树”的一株奇树。据说四川省林业厅和西南农大的专家、教授先后前来考察，也说不出它的学名。在屏山，这样古老的苍天大树，街道旁边，远不是只此一棵，或是黄桷，或是乌柏（当地人叫“卷子树”）。唯有这棵，谁也叫不出名来。我们绕树三匝，只看到它浓荫茂密，郁郁葱葱。这棵古树绿叶常青，果实微甜可食。夜间，金沙江上飞来飞去捕鱼吃的‘老鸦（Wà袜）’鸟，在这棵古树上栖息。所以，就把它叫做“鸦（Wà袜）子树”了。请允许我说句带广告色彩的话吧，这可是全川绝无仅有的奇树了！
　　没有测量工具，我们无法测量这棵奇树有多高，也数不出它有多少年轮，只知道要4个汉子才能把它合抱，有十几层洋楼那么高。它生长在金沙江岸边，至少也有几百年了。旧编《马湖府志》记载，古代屏山，大树所在多有。明成祖北京紫禁城正殿的大梁（木），就是采自这个县的高观山（出了这根大梁，高观山已经改名‘神木山’）。现在，县里海拔2008米的老君山上，也还有大面积的原始森林。难得的是，这棵不知名的古树，竟生长在人烟稠密的县城。
　　屏山屏山，四面是山，它坐落在万山丛中，地广人稀，全县1442平方公里，只有25万人，没有大型厂矿，也就没有工业污染。天是湛蓝蓝的天，地是苍青翠绿的地。有1万多常住人口的县城，风和日丽，一年四季，没有酸雨。唯其如此，县城里这些古老的大树，才得以几百年成活到今。人烟最稠密的县城可以成活，山间就更不用讲了。全县自然生态何等良好，也就可想而知。
　　我看到的，只是一棵不知名的奇树。透过古树看屏山，它是座巨大的绿色资源宝库，已经查明的国家一级保护树种，就有大面积的桫椤、水杉和珙桐。还有众多品种的名贵药材。像“鸦（Wà袜）子树”这样不知名的奇树，在这个县人迹罕到的深山密林里，肯定远远不只这一株。
　　新编《屏山县志》记载：全县山岭纵横，沟谷交错，山高坡陡，地形破碎。比较适宜农耕的低海拔冲积坝槽、阶地和丘陵，只占幅员面积的6%；其余几乎都是海拔500米以上的高山，25度以上的坡地。按照国务院的要求，这些坡地，都应该退耕还林。县志办李桂芳主任翻开2000年《屏山年鉴》告诉我，1998年，县里就已较好地开展了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建设；2000年，全县生态环境建设和退耕还林试点工程也已全面启动，这几年，正加紧组织实施。这个县的生态环境，正在进一步改善。
　　屏山是国家重点扶贫开发工作县。这个县为什么穷？没有工业；农作物产量也比较低。这是发展屏山的制约因素，然而，这也正是发展屏山的出路。国家正在进行西部大开发，其中一个重要项目，就是生态环境建设，25度以上的坡地退耕还林。屏山县退耕还林以后，森林覆盖率将大幅度提高，生态环境将进一步得到改善，自然风光将更加美好。再加上包括诸葛南征在内的古老历史文化与独特的彝族风情；纯天然无污染的炒青名茶、蜂蜜、药材等土产作物；与云南一河相隔的地理区位，构成丰富而独具特色的旅游资源。旅游可以成为屏山一大支柱产业。作为三峡电站后续工程、已经开始测设的向家坝和基洛渡两个特大发电站建成以后，参观的游人还将纷至沓来。县政协周琳副主席说，县里已经认识到这一点，正在考虑建设优美生态环境旅游县。屏山人聪明勤劳，祝愿他们把家乡建设得更美，尽快地把这个目标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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