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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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会思考吗?
  清澈了,污浊了,流动了,静止了,浅显了,暴涨了,这些元素都具有隐秘的灵性特质。
  如果可以思考,不知道西厢河是否玄想过这个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平日我经常散步的西厢河,具备河流的很多特征。它有绵延的岸,它有水,水中有游动的小鱼,有草丛,草丛里有蛇,有随风泛起的涟漪,甚至还有波浪。
  这么多年,我见过大大小小的河流,没有一条是笔直的。某一段可以直,到了必要的地方,它一定会拐个弯。就像一个人,爬着爬着,站起来了,腰杆儿挺直了。再往前走,腰就弯了,再走下去,躺倒了。近看西厢河:是直的,走着走着,它就弯了;再走,又直了,仿佛返老还童似的。曲曲弯弯,它自己说了算。
  河水时多时少。雨水多的时候它就满了,雨水少的时候它就亏了。它是喜欢盈还是亏?盈和亏,对它意味着什么?
  月亮也有盈亏。那么高,那么远,那么孤独。幻化成闪烁的灯光,和或盈或亏的西厢河互相照耀着。
  如果藏身山里,它可能是一条溪水。从山顶上一路跌跌撞撞地掉下来,溪水撞到石头上,溅起一片片晶莹的水花。如果放在我的故乡华北平原上,它是窄窄的一条线,被广袤的土地握住。它滋润不了平原,平原却轻而易举地淹没它。
  西厢河在深圳。两岸盖满了房子,房子挤压着河流,逼迫河流往里面收缩,河流则绷紧了肌肉向外排挤。它们彼此角逐着,谁也不让一下。一个走神儿,楼房就可能掉到河里。
  这样一条小河,有了两岸楼群的衬托,忽然显得宽了,这是个悖论。如果有人质疑,这到底是不是一条河?西厢河是愤怒、是不屑、是鄙夷,还是认真地讲道理?每一种反应只要表现出来,它就输了。
  所以,它永远不说话,只管流淌。流淌是宿命。至于使用什么方式,是暴烈,还是温柔,是轻快,还是沉重,要看机缘,也要看它自己的兴趣。
  西厢河在我眼里,从遥远的古代走来,从高高的天上走来,从宽广的荒原走来,飘落到我的时光里,和我共度短暂的几十年。
  每个周末相约西厢河,近乎完美。这一段岸,属于经常散步的我和妻子。尤其冬天,凉爽清新,紫荆花全部笑起来,一树接着一树的笑脸。一笑就是几个月,一边开,一边落,满满铺了一地。骑着单车在上面走过,碾压出紫红色的泥,连车轱辘都是紫红色了。
  漂在水里的五瓣儿的紫荆花随着清浅的水转一个圈,打着旋儿,推开细细的水草,或被水草绊住,停在那儿发呆。也不急,就静静地等,等另一瓣花蹭自己一下,一起牵手继续往前漂。
  紫荆树下是长长的绿化带。我不认识那些植物,只觉得它们很硬,看一眼都会被扎一下。紫荆花落在上面,我会不由自主地去捡拾,或者揪下一片叶子,在手里一点点撕碎。妻子十分痛恨我这个毛病,数落半天。在她数落的时候,我已揪下了另一片。
  水鸟在岸边呆呆站着,或者沿着窄小的水面翻飞。它们带起了风,风一吹,河就动起来。似乎听见有人在喊,看啊看啊,河水走路了。
  有水的地方就有风,有风的地方就有水。谁给它们撮合的呢?
  清水中也有鱼。我看到闲人坐在那里垂钓。像细水一样的细鱼,小拇指一般长,很孱弱的样子。钓上来也不能吃。有一次见到一个穿着笨重皮衣的人在水中笨拙地走,一边走一边伸手入水。鱼有这么笨吗,等着你来捞?后来看他穿着清洁工的制服,才明白原来是在捞水草。那么热的天,在水中伸腰、弯腰。我用手机给他拍照,让他知道我注意到了他的劳动。他向我挥挥手,笑了一下。
  某一天我心血来潮,要到西厢河的源头去看看,就像找一个朋友的老家,看看他出生的地方,拜访他的爹妈,见见他的兄弟姐妹。
  路程不远,往上走几公里就到了。那是深圳市最大的水库———铁岗水库。
  紧邻铁岗水库,一道高高的水闸,上面盖了一个三层小楼似的建筑。是瞭望塔,还是操作站?远远望去,有点小宫殿的意思。
  水闸下面是一个水池。里面静静的一潭水,水上漂着一圈睡莲,小红花,突兀地立在圆圆的莲叶上。
  这个相对独立的水池子下面,一道水泥隔断,是另一个独立的水池。也是静止的水,水上漂着一圈睡莲。不知两个水池下是否有互相联通的管道。
  这也不像一条河的源头哦。
  再往下,又是一道水闸。上写五个红色大字:“西乡分洪闸。”水闸上有一个二层小楼。下游,是绵延几公里的草地。茂密的草,擠挤插插地欢叫。
  草丛里,隐藏着细线一样的一点点水。俗语,涓涓细流汇成河。这一条细流跟谁汇集?
  我跟着这条细流,慢慢地骑着单车。看着它渐渐变粗,变得浑浊。
  过了一条大道,草原结束了。景观陡变。水泥岸上插着一根粗大的铁管子,白色的水柱源源不断地喷出来。旁边还有两个生锈的细一些的铁管子,上面钉了很多小孔,喷泉一样射出水来,射得很高。
  那是经过处理的生活污水,还是铁岗水库排出的多余的水?水,争先恐后跑啊跑,来不及回答我。
  在这里,水面一下子变宽。再下面,就是我见到的西厢河了。
  也许每条河都有不同的开始,但起码应该是地下溢出的自然水吧?
  心里空荡荡的。我的朋友,它的源头竟然不是小溪,似乎没有出生,没有接生婆,没有一个做过月子的妈妈。
  这不像一个缘起,不像一篇文章的开头,这是它给我的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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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自《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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