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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应县小城,有好多好吃的小吃喝,令我至今难忘。那色香味美,那精工细作,那夜幕降临后绕大街小巷的嘹亮的叫卖声令人垂涎。
高官的爆裂馍馍,又虚又大,且有些微黄。真像一朵盛开的黄牡丹。每天就那么直径50厘米大的一个晾盘,馍馍的排列,底多上少,一层比一层少,到了最上头只有两三个。满满的盘子,上面苫一块白布。大概十点前后出来,就在魏家巷口、东街牌楼那儿叫卖。那时候家乡不种小麦,人们,尤其是小孩子,见了白面馍馍稀罕得不行, 站在跟前一动不动,双眼瞅着爆裂馍馍口水简直要流出来……我家生活比较好些,偶然也给买个,爹给切上块熏肉,我们一口馍馍一口熏肉,那个美哉乐哉的滋味啊,只可以和吃过的人会意而夸夸其谈。那时,高官也就是个三十出头,白皙的脸上长着络腮胡子,可他打理的干干净净。每个馍馍三两多,卖五百元(合现在的5分钱)。虽然当时人们购买力不高,但他的馍馍卖得挺快。
王瑞的羊肉馅包子也挺好吃!解放前我的老家拿羊肉做馅,从来也不用猪肉。王瑞的包子,叫人闻见就香得直流口水。半前晌,他挎着个大蓝子,苫着个白单子,就走就吆喝:“羊肉馅包子!”那扑鼻的香味紧随其后飘过大街小巷。他的包子个头不大,大概一两面能做两个,是长饺饺形状,边边捏着花牙牙,小巧玲珑,一看就引起食欲。娇惯子女的父母肯定会掏腰包,以饱孩子的口福。当我们看见那白生生、虚通通,香味溢满居室的小包子,就迫不及待的围坐在父亲的跟前,等待父亲给我们分配。那个高兴劲简直难以言表。父亲看见我弟兄们大口大口的吃,笑得合不拢嘴,他和妈一个也不舍得吃。我们再三给他俩,就是不舍的吃。时间一晃七十多年过去,王瑞包子的香味,至今仍扑鼻!
白二的饺子和刘养贤的肉丸也是誉满全城。他二位就在泰和玉药店门前的台阶下面摆了个摊子,一个小炉子上架着一口锅,风箱上放置着和好的面和拌好的馅,以及做肉丸子的料。只要有人买,他们的小风箱就有节奏的嘚沓嘚沓地拉起来,白二就大声地吆喝着:“现下的饺子又熟了!”“圪都(拳头)大的扁食又熟了!”有口福好吃嘴头的人,几乎天天光顾。我家三妹,妈妈一领她到爹的肉摊,不给吃刘养贤的肉丸是不回家的,父母亲看她小孩子气,更何况,养贤叔的馅肉都是从我家取的,因此三妹好吃肉丸爹妈供给是没问题的!养贤叔的肉丸,确实香得日怪,从拌馅到成形,以及打勾的调料都是很考究的,盛在一个青瓷小花碗里,边吃丸子,边喝汤,那汤更有品头!我和哥都上学,品尝的机会自然没有三妹多。
应县东街泰和玉门前的小吃长长地摆了一遛,现炸油糕,里面包着各种馅料,有山药蛋的、韭菜的、豆腐渣的、苦菜的、熟菜的、当然还有和着玫瑰和糖的红红的豆沙馅的。每种馅有每种的作料,各有各的味道。每到秋收缴公粮时,小城东街人头攒动,卖小吃的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彻小城的上空,小摊前的细细长长的板凳上坐满了吃客。汗流夹背的卖主忘掉了忙碌,满脸堆笑,殷勤地奉伺着顾客。那时的东街才叫个红火哩!
金叶子和吴二帮的甜饼米馍馍也是应县小城名吃。甜饼的原料是麋子米面。米馍馍则是小米面。甜饼像摊黄儿一样,只不过黄儿是先摊一个大的圆形的饼子,熟了后从边边慢慢铲起,对折成一个半圆。而甜饼是烙碗口大小的两个同样大的园饼,然后一重叠,这就是一个甜饼。而米馍馍是先把米面发好,施甜,然后兑碱,再用米汤稀释到适度,舀在笼里摆好的小砂钓里,上面放上枣儿,灶里加好火,使劲拉风箱,蒸上二十多分,就可出笼。那黄崭崭,虚通通的米馍馍,个个圆溜溜的,上面的枣红丢丢的,既好看又好吃。咬开后,甜中略带微酸,价钱不贵,是大众的好早点。我的同学张凤英每天上早课,路过吴二帮儿的摊子,就取甜饼米馍馍,掌柜的记账,月底她爹为她结账。
“ 牛腰子”更是应县名牌食品。我们小时候最爱吃“牛腰子”,不知道的人,以为是肉,其实是用白面和着糖稀、糖、底油,经过饧发,然后搓揉,捏成椭圆形,状如牛的腰子,下油锅一炸,至金黄色捞出来。“牛腰子”色香味美,咬一口,湿润润,甜生生,满嘴生津。真让人吃了还想吃。“牛腰子”制作技术高,除了那几个饼匠精准的掌握,别人用同样的料,做不出同样的美味。梁成就是做牛腰子的把式!那时,“牛腰子“一个500元,是娃们半前、后晌充饥的最佳食品。当然这也是家景尚好的子弟才能吃起。我家的弟兄们隔三差五父母亲总会给我们买回来,下学后,每人给一个,那甜丝丝,湿仁仁的滋味,真是美极了。吃了还想吃,心想,多会有了钱,给大家买它一笸箩儿,让人们吃个够!
糖干篓儿也是应县的好吃之食。有人说怀仁县的干篓儿好,我始终认为我家乡的糖干篓儿是最好的。顾名思义,糖干篓儿是用白面、红糖、麻油加工而成的。其状如一小圆盘,两层,中间是空的,装好多糖,上层鼓起,中间有一大拇指肚大的红红的印記突起。看上去挺迎人,不认得人说:这是啥?馍馍不像馍馍,饼子不像饼子,出于好奇,买一个,尝尝,一咬,闪蹋嘴,里面糖还蠕动,一问掌柜的才知道叫“糖干篓”!高兴地说,好香,好甜、好脆、好好吃的糖干篓啊!制作干篓也是一种技术,不懂的水温,面与碱的比例,底油和糖等等要素,是做不好的。做出来,要不,脆了不酥,成了硬奔奔咬不动;要不酥了,不脆,到口就化,没骨力,只有饼匠师傅,默默地独自操作,才能做出香脆酥甜可口美味的令人垂涎的糖干篓儿!
瞎五金的腐(卤)雀儿和卤豆,也小有名气。五金子视力不好,城里人送他个“雅号”叫瞎五金。我看由于身体的原因,干不了体力活。为了生活,总得有点干的,维持生计,于是,就做起来卤汁大豆和腐雀儿的营生。我没见过他的操作,也没进过他的作坊,更没吃过他的卤雀肉。因为我家的熏肉油晶晶,红溽溽,想吃头肉就取头部,想吃尾巴,蹄子、灌肠就切想吃的部分,所以就不买那些东西。但五金的腐雀、卤豆却卖得不错。每天晚上,绕街穿巷,高声叫卖“腐雀儿,腐雀儿,卤豆,卤豆……”早已打好小酒的人,习惯性的侧耳倾听着他的吆喝之声,约摸离家不远,赶快出去购买,回家后嚼着卤大豆,个扎着细细的雀腿,雀翅膀,就连小小的雀头也要慢慢的细细的咀嚼。吃的津津有味。因此五金子的小买卖倒也做的不赖。记得五十年代初,《除四害、讲卫生》,放假时老师布置作业,每人打5只麻雀,这可愁坏了我,到哪捕捉5个麻雀去呢?正巧响起了“腐雀卤豆的叫卖声”,我心豁然开朗,第二天早上,到五金子街门口检了五对雀腿,小心翼翼的包好才歇了心。
小城的凉粉是有名的。卖凉粉的高声吆喝:“喝哩,喝哩,打凉泄火的……”凉粉吃在嘴里又软、又顽、又精,一吸溜,就进肚,那酸咸适口,香辣味美的佳品令人流连,特别是在搽上几块豆腐干和卤鸡蛋,用大同话说,那才叫个嬲呢!
张五瑞的石子饼和枣布袋子也是一绝。石子饼和枣布袋的主料都是白面,只不过是石子饼和好烙饼的面擀的薄薄的,不是放在饼铖子上烙,而是放在锅里早已用油炒热的石子上,五颜六色的石子早已用油沁得光光亮亮,生饼胚子往上一放,那凹凸不平的巴巴坎坎立刻显现,那油香味弥漫作坊,那黄熜熜、粐处处的石子饼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已烙熟。吃着香脆可口,越嚼越香,以至孩子们吃完还想再吃!枣布袋子同样是用烙饼的面擀成一寸把半宽,四寸来长,里面装上枣泥,放在饼铖子烙,火候要好,要求不糊更不能焦,就要那油靘靘,黄崭崭,虎皮虎皮的,买主看到后,不等烙出来就情不自禁掏腰包,想快快买回去,大饱口福。
1953年,实行统购统销,粮食供应后,我家乡的小吃一下子就没有了。就剩那“金黄后”。社会上流传着:玉米面拿糕,玉米面鉢儿,改善生活烙个黄儿。改革开放后,国家形势好转。我家乡的传统小吃又有了,但那味道有的还是赶不上小时候。一个是老师傅们已经故去;另一个,大概与现在常常吃好的有关吧!
随着改革开放,旅游业的兴起,应县凉粉闻名全国了。但凡去应县的人,都得三碗两碗的喝上几碗,弄不好,回家时还要带上几碗!这些年卖家可发翻了,凭着勤劳的双手盖新房,买楼房,供孩子上学读书,真是喜洋洋,乐洋洋,一派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