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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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叔病了,病得非常厉害,一个人睡在床上,浑身不挂一条线,身上搭一个单子……我说着,伤心地掉下了眼泪。妻子最知道我的心情,看着我难受的样子,说道:“我们得快去看看!”
  人上了岁数,说病倒就病倒。前几天,我还看到薛叔在地边里转,这是上岁数人最习惯的事了。人到暮年,总要多看一眼经营一辈子的土地。没想到就这几天,就传来了消息说薛叔住院了。并且说他病得那么重,要不是现在的医疗条件好,说不定这一辈子永远也见不到他了,我真得去看看我薛叔了。
  是薛叔看着我一天一天长大的,我是看着薛叔一天一天变老的。我们两家相距只有一场之隔。刚记得事,薛叔老经常抱我,还老好查我脊梁上的肋肢,要不就是看我早晨吃的啥饭,逗得我眼泪直流,我抓住他的头发,小拳头在他脊梁上敲鼓。玩了一阵之后,他总是让我拱他的架脖(坐在大人脖子上),从这地边看到那地边。
  我十三岁时,父亲中风,母亲长疮不能干活。我从小学六年级休学回家,站在院里正六神无主、哭哭啼啼时,后面来了一个人,一看是薛叔,他还领着一个陌生人。薛叔安慰我,说:“娃子,别哭,薛叔找来了医生,你爹的病很快就好了。病好了,你还上学,啊!”我看了看薛叔,用袖子擦去挂在眼角的眼泪,难受地扑在薛叔的身上。那时候,我连药铺都不知在哪儿。医生走后,薛叔又安慰我:“好好照顾你爹你妈,我到药铺拿药。”说着,薛叔拍了拍我的头,又看了看哭得像泪人的小弟弟,然后匆匆地去了。很长时间薛叔才回来,他拿回来的全是草药,听薛叔说,还有一样找不来,薛叔说:“药铺有,我去去就回来。”
  经过薛叔的调理和邻居的照顾,父亲的病慢慢好了。但我还是暂不能回到学校。一天,薛叔来到了我家,一边吸着旱烟,一边和爹唠着家常。爹从薛叔的脸上看出他好像有啥心里话似的,爹说:“咱哥儿们,有啥话你就直说,你看他们弟兄都小,我又是这样,以后还要你们多照顾!”
  “我不好说出口啊!”薛叔语重心长:“不知娃子还上不上学?要是不上学了,先给队里看鸡,我和队长商量了,看门前的庄稼不让鸡叨,一天给五分。你病好了,娃子能上学还叫上学,以后的人没点文化可不行!”
  薛叔说着,还一直看着我,脸色显得非常的沉重。
  薛叔是生产队会计,又是我的长辈,又为我家操心,感激还来不及哩。就这样我还没真正过完童年生活,一下子就能为自己家里挣工分了。这些时间我虽然还不习惯,但为了这个家,我很认真地看着不让鸡进地叨庄稼,第二年,队里就给我每天七分,缓解了我家缺粮的问题。
  十六岁那年,薛叔提我当记工员。后来队里搞副业,成立了豆腐房,薛叔和队长商量,让我参加做豆腐。说是我实在,受苦家的孩子,靠得住,就让我跟着师傅学手艺,兼豆腐房的会计。由于我文化低,说啥也不肯。薛叔恼了,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谁生下来就会?不会,不会学!”
  薛叔从来都是慈父般的温柔,这次却变得这么凶。我看着他凶煞煞的样子,心里真有说不上来的滋味。我哭了,薛叔又安慰我,给我讲他当会计的经历,讲前人刻苦学习的故事。我还没见过薛叔这样健谈,还真没看出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脑子里还装有这些大道理,我听后会意地点了点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这代人长大了,也正好赶上机构改革,大队生产队变成了行政村、生产小组,原来的生产队队委会取消了。记得在这个时候,薛叔在交会计手续那刻,硬是让原大队生产队理财小组逐条审查后盖了章,又用红纸放大张榜一星期还要多,直到群众彻底没意见了,薛叔才轻松地笑了。
  后来,我当了村干部,薛叔非常支持我的工作,他老拍着我的肩膀说:“人在世上活一辈子,啥好事都干,就是不能干缺德事呀!工作要正经干,干出个样子,好让我们上一代放心。”
  1990年,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村里办了储金会,我是会计。薛叔听说后,硬是卖了两天的红薯,当他把一百元钱交给我的时候,我感动地哭了。他说:“侄娃子办好事,薛叔就是再急,也不能不支持工作。”在薛叔的支持下,我的工作很快开展开了。后来他年年拿出来一百元或二百元交给我,几年过去了,村储金会变成了乡储金会,薛叔的钱由少慢慢地积多了。那年,他把票据拿出来一算,一千九百多元啊!他太高兴了,又添了零头,整整两千元。谁知后来,由于政策的变化,储金会停办。
  这件事我非常内疚,可薛叔从未埋怨过,总是说:“是政策变了,不是你个人的事,你吃几碗饭我还不知?别有啥心里不美的!况且,我现在又不用,只当我在政府存钱。”由于储金会长时间没有给储户兑现,几次我要用自己的钱先给薛叔兑了,薛叔总是说啥不肯,他怕一人领个头,后患不可收拾。真是,我太感激他了。现在薛叔病了,我真不知所措,还是妻子说:“把薛叔的钱给了,就说是政府给的。”我也只得这样了。
  以前,是上辈人看着我们一天一天地长,如今,是我们看着上辈人一天一天地老,心里总有一种悲凉,又联想到薛叔的病,感觉这个世界有些不公平,对一个善良的老人,为什么总要用疾病去折磨?不管老天怎么不公平,我一定要帮薛叔把病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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