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傍晚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家长里短、闲话造谣也是村里的小媳妇最得意也最喜爱的唯一活动。
　　“哎哎，大嫂子，听说卢麻子家都要买小洋轿车了，这可真不得了，还是阿凤嫂子有福气！”
　　“话不能这么说，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外乡人，忽然就跑来帮他家赚大钱，哪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你都不知道，我好几次看见，那个陈大夫拖着死羊往山里去，死羊一个个睁着眼睛，能把人吓死的。”
　　“怪不得，大嫂子听说没，卢麻子不爱护自家的羊，山神发怒了，说不准那陈大夫就是山神派来治他们家的呢！”
　　几个女人嘀嘀咕咕着，完全没注意路过的三剩子。三剩子是村里出名的二流子，好吃懒做，心眼多得跟藕片一样，又加上相貌奇丑，都三十五了还没娶上一房媳妇。三剩子摩挲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他才不信什么山神鬼神，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的确离奇。他眼珠滴溜溜转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今晚，偷偷去卢麻子家看看。
　　山里的夜是静的，也是凉的。
　　卢麻子家的小院里只坐着陈大夫，正借着月光读手里妹妹的来信，信上说母亲的手术成功了，只是每天还要吃大把的药，让他不要担心，好好照顾自己，早日回家。读到这里，他的鼻头酸了，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最开心的事，母亲的治疗终于有效果了，他做完这笔生意就可以回家了。可是，当他看到妹妹最后一句话“哥，妈做手术的那么多钱是哪来的”，眉头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看看手表已是十点，他把信匆匆塞进上衣口袋，转身走向柴房，拖出今天死的那只羊，忍着膻气把手塞进羊肚子里摸了摸，这才把死羊装进麻袋，背起麻袋向深山里走去。
　　墙根底下的三剩子听到脚步声，赶忙悄悄跟了上去，暗想这一趟果然有收获。
　　山路难行，途中陈大夫歇过好几次，三剩子险些被发现，山里的寂静是不易藏人的，却也最容易将人淹没。
　　走到一条小河边，陈大夫终于不再前行，可三剩子怔住了，这条小河不就是中缅的界限吗？近年来，好多人为了发财都来这里进行一些非法交易，村民一般都不敢接近这个冲突不断的地界。
　　早已等候在此的三四个人，与陈大夫唧唧歪歪说了一通，然后解开麻袋在里面搜索了一番，掏出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透明袋子，里面是一小包一小包的面粉样的东西。
　　陈大夫接过一打票子塞进衣兜，转身刚要走，却被那几个人抻住，陈大夫嘀咕了一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要回家了，我要……”，话没说完，只听“呲”一声，好熟悉的声音，村里杀羊时候总是能听到这样的声音，然后羊血就会哗哗淌出来，三剩子又怔住了，染红河水的不是羊血，而是来自陈大夫。
　　这充满了罪恶和肮脏的河流！
　　不知过了多久，吓瘫在草丛中的三剩子缓过神来，他走到陈大夫身边，盯着那还在起伏的鼓鼓的胸口，以最快的速度把手伸进旁边的衣兜又出来，一如以往他杀羊的熟练。
　　又是一片沉寂，陈大夫用力睁开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踉跄逃走的模糊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夜色中。他用尽最后力气掏出那封放在胸前内兜里的信，死死攥在手心，他笑了，又哭了，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看到正埋头写信的妹妹，还有晚饭时还说要好好谢谢他的老实热心的卢麻子一家……
　　月色稀薄起来，天就要亮了，不知今晚那些长舌媳妇们又要闲话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