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画修复师,逆转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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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险的旅程
  蔡舜任从小就梦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大学期间创作了很多画作,并在大四那年开办了画展。只是当时他的画作并没有卖出去,他拿气泡布把这些画捆一捆,一放就放到了毕业。
  毕业时,他把画作运回家,爸爸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说:“这四年美术,也不知道你到底读了什么?最后毕业了还要给你付一笔钱,让你雇卡车把这些破东西载回来!”蔡舜任急急忙忙去把气泡布撕开一看,他的画整片整片地掉颜色,上面甚至长出豆大的霉菌。在气候潮湿的台中,画作被气泡布闷得时间太久,全坏掉了。
  蔡舜任第一次知道,原来艺术品也会坏掉,也是第一次,修复的念头开始出现在他心里。对于“修复”这个陌生的概念,蔡舜任去请教自己的老师蒋勋教授,蒋勋告诉他,在日本或者欧洲,对艺术品的修复已经有不短的历史了,“如果你对欧洲文艺复兴画作有兴趣,可以往这个方向去探索一下?”
  老师的话,令蔡舜任内心掀起阵阵波澜,他开始酝酿一场大胆的冒险旅程:到意大利去学习文物修复!在二十五岁那年,蔡舜任进入意大利佛罗伦萨史宾内利宫修复学院,学习油画修复。可在学院课程中,一个学期也轮不到修复一张完整的画作,蔡舜任想离开学院,在城中找到修复工坊拜师学艺,在更短时间里学习到更完整的油画修复技艺。在和校方做了充分沟通后,最终学院同意了蔡舜任保留学籍的请求。
  随后,蔡舜任用当时还很不熟练的意大利语,写了一份简历,开始到每一个看起来像修复工坊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推销自己。
  最初,蔡舜任不是被客气地请出去,就是根本没人理他,直至一个月后,他来到一家叫做Andrea Cipriani的修复工坊。一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从他手中接过简历,快速地扫视一遍,静默片刻说:“我叫安德里昂,你可以把简历先留下,让我考虑是否需要你过来帮忙。”
  两周后,对方打来电话说:“我想了想,决定让你过来帮忙,但是我暂时无法给你任何工资,你觉得呢?”“当然,太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了。”蔡舜任大声回答。
  蔡舜任内心雀跃:终于找到了师傅,要开始学习了!
  逆转时间的工作
  第二天早晨,蔡舜任准时来到工坊。安德里昂对他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他指指蔡舜任身后的画作:两张约三公尺高、两公尺宽的巨幅油画正倚着墙面。原来安德里昂接了几张大尺寸的作品,他一个人搬不动,所以要找一个人帮他搬东西。
  在接下来的六个月时间里,蔡舜任除了搬东西,就是帮忙扫地和捡垃圾。在工坊三年,安德里昂只教了蔡舜任一件事——做最基础的肌理重建。油画上都有很多的肌理,时间长后肌理会斑驳,蔡舜任学习先调制白浆把肌理重新做出来,让破碎的地方跟周边做连结,覆盖一层保护层之后,才能在上面修复颜料。
  直到他在学院拿到文凭,然后又通过了托斯卡纳大区的修复师认证,安德里昂还是让他在工坊里做这种最不起眼的工作,蔡舜任非常不解地问安德里昂:“为什么我在学校里都已经可以修一张画了,在工坊里面还是做这些不起眼的事情?”安德里昂对蔡舜任说:“你是一名画家,所以你身上有非常强的创作欲望,我必须用这种方式,把创作欲望从你身上拿掉,用这种非常刻板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它从你身上磨掉。”
  日后蔡舜任回想起,才真正明白安德里昂的用心,但当时蔡舜任对安德里昂的态度非常疑惑,也认为在那里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他选择了离开。
  蔡舜任从意大利去了美国新奥尔良。在新奥尔良,蔡舜任终于如愿以偿,不到一年时间里,就修了三四十张画作。一天,一个客户拿来一张受损严重的油画来找他,画面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还有一股刺鼻的异味。
  别的修复师都不看好这幅画,认为难以修复,蔡舜任却接下了这个画作。蔡舜任先从周边不重要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地做溶剂测试,对画作做一步步的清洗。那段时间,他整天埋头对着这块又黑又臭的画布洗洗擦擦,终于一张品相不错的17世纪初画作慢慢出现了,竟是一个水灵灵的粉嫩小公主,只是画里面的肌理破损严重,剩下的部分不到60%。蔡舜任又花了一两个月,把画布破掉的地方重新补回来,肌理失去的地方重新建立,掉颜色的地方重新补上颜色,小公主衣服上精致的蕾丝花边、细腻白皙的皮肤,一一恢复出来……
  两个月后,一张完整的小公主画作重现,所有人都惊呼它太漂亮了。小公主画作的修复,为蔡舜任学艺路上带来一个重要的转机:当他带着这个小公主的案例,重返意大利,来到全世界最知名的修复师斯蒂法诺·斯卡佩里的工作室,诚恳地对他说“我想来您这里工作”时,斯蒂法诺看了那张小公主的修复过程,只问了一句话:“这是你自己修的?是你一个人做的吗?”然后就对他说,“好,你可以来了。”
  斯蒂法诺的工作室里,几乎全是达芬奇、波提切利、马萨乔等国宝级的画作,蔡舜任在这里修的第一幅画,是意大利著名画家伯纳多·斯特罗兹所画的《圣洛兰佐的布施》,拿到这张画作时,由于自己是从二级、三级画作,直接跳到一级画作,蔡舜任很多地方不懂如何下手,他发现里面有太多细致的部分。慢慢地在斯蒂法诺的教导之下,蔡舜任有了很大的进步,也学到了更多的专业知识。
  技艺飞速提升的蔡舜任逐渐获得了斯蒂法诺越来越多的赞誉和肯定,并最终让他有机会到乌菲兹美术馆,成为第一位进入这所世界著名绘画艺术博物馆,修复欧洲绘画之父乔托画作的华人修复师。虽然面对乔托那张七百多年前的画作,真正最困难的部分,还是只能由有三四十年经验的斯蒂法诺来执笔,但对蔡舜任来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经验。
  在意大利获得了大量经验后,蔡舜任又去了荷兰,进入荷兰的国家修复中心工作。在荷兰,蔡舜任修复的基本是阿姆斯特丹美术馆、阿姆斯特丹皇宫这些国宝级的物件,甚至被邀请到皇宫,为荷兰皇后修补寝宫里的一幅《群魔乱舞图》画作。
  这样辗辗转转,在这条路上蔡舜任不知不觉就走了十年,他也慢慢从学徒,变成了一位有了丰富经验的专业修复师。
  以最好的状态传承
  2010年,蔡舜任被荷兰政府指派参加上海世博会的荷兰馆,担任上海世博会荷兰馆的修复。借此机会,蔡舜任有机会回到了亚洲,他发现在大陆和台湾地区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发展,在文物保护措施上更臻完善,相反,很多古迹在城市的快速发展中被拆,或者被不专业地修复,因此受到更大的破坏。他希望用自己在欧洲学习了近十年的专业知识,帮助亚洲地区做一些事情。
  陆陆续续,蔡舜任开始了一些修复亚洲名家画作的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一些门神画像才几十年时间,就已斑驳破旧,而他在欧洲修复的画作,通常都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他想,在文艺复兴时期,也有画匠给教堂画壁画,其中不乏佼佼者。当时那些壁画不甚重要,如今却是艺术珍宝。现在看几十年前优秀画匠的门神画,也可以认为是中国某一个时期的艺术表达。如果把它维护好,传承几个世纪,那它们也会是艺术珍宝。
  蔡舜任决定修复这些门神画像。他先用高阶的红外线,去做科学的分析,了解画像原本的样子,再把外层不属于作品的部分去除。一扇门,只做一个清洁,就要三四个月,三个修复师,每天工作六个小时,拿小刀一点点刮。
  2016年年初,蔡舜任和工作团队带着修复作品,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参加了一个重大的国际研讨会。会上西方的顶尖修复师齐聚一堂,而他们带去的作品,赢得了热烈的回响。
  蔡舜任说:“中国进步得非常快,所以很多古老的东西,属于文化、文物的东西被破坏的速度超乎想象。也许,并不是在乎拥有多少文物,而是保留下来多少,这可能也是古迹修复的真谛所在:能让更多的东西,以最好的状态传承下去。我想,这才是真正能讓我们的文化延续下去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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