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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采访者言论不代表本刊主持人观点】
【主持人】“表达”在字典里的解释很简单，就是表示思想和情感。但把它放之于丰富的社会生活，表现于一个个活生生的说话的人，简单词汇就会变成一个个有血有肉、有笑有泪的故事啦——
感谢无声
梁老师 53岁
教师
【诉说】那是20年前的事了。1984年9月，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一所中学教书，兼当班主任。班上有个瘦高的男孩，学习不好，还问题多多。比如上课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再比如有暴力倾向，跟同学两句话说不顺就动手。同学们有点怕他，都躲着他。没有人愿意跟他同桌，他乐得独桌。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成了他的独立王国。他忽而酣声如雷，忽而对前排同学搞小动作，弄得人家一惊一乍的。他自己无心听课，也搞得全班鸡犬不宁，我决定教训教训他。
一天放学后，我让他转告父母来学校一趟。他一听把头一扭，说：“我没父母。”问怎么回事，他依旧扭着头说：“没有就是没有，不信去我家看好了。”
我到同学中询问，同学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他是没父母，但有个叔叔。”我马上让他把叔叔请来，他不吱声了，低着头想了半天，什么没说就走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没提这事，他依旧在自己的独立王国里打呼噜。但放学后不久，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震惊地发现，他背着一个老太太，艰难地上了办公室所在的四楼。
“她是我奶奶。”他吃力地把老太太放下来，满头大汗。我赶紧扶老人坐下，递上一杯水。老太太没等我开口就哭了，说这孩子刚出生，父母就离异了，谁也不肯要他，他只好跟着我和叔叔过日子。叔叔好武术，担心他没爹没妈受人欺负，就教他练拳脚。有时下手特别狠，让孩子很受伤，也特别怕叔叔。一听老师要见家长，他怕挨叔叔打，就把我背来了。
天哪，这个看似霸王的孩子，竟有着这样让人心酸的经历，竟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又时时在暴力阴影下的弱者。我的第一反应是后悔，请家长来的举动太轻率了，就对他说：“大家在一起学习都这些年了，你咋不跟老师、同学讲讲，让大家理解你呢？”奶奶马上接话说：“他没父母谁都知道，没少让同学笑话，学习又不好，讲这些有啥用？但这孩子孝顺我，在邻居中是出了名的。跟我没话，但心里有，我俩感情深。”
我们仨唠了很久，天不知不觉黑下来。男孩要背奶奶回家，我说这样吧，把奶奶背到我的自行车后座，咱们把奶奶推回去。他的眼睛一亮，好像被震了一下，背起奶奶健步如飞。在回家的路上，他推着自行车，我扶着坐在后座的奶奶。老太太说：“你看这孩子，都不会说谢谢老师。”他马上回过头，嗡声说了声“谢谢老师”。转身推车时，我看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眼眶，他哭了。
从那以后，男孩有了变化。虽然学习成绩还是不好，但上课不再睡觉，也不再向同学们挥拳头了。我知道他尽了全力，所以没少表扬他。
教师节那天，学生们热热闹闹地向我祝贺。那时不兴送鲜花礼品，几个心灵手巧的女生会给我送自己做的贺卡。男孩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对同学们此落彼起的“教师节快乐”，也没什么反应。放学后，大家渐渐散去，我也准备离开。突然，办公室的门响了，我说了声“请进”，男孩推门进来了，手里提了个小兜，腼腆地走近我，从小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花盆，上面栽着一小株文竹，平整的小叶子像一把撑开的小伞，翠绿翠绿的，非常可爱。他把小花盆往桌上一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一句话，转身跑了出去。
现在，20多年过去了，但那一幕如在昨天。这是一个懂得表达但又不会表达的学生，可这又有何妨呢？学生的漂亮话我听了20多年了，说实在的，真没记住几个，但这个男孩子却让我记住了，且终生难忘。
“我爱的只有你”
王女士 35岁
企业财务人员
【诉说】两年前，我无意间发现老公跟一位女性有了暧昧关系。怎么办？质问、吵闹，还是直言自己的心声？我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晚上，老公去卫生间洗澡。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流水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个男人风雨无阻地接送我上下班，对我父母也特别孝顺。这样的男人能背叛爱情、背叛婚姻吗？如果我向他表达这种质问，他能说出实情吗？顶多说那就是个小暧昧。而我肯定会大怒，跟他大吵，之后还得原谅，谁会为了这一点小暧昧而离婚呢？所以，现在还不是有话直说的时候。
但就这么闷着不作为吗？我可是他的妻子啊，有权利知道事情演绎到什么程度，更要清楚老公的底线在哪里。看他睡着了，我便起身摸到他的手机。翻看一通，删得空空如也，这一做法本身就很可疑。再上他的QQ吧，密码还是我们共用的那个。打开，果然有信息跳出来：“中午为什么饭没吃完就走了？很担心你。”再一看，发信息的人还在线上，显然，就是那个她了。于是，我借着老公的口气回了句：“老婆打电话，有点急事。”对方问：“她就那么重要吗？”我打出一个笑脸，说：“你还留着我们的聊天记录吗？我想重温。”对方也打过一个笑脸，随即发过一个文件。
看着这份文件，像面对潘多拉魔盒，我没勇气打开它。按说，我和老公都是懂得表达的人。他经常夸赞我，说在我身边有安全感，像守着一个安稳的城堡，我也常向他表达我的心意。可现在，所有的表达都像是一种反讽，或者说是一种表演。这个魔盒里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表达这个词，其实是说谎者的美丽武器。
我没看这个文件，在老公面前一切如常，但这不等于不作为。一天，老公去外地出差。见他心不在焉地走了，我就继续挂起他的QQ。不一会，她又出现了，开口竟说：“要买房子，还差一点钱，借来借去，看透了人情冷暖。”我想了想，假惺惺地问：“还差多少？”她说：“一万，你肯帮我？”
从这些字中能看出，她和老公还没发展到情人的程度。我小松一口气，继续钓她，说：“当然肯，但老婆带着我的手机，你发个信息到我手机上去借钱，这样我也有理由。”她忙问：“怎么跟你老婆说我们的关系？”我说：“朋友啊，难道还有别的？”她显然失望了，半天才说：“我总以为会比朋友好些呢。” 我没回应就下线了，等着看老公的反应。一个中年男人走神，只是想感受一个异性带来的一些异样，一谈到钱上来，味就会变的。果然，不久老公就打来电话，一遍遍地响，我就是不接。在手机上显示出38个未接电话时，我接了第39个，他疯了一样地在话筒里吼道：“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我故意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去民政局看人离婚了。不幸的夫妻其实都一样，感情不合，我们也不例外。”他满是诧异地问：“感情不合？我们，哪不合呀？”我说哪不合你最清楚了，他好像愣住了，半天说了一句：“无论以前还是以后，我爱的只有你。”
显然，老公的表达时间、态度都恰到好处。我哭了，本想拿出一惯的做法，滔滔不绝地倾诉心中的委屈，再全盘说出自己在他QQ上的动作。但奇了怪了，一时间我竟无语，只是不停地抽咽。也许，面对婚姻走神的男人，最好的表达就是不表达吧。
我的贫穷我不换
郎先生 33岁
公司职员
【诉说】我念初中时，班里有个家境贫寒的同学，叫曲小乐（化名），他在我们班的一段经历，跟“表达”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天，老师突然对全班同学说：“曲小乐同学是外地人，家里又贫困，但学习成绩却这么好。你们都去他家看看吧，反省自己该珍惜什么，该怎么努力学习。”
同学们嗡地议论起来，有的说：“曲小乐，咱俩换衣服穿吧，就穿一天，让我沾沾你的灵气。”有的说：“把你的旧鞋子送给我吧，让我走上奋斗之路。”有的还说：“我可以和你换书包吗？我的书包一百多块钱呢，你的值多少钱？5块吧？”
曲小乐就坐在我身后，我转过身一看，他的头都要低到桌面上了，双眼紧闭，小脸通红。接下来的几天里，没人去他家参观，一个都没有。在同学们的眼里，一个外乡人的破家，肯定又穷又脏，有什么好看的？但为了听老师的号召，我和班长决定去。没想到的是，曲小乐竟婉拒了，他当时说的话特别有震撼力，他说：“穷就是穷，它是不能送人的，也是不能和人交换的。我知道老师的心愿，我也能理解你俩的心愿。我只有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能帮家里甩掉穷帽子。这种想法不亲身经历是理解不了的，也是学不来的。”
现在回头看，曲小乐其实是非常懂得表达的人，而且表达得非常好。但那时谁都没认识到这一点，包括老师。她不死心，还是动员大家去曲小乐家参观，说着说着会激动起来，这个典型太好了，太难得了。金子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一定要把它挖掘出来。
她可能觉得说服力还不够，就召开家长会，声情并茂地讲起曲小乐的事迹。家长们频频点头，异口同声地说：“现在的孩子就是太享福了，早忘了‘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小乐这孩子太可贵了，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一定要让自家孩子去他家参观学习。”
于是，他们围住曲小乐，这个说：“我们是到你家学习的，你应该欢迎我们才对。”那个讲：“贫穷也是财富，你就当拿出来跟同学们分享了。”“跟我儿子做朋友吧，你们一帮一，一对红。”“我们不白去，付给你家参观费，行不行？”
我看见曲小乐低头不语，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我听过他的表达，知道他对这件事的真实想法。现在，面对家长们的“狂轰乱炸”，他一定想大哭一场，一定想说“不”。况且，他有权这么说、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家的贫穷，成为别人的励志工具，或者是不好好学习就会如此这般的反面教材。
但他没有哭出来，也没有把“不”喊出来，只是用沉默回应。老师很遗憾，家长们也很遗憾。第二天他没来，第一节课的铃声一响完，老师就宣布，曲小乐转学了。同学们嗡地又议论起来，这个说“这下好了，他和咱们都解脱了”，那个道“人在不觉什么，不在了还真挺想念”。
曲小乐后来的情况，我到现在都一无所知。今天这个话题让我一下就想起他，你说他不懂得表达吗？不是的，他一直都在表达，用他的眼神，他的泪珠，甚至他的沉默。可惜没人能听得到，因为，我们，这里包括那些家长和老师，都缺乏倾听人心灵的能力，都不懂得什么是尊重。W
责编 / 陈洁雅
[email protected]
【主持人】“表达”在字典里的解释很简单，就是表示思想和情感。但把它放之于丰富的社会生活，表现于一个个活生生的说话的人，简单词汇就会变成一个个有血有肉、有笑有泪的故事啦——
感谢无声
梁老师 53岁
教师
【诉说】那是20年前的事了。1984年9月，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一所中学教书，兼当班主任。班上有个瘦高的男孩，学习不好，还问题多多。比如上课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再比如有暴力倾向，跟同学两句话说不顺就动手。同学们有点怕他，都躲着他。没有人愿意跟他同桌，他乐得独桌。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成了他的独立王国。他忽而酣声如雷，忽而对前排同学搞小动作，弄得人家一惊一乍的。他自己无心听课，也搞得全班鸡犬不宁，我决定教训教训他。
一天放学后，我让他转告父母来学校一趟。他一听把头一扭，说：“我没父母。”问怎么回事，他依旧扭着头说：“没有就是没有，不信去我家看好了。”
我到同学中询问，同学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他是没父母，但有个叔叔。”我马上让他把叔叔请来，他不吱声了，低着头想了半天，什么没说就走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没提这事，他依旧在自己的独立王国里打呼噜。但放学后不久，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震惊地发现，他背着一个老太太，艰难地上了办公室所在的四楼。
“她是我奶奶。”他吃力地把老太太放下来，满头大汗。我赶紧扶老人坐下，递上一杯水。老太太没等我开口就哭了，说这孩子刚出生，父母就离异了，谁也不肯要他，他只好跟着我和叔叔过日子。叔叔好武术，担心他没爹没妈受人欺负，就教他练拳脚。有时下手特别狠，让孩子很受伤，也特别怕叔叔。一听老师要见家长，他怕挨叔叔打，就把我背来了。
天哪，这个看似霸王的孩子，竟有着这样让人心酸的经历，竟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又时时在暴力阴影下的弱者。我的第一反应是后悔，请家长来的举动太轻率了，就对他说：“大家在一起学习都这些年了，你咋不跟老师、同学讲讲，让大家理解你呢？”奶奶马上接话说：“他没父母谁都知道，没少让同学笑话，学习又不好，讲这些有啥用？但这孩子孝顺我，在邻居中是出了名的。跟我没话，但心里有，我俩感情深。”
我们仨唠了很久，天不知不觉黑下来。男孩要背奶奶回家，我说这样吧，把奶奶背到我的自行车后座，咱们把奶奶推回去。他的眼睛一亮，好像被震了一下，背起奶奶健步如飞。在回家的路上，他推着自行车，我扶着坐在后座的奶奶。老太太说：“你看这孩子，都不会说谢谢老师。”他马上回过头，嗡声说了声“谢谢老师”。转身推车时，我看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眼眶，他哭了。
从那以后，男孩有了变化。虽然学习成绩还是不好，但上课不再睡觉，也不再向同学们挥拳头了。我知道他尽了全力，所以没少表扬他。
教师节那天，学生们热热闹闹地向我祝贺。那时不兴送鲜花礼品，几个心灵手巧的女生会给我送自己做的贺卡。男孩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对同学们此落彼起的“教师节快乐”，也没什么反应。放学后，大家渐渐散去，我也准备离开。突然，办公室的门响了，我说了声“请进”，男孩推门进来了，手里提了个小兜，腼腆地走近我，从小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花盆，上面栽着一小株文竹，平整的小叶子像一把撑开的小伞，翠绿翠绿的，非常可爱。他把小花盆往桌上一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一句话，转身跑了出去。
现在，20多年过去了，但那一幕如在昨天。这是一个懂得表达但又不会表达的学生，可这又有何妨呢？学生的漂亮话我听了20多年了，说实在的，真没记住几个，但这个男孩子却让我记住了，且终生难忘。
“我爱的只有你”
王女士 35岁
企业财务人员
【诉说】两年前，我无意间发现老公跟一位女性有了暧昧关系。怎么办？质问、吵闹，还是直言自己的心声？我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晚上，老公去卫生间洗澡。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流水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个男人风雨无阻地接送我上下班，对我父母也特别孝顺。这样的男人能背叛爱情、背叛婚姻吗？如果我向他表达这种质问，他能说出实情吗？顶多说那就是个小暧昧。而我肯定会大怒，跟他大吵，之后还得原谅，谁会为了这一点小暧昧而离婚呢？所以，现在还不是有话直说的时候。
但就这么闷着不作为吗？我可是他的妻子啊，有权利知道事情演绎到什么程度，更要清楚老公的底线在哪里。看他睡着了，我便起身摸到他的手机。翻看一通，删得空空如也，这一做法本身就很可疑。再上他的QQ吧，密码还是我们共用的那个。打开，果然有信息跳出来：“中午为什么饭没吃完就走了？很担心你。”再一看，发信息的人还在线上，显然，就是那个她了。于是，我借着老公的口气回了句：“老婆打电话，有点急事。”对方问：“她就那么重要吗？”我打出一个笑脸，说：“你还留着我们的聊天记录吗？我想重温。”对方也打过一个笑脸，随即发过一个文件。
看着这份文件，像面对潘多拉魔盒，我没勇气打开它。按说，我和老公都是懂得表达的人。他经常夸赞我，说在我身边有安全感，像守着一个安稳的城堡，我也常向他表达我的心意。可现在，所有的表达都像是一种反讽，或者说是一种表演。这个魔盒里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表达这个词，其实是说谎者的美丽武器。
我没看这个文件，在老公面前一切如常，但这不等于不作为。一天，老公去外地出差。见他心不在焉地走了，我就继续挂起他的QQ。不一会，她又出现了，开口竟说：“要买房子，还差一点钱，借来借去，看透了人情冷暖。”我想了想，假惺惺地问：“还差多少？”她说：“一万，你肯帮我？”
从这些字中能看出，她和老公还没发展到情人的程度。我小松一口气，继续钓她，说：“当然肯，但老婆带着我的手机，你发个信息到我手机上去借钱，这样我也有理由。”她忙问：“怎么跟你老婆说我们的关系？”我说：“朋友啊，难道还有别的？”她显然失望了，半天才说：“我总以为会比朋友好些呢。” 我没回应就下线了，等着看老公的反应。一个中年男人走神，只是想感受一个异性带来的一些异样，一谈到钱上来，味就会变的。果然，不久老公就打来电话，一遍遍地响，我就是不接。在手机上显示出38个未接电话时，我接了第39个，他疯了一样地在话筒里吼道：“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我故意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去民政局看人离婚了。不幸的夫妻其实都一样，感情不合，我们也不例外。”他满是诧异地问：“感情不合？我们，哪不合呀？”我说哪不合你最清楚了，他好像愣住了，半天说了一句：“无论以前还是以后，我爱的只有你。”
显然，老公的表达时间、态度都恰到好处。我哭了，本想拿出一惯的做法，滔滔不绝地倾诉心中的委屈，再全盘说出自己在他QQ上的动作。但奇了怪了，一时间我竟无语，只是不停地抽咽。也许，面对婚姻走神的男人，最好的表达就是不表达吧。
我的贫穷我不换
郎先生 33岁
公司职员
【诉说】我念初中时，班里有个家境贫寒的同学，叫曲小乐（化名），他在我们班的一段经历，跟“表达”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天，老师突然对全班同学说：“曲小乐同学是外地人，家里又贫困，但学习成绩却这么好。你们都去他家看看吧，反省自己该珍惜什么，该怎么努力学习。”
同学们嗡地议论起来，有的说：“曲小乐，咱俩换衣服穿吧，就穿一天，让我沾沾你的灵气。”有的说：“把你的旧鞋子送给我吧，让我走上奋斗之路。”有的还说：“我可以和你换书包吗？我的书包一百多块钱呢，你的值多少钱？5块吧？”
曲小乐就坐在我身后，我转过身一看，他的头都要低到桌面上了，双眼紧闭，小脸通红。接下来的几天里，没人去他家参观，一个都没有。在同学们的眼里，一个外乡人的破家，肯定又穷又脏，有什么好看的？但为了听老师的号召，我和班长决定去。没想到的是，曲小乐竟婉拒了，他当时说的话特别有震撼力，他说：“穷就是穷，它是不能送人的，也是不能和人交换的。我知道老师的心愿，我也能理解你俩的心愿。我只有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才能帮家里甩掉穷帽子。这种想法不亲身经历是理解不了的，也是学不来的。”
现在回头看，曲小乐其实是非常懂得表达的人，而且表达得非常好。但那时谁都没认识到这一点，包括老师。她不死心，还是动员大家去曲小乐家参观，说着说着会激动起来，这个典型太好了，太难得了。金子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一定要把它挖掘出来。
她可能觉得说服力还不够，就召开家长会，声情并茂地讲起曲小乐的事迹。家长们频频点头，异口同声地说：“现在的孩子就是太享福了，早忘了‘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小乐这孩子太可贵了，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一定要让自家孩子去他家参观学习。”
于是，他们围住曲小乐，这个说：“我们是到你家学习的，你应该欢迎我们才对。”那个讲：“贫穷也是财富，你就当拿出来跟同学们分享了。”“跟我儿子做朋友吧，你们一帮一，一对红。”“我们不白去，付给你家参观费，行不行？”
我看见曲小乐低头不语，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我听过他的表达，知道他对这件事的真实想法。现在，面对家长们的“狂轰乱炸”，他一定想大哭一场，一定想说“不”。况且，他有权这么说、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家的贫穷，成为别人的励志工具，或者是不好好学习就会如此这般的反面教材。
但他没有哭出来，也没有把“不”喊出来，只是用沉默回应。老师很遗憾，家长们也很遗憾。第二天他没来，第一节课的铃声一响完，老师就宣布，曲小乐转学了。同学们嗡地又议论起来，这个说“这下好了，他和咱们都解脱了”，那个道“人在不觉什么，不在了还真挺想念”。
曲小乐后来的情况，我到现在都一无所知。今天这个话题让我一下就想起他，你说他不懂得表达吗？不是的，他一直都在表达，用他的眼神，他的泪珠，甚至他的沉默。可惜没人能听得到，因为，我们，这里包括那些家长和老师，都缺乏倾听人心灵的能力，都不懂得什么是尊重。W
责编 / 陈洁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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