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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床的时候刚刚清晨6点,室友LINDA尚在香梦沉酣。我一个人骑了自行车,来到了内卡河边的小码头开始晨读,我很珍惜在这个举世闻名的大学城度过的每寸光阴。六点三刻,一阵熟悉的犬吠声响起,我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吴畏和他那条叫做苏曼的大狗又来晨跑了。
在这个大学生占总人口五分之一的城市,东方面孔并不少见,大家相见不相识,总要微笑打个招呼,我和吴畏就是这样:第一次点头微笑,第二次相互问安,第三次就能一起聊聊天气了。吴畏并不是留学生,他在海德堡那条著名的步行街上经营一家不小的餐馆,生意还不错,住在临河山坡上一所大房子里,日子丰裕悠闲。吴畏并不英俊,却有着对东方人来说足够高大的1.85米的身高,加上他的年轻多金,也就成为那些初来乍到年轻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对象,而吴畏显然对这点心知肚明,他有很强的优越感。
吴畏看我和苏曼嬉闹,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嗨,美女,又在看书呢。”我白了他一眼,放开苏曼,做了个请他走的手势。吴畏捂着胸口,做出心痛的模样,拖着脚步离开。我莞尔一笑,才不当真。LINDA也见过吴畏,这个日耳曼血统的姑娘说她“深深被这个英俊的东方小伙子给迷住了”,我大笑,真有点怀疑西方人看东方人的眼光。
多雨多愁的海德堡,4月
又是一个雨天,如烟雨雾勾起了我的乡愁,我撑着伞不知不觉又来到内卡河边,我惊讶地看到吴畏和苏曼,一人一狗,淋着雨,形象寂寥地站在河边,正望着河水出神。我跑过去抚着苏曼湿漉漉的毛发,冲吴畏嚷:“你发什么疯?让苏曼陪你淋雨,它都要感冒了!”
吴畏看到我,惊喜的眼光一闪,继而又换了那副没正经的神情:“美好,你陪我去喝杯咖啡吧!难道你忍心看到苏曼一直淋雨?”我忍不住点点头。
我们来到临近广场的一家露天咖啡馆,对坐在一张大大的遮阳伞下。我要了一杯果汁,吴畏一边搅着他的咖啡,一边看着我笑:“你来这里也快一年了吧?怎么,还不能改变你的中国肠胃么?”我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变?难道你的日耳曼肠胃就比我的中国肠胃高尚吗?”他大笑:“哦,真是敏感而骄傲的小姑娘,我真怀疑你是否真的来自中国江南,那里的姑娘不都是温婉如水,娴静似花?”我不理,当他是空气,自顾自逗着苏曼玩。吴畏忽然温柔地说:“美好,你知道么?我也是江南人。”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燃起了一根烟,表情一下子变得沉郁,有些艰涩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吴畏是个弃婴,他被丢弃在一座江南小城的流水桥头,身上带了张纸条,写了简单的一行字:“吴畏,1976年6月11日生。”好心人送他到了儿童福利院,在那里长到了3岁,被一对德国华侨夫妇收养,他们在海德堡经营餐馆生意。就这样,吴畏在海德堡长大,养父母去世后就由他经营餐馆。
吴畏吐了一个烟圈:“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美好,你能体会我的感觉吗?虽然这么多年生活优裕,可心里总好像少了一块,只有每次见到你,略能感到些安慰,也许是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吧!”
我长久无语——想不到表面如此嘻哈不恭的人,还有这样忧郁心伤的一面,更想不到完全同化于异域生活的他,还有这样强烈的思乡情结。刹那间,我觉得心底有个最柔软的部分被他触动,眼睛潮湿起来。
初夏的江南,我只取一瓢饮
这一年暑假,吴畏和我结伴回国。两周内,我们辗转在几个相临的江南小镇,找寻当年吴畏被遗弃时的线索,然而,30年来物是人非,即便是他曾被收留的福利院,也是几经迁移,不复有人能记忆起当时的情况。
这一天我们去游西湖,吴畏看着窗外的浩淼烟波出神,我则静默相伴。有小舟擦肩而过,船上的游客向我们挥手致意,我拉了吴畏一下,两个人一起向他们微笑招手。吴畏叹口气:“唉,虽然一无所获,但看看家乡山水,地理人情,也是了了一桩心愿。”我安慰他:“先别那么失望,我已经托了一大堆亲友,帮你慢慢寻访,总会有线索的!”他深深地看着我:“美好,你爸妈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名字,肯定是预见到了你现在的美丽和好心,你美好得像个童话。”我脸红了一下:“吴畏,你爸妈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名字,肯定是预见了你现在的无所畏惧,勇敢坚强,你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是不是?”我们相视而笑。
一艘大游船经过,船头几个年轻姑娘叽叽呱呱说笑,裙裾飞扬,笑靥如花,我都忍不住探头张望,吴畏却视有若无,我不禁有些惊讶,在他眼前挥挥手指:“嗨,是一群美女耶,在海德堡是看不到的哦!”吴畏看牢我,含有深意地一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海德堡,浪漫的仲夏夜
仲夏的一天晚上,我和LINDA的房间淹没在一片玫瑰花的海洋里,LINDA靠在窗台上,支着下巴,陶醉地说:“美好,他多浪漫啊,你快答应他吧。游戏在万花丛中的花花公子浪子回头,从此只宠你爱你一个人,这是童话般的爱情啊!你怎么还在犹豫?”
我不确定地看着LINDA:“真的吗?”
LINDA没回答我,直接从花丛中抽出一只红玫瑰,丢下阳台。下面乐声戛然而止,吴畏兴奋地喊着:“美好,你答应我了?!”然后就传来了打开大门、噔噔噔奔上楼的声音。
我一下子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LINDA,她轻轻将我推出门外。吴畏赶上来,深深拥我在怀:“美好,我发誓,我要用一生的忠诚守护你!”我的心像蜜糖般融化了。
那个夏天,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夏天。清晨,我们照例在内卡河边见面,带着苏曼,沿着河边走,一直走到水果市场,挑一串还带着露水的樱桃,你一颗我一颗慢慢吃着;白天的功课总是那么漫长,而夜晚,吴畏的餐馆总是挤满了人,我坐在一角,静静看他周旋在客人中间,偶尔,他会转过头,给我一个微笑,隔着熙攘的人群,我们做着只有我们自己才懂的手势;每个周末都是我们的节日,吴畏开着车,我们沿着高速公路,循着地图,一个小镇一个小镇地游历,古老的日耳曼风景是那么神秘而浪漫,我相信自己正行走在一个美丽童话中。
遗失在海德堡的童话
2005年新年,我回到了父母身边,以未嫁女身份陪他们过最后一个春节。手指上已被吴畏套上一枚钻戒,我们约定来年春天在海德堡举行婚礼。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和吴畏每天晚上在MSN上倾诉着相互的思念之情。
两个星期后,没有任何征兆,我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吴畏的消息: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无人接听,而餐馆的电话又一直处于忙音状态,更别提上MSN了。
我坐立不安地捱过了4天后,再也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正在柏林度假的LINDA,请她回海德堡去看一下。
两天后终于等来了LINDA的电话,LINDA很吃惊地告诉我,吴畏的房子卖了,餐馆也挂了“吉铺出售”的牌子,有个房产经纪人等在那里,却拒绝透露消息。我再也坐不住,买了第二天的机票,直飞柏林。
海德堡的冬天干涩寒冷,风很大,我披头散发奔走在海德堡的大街小巷,打听所有认识他的朋友、邻居。而吴畏像是突然在这个世上消失了,所有踪迹都蒸发得干干净净,最后,我颓然坐在吴畏餐馆门前,再也站不起来。
天快黑的时候,那个头发花白的地产经纪人终于从另一个镇子赶来,他递给我一封信:“是吴畏临走前请我交给一个叫美好的女孩的,我想,就是你了。” 我颤抖地打开信,吴畏的字迹清晰无比:“美好,忘了我吧,对不起!好好生活。吴畏。”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不久又转成了肺炎住进了医院,缠绵病榻两个多月后,才渐渐好起来。期间只有LINDA来看过我几次,带了鲜花和同情的泪水,还不忘替我骂着吴畏。心中的童话消失了,我淡淡地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个春天我永远离开了海德堡,回国在上海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一年后,我开始试着谈一场以结婚为目标的世俗而安全的恋爱。伤痛在我心中平息,我以为已经淡忘了海德堡的一切。
一个晚上,我接到了一个好久没联系的朋友的电话,聊了半天,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你不是曾要我打听一个吴姓人家弃婴的事情嘛。半年前,我有一个远房亲戚讲起这样一户人家,就是姓吴,他们家族遗传一种叫‘肌无力’的疾病,四肢肌肉会渐渐萎缩,直至瘫痪,只会遗传到男孩子,出生时是很好的,总是长到三十来岁就犯病。70年代他们生了一个男孩,听说是实在不忍心看这个孩子活受罪,出生几天就被他们丢在另一个镇子上,不知他是否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不,不是的!”我想也没想,连声否认,健壮乐观的吴畏怎会有这个可怕遗传病的呢?放下电话,我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呆呆地坐了一会,我跳起来,给海德堡的旧友打电话,询问有无吴畏的消息,然而,他却仍是音信全无。
半年后,已为人母的LINDA给我打来电话,有些迟疑地跟我说:“亲爱的,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起过,一年前,我怀孕的时候,去柏林一家医院检查身体,在医院的走道上,看到一个坐轮椅的人被护士推着从一个病室出来,后面还跟着条大狗,我们擦肩而过。走到另一层楼上,我才忽然想起这个人很面熟,很像是吴畏,而且那条狗也跟苏曼很像啊,等我追过去,他们却早走了,听那个护士讲,他只剩了3个月的寿命了,我去查了他就诊时登记的名字,却不是吴畏,而是‘塔拉’,一个很怪的单词,我想,一定是我看错了,对不对?”
听筒自我指间滑过,忽然之间,我泪流满面,我知道,那不是“塔拉”,卷舌的LINDA发不好这个音节,那应该是个汉语的拼音——“童话”。
在这个大学生占总人口五分之一的城市,东方面孔并不少见,大家相见不相识,总要微笑打个招呼,我和吴畏就是这样:第一次点头微笑,第二次相互问安,第三次就能一起聊聊天气了。吴畏并不是留学生,他在海德堡那条著名的步行街上经营一家不小的餐馆,生意还不错,住在临河山坡上一所大房子里,日子丰裕悠闲。吴畏并不英俊,却有着对东方人来说足够高大的1.85米的身高,加上他的年轻多金,也就成为那些初来乍到年轻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对象,而吴畏显然对这点心知肚明,他有很强的优越感。
吴畏看我和苏曼嬉闹,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嗨,美女,又在看书呢。”我白了他一眼,放开苏曼,做了个请他走的手势。吴畏捂着胸口,做出心痛的模样,拖着脚步离开。我莞尔一笑,才不当真。LINDA也见过吴畏,这个日耳曼血统的姑娘说她“深深被这个英俊的东方小伙子给迷住了”,我大笑,真有点怀疑西方人看东方人的眼光。
多雨多愁的海德堡,4月
又是一个雨天,如烟雨雾勾起了我的乡愁,我撑着伞不知不觉又来到内卡河边,我惊讶地看到吴畏和苏曼,一人一狗,淋着雨,形象寂寥地站在河边,正望着河水出神。我跑过去抚着苏曼湿漉漉的毛发,冲吴畏嚷:“你发什么疯?让苏曼陪你淋雨,它都要感冒了!”
吴畏看到我,惊喜的眼光一闪,继而又换了那副没正经的神情:“美好,你陪我去喝杯咖啡吧!难道你忍心看到苏曼一直淋雨?”我忍不住点点头。
我们来到临近广场的一家露天咖啡馆,对坐在一张大大的遮阳伞下。我要了一杯果汁,吴畏一边搅着他的咖啡,一边看着我笑:“你来这里也快一年了吧?怎么,还不能改变你的中国肠胃么?”我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变?难道你的日耳曼肠胃就比我的中国肠胃高尚吗?”他大笑:“哦,真是敏感而骄傲的小姑娘,我真怀疑你是否真的来自中国江南,那里的姑娘不都是温婉如水,娴静似花?”我不理,当他是空气,自顾自逗着苏曼玩。吴畏忽然温柔地说:“美好,你知道么?我也是江南人。”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他燃起了一根烟,表情一下子变得沉郁,有些艰涩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吴畏是个弃婴,他被丢弃在一座江南小城的流水桥头,身上带了张纸条,写了简单的一行字:“吴畏,1976年6月11日生。”好心人送他到了儿童福利院,在那里长到了3岁,被一对德国华侨夫妇收养,他们在海德堡经营餐馆生意。就这样,吴畏在海德堡长大,养父母去世后就由他经营餐馆。
吴畏吐了一个烟圈:“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美好,你能体会我的感觉吗?虽然这么多年生活优裕,可心里总好像少了一块,只有每次见到你,略能感到些安慰,也许是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吧!”
我长久无语——想不到表面如此嘻哈不恭的人,还有这样忧郁心伤的一面,更想不到完全同化于异域生活的他,还有这样强烈的思乡情结。刹那间,我觉得心底有个最柔软的部分被他触动,眼睛潮湿起来。
初夏的江南,我只取一瓢饮
这一年暑假,吴畏和我结伴回国。两周内,我们辗转在几个相临的江南小镇,找寻当年吴畏被遗弃时的线索,然而,30年来物是人非,即便是他曾被收留的福利院,也是几经迁移,不复有人能记忆起当时的情况。
这一天我们去游西湖,吴畏看着窗外的浩淼烟波出神,我则静默相伴。有小舟擦肩而过,船上的游客向我们挥手致意,我拉了吴畏一下,两个人一起向他们微笑招手。吴畏叹口气:“唉,虽然一无所获,但看看家乡山水,地理人情,也是了了一桩心愿。”我安慰他:“先别那么失望,我已经托了一大堆亲友,帮你慢慢寻访,总会有线索的!”他深深地看着我:“美好,你爸妈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名字,肯定是预见到了你现在的美丽和好心,你美好得像个童话。”我脸红了一下:“吴畏,你爸妈之所以给你取这个名字,肯定是预见了你现在的无所畏惧,勇敢坚强,你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是不是?”我们相视而笑。
一艘大游船经过,船头几个年轻姑娘叽叽呱呱说笑,裙裾飞扬,笑靥如花,我都忍不住探头张望,吴畏却视有若无,我不禁有些惊讶,在他眼前挥挥手指:“嗨,是一群美女耶,在海德堡是看不到的哦!”吴畏看牢我,含有深意地一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海德堡,浪漫的仲夏夜
仲夏的一天晚上,我和LINDA的房间淹没在一片玫瑰花的海洋里,LINDA靠在窗台上,支着下巴,陶醉地说:“美好,他多浪漫啊,你快答应他吧。游戏在万花丛中的花花公子浪子回头,从此只宠你爱你一个人,这是童话般的爱情啊!你怎么还在犹豫?”
我不确定地看着LINDA:“真的吗?”
LINDA没回答我,直接从花丛中抽出一只红玫瑰,丢下阳台。下面乐声戛然而止,吴畏兴奋地喊着:“美好,你答应我了?!”然后就传来了打开大门、噔噔噔奔上楼的声音。
我一下子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LINDA,她轻轻将我推出门外。吴畏赶上来,深深拥我在怀:“美好,我发誓,我要用一生的忠诚守护你!”我的心像蜜糖般融化了。
那个夏天,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夏天。清晨,我们照例在内卡河边见面,带着苏曼,沿着河边走,一直走到水果市场,挑一串还带着露水的樱桃,你一颗我一颗慢慢吃着;白天的功课总是那么漫长,而夜晚,吴畏的餐馆总是挤满了人,我坐在一角,静静看他周旋在客人中间,偶尔,他会转过头,给我一个微笑,隔着熙攘的人群,我们做着只有我们自己才懂的手势;每个周末都是我们的节日,吴畏开着车,我们沿着高速公路,循着地图,一个小镇一个小镇地游历,古老的日耳曼风景是那么神秘而浪漫,我相信自己正行走在一个美丽童话中。
遗失在海德堡的童话
2005年新年,我回到了父母身边,以未嫁女身份陪他们过最后一个春节。手指上已被吴畏套上一枚钻戒,我们约定来年春天在海德堡举行婚礼。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和吴畏每天晚上在MSN上倾诉着相互的思念之情。
两个星期后,没有任何征兆,我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吴畏的消息: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无人接听,而餐馆的电话又一直处于忙音状态,更别提上MSN了。
我坐立不安地捱过了4天后,再也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正在柏林度假的LINDA,请她回海德堡去看一下。
两天后终于等来了LINDA的电话,LINDA很吃惊地告诉我,吴畏的房子卖了,餐馆也挂了“吉铺出售”的牌子,有个房产经纪人等在那里,却拒绝透露消息。我再也坐不住,买了第二天的机票,直飞柏林。
海德堡的冬天干涩寒冷,风很大,我披头散发奔走在海德堡的大街小巷,打听所有认识他的朋友、邻居。而吴畏像是突然在这个世上消失了,所有踪迹都蒸发得干干净净,最后,我颓然坐在吴畏餐馆门前,再也站不起来。
天快黑的时候,那个头发花白的地产经纪人终于从另一个镇子赶来,他递给我一封信:“是吴畏临走前请我交给一个叫美好的女孩的,我想,就是你了。” 我颤抖地打开信,吴畏的字迹清晰无比:“美好,忘了我吧,对不起!好好生活。吴畏。”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不久又转成了肺炎住进了医院,缠绵病榻两个多月后,才渐渐好起来。期间只有LINDA来看过我几次,带了鲜花和同情的泪水,还不忘替我骂着吴畏。心中的童话消失了,我淡淡地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个春天我永远离开了海德堡,回国在上海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一年后,我开始试着谈一场以结婚为目标的世俗而安全的恋爱。伤痛在我心中平息,我以为已经淡忘了海德堡的一切。
一个晚上,我接到了一个好久没联系的朋友的电话,聊了半天,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你不是曾要我打听一个吴姓人家弃婴的事情嘛。半年前,我有一个远房亲戚讲起这样一户人家,就是姓吴,他们家族遗传一种叫‘肌无力’的疾病,四肢肌肉会渐渐萎缩,直至瘫痪,只会遗传到男孩子,出生时是很好的,总是长到三十来岁就犯病。70年代他们生了一个男孩,听说是实在不忍心看这个孩子活受罪,出生几天就被他们丢在另一个镇子上,不知他是否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不,不是的!”我想也没想,连声否认,健壮乐观的吴畏怎会有这个可怕遗传病的呢?放下电话,我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呆呆地坐了一会,我跳起来,给海德堡的旧友打电话,询问有无吴畏的消息,然而,他却仍是音信全无。
半年后,已为人母的LINDA给我打来电话,有些迟疑地跟我说:“亲爱的,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起过,一年前,我怀孕的时候,去柏林一家医院检查身体,在医院的走道上,看到一个坐轮椅的人被护士推着从一个病室出来,后面还跟着条大狗,我们擦肩而过。走到另一层楼上,我才忽然想起这个人很面熟,很像是吴畏,而且那条狗也跟苏曼很像啊,等我追过去,他们却早走了,听那个护士讲,他只剩了3个月的寿命了,我去查了他就诊时登记的名字,却不是吴畏,而是‘塔拉’,一个很怪的单词,我想,一定是我看错了,对不对?”
听筒自我指间滑过,忽然之间,我泪流满面,我知道,那不是“塔拉”,卷舌的LINDA发不好这个音节,那应该是个汉语的拼音——“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