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讲述中国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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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思杰,在四川成都出生长大,在四川山区当知青插过队,1977年成為恢复高考以后第一批大学生,1981年大学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1982年初考上研究生,作为国家公派的第一批留学生去了法国,学习西方美术史。
   后改读电影,师从电影大师侯麦,学生时代分别以短片《高山庙》《中国,我的苦痛》荣获威尼斯影展青年导演短片大奖、尚维果奖。作为专业导演,在法国拍过4部电影。
   早在大学时代,喜欢文学的戴思杰就开始文学创作,受到文学大师沈从文的言传身教。在第3部电影失利的打击下,戴思杰试图写小说来疗伤,用法文写了一本名为《巴尔扎克与小裁缝》的长篇小说,几经退稿后被法国伽利玛出版社出版,疯狂畅销,先后获得5项国际小说奖。到目前为止,本书在法国卖了近60万册,在美国卖了30多万册,在英国卖了近20万册。2003年,英文平装本持续十周登上“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畅销榜,被翻译成24种文字并出版。
   本书的中文版由《世界文学》主编余中先翻译,十月文艺出版社2003年5月出版。作家余华对此书评论说:“戴思杰的叙述朴素亲切,仿佛是田野一样展现在我们的眼前,里面的幽默自然而然,仿佛是风吹进了叙述之中。一个中国人用法语写了一个中国的故事,这个故事红遍世界之后,如今衣锦还乡了。”
   戴思杰根据自己小说改编、导演的同名电影《巴尔扎克与小裁缝》,由周迅、陈坤、刘烨主演,在国内拍摄完成,这是他第一次回国拍片。与以往相比,他在影片中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和个人感情,因为他曾真实地经历过知青生活,那段动荡飘摇的日子既令他伤感又令他无比怀念,在艺术风格上采用了与以往知青电影不同的表述方式,以一种乐观、幽默的手法表现了一段纯朴、浪漫的爱情。为了突出影片的生活化和真实性,片中的演员均采用方言对白。电影《巴尔扎克与小裁缝》于2002年在第55届戛纳电影节上作为“一种注目”单元的开幕电影首映,并获得2003年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提名。
  和小说一样的人生
   张英:你是怎么去插队的?当时有多大?
   戴思杰:那是1971年,我17岁,被下放到四川省雅安地区荥经县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里。从这个小山村到最近的一条公路要走两天的羊肠小道,距县城有多远就不得而知了。那个地方比较落后、比较偏僻,非常穷,我们去之前,那个生产队连钟都没有见过,连时间概念都没有,太阳升起来就上工,太阳下山就下工,给我印象很深。
   张英:怎么样上的大学?
   戴思杰:当知青生活一段时间后,日子真的很苦,因为眼睛不太好,劳动的时候特别不方便。另外也因为我是独生子,要回来照顾父母亲,后来就回城了,那时候叫作抽调回城,回城在一个中学里面工作了一段时间。1976年的时候,中国社会开始有所改变,大学重新开始招生,一切充满了期望。那是我第一次有考大学的机会,经过了紧急状态的复习,我考上了四川大学,读的是历史系。
   那个时候我比较喜欢艺术系,所以后来我们到毕业的时候,刚好国家实行公派研究生去国外学习,在全国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中挑好的学生,每个人都可以报考,我报考的是西方艺术研究系,由南开大学代招的,后来我有幸闯过好几关选拔考试,入选了。
   张英:然后就可以去法国了?
   戴思杰:那个时候是这样的,国家安排我们先到南开大学学一段,再到中央美院美术系学一段。那个时候全国招不了多少研究生,国家投入了很大的力量,用很好的条件培养这些人,因为这些人到外国就要读大学。那时候国内设置的课程同国外大学相差太远,而且在课程上基本上没有衔接,所以就要补一些课。
   南开大学图书馆馆长林国音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给我补了很多西方文化史的课。然后我就去中央美院美术系学习,在美术史领域有一个权威,就让这些老师帮助指点一下。那时候我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快三十岁了,这个年龄新学一门外语,很困难。没有去过法国,也没有读过法语,全都是从头学起。
   那个时候还没有法国的法语老师,是个加拿大老师。加拿大有一个法语区,叫作魁北克,那个地方说法语,但还有很大的口音,相当于福建人或者是广东人说普通话。
   1983年我终于到了法国,选择了学习艺术史。当时觉得学艺术系也挺好的,挺高雅的,而且很有意思。当时法国有两个艺术学校最有名,一个是巴黎一大,另外还有一个罗浮宫学校,罗浮宫学校可以学西方文化鉴定。后来我选择的是在巴黎第一大学艺术学院学艺术史。
   那个时候因为刚到法国,法国那个地方有一个特点,有很多很多的商店。当时中国任何一个城市,一条街有十来个商店可能也就算很多了,巴黎那个地方,任何一个地方,差不多有几百个店可以看,而且都很有个性,以前我没有看过,到处逛,非常过瘾。
  在法国学习电影
   张英:怎么想到改读电影学院的呢?
   戴思杰:我们那时候奖学金非常少,只有1900法郎,相当于1900块人民币,刚刚够吃饭。靠这点钱在那样的地方是很难生存的。我那个时候很想看电影,我们艺术学院有一个电影系,电影系学生他们都想考法国国立电影学院,这是法国最好的电影学院,而且一旦考进去以后,就会有一个卡,可以去法国所有的电影院看电影,还可以带上女朋友。我想,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于是我就考法国国立电影学院,但是考试非常难。第一阶段有几千人考,第二阶段就剩200人,第三阶段就剩下60个人。前面我通过了两关,考第三部分的时候,学校把所有的考生集中在一个宾馆里面住三天,给你一个故事,让你把这个故事编成一个大概几十页的故事。而且必须用法语写作,我那时候法语很差,文章很可笑,语言结构顺序都不对的。
   这时候我提出来是否可以免试。当时那个学校很少有中国人,唯一的例外是有过一个香港学生。我去报考,学院觉得很惊奇,对我也很重视。当时提出给我两个月时间,如果我能够找到三个法国好导演和三个中国导演推荐的话,这一关就可以免掉了。    然后我就开始找导演推荐,实际上在法国我只找到两个导演,一個叫作罗梅尔,正好是巴黎艺术大学的老师,也是法国很有名的学院派电影导演;又找到一个纪录片拍得很好的导演让·罗什,在中国找到一个导演叫张暖忻,拍过一个电影叫做《青春祭》;另外一个北京同学认识谢天,然后他也帮我签字了。就这样,找到了几个导演给我做了推荐,推荐以后,学校就宣布我被录取了。然后我的生活就改变了,读了几年电影。
   张英:在法国学习电影和在国内有什么不同呢?他们的课程是怎么安排的?
   戴思杰:我从来没有读过这种学校,导演系基本上没有安排导师。老师都是导演,从外面请来的。先写一个故事以后,系里老师觉得不错,就会给你拍一个短片。一般都是五六个人一组,这个人是导演,我给你做助理,他做摄影,另外一个做录音的,还有一个监督我们的人,就是外面请来的,组成一个小组拍电影。然后根据导演要求,我们出去找演员、找场景,再用学校的器材、胶片拍出来,剪辑出来,再请外面的评论员来看。这个电影就是你的作业。大家轮换着来,可能我这一次是录音师,下一回就是灯光师,再下一回就是导演,大家轮换着来做。
   拍电影也很有意思,当时拍的基本上都是短片,但是也很紧张,因为同学之间有竞争,你想做得很好,我也想做得很好,你的故事好,我希望我讲的故事比你讲的更好一点。
   结果因为同学里面主要都是法国人,每年导演系只会收4个外国人,所以我觉得那几年特别愉快。没有任何的考试。但是有很多人还读不下来,因为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枯竭了,你必须要看很多的电影,而且要学习、分析、研究,然后把看过的电影全都忘记,形成你自己的眼光和认识;第二你必须是很想讲故事,能够编故事才能做导演,法国导演的剧本全部都是自己写的,很少像国内一样完全靠小说和编剧。
   于是这样做了三年。这三年还有一个好处,能够不断地认识电影界的人,出去以后你如果当不了导演的话,也可以在这个圈子里面,所以我就没有去读什么博士。我本来开始的时候不是那么认真的,但是后来我还是读完了,读完了以后还真的干上这一行了。
   张英:听说你是电影大师侯麦的学生?
   戴思杰:我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我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去听过他的课,而且跟他有过交往。埃里克·侯麦当时在我们学校开了一门课。也许我是一个中国人的缘故(在那个电影学院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中国人),他不仅注意到了我,而且对我格外感兴趣,下了课特意走过来,跟我聊天。在看过我拍的几个短片以后,他还邀请我去看他刚刚拍好的一部电影,好像是《一个月圆的晚上》,还得意洋洋让我评价演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怎么样,我就根据我看完电影的感觉回答他,女主角不怎么样。他听完以后不是很高兴,还有些生气的样子。
   张英:你读研究生的第一个作业是讲什么的?
   戴思杰:第一个作业我记得很清楚,出了一个标题,标题叫作《误会》,然后法国人给你两盘16毫米的胶片,一盘大概可以拍几分钟,长度拍下来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胶片,自己做,可以做三分钟,可以做五秒钟,但是不可以超过这个时间,多了的话没有人给你洗,因为没有胶片。而且规定你可以用场地的时间是一天,我做的那个故事是与医生有关系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去找一个牙科医生的过程中发生的故事,很好玩的一个轻喜剧电影。在当时来说,我那个作业让他们很吃惊,因为他们那时候没有见过中国人,也不了解中国人的生活,而且我电影里还有个人主义的情调(用他们的话说)。然后我就做了很多短片。
   张英:一部电影所有的工作你都要经历一遍?从编故事到拍摄、制作完成?
   戴思杰:那时候还没有摄像机,都是用电影的摄影机做,就是做16毫米的胶片,所以基本上每一个工序都做得很认真,和正规拍电影完全一样。比如说一个镜头拍了很多次,一个人要把另外一个人打倒,我就举着笨重的录音杆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完成,真的很累。那时候我最感兴趣的就是坐在机器前跟剪辑的师傅学电影剪辑,看着电影的完成,心里特别高兴。
   电影学院毕业的时候,我马上就当了导演。
   张英:找到了工作?就正式开始拍片了?
   戴思杰:我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写了一个故事,有点像寓言故事,是在法国生活的一个中国人的故事。后来被一个小电影公司看中了,那个公司就找到我,说要拍这个电影。
   在法国,电影公司不会像中国这样有电影厂养一大帮人,电影公司的人很少,要拍电影全部都是从社会上招。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是不会分配工作的,靠你自己去找工作机会。
   像我拍电影,很少有公司帮助我做片子。你的班子都是由各种学院的专家与导演、演员组成,一直到摄影师,都是临时组成的。每个人都是自由职业,要做的时候,比如说一个公司找到你做导演,也就是说只是跟你签这部片子的合同,合同完了关系就解除了。如果对你另外一个故事有兴趣,就跟你签另外一个合同。
   张英:你那个时候,刚出校门,怎么会有人投资给你呢?
   戴思杰:这跟法国扶持它的电影有关系。国家在每一张电影票里面提取一定的钱,你去买一张电影票,比如50块钱一张,这个票里面每张票抽2元钱,这些钱全部集中出来,作为电影发展基金,这种基金就来帮助那些没有多少商业性质的电影,或者是艺术片,这个资助从制片一直到发行,有各种各样的基金委员会,基金委员会每年用最当红的导演、制片商、发行商、演员等组成一个评审团。最关键是评审委员有很高的权威性,程序非常公正,在审读的时候,剧本的名字是被抹去的,完全靠剧本的质量打动评委们。
   这个评审团一年要收到几千个剧本,一年平均资助三十多部电影。就是说有几千个剧本在竞争,如果你的剧本被选中,就能拿到第一笔投资,大概等于300万人民币,这300万人民币做一部电影是不够的,但由于基金委员会有很高的声誉,基金委员会一旦同意了以后,就好像给你开了绿灯了,这部片子做不成的几率就很小了。    张英:还会有其他的投资?
   戴思杰:剧本被选中以后,拿到300万,因为这样的剧本能够在几千部里脱颖而出,有些电影公司的老板就会感兴趣了,就会找你再投钱签合同,再拿着剧本到电视台预卖,预卖下来又是几百万,基本上大体的钱就持平了,所以拍电影就够了。
   国家给的300万叫作无息贷款,如果你做完以后赚钱了,你要还国家的钱,假如你的电影做完以后一分钱不赚,国家自愿倒霉。当然,电影有赚钱和不赚钱的,国家其实本身也没有亏多少。
   法国电影市场的繁荣靠这个的作用很大,每年都会有层出不穷的新人出现。不管你年纪多大,你的剧本有想法有独特性就可能被选中。我除了《巴尔扎克与小裁缝》以外,前面三个都是被这样选上来的。
   这个机制非常好,不管是电影还是美术、文学、音乐,法国都有这样的机制,所以,面临美国那么强大的压力,法国文化仍然生机勃勃,保持顽强的生命力,能够提供很多新奇的思想,与这个机制是分不开的。
  在法國拍了3部电影
   张英:你的第一部电影《牛棚》是讲什么的?好像也是与中国“文革”历史有关。
   戴思杰:这个电影讲的是“文革”期间一个12岁少年的故事。他的父母都被关起来了,家里还有一点唱片。他楼下有个小女孩,他有点想吸引小女孩对他的注意,他就放那个唱片,结果这个小孩被抓起来了,关到一个山上的庙里。这里面关了老道士、和尚、艺术家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小偷,这个地方很偏僻危险,四周都是很深的峡谷,只有一条崎岖难行的小道,他们也跑不出去,就关在那里面。老道士装聋作哑不说话,和山里面的动物、鸟有点交流,所以这个小孩和这个老道士关系非常好。最后老道士自杀,当着小孩的面死掉。这是第一部电影。
   张英:那你的《吞月亮的人》《第十一子》又是讲什么的呢?
   戴思杰:《吞月亮的人》这个故事不是一个现实主义的故事,这是有点超现实主义的戏剧故事,实际上是一个俄罗斯出生的非洲人,他们家族有一个马戏团,马戏团中有一个有点白痴,语言也不通,离开了他们的剧团走丢了,写他穿过整个法国的遭遇。
   第三个电影《第十一子》,是在越南做的,法国制片,法国发行的。这部电影也是带有寓言性质的故事。一个村庄有一个湖,湖里面有一条鱼叫作娃娃鱼,娃娃鱼不断地发出叫声。村庄里面的人迷信,要有一家人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女儿以后,就可以下到池塘把鱼打死,吃鱼肉,说吃鱼肉的人永远不生病。这个村庄就不断地生,老是阴差阳错,老是不能正好五个儿子五个女儿,要么是四个儿子六个女儿的,后来,终于有一个合适的家庭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女儿,这个村庄发生了离奇的故事。我的前三个电影都是带寓言性质的故事。
   张英:你刚开始拍电影就有目的地选择这样的题材,利用文化意识形态的差异,可以讨巧,被他们喜欢?
   戴思杰:我在法国待那么久,也是慢慢体会出来的。一个法国人确实是对外国人比较好奇,而且让像我这样的国外艺术家在法国有一定的发展空间。很多外国艺术家能够在法国站住脚,国内也有很多人在法国,过得都不错。
   当时我写这些故事、拍这样的电影,有一个感觉,法国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艺术上还是生活上都比较重视个人化、独特化;你做的电影、小说,能不能引起别人的兴趣,就在于这一点。作为一个外国人,哪怕你只有那么一小点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跟别人有区别,这种东西就可能被法国人喜欢,征服他们。我拍的电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奇特、很怪的电影。就像我刚才说的第二个故事,那是超现实的戏剧,是他们很难想象的,一个出生在俄罗斯的非洲人,到了法国,不懂语言,而且还是个白痴,他在漫游法国的过程中,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肯定很有意思。那法国人可能就有兴趣。
   我到法国以后,最深的感受是写自己最想写的东西、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在法国那么多年,跟很多法国人还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还没到有创作冲动,因为我毕竟是一个外国人,讲述法国人的生活不是我的优势,那么我最熟悉的还是发生在中国的事情,或者和中国文化相似的亚洲国家的故事,这个我做起来也容易。所以我在拍电影的时候就自然用了我熟悉的生活体验。
  从电影人的角度来说,我们主要是看自己讲的故事能不能讲出自己的特点,其实今天的中国也有特点,很多故事本身是闻所未闻的,可能法国观众就会比较感兴趣。当然,这里面也有几种感兴趣,有一种是电影节感兴趣,还有一种是学院派评论界感兴趣,另外就是商业院线、观众感兴趣的。
   张英:法国像中国这样分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吗?
   戴思杰:法国不是分得那么清楚,有些电影咱们看起来是艺术电影,但是商业性也很强,没有很强的区分,比如说王家卫的电影很难说是商业电影还是艺术电影,它是一种时髦,很多年轻人都喜欢,也很难定位是商业的还是艺术的,就可以说比很多商业片还赚钱;另外有一些就很清楚地放在艺术电影里面,所以分类没有多大的意义。
   张英:像你拍的电影是走哪条线?
   戴思杰:前三部电影还是给知识分子看的。第一部电影比较好一点,第二部电影稍微差一点,第三部电影我当时有很大的期望,从我自己的角度,觉得片子做得不错、故事也不错,但是从商业角度来讲是很失败,也没有引起评论界的注意,没有参加重要的影展。
   张英:像在中国这样,一个导演一年一部电影,在法国可能吗?
   戴思杰:在法国可能就只有几个大导演可以。他要么是商业票房的宠儿,特别受观众欢迎;要么是做艺术片的大导演,永远有那么一小部分观众,他片子不会赚大钱,但即使亏本也不会亏太多。他做的目的也不是赚钱,因为电影公司肯定他、学院派评论界肯定他,也可以。
   更多的是像我这样的导演,每次拍完电影以后,做下一部电影都经历很长的时间,做完以后要休息很长的时间,因为什么都靠自己,非常累。    法国这个地方比较讲究导演自己写剧本,就是很少有导演不写剧本直接当导演,一般都是导演导自己的剧本,这里面可能会存有个人形式的电影,这跟美国电影有很大的区别。美国的电影基本上都是做别人的剧本,就是在众多的剧本中选你喜欢的故事,用你的观点、你的能力把它做出来。而我在法国搞剧本可能就要搞两年,要有我自己对这个故事的看法,最后再找投资商,不断地跟制片人聊剧本,谈好以后签合同,再找演员、选景地、组织班子,把它拍摄出来,制作完成,自己全部得参与,非常麻烦。所以我觉得自己能够在国外做四部电影还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做导演的话,我觉得在美国和在中国这一点是很好的,每年可以做多个电影,半年就可以做一个,没有限制,咱们搞一个剧本,不是说今天想写一个剧本就写出来,这中间有多少次修改,修改七次八次,然后再去找钱,这个过程很长。
   张英:你现在还需要这样从头做起来吗?
   戴思杰:如果说是开始的时候,在《巴尔扎克与小裁缝》电影出来之前,我要把劇本写出来的,这是第一步。当然,在《巴尔扎克与小裁缝》之后,它给我带来的好处是,我只用讲一个故事,就有公司投钱拍电影了。
   突然一下我的处境就改变了,我当时觉得很意外,很多公司找到我,希望合作。有法国的大公司、美国的哥伦比亚公司,很多有名的制片人都来找我,他们做过很多成功的商业片,这些人做的片子,都是大公司投钱,那么做这部片子的也是大的公司。甚至我可以不写故事,有的公司愿意跟我做电影,咱们再聊故事,这也有可能。
   张英:突然改变了,就是您开始忙起来了,不像以前那么闲了?
   戴思杰:对。我觉得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做一部电影,或者是再写一本书,比较容易了,这是最大的好处。在电影上我已经辛苦了十来年,有今天的回报,我很高兴的。
   人生真是偶然,如果这本书不出版也就算了,那我今天的人生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电影,艰难的完成
   张英:电影是什么时候找上门来的?这本书畅销之后,电视节目自然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戴思杰:对。一家美国电影公司最早找上门,我的条件第一就是不要干涉我的剧本,根据人家的要求改剧本,这是我最痛恨的事。电影界能够做到这一步就不错了。第二,电影一定要在中国拍。第三,我来拍。美国人对这三个条件基本是同意的,就不同意第一条。而且他们不认为可以在中国拍这个电影。那就吹了。
   后来一个法国制片人丽泽找上门来,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太太,请我到她家里去。去了她家里以后,喝了很多很好的酒。丽泽也没有小孩,给我的感觉还不像法国人,像典型的意大利老妈妈的感觉,家里一大团朋友,热热闹闹的,拿出各种各样自己做的吃的,特别轻松。她给我的感觉跟我见过的所有制片商都不一样。而且她也比较爽快,她说以前就有人跟我推荐过你,她说我也不否认我是见利而来的,因为以前也有很多人讲过你,但是我从来没有看中你的剧本,因为我看过你的电影,没有票房。我今天对你感兴趣,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小说做成电影以后是可以赚钱的。这个人给我的一个感觉就是比较直,不拐很多圈,所以当时就决定和她合作,之后再来改成剧本。剧本完成以后,我就来了北京。
   但是我没有想到,在国内拍电影是如此艰难,剧本送审就花了一年时间,加上在国内拍这个电影,前前后后用了两三年的时间,是我没有想到的。
   张英:演员是你挑的吗?对他们的表演满意吗?
   戴思杰:演员由制片人和我一起商定。小裁缝的女主角原定为章子怡,后因她档期已排满无法加盟,又考虑“幸福女孩”董洁,因她演技过嫩而罢手,最后才定下了周迅。尽管周迅在国内影视圈有着良好的口碑,可是法方制片人丽泽女士却对她并不感冒,她心里还一直念念不忘章子怡。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迅又刚好在生病,丽泽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顺眼。后来丽泽在看了周迅的一些影视作品之后才改变了对她的印象,拍到后来,周迅逐渐赢得丽泽的信任,丽泽也对我说自己当初“看错了人”。
   男主角挑起来要容易一些,陈坤和刘烨都是非常有潜力的演员,陈坤更具知识分子气质,刘烨更朴实执着一点。三个人在影片中的表演十分默契。有一次他们一同去游泳池拍一段水下戏,这段水下戏表现的是梦幻的场面,扮演“罗明”的陈坤和扮演“马剑铃”的刘烨都识水性,只有“小裁缝”周迅是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哪知胆大的周迅在拍摄时挂着一只铅砣便跳入水中,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在水中憋气的时间居然超过了陈、刘两人。困难的是今天的演员对“文革”那段历史完全不了解,他们不仅不了解当时的氛围,还无法接受剧中人物离经叛道的行为,后来做了许多工作,才克服了这些问题。
  张英:难怪电影看起来没有小说那么有魅力,是不是有过很多妥协?
   戴思杰:我自己觉得不一样的。有时候我们先看小说再看电影,很难认为电影比小说更好。我觉得这个小说可能更幽默一点,而且小说要散一点,全部拿过来也没有办法用。做电影的时候,我觉得稍微往情感上面多做一点,让情感更加强烈一点,因为电影观众主要还是比较年轻的人,年轻人比较有浪漫主义情感,和这个年代相比会对文学产生比较好的印象。
  张英:电影里采用方言对白,是基于什么考虑呢?
  戴思杰:我自己是一个四川人,我多数还是说四川话,我对普通话把握得不是很好。我看过张艺谋、姜文拍的一些片子,他们的片子里面多数还是用方言的,《秋菊打官司》我觉得做得很好,张艺谋的片子我都喜欢。另外有一些,我觉得方言可以给浪漫故事增添一点真实的,否则的话这个故事更虚了一点。
  张英:这个电影在国外拿过哪些奖?
  戴思杰:这个片子倒是去参加了很多国际电影节,去戛纳电影节是去参展,金球奖等于是提名,也没有得到奖。当时去了一些电影节,因为去了戛纳以后,其他电影节也就不能参赛了。其他的小奖拿过一些,但是不值一提。   张英:商业票房怎么样?
  戴思杰:这个还可以,在法国、英国、日本、意大利、西班牙、加拿大都还挺好,就是说买片子的人都赚了钱了。美国买了还没有放映。
  文学上师从沈从文
   张英:据说在文学上您师从过沈从文,他对您的影响大吗?
   戴思杰:我在读四川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文学很热,我突然有创作的愿望,开始写一些短篇小说,我家里面一个朋友是沈从文的亲戚,他就把我写的短篇小说寄给沈从文看,后来沈从文就改了改,寄还给我,在信里说让我把自己练习的东西寄给他看,然后我写完的短篇小说就寄给他,他看完以后再寄给我。在信里有时候他告诉我该怎样写小说、该注意什么,我们通信约有两年时间。
   沈从文这个人很严谨,给我写信或者是改都是用毛笔小楷,我当时写的东西都是四川山区或者乡村背景里发生的故事,都很短小的,因为那时候读书也没有多少时间写大的东西。沈从文这个人是比较远离政治的,比较写民族性的东西,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挺善良的人,当时他可能也帮助过很多人,所以在他那得到过教诲,对我的影响很大。
   后来我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学习的时候,我就去找过他几次。那个时候他还不太火,我都还不知道他是作家。直到80年代以后沈从文才开始慢慢被出版界重新发现、挖掘出来。
   张英:你的小说《巴尔扎克与小裁缝》结构上特别像沈从文的《边城》,刘烨与陈坤饰演的这对英俊知青,都爱上天真漂亮的小裁缝周迅。小裁缝也是和祖父老裁缝相依为命,和《边城》的老船夫与小孙女翠翠一样。而且小说的语言非常优美,画面感很强,人物形象很生动,我就想这样的小说怎么可能是处女作!
   戴思杰:是吗?写的时候我还真没有想过。其实那个时候沈从文也拿着我的短篇小说,推荐给一些杂志,试图让我的小说发表。但是当时刚刚流行伤痕文学,像我的个人化的小说是很难被认可的,而且小说写的都是一些近似于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之间的人物,只描述故事,没有任何评判,这样的东西在当时很难发表的。可能沈从文的小说有些地方跟我相近,他的东西既没有反谁批评谁,也没有批判什么的,但是小说里的人物都没有光辉,可能比我光辉一点点,这也许是他喜欢我小说的原因。
   后来我到了法国以后,也想过写小说,因为空余时间很多。在法国我最主要是想看一看,做一点有兴趣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我想学文学在法国是不可能的,因为法国的语言很难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用法语写小说,但是电影无所谓,到最后演员用对话把故事讲清楚就行。
   张英:为什么会想到写这样一部小说?
   戴思杰:因为一部电影也是辛辛苦苦搞了几年,才能够完成的。受到打击以后,那个时候我当时都不太想做电影,所以后来写了《巴尔扎克与小裁缝》。
   小说起源于一个真实故事,我们当年一起插队的几个知青中,有个知青带了一个闹钟,那闹钟就被山里人视为稀奇古怪。结果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然后生产队长就看中这个钟了,特别崇拜钟,每天早上就到我们这里来看钟,学会看钟以后,就让全体人去地里劳动。当时你说他坏也没有那么坏,他暗示我们送给他。还有一个知青带了一箱子书,其中有巴尔扎克的小说。他们以书为媒介,和小山村里一个姑娘的关系渐渐密切起来,以至于后来一个知青爱上了这个姑娘,另一个知青却暗恋着这个姑娘。就像我小说里面写的,这是当知青的一段经历。
   像我这一代人,在那个时候社会生活很单调,喜欢读书很自然的,文学确实在乡下插队的时候给了我快乐。而且我讲的这个故事是现实存在的,当时你喜欢一个姑娘,她看上你,可能就会用借书,在书中间留言、夹信的方式表白。利用书去谈恋爱的故事,当时很常见。现在我不知道这种人还多不多,我估计现在你借本书给我看,慢慢这样发展出来的所谓爱情故事也有,书是爱情的媒介,这样一个故事太平常了。
   虽然在今天的社会里面,文学已经受到很大的压力,但是文学给我的感觉还是很美好、浪漫,这个故事再发展出这么一个思想,就是一本书可以改变人生。
   写的时候就慢慢牵扯到很多的东西,根据书讲故事,或者是讲书,其实这些都有“反电影”的成分,但是我在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
   我在写的时候很自然就把这个故事放在我生活过的那个时代场景中。你说小说画面感很强,可能是我习惯拍电影的原故。小说里有一些地方特别有戏剧的效果:写给队长拔牙,小裁缝打胎的时候“我”拉小提琴,根据巴尔扎克小说里的描述做出中世纪的衣服,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一本书能够有那么多人看,而且比我的电影观众还要多,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张英:在小说里,你使用了大量的象征物,闹钟、小提琴、电影、巴尔扎克的小说、中世纪的衣服,这些元素让叙述拥有了坚实的点,从而让故事成为可能。这一点是不是电影给你带来的影响?
   戴思杰:老实说,我觉得象征倒是没有,但是有的人把它看成是象征。其实小说就是一个主题,就是文学对小裁缝的改变。我不可能用一种讲故事的方法直接讲她接触小说以后怎么变,这是很笨的办法。从闹钟一直到小提琴,一直到讲电影的故事,这样一步一步地讲,到最后小说出来的时候她不得不变,这是讲故事的一种办法,否则直接抬上来人家不会相信,一个乡村女人听人家读了一本外国小说就决定改变自己,沒人相信,如果一段一段地做过来的话,先小闹钟搞一搞,一会儿小提琴搞一搞,一会儿去看看电影讲一讲故事,一步一步走到那儿,最后就合情合理了。到最后你不得不跟着走了,这是讲故事的一个技巧。而且这些都围绕着一个主题,就是文化,这些东西是象征也好不是象征也好,都是跟文化沾边的,哪怕一个小闹钟,它带来的就是时间观念,这就是一种文化,慢慢地一点一点影响她。
  张英:小说的结构非常精巧,看起来非常舒服,一个点呈放射状,形成了一个小说的世界。你是怎么想的,采取现在这样的结构?
  戴思杰:我当时想,这种故事或者我以后写故事,有一点这个趋向,大体有个故事以后,我们可以像感情小说一样细腻,这是我比较喜欢的。每一个章节像一个小短篇一样,有一个开始有一个结尾,围绕着一个东西,整体又有一个故事。这样的写法比较适合我,叫我从头到尾像金庸那样考虑那么大一个逻辑,有点难。自己写的时候非常高兴就行了,小说有那么一个很重要的场面,跟队长做牙齿那个场面,其实这个片断在故事里面可有可无,但是这个场面让我非常高兴。决定写小说的时候,我最早的时候就是想到这个场面。
   (责任编辑:丁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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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多年前我就知道陈谛了,如今去回忆,在什么时间以何种方式知道已经记不清,但不妨碍我在心里进行一番合理的揣测——大概是在2016年底,这是在网络上能查到的她的一些小说最初发表的时间。我应该是在微信朋友圈看到她的小说的,她的小说贴在“西局书局”的公号上,通过一系列我们共同的朋友,狗子、高星、张弛等人的分享和夸赞,我有幸读到。如今,过去这么多年,陈谛的小说偶尔在文学期刊发表。因我没有订阅期刊的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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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又醒了,他凝神静听着隔壁房间里那些熟悉的响动,在他耳旁窸窸窣窣。房间里没有一点光亮,他看着另一头窗户上沿那块仅存的四边形墙泥,每次醒来时,他都会望向那里,它与墙体越剥离一分就越固执地不肯掉落。摆钟挂在光秃秃的墙上,黑暗中辨不出时针的位置。它从他记事起就在那里,如今已无法报时。失眠拉长了黑夜,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聆听夜间那些充满威胁的声音。   木床只占据了房间很小的一部分,他将能够发出声音的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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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炼的家在北京天坛公园附近,一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俄苏式四层楼的老房。   国内的诗歌活动越来越多。一直旅居国外的杨炼现在经常回国。采访的时候,杨炼的妻子、小说家友友就在旁边安静地倾听。   杨炼,1955年出生于瑞士,成长于北京。七十年代后期开始写诗。   1983年,以长诗《诺日朗》轰动国内诗坛。其后,作品被介绍到海外,并受邀到欧洲各国朗诵。   1988年,杨炼应澳大利亚文学艺术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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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人:杭州师范大学文艺批评研究院现当代文学、文艺学专业教师与研究生   讨论记录:王海月  一、“罪案小说”形制与创作主题探究   吕彦霖:我们这次讨论房伟的新作《血色莫扎特》。房伟老师是苏州大学的博士生导师,著名王小波研究专家,曾经出版过《革命星空下的“坏孩子”:王小波传》。之前在天津的一次见面中,房伟老师讲到自己在写抗战故事的时候,深切地感觉到现实中的故事,比作家虚构的要精彩得多。总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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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很忙,我就在家附近的幼儿园里上学,也没有人接送,每天晃晃悠悠走上半个小时的路程上下学。那个时候,马路上还没有那么多的车。有一次,我得了一张奖状,急着拿回家向父母炫耀,不料半途中摔了一跤,跌进了泥坑里。奖状摔烂了,上面沾满了黑黑的污泥,我一路哭着回了家。这是一张绘画比赛的奖状,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正式的荣誉。那个时候我最拿手的事是画画,是我作为一个孩子最初的表达方式。   我高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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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读到魏思孝的作品是在“废柴写小说”的公众号上——一篇叫《垃圾盟主李尚成》的小说。小说的“原型”就是魏思孝的朋友——垃圾盟主李尚成。小说写得特别逗,我看的时候一直在笑。魏思孝对于“底层”是有慈悲之心的,对于身处“底层”坚持写作的朋友更是关心帮助有加,但“慈悲”不是“怜悯”更不是“纵容”,对于“底层”存在的问题魏思孝批判讽刺起来也是毫不留情的,即便是对朋友。他在小说里写道:“李尚成希望我多谈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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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涨水蛾挺多,那段时间庄稼差不多涝死了,太阳从未在天上停留超过半小时,雨水不停往地上灌,我觉得山下的河水很快就会满起来,会把我住的半山腰淹没。“天灾要来了。”到处是这样的声音。我带着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连夜打着火把绕过深沟里的河水,走了三天三夜走到现在这座高山,实在走不动了,就此居住下来。   我来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没有名字,四面环山,树林密布,随便一棵松树都要两个人手拉手才能抱完。我的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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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试剑  天气甚热,午后才稍微有一点风。这大荒岭上,平日不时有脚夫路过,挑一些消暑水果到城里卖。按理说今天也不该例外,但是等的人已经汗流浃背,竹筒带的水也已喝干,却还不见有人上来。他可不是要买果子解渴,而是要将过路人击杀于此,为的是给手中的剑喂血,以消除比试之前内心的不安。  身为酉阳劍馆的学员,王宝央可谓剑术超群,但也只限于剑馆陪练的一众师兄弟,比试起来,大家都是点到为止。两年一度的各路剑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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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是对生命的另一种呈现方式,也是探知生活的多种可能性。这是我第一次读六百的小说。在六百的小说中,我不仅能够窥探到这一种包容万象之琐碎,释缓积压之洪流的汹涌表达,还有她擅长于在生活描摹的基础上通过细致的心理描绘,来展现出更为真实且尖锐的命运图景,从而产生出一种虚实结合的艺术特色。当生活回归到人本身,最终又归于生活的实处,用现实的痛楚来揭开人性的伤疤,从而对生命进行冷静的审视。表面上生活的变化只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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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琳是一位生得很美的女孩。朱小琳的美是一种内在的美,忧郁的美——如果说忧郁也是一种美。朱小琳的眼神总像是在想事儿,蒙蒙眬眬若有所思。朱小琳轻易不笑,她总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无论在什么场合也不管在谁的面前,她从不哈哈大笑。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她的笑容也是淡淡的,礼节性的笑,谦卑的笑。她也从不跟别人争论什么,即便她讲的是正确的,她有理,也从不跟对方辩驳,而是默默地转身走开了事。初次跟她接触的人会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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