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花儿词典》的历史地位与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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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晓天、井石主编的《青海花儿词典》于2013年12月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它的问世,是中国“花儿”学界的一件大事,一件好事,一件喜事。为什么是一件大事呢?因为这部词典填补了“花儿”研究领域的一个空白。为什么是一件好事呢?因为这部词典为“花儿”研究者和“花儿”爱好者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料。为什么是一件喜事呢?因为这部词典是在“青海花儿论坛”召开前夕印刷出来的,为青海、甘肃、宁夏、新疆乃至全国“花儿”研究专家送上了一份厚礼,这部“礼物”包含了编者辛勤的汗水,盛满了青海人民淳朴而真挚的情谊。
  一、历史地位
  (一)《青海花儿词典》是“花儿”文化的沉淀
  自元末明初以来,青海“花儿”就一直在民间流传,在阿哥阿妹的心间款款流淌。花儿在春天孕育,在夏天绚烂,在秋天收获,在冬天又回归大地。“花儿”就像四季之更替,花开花又落。五六百年过去了,到了上个世纪20年代,袁复礼在西北搞地质调查时,从民间记录并整理出30首歌词,以《甘肃的歌谣——“话儿”》为题,在北京大学《歌谣周刊》82号上公开刊载,“花儿”首次走进了文人的视域,登上了中国民间艺术的殿堂。自此以后,许许多多的专家、学者和“花儿”爱好者,纷纷深入民间采风。数以万计的“花儿”作品和数以百计的“花儿”曲令,让人目不暇接;“花儿”在民间的普及性和多民族传唱的多元性,令人叹为观止。迄今为止,“花儿”的搜集、研究和整理虽不足百年,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编者们对掌握的青海“花儿”作品与前人的“花儿”研究成果进行了再总结、再分类、再认知,用辛勤的汗水编织了这部精美的《青海花儿词典》。应该说,《青海花儿词典》是“花儿”“百年”研究成果的结晶,在中国“花儿”研究史上树立了新的丰碑。
  (二)《青海花儿词典》填补了“花儿”研究的空白
  在中国“花儿”研究史上,“花儿”词典的编纂工作是第一次,填补了“花儿”研究的又一空白,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历史地位。《青海花儿词典》在考证、注释和例句方面,下了很大功夫,成绩卓然。
  1、考证
  《青海花儿词典》最显著的的一个特点就是对诸类词汇的深入考证。在专用名词方面,纠正了一些错字、别字。如“褚褚”一词在青海很常见,但许多“花儿”书籍常用其他的词来代替这个词语。其实《新华字典》对“褚”这个字就有解释,其含义有二:一是“姓”,二是“囊,口袋”。青海的“褚褚”发音同前者,意思却是后者。在动物词汇考证方面,也是很到位的。就以“饿老鹰”来说,《西游记》第七十二回云:“行者使绝后计,变饿老鹰,将衣架上七套衣服,尽行叼去。”第八十二回写道:“与唐僧拜了两拜,口里娇娇怯怯,叙了几句情话。却才举杯,那花儿已散,就露出虫来。妖精也认不得是行者变的,只以为虫儿,用小指挑起,往下一弹。行者见事不谐,料难入他腹,即变做个饿老鹰。真个是:玉爪金睛铁翮,雄姿猛气抟云。妖狐狡兔见他昏,千里山河时遁。饥处迎风逐雀,饱来高贴天门。老拳钢硬最伤人,得志凌霄嫌近。飞起来,抡开玉爪,响一声,掀翻桌席,把些素果素菜,盘碟壶爵,尽皆捽碎,撇却唐僧,飞将出去。唬得妖精心胆皆裂,唐僧亦骨肉通酥。”可见“饿老鹰”不仅仅是青海方言,也是明代的江南方言,两者之间存在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另外对其他方面的考证也是一丝不苟的,如对“鼻邋遢”的诠释就显示出编者对待辞书工作的认真态度。
  2、注释
  注释是词典的功能所在。《青海花儿词典》既关照了注释对象的广泛性,又做到了词语注释内容的客观性。一是对专有名词的称谓注释。词典对草“花儿”、本子“花儿”、背“花儿”、八仙“花儿”、矮腔“花儿”、“单折腰”、“双折腰”等做了全面的诠释,对一些不妥当的称谓做了矫正。如“八来歌”是张亚雄的一种提法,编者认为这“是赋体‘花儿’的一个显著特点,实际上是以‘来’为尾词的赋体‘花儿’。”这种解释我很赞同,因为有许多“花儿”为了押韵,常用同一个字来结尾,“来”只是其中之一,“八来歌”的说法不可取。二是对“花儿”曲令的注释。编者对仓朗朗令、阿哥的阿姐令、保安令、大嫂子令、大身材令、大眼睛令、东峡令、东乡令、二牡丹令、尕东令、大转弯令、才让曹令等做纵向诠释时,还非常注意横向的比较,对尕妹妹令与尕妹子令、尕麻姑令与尕艳姑令等进行了认真的诠释。三是对“花儿”会的注释。不仅对民和七里寺“花儿”会、乐都瞿昙寺“花儿”会、互助丹麻“花儿”会、互助五峰寺“花儿”会、大同老爷山“花儿”会、西宁凤凰山“花儿”会等大型“花儿”会做注,还对土门关、仓字峡、佛海等中、小型“花儿”会做注,将青海各地的“花儿”会纳入了词典,做全面的介绍,难能可贵。四是对“花儿”歌手的注释。对歌手出生地、擅长的曲令、代表作及获奖情况进行了归纳概括,注释可谓简明扼要。五是对省内外“花儿”学者的代表作和代表论文的注释。六是对“花儿”专著和“花儿”编著的注释。七是对地名的注释。除此之外。词典亦对青海的一些地理、历史和人文做了详尽的注解。
  3、例句。
  作为一本词典,举例必不可少。通过举例,可以加深人们对方言或作品的理解。青海“花儿”是用方言传唱的,对那些听不懂青海话的人来说,欣赏“花儿”是有难度的。这本词典突破教条,打破造句范例,用鲜活、生动的青海俗语、青海“花儿”举例,让人眼前一新,读者通过“花儿”文本和注释,不仅容易读懂“花儿”,而且能够品鉴“花儿”了。譬如,在注释什么是“风搅雪”时,编者分别用藏语和汉语、回语和汉语、土语和汉语、蒙古语和汉语、撒拉语和汉语、外语和汉语,逐一举例,让读者在“花儿”的鉴赏过程中,明白了这种独特的“花儿”文化现象。另外,《青海花儿词典》中入选的“花儿”作品,既有传统的,又有现代的,传承文化传统,又不墨守成规,体现了与时俱进的理念,这种做法是值得我们称道的。
  二、文化价值
  《青海花儿词典》具有独到的文化价值,这种文化价值主要体现在语言和民俗方面。
  (一)丰富的语言文化   青海是语言文化的宝库。这里除了藏语、蒙语、土族语、撒拉语等少数民族语言外,还有大量的古汉语方言词汇,其中的大部分方言古语与宋元明清的中国主流语言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青海花儿词典》非常重视对青海方言的发掘和保护工作。
  首先,一字方言方面,收录了尕、耍、锞、庹、戳、歹、虹、掸、窎、跌、丢、逗,端、舀、碫、奸、俊、撂、麻、漫、撵、怄、泡、噙、挼、碎、抟、喧、旋、嚓,等等。这些一字方言,体现了青海方言的悠久历史和文化的活力。
  其次,二字方言的收录可谓丰富多彩,其中的许多方言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如:有表示人体部位的脸脑、鼻凹,有表示时间的年时、夜来、晌午、晚夕等,有表示人物称谓的姆妈、阿姐、肉儿、把式(势)、赞匠等,有表示人物关系的连手、爬灰等,有表示事物名称的头口、鹞子、笤帚、榔头、毡帽、毡靴、盏儿、篦子、亮子、望子、笸篮、巷道、巷口、后楼、林棵、虚空、缘法、愿心、紫肉、信儿、营干,有表示动作的动弹、立逼、奓下、着气、央及等,还有眼热、得济、仁义、勤谨、尪羸、差池、好少、偏传,等等。上述方言古语,包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对我们开展更为深层的比较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文本。元代秦简夫的《赵礼让肥》第二折:“我见他料绰口凹凸着面貌,眼嵌鼻眍挠着脸脑,这厮那不劣的心肠决奸狡!宽展那猿猱臂,侧坐着虎熊腰,雄纠纠施呈那燥暴!”《青海花儿词典》收录了与“脸脑”相对应的“花儿”:“大河沿上的马莲花,蓝花儿醉人着哩;尕脸脑活像是山丹花,酒窝儿惹人着哩。”元曲【中吕】《满庭芳》“红消杏脸,欢娱渐少,愁闷重添。聊云霎雨恩情俭,断当着拘钤。成不成虚教人指点,是不是先巴镘伤廉。一做一个十分酽,他爱的便沾,我爱的俺娘嫌,无情奶奶,同心剪碎,连理截工。虚恩情分等儿乖盘着卖,乔商量的那顿抢白。做嘴脸是追魂的变态,冷鼻凹是板障的招牌。不拣谁难教赛!若是孔方兄到来,便禁住俺娘乖”、“娘毒似蝎,无钱撒撇,有钞和协。突柱门不律头天生劣,不肯输半点亏折。才有钞不须用税说,但无钱枉废了唇舌。不见钱便无亲热,把冷鼻凹嘣者,谁敢问俺娘赊。”《西游记》十四回“尖嘴缩腮,金睛火眼。头上堆苔藓,耳中生薜萝。鬓边少发多青草,颔下无须有绿莎。眉间土,鼻凹泥,十分狼狈;指头粗,手掌厚,尘垢余多。还喜得眼睛转动,喉舌声和。语言虽利便,身体莫能挪。正是五百年前孙大圣,今朝难满脱天罗。”与元曲《满庭芳》和《西游记》“冷鼻凹”(或“鼻凹”)相对应的花儿是“兰州城买了个影亮子,带过儿浪了个碾伯;想起个尕妹的模样子,鼻洼(“凹”)里挂了个眼泪。”《红楼梦》第七回“众小厮见他太撒野了,只得上来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与《红楼梦》“爬灰”相对应的“花儿”是“一群牛儿一伙羊,羊伙里钻了狗了;阿伯们爬灰的心嫑想,人伦在腔腔里有了。”除此之外,与《山歌》“小妹妹推窗望星星,姆妈一口语我有私情。姆妈为啥都晓得?莫非姆妈也是过来人?”中“姆妈”相对应的“花儿”是“大姆妈要吃个浆水哩,二姆妈要吃个醋哩;一锅里要做两样饭,难心着啊门价做哩?”与《金瓶梅》第二十五回“话分两头。却表来旺儿往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衣服回来,押着许多驮垛箱笼船上,先走来家。到门首,下了头口,收卸了行李,进到后边。只见雪娥正在堂屋门首,作了揖”中“头口”相对应的“花儿”是“管家们坏着像虎狼狗,见女人骚成个头口;把我们百姓给下的够,穷苦人不如个寻口。”与《西游记》十八回“高老道:‘我们这庄上,自古至今,也不晓得有甚么鬼祟魍魉,邪魔作耗。只是老拙不幸,不曾有子,止生三个女儿:大的唤名香兰,第二的名玉兰,第三的名翠兰。那两个从小儿配与本庄人家,止有小的个,要招个女婿,指望他与我同家过活,做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做活当差。不期三年前,有一个汉子,模样儿倒也精致,他说是福陵山上人家,姓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愿与人家做个女婿。我老拙见是这般一个无根无绊的人,就招了他。一进门时,倒也勤谨: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只是一件,有些会变嘴脸。’”中“勤谨”相对应的青海俗语是“人活一世要勤谨,黄土也会产金银”;相对应的“花儿”是“常年勤谨者土成金,滴水儿渗出个海哩;尕妹们把我哈有诚心,刀山嘛火海嗬踩哩。”与《西游记》二三回“长老道:‘马若不牵,恐怕撒欢走之。’”中“撒花”(即“撒欢”)亦有相对应的“花儿”收录。
  同时,《青海花儿词典》还收入了大量的AA式方言,如洞洞、缸缸、瓤瓤、娃娃、娘娘、圈圈、帮帮、毡毡等,这些方言文本的价值不容低估。其三,三字方言。辑录了廊檐水、雨窝里、寻无常、鹦哥儿、长高虫、主祅儿、二尾子、双头马,等等。其中的二尾子又叫“阴阳人”,《金瓶梅词话》第九六回云:“只见经济走向前问叶头陀讨茶吃。这叶头陀只顾上上下下看他,内有一人道:‘叶道,这个小伙子儿,是新来的,你相他一相。’又一人说:‘你相他相,倒相个兄弟。’一人说:“倒相个二尾子。”《青海花儿词典》收录了与之相对应的“花儿”“板凳不坐着坐椅子,尕丝巾捏在个手里;你就活像个二尾子,瘦腿腿夹上了扭哩。”双头马应该是“两头马”。元代尚仲贤《气英布》第一折就有“你既归汉,便当背楚,却骑不得两头马的。”《挂枝儿》之《劝》亦有“俏冤家上前来,一言相劝。我和你相交时,比他在先。你待我比待他情儿觉冷淡。骑着两头马,踏着两头船。内有一个湾儿也,看你怎生样儿转?”《青海花儿词典》于此相对应的“花儿”是“兰州城里嘛我转了,四城楼上了瓦了;把你的心思我见了,你骑了双头马了。”
  另外,《青海花儿词典》还收录了大量ABB式方言,如尕眼眼、青丢丢、圆朵朵等,需要强调的是,此类方言在宋词、元曲和明代文学作品中异常丰富。   其四,方言成语。有刺二奓五、高三搭四、急忙八紧、跟前撵后、奸眉鼠眼、瓜眉势眼、死皮顽肉、撕袍挖肉、抬脚割掌、憋死活噎、耍达溜式、干嘴儿磨舌、酥油里抽毛、双手儿圆碗,等等。
  同时还收录了AABB式方言词汇,如消消停停、挤挤扎扎、汤汤水水等。上述成语是青海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语言实践的结晶,是青海方言文化的精华所在。
  其五,俗语。如一把手遮不住太阳;一枝红梅者两朵花,一个女人一个家;青油细白面,养成个瘦干纤;二八月遇下的妖婆天;碟打碗儿响;黄柏树下弹琴,苦中做乐哩;颠骨时髓疼哩,伤筋时腿疼哩;栽下百棵柳,褚褚里钱常有;家有百棵杨,不当打柴郎;给个脸儿染大红,凡此等等,说明了青海“花儿”与青海俗语之间密切的关系,俗语为“花儿”创作提供了固定的起兴程式,激发了创作活力,提升了品味空间。总体来看,方言是“花儿”文化的基石,“花儿”创作和演唱都离不开方言,对方言的忠实记录,就是对文化的忠实。《青海花儿词典》对方言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在方言逐渐式微的今天,我们应该让我们的子孙,留住我们的语言,留住我们的根,否则我们失去的可能不只是一种语言,而是我们懒以存在的文化根脉。
  (二)多姿的民俗文化
  民俗文化是指一个国家、民族、地区中集居的民众所创造、共享、传承的风俗生活习惯,是在普通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过程中形成的一系列物质的、精神的文化现象。《青海花儿词典》艺术地再现了诸多青海民俗,并对青海诸类民俗进行了详细的释义。盖碗茶、清茶、香茶、酽茶、油茶以及馓子、锅盔、杂碎、拉面(扯面)、干拌、黏饭、干饼饼、油饼、月饼、油香、油炸糕、卷卷儿、灶卷、酿皮儿、擀汤、狗浇尿、滚拌汤、揪面片、烙馍馍、炮仗面、青稞面油花是饮食文化;依(锅庄)、傩舞(於菟)、杂耍、竹马子是舞蹈文化;彩礼、送礼、送亲爷、送亲奶奶、抢婚、禳床是婚俗,“摆歪”、“倒头献子”、坟主儿是祭祀民俗;二月二、三月三、五月端午(蟾蜍的包儿、香包儿、香艾、香草、索儿)、六月六、九月九、腊八节、腊月二十三以及正月正、正月十五(滚灯、九曲黄河灯会、排灯、雪打灯、跳冒火,耍社火、炎官)是节日民俗;踩门、财门是汉族民俗,祭海、祭峨博是少数民族习俗……总体上来看,《青海花儿词典》用独特的文化视觉,崭新的文化风貌,诠释了青海瑰丽摇曳、多姿多彩的民俗文化生活,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上述只是我对《青海花儿词典》的一点粗浅认识。但我认为《青海花儿词典》的历史地位和文化价值是不容置疑的,它的问世无疑是中国“花儿”学术研究的里程碑,这是一个终点,同时也必将是一个新的起点。
  (作者系青海广播电视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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