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关注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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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当代艺术诞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社会制度由单纯的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开放的文化思潮在中国兴起,艺术家们将对中国社会现实和传统的反思、批判用艺术的语言呈现出来,针砭时弊。时至今日,当代艺术早已经不复往昔“地下艺术”的窘迫,反而成为市场上最闪耀的明星,势头如日中天,但正像一些批评家所说的,中国的当代艺术动力日益衰竭,正逐渐沦为市场的奴仆。
  2013年11月22日,在福建石狮灵秀镇加曾寨蔡家老宅,举办了一场特别的影像邀请展,将图片、影像、行为等艺术形式集于一堂。展览因这幢乡村老宅将被拆迁而引发,由微博舆论场形成策展理念和方法,由影视圈的金娜女士跨界担任策展。参展艺术家用宝贵的作品与老宅“共存亡”,却锁定了《中国·留住》的主题,演绎成一桩圈内外各界人士乃至当地村民高度关注并共同参与的文化事件。展览对中国当前最现实的拆迁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批判,发出了“中国·留住”的呐喊。当代艺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击我们这个时代最敏感的话题了……
  让作品与老宅共存亡
  “这是一个只知道起点,不知道终点的展览。我希望,我们能留住老厝,留住这些艺术品,留住我们文化的根,这也许就是这次展览的意义。”媒体人出身的金娜,曾经获得柏林电影节编剧银熊奖,第一次跨界做策展人。她身不由己,因为她就是当事人——面对拆迁厄运的就是其丈夫、艺术家蔡小松的老宅。
  香港中文大学出具的评估报告中这样写到:蔡家老宅是一栋典型的闽南传统红砖民居。该建筑坐东面西布局类似传统的三合院,天井两侧是左右厢房,正厅两侧各两间屋,与厢房之间有走廊相隔。整栋建筑的墙身下半部分用本地花岗岩砌筑,上半部分以泉州特色红砖砌成,因此又被称为红砖大厝。
  那红砖拼贴样式多变,梁架则多为木构,制作考究,雕刻精美,又不失整体尺度。山墙上的灰泥塑,屋顶使用的筒瓦,彩釉的瓦当滴水,上挑的燕尾脊,镂空的砖饰及各种细节的处理,都是彰显身份的典型闽南红砖大厝建筑元素。整栋民居做工精细,装饰考究,相比早期华丽的官式古厝,该建筑简朴素净中透露美感,是同一时期的乡土民居中少有的典范之作,有着建筑遗产价值。
  “我触到了大家的痛点!”得知老宅面临被拆迁的命运,金娜的第一反应是在微博平台上大声疾呼,想不到一夜之间被6位数的关注者转发、评论,而新浪的统计数据表明,阅读者超过3000万!
  在各种反馈中,艺术家的声音吸引了她:“最早在网上呼应我的是摄影家颜长江先生,他很悲壮地表示,愿意捐赠他的代表作《纸人》系列给我,如果坚持要拆的话,他请我在老厝焚烧他的作品,作为献给老厝的祭品。”结果,如她所述,很多艺术家慷慨地说:“我捐给你,如果老厝能留下,就当是送给老厝的藏品,让她更富足。如果留不下,就把作品钉死在墙上,推土机来的时候,就让作品陪着老厝一起走吧。总之,我们愿意与她共存亡。”
  于是,她想到做一把策展人,想到了通过拍摄对象表达艺术家的观念与情感的影像艺术。为此通过微博找了一个搭档,当年的“波黑战地摄影记者,首位留美归来的摄影师”曾璜。他俩都同意:老宅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非常适合做展览,要让参展的作品与老宅共存亡。不过曾璜强调展览要超越老宅的遭遇,表达艺术家对城镇化过程的看法。经过他的牵线搭桥,金娜在短短一个月里见了许多大名鼎鼎的艺术家,看了许多作品,完成了策展工作。
  最后金娜确定11月22日为展览开幕日。她说:“这里包括1和2这两个数字,可以概括老宅的故事:爷爷一个人下南洋娶了奶奶,两人组成家庭,留下了蔡家的血脉,也在加曾寨留下了蔡家的老宅。11月22日还是农历小雪,是季节转换的日子。”
  打通行为艺术与影像
  蔡小松是海内外藏家瞩目的当代水墨艺术家,以记录其代表作《中国地图》的照片参加了这个影像展。尽管会有去无回,曾璜也拿出了他20多年前的摄影作品《拙政园》参展。他对记者一一历数了参展作品:徐勇和王劲松很早意识到中国传统建筑文化的流失,徐勇富有中国传统摄影美学的“胡同”已入选了《世界摄影史》,而王劲松采用并置手法的“百拆图”也为国内外各大文化机构所收藏。以《家当》系列著称的黄庆军,把参展作品作为老宅的“家当”创造了新作。
  展览还体现了艺术家对新材料和新技法的追求:女摄影家郭晓丹的《家园》采用最古老的“针孔”成像,却输出在“绢布”上;崔健楠的《地方戏曲》、魏壁的《梦溪》和颜长江的《纸人》则输出于宣纸;李杰《传承·故宫》、王云武《长城老牛湾》、刘大地《远方》和芦笛《2010游走》采用了失传于国内100多年的铂金印相技术;而阮晓榕《逝去的天堂鼓浪屿》则采用了最新的仿铂金数码技术。
  曾璜还让金娜为展览引入了一组老照片与文献:第二次鸦片战争随英法联军入侵的摄影师菲利斯·比托(Felice Beato)的摄影作品,留住了被毁前的圆明园,德国人恩斯特·奥雨末(Ernst Ohlmer)和英国人托马斯·查尔德(Thomas Child)则留住了外国强盗焚毁圆明园的罪证。100多年前德国外交官恩斯特·柏石曼(Ernst Boerschmann)在中国游历12个省份,出版了《中国建筑与景观》;与之对应的则是当今年轻影像艺术家木格的手工书《尘》,饱含着他对沉没在三峡水下的家乡的深深怀念。
  展览中最吸引眼球的当然是行为艺术:早在1980年代涉足当代影像艺术实践的陈勇鹏,在闽南特有的红砖上书写“心经”,重温“少时家贫,纸墨稀罕,父亲便以红砖为纸,清水为墨,在闽南大厝厅堂中,教其学习书法”的往事,表达“树高百尺,不忘其本”的无声抗议;肖萱安在现场表演“读报”,在有关“蔡家红砖古厝”报道的朗读声中点燃手中的报纸;而颜长江则一诺千金,在老宅的大门口焚烧了一套“纸人”作品。
  在曾璜看来,这是一个打通“当代影像与社会热点”、“传统摄影与当代影像”、“摄影与绘画”、“纪实摄影与观念摄影”、“摄影艺术与平民摄影”、“摄影与建筑”、“行为艺术与影像”的展览。他强调,这批重要的艺术品可能与老宅一同化为灰烬,也可能作为象征在老宅美术馆永久展出。无论它们的命运如何,《中国·留住》这个展览终将以呼唤人类对历史文明的保护,传递艺术与人文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坚持,被复制和延伸到全世界的博物馆巡回展览。
  把悲剧做成喜剧
  这个展览也吸引了许多专业人士:曾璜称“挡在推土机前面的人”华新民为“蓝眼睛的北京人”,她的保护中国传统建筑的专著《为了不能失去的故乡》也参加了展览。现场还有特地赶来的律师王优银,在开幕式结束后的“座谈会”上向大家剖析老宅维权的法理与案例。
  “把悲剧做成喜剧,这是人间最高级的戏剧。”金娜特别感叹加曾寨乡亲们的表现。面临被拆迁的命运,他们却没有呼天抢地,哭诉悲情,反而以十二分的热情欢迎这次不期而遇的展览。他们为远道而来的艺术家和媒体朋友设立了几道金色拱门,铺上了红地毯,送来了花篮,让一支枝身着制服,背负着铜管乐器的民间“军乐队”引导来宾走上红地毯。当晚,乡亲们还在老宅点放了烟火。
  其实,乡亲们明白加曾寨被拆迁意味着什么。在展览现场,一位在集美大学受过成人高等教育的当地的姑娘被老宅中呈现的艺术作品深深打动,她对记者表示,她担心离开了乡土的农民进入城市的高楼大厦后,会像飞鸟进了笼子,大树移作盆栽。
  “文化的最高价值是独特性。可是当我们走出历史迈向未来时,却首先谋杀了中国各地城乡的独特性,千城一面,可以说,正是我们自己,充当了我们文化的刽子手,这是一次几乎难以逆转的自我毁灭。”金娜的感叹不无悲愤。不过她对老宅的前途抱着一线希望:“老宅如果能保下来就做美术馆,我愿意增加投资,把她升级成一个社区的私人美术馆,定期为乡亲们做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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