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驴

来源 :当代小说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umingxiaoziwoaini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谁也没有想到此次驴行会遇到一场生死劫难。
  同所有穿越鳌太线的驴友们一样,我们是从那个叫塘口的小村子开始登顶的。本来我们是要在村子里住一夜,第二天再开始出发的,没想到一路上走得非常的顺利,辗转到达塘口村时刚好中午十二点。领队蹬倒山抬眼望了一下天,见天晴得非常好,便对逍遥虎说,虎哥,咱们改变计划,吃过午饭就上路吧?逍遥虎同样望了一下天,略锁了下眉头之后表示赞同。
  蹬倒山便毫不犹豫地吹响了集结的哨子。
  我们一行八人来自鲁东南的一个地级市,除了领队蹬倒山和逍遥虎外,还有队员花千紫、无梦翩翩、江上笠翁、草上飞,以及西特乐和我。本来还有五名驴友报名要参加此次穿越的,蹬倒山为了安全起见,在做了充分的权衡和选择后,将他们淘汰劝退了。精挑细选下来的八个人,都是身强力壮有着多年户外活动经验的老驴,除了我与逍遥虎的年龄逼近了五十岁外,其他六人均在四十岁之下。最年轻的花千紫才二十六岁。我们是乘飞机到西安,又从西安乘汽车到达太白县城,然后租了辆商务车来到塘口村的。我们八人决定利用“五一”节六天的时间,完成鳌太线的穿越。
  五月初的秦岭虽然才刚刚披上绿意,景色似乎乏善可陈,但是神往多年的鳌太线穿越终于开启,又遇到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大家还是都现出前所未有的振奋和激动,一面沿着丛林中盘旋向上的山路攀登着,一面不时地用手机和相机进行拍照,然后通过微信发到自己的朋友圈。尤其是花千紫,她不仅年轻,也是我们一行三个女性中最漂亮的一位。漂亮的姑娘自然是最热衷于拍照的,似乎从车到塘口村开始,她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照相。队伍里除了蹬倒山与逍遥虎外,另三位男士最是喜欢围着她转,只要她在那里一摆出姿势,就会立刻围上去,巴巴儿地为她服务。
  涉过一条山溪之后,见花千紫要攀到一棵歪脖子松树上拍照,逍遥虎忍不住开了腔,花千紫,美景还在后面呢,你就消停消停,好好保持一下体力吧,到时候别累得爬不动了哭鼻子呢。
  花千紫一歪脑袋说,我才不會哭鼻子呢!到时候爬不动了就让你背着。
  在几个喜欢围着她转的男士里面,西特乐尤其对花千紫追得紧,两人的年龄也相当,便抢先开腔说,花千紫,人家虎哥有灵姐呢,你还没有资格让人家背呢。我看,你什么时候爬不动了,还是让我来为你效力吧。
  你?一个万恶的法西斯,本姑奶奶还不欢迎呢。花千紫笑着啐了西特乐一声说。
  大家使用的名字都是网名,西特乐的网名和纳粹德国的法西斯头子希特勒同音,花千紫便喜欢叫他法西斯。西特乐提到的灵姐则是我。我的网名叫百灵,大家都叫我灵姐。逍遥虎则是我老公。我们是八个驴友中唯一的一对夫妻。
  一路上,似乎只有蹬倒山没有过多的拍照和说笑。作为领队,他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此次鳌太穿越是一次难度和危险系数非常大的户外活动,此之前,我们虽然有了多年的户外穿越经历,但是对于这条被称为死亡之途的线路来说却不敢马虎。他一面在前面走着,一面不时地寻觅着路标,生怕一不小心走错了方向。户外穿越的第一怕,就是怕走错方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过,看上去他的表情还是轻松的,特别是登上高处的时候,他都会站下来极目远眺一番,兴奋地发出一声嘹亮的啸叫。那啸叫是他的专利,十分嘹亮和悠长,在山中能传出很远。
  我的性格与蹬倒山差不多,也是不太说话和笑闹。不过,和大家一样,也处在亢奋状态中,遇到好的景色时,同样要站下来,用手机上的照相功能进行拍摄。
  下午五点多钟,我们顺利地到达鳌太穿越线上的第一个宿营地。
  虽然还有一个多小时才黑天,我们还是停止前进决定在此露营。
  就在我们七手八脚地将帐篷扎好,准备晚餐时,抬眼一看,来自青海和山西的两支驴队陆续到来。他们同我们一样,也选择在这里搭起了帐篷。
  一宿无话,翌日醒来重新上路。
  因为我们提前一天进山,就比计划中多出了半天的时间。因此,翌日我们是从容地吃过早餐于八点钟正式出发的。而此时,青海与山西的驴队已经先于我们上了路。现在,我们脚下的路就不似第一天时那样在丛林中穿行和爬高了,我们已经到达海拔三千四百多米的鳌山山巅,开始沿着一条龙脊似的山梁,自西而东在高山之巅行走,目的地便是一百二十余公里外的太白山主峰。沿途我们要翻越无数座山峰和乱石组成的石海,而且全是无人区,连通讯信号都没有。再加之秦岭地区独特的地理位置造成的多变天气,随时都有凶险等着你。据不完全统计,在短短不足十年的时间里,就有四十余名驴友在此丧身。尽管我们临行之前做足了功课,八名队员更是精挑细选,但是在收起帐篷上路的时候,领队蹬倒山还是特地就安全问题对大家进行了强调,还特别将花千紫唤到跟前,让她在拍照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
  花千紫在连连地点过头之后,又偷偷地吞了吞舌头。
  天气依旧好,头顶和脚下都是朵朵白云,居高临下地放眼望去,视线所及,都是无垠的寥廓。大家将登山包背在肩上,持好登山杖,迎着一轮红日踏上了征程。
  照例,领队蹬倒山在前,收尾的则是逍遥虎。
  尽管沿途充满了未知的凶险,但是,当我们行走在高山之巅,望着常人难以领略的美景,还是都显出了无比的激动与振奋。拍照自然是少不了的,只听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儿咔咔咔地响个不停,笑声和呼喊也不时地在山间回荡。很顺利地我们就来到了白起庙,接着是盆景园、导航架,随之便是望天石与白草坪。上述地方都是鳌太穿越线上的标志性景点,早在多年前,我们就从驴友们晒在网上的照片中领略到,可以说向往已久。现在,我们终于来在了这里,激动与振奋之中不由添了许多的自豪。那个花千紫,似乎蹬倒山对她的叮咛声犹在耳,还是不肯放过任何机会,不管遇到什么景点,总是第一个跑上前去,搔首弄姿地让大家把她摄入镜头。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药王庙。
  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的第一次宿营应该是在此地的,因为提前进山节约了半天时间,我们便只是在庙前用过午餐,然后继续向前。此时,天仍然晴得非常好,一路上的景色更是美不胜收,大家还是兴致很高地拍着照。   就在我们快走到距下一个宿营地水窝子时,遇到了三位下撤的驴友。远远地看去,他们中有一位似乎负了伤,被另两位队友搀扶着,很艰难地走来。等与我们相遇在一起的时候,大家才认出来,原来是昨天晚上同我们在一个营地露营的山西驴友。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了,没想到有人在半路上负了伤,只好取消穿越选择了下撤。我们关切地问起那位驴友的伤情时,三位山西驴友却都现出了愤怒的表情,对我们说,他们之所以受伤,是因为遇上了几位缺德驴。那几位缺德驴都是本地人,自持熟悉路线,专门在半路上招徕外地驴友,以给他们当向导为名收取费用。虽然这条线路充满了凶险,路径却早让大家踩踏了出来,沿途还设有明显的路标,只要在行前认真地攻略,一般是不会走错的,再加之来此地的驴友都是些身手不凡者,因此,几位本地驴的业务并不多。被大家拒绝,他们就生出了坏心思,一是有意破坏和隐蔽水源,让驴友们无法补给到饮用的水,其二就是故意改动路标,让驴队走错方向。山西的三位驴友就是在被改动的路标引导下走偏的,那位受伤者则是在探路的时候不慎跌倒负的伤。
  与山西驴友告别继续前行时,大家便都愤然地谴责起那几位本地驴。
  再向前行走时,我们自然就变得小心,生怕也似那三位山西驴友,被那些缺德的本地驴引入歧途。还好,天上黑影时,我们按照预定的计划,顺利地到达了第二个露营地水窝子。
  晚上的露营仍然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是在天亮之后继续上路时,我们却与那几位缺德的本地驴不期而遇。他们有五六个人,正在一座坡岗上止步不前,看情形正在等待目标。远远地看见我们走上来,便把目光牢牢地盯了过来。果然,当我们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一个年龄四十来岁,长着一副鹰钩鼻子的家伙估计是个头儿,一晃一晃地迎上前,对走在前面的蹬倒山道,哥们,你们是哪儿人?
  蹬倒山实话实说,山东。
  哦,是山东的弟兄们,欢迎来我们陕西。另外一个家伙凑过来帮腔说。
  謝谢。跟上来的逍遥虎算是副领队,上前一步帮着蹬倒山接上了话。
  山东的兄弟们,你们是第一次穿越这条线路吧?鹰钩鼻子道。
  没错。蹬倒山回答。
  那凑过来的另一个家伙便说,你们知道走这条路有多么危险吗?告诉你们,已经有四十多个驴友把小命留在这里了。
  知道。逍遥虎现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说,我们都做好充分的准备了。
  那鹰钩鼻子撇撇嘴,忽然哈哈大笑道,你们以为做好准备就太平无事了?那可不一定!那些遇难的兄弟们,哪个不是事先准备好了的?不是照样把性命交待在这里了?
  所以,我劝你们还是加入到我们的队伍,有我们给你们带路,你们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就有了安全保障。另一个家伙不失时机地说
  对不起,我们不需要。蹬倒山一面说着,一面冲我们一摆脑袋,迈开大步管自向前走去。
  大家心领神会,绕开那几位本地驴,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走出没多远,就听到那几位本地驴不怀好意地发出一阵怪怪的笑。
  今天我们要穿越的路段是著名的飞机梁。飞机梁也是鳌太穿越难度最大的路段之一,在差不多十七八公里的山脊上,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山峰达十余座,为此,驴友们还峰一峰二地给它们编上了号码。走这一段路,必须连续不断地翻过这些峰巅才能进入下一个路段。而翻越山峰的路则极为陡峭,稍不留神就会跌到崖下让你粉身碎骨。多支驴队在到达这里后,都因为遇险而选择了放弃。面对此次驴行中遇到的第一段险路,我们的驴队虽然没有选择放弃,但是也没有等闲视之。在将那几位本地驴甩开后,领队蹬倒山停下来,将大家唤到跟前,就注意事项做了反复的交待,还特别强调了团队精神与相互帮助的重要性。
  团队精神与相互帮助是驴友们的座右铭,大家自然是铭刻在心的,都一齐点了头,然后开始向飞机梁进发。
  毕竟都是资深的老驴,峰一峰二与峰三,还是顺利地甩在了背后。再甩下峰四与峰五后,见难行的飞机梁已经过半,天又非常好,大家紧张的心情才一扫而光。一面走着,又不停地拍起照。不知谁还在一座山峰的顶部找到了通讯信号。信号虽然很微弱,但是能使用。大家便利用这一难得的机会,纷纷向家人报起了平安。只是午餐之后继续前行,在甩下峰六向峰七攀登时,天上却突然起了雾,接着下起了小雨,气温登时下降了好几度。我们已经知道,穿越鳌太线的最大凶险并非路途有多么难走,而是气温骤降后的人体失温。在出事的四十多名驴友中,多数就是因为失温而遇难的。天气突变,大家全都肃然起面孔。蹬倒山更是一脸严峻,他再次停下来,要求大家穿上雨衣放慢速度行进,又命令大家不要再看风景,更不能再拍照,把心思全部放在走路上。实际上,在浓雾弥漫的高山之巅,别说风景了,就是一米之外的队友都难以看到,拍照更是不可能。大家便穿好雨衣,将手机与相机收起来,集中精力专心走路。还好,峰七安全地翻过,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到了一个有着平阔地面的垭口。因为天还是阴的,雾气十分大,还下着小雨,垭口便有了夜晚的感觉。
  虽然还没有到达原定的宿营地,蹬倒山在同逍遥虎商量之后,决定在此地扎营。
  就在忙着动手搭帐篷时,忽然有个新发现,雾中竟然看见有两支驴队已经在此地安下了营寨。内中的一支我们曾经在半路上遇到过,是来自青海的九名驴友。另外一支则来自广西。广西的驴友先于我们一天进山,因为有位驴友发生高反,在飞机梁下耽搁了一天,所以才让我们赶了上来。两支驴队的帐篷都扎在垭口的空地上。我们到达前,他们原本是躲在帐篷内点着液化气炉避雨取暖的,听到动静之后都跑出来跟我们打招呼,有人还帮我们扎起了帐篷,显出了特别的热情。
  我不由悄悄对老公说,比比那几位本地驴,这些驴友多让人暖心呢。
  天下驴友是一家,大家路上相遇都是要互相帮助的,只是利益的驱动才变了味道。逍遥虎说。
  我说,但是,在驴友队伍里,大多数还是好人。
  逍遥虎点了点头。   帐篷刚搭好,雨却停了下来,雾气也跑得一干二净,甚至还看见了西天红彤彤的晚霞。大家见之,都高兴得欢呼起来。不知是谁提议,三地驴友一同吃晚餐。那人的话音刚落,便立即得到大家的热烈响应。马上,就有人行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堆篝火便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大家取出各自带来的食物,围着篝火一坐开始聚餐。青海的驴友甚至还带来了白酒,用纸杯一一地分给大家。雨虽然停了,气温还有点儿寒冷,在这高山之巅,大家围坐在一起烤着火,饮着美酒,却是别有一种感觉在心头,暖意自然渐渐地涌上身来。几位年轻的驴友还趁着酒兴,围着火堆跳起了舞。我们队里的花千紫年轻而又美丽,也扭动腰肢跳了起来。很快,她就成了大家围绕的中心。
  篝火燃尽的时候大家似乎还意犹未尽,但是三支驴队的头儿还是发出了休息的指令。因为明天就要穿越难度最大的九层石海,大家必须要保持充沛的体能。
  显然在飞机梁上消耗不小,我和逍遥虎刚钻进睡袋就睡了过去。
  一宿仍是无话。
  谁也不知道已经晴了的天是什么时候变了的,第二日醒来,大家走出帳篷一看,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一场大雪竟然从天而降,眼前的景物全都被白雪覆盖。雪虽然不很大,但是依旧在零零星星地飘落着,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前面的九层石海本来就充满了艰险,又有雪和冷风,便更增添了难度,是行是止,三支驴队在吃过早餐后都没有动身,都犹豫起来。
  第一个做出决定的是广西的驴队,他们决定放弃穿越选择下山。接着青海的驴队也有了决断,他们九个人中有四人决定下山,有五人则坚持继续前行。只有我们来自山东的八名驴友一时还没有定夺。已经在穿越飞机梁时有轻微高反的女驴无梦翩翩和江上笠翁决定放弃,花千紫和逍遥虎却嚷嚷着要继续前行。西特乐本来还在犹豫的,见花千紫跃跃欲试,便壮了壮胆子站在了他们一边。草上飞同样有些犹豫,半天之后还是选择了下撤。我却一直没有做出决断。鳌太穿越是户外穿越的终极线路,作为一名驴友,完成鳌太线穿越一直是我的梦想,如果放弃,就可能预示着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而且,我们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功亏一篑是让我不能甘心的。见逍遥虎执意前行,我便将目光望向蹬倒山道,我还是听听领队的意思吧。
  蹬倒山是位经验丰富的老驴,他曾独自穿越过四姑娘山,与人合作穿越过西藏高原上的羌塘无人区,国内十来条经典线路更是全都走过,他的户外经历在我们那一带驴友中鼎鼎有名。又是我们的领队,听他的应该没有错。见大家都将目光望向他,蹬倒山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道,咱们也和青海的驴友一样兵分两路吧。无梦翩翩和草上飞,还有江上笠翁三人随他们下山,剩下的五人继续向前,然后咱们在眉县县城会合。
  大家都表示同意。
  他接着又说,不过,鉴于这雪还在下,我的意见是咱们不急于马上走,在这里再宿营一夜,等到雪停了再上路。
  我提出疑问道,明天如果雪还不停呢?
  蹬倒山果断地说,一切为了安全,我们也下撤。
  领队的计划天衣无缝,缜密周全,我举双手赞成,急于要出发的花千紫和逍遥虎虽然有点心急,还是在叹了口气之后点了头。
  决定做出之后,下撤的驴友就一同上了路,继续前行的青海五名驴友顶着飞雪也踏上了征程,我们五人却留在了原地。提前了一天上山,时间对于我们来说相当充足,况且六天的行程我们是带足了八天的食物和燃气的,就是迟滞个两天三天都不成问题。于是,在进入帐篷中原地等待的时候,我们的心情是淡定的,踏实的。特别是当第二天走出帐篷,见那雪早已停歇,天空又现出朵朵的白云和一轮红日时,大家都对蹬倒山决策的英明竖起了大拇指。
  吃过早餐,收起帐篷,我们踏着积雪上了路。
  离开营地约有一个小时后,我们进入有名的九层石海。站在那里放眼一望,由大大小小的石头组成的石海便出现在面前,阳光下一眼望不到边,好不蔚为壮观。因为石头都被白雪覆盖,早不辨路径,我们一行便沿着昨天青海驴友踏出的脚印,亦步亦趋地向前行进。一面走着,一面领略着迷人的景色,大家又咔咔地拍起了照。
  休整了一天,体力得到充分的休息,我们走得非常顺利,到中午时分,竟然比原定计划提前两个多小时走完石海的半程。本来我们打算走出石海后,在一个叫西源的地方宿营一夜,然后再走东源和跑马梁,最后到达终点站大爷海的。吃午餐的时候蹬倒山见大家都一脸轻松,便说,咱们加把劲,争取到大爷海宿营怎么样?大家都知道,到了大爷海就是进入了太白山景区。而大爷海不仅属于景区,还有一家不错的客栈。在高山之巅住了五六夜帐篷,如果睡到有着席梦思的床上去,那实在是一种天大的享受。大家都欢呼着拍起了巴掌。
  然而,午餐过后继续前行时,一场生死劫难却出现在面前。
  山上突然刮起了风。风虽然不很大,但是有雪粒子给扬了起来,打在脸上麻麻地疼。蹬倒山抬眼一望,眉头就皱了起来,自语道,好好的天气怎么起风了?话音未落,又一股雪粒子给风扬过来,他的脸色就变了,冲着大家叫道,情况不好,咱们得抓紧走!说着拉上风雪帽,加快了步伐。大家知道在海拔三千五六百米高的山巅遇到大风会有怎样的凶险,忙学着他的样子将风雪帽拉上,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五个人前进了似乎还不足一百米呢,那风就突然大了起来,天猛地变了颜色,夜晚到来似的一片昏暗。我们行走的路段正好处在山的顶部,没有树木的遮挡,没有山体的掩蔽,大风带着雪粒子和呼呼的啸叫,直接扫向我们的身体,大有将我们摧倒和吹走的意思。没有人说话,当然也没有人再拍照和欣赏风景,大家只是手持登山杖,将腰尽可能地躬得不能再低,然后艰难地向前行进。而这时候,青海驴友为我们踏出的路径早已看不见,余下的路程还是乱石密布,白雪皑皑,走在前面的蹬倒山只好用登山杖边探路边向前行进。如此一来,速度就明显地慢了下来。即便是如此,西特乐还是脚一打滑,掉进了一个石窟中。
  大家只好停止前进帮他脱险。
  重新上路的时候风似乎刮得更加强劲,尽管我们都穿着冲锋衣,里面还有抓绒衫,但是冷风还是穿透厚厚的织物钻入身体,让我们感到了无比的寒意。我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失温”两个可怕的字眼,“死亡”两个字也随即出现在眼前。在过去的户外驴行中,我们也曾经遇到过危险的时候,也曾经想到过“死亡”两个字,但那仅仅是一闪念而已,并不以为真的就要丢掉性命,但是在鳌太线却非同寻常,如果真的遭遇失温,等待你的还真就是死亡。我的腿软了下来,差点儿跌倒在地。与此同时,我大喊了一声蹬倒山说,队长,风太大了,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咱们要失温了啊!   逍遥虎高兴地说,百灵,咱们得救了呢,咱们安全了呢!
  我茫然地说,什么得救了,安全了啊?
  逍遥虎说,百灵,你忘了,咱们在九层石海遭遇大风雪,你和我都掉队了呢,是这几位驴友救了咱们,把咱们带到这里来的呢。逍遥虎说着,扶着我坐起来,指着几个围着火堆烤火的人让我看。
  那是几个穿着冲锋衣的驴友,看了半天我才把他们认出来,竟然是那几位缺德的本地驴,其中那个鹰钩鼻子还冲我点了点头。想起他们为了钱而做的缺德事情,还有那天相遇时冲着我们发出的不怀好意的怪笑,我皱起了眉头,不相信他们会救我们。逍遥虎说,百灵,他们真的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呢。本来遇上那场大雪后,他们准备下撤的,见我们五个驴友没有撤回来,担心会出事,就放弃下撤跟了上来,正好在九层石海遇到了咱们。
  我瞪大眼睛说不出话,蓦地就想起在九层石海遇到的事情。
  我不相信自己已经得救,更不相信逍遥虎还活着,我觉得我们夫妻已经双双丧身石海,我们在小木屋里的相見,只是魂灵的幻觉而已。可是,眼前暖暖的炭火,丈夫逍遥虎熟悉的面孔,还有那几位本地驴友,却都清楚而又鲜活地出现在面前。我不由抓住逍遥虎的手说,老虎,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得救了,还活着?
  逍遥虎和那几个本地驴友则用哈哈的大笑回答了我。
  我和逍遥虎是在小木屋里休整了一天之后,于第二天下山的。我们来到山下的一个小村子,找到提前撤退的三位驴友,然后一同去眉县县城与蹬倒山他们会合。车朝着眉县方向行进的时候,我不由又想起在九层石海发生的事情,特别是想起他们抛弃我们夫妻而逃生的情景时,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想再见到他们。有好几次我都想喊司机停车,选择和逍遥虎独自返家,然而,最后还是理智让我将念头打消。
  车渐渐地就到了眉县县城。就在车进入小城的街道上时,我们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告诉了我们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说蹬倒山等三位驴友并没有走到大爷海,他们全都在那场风雪中遇难了。初听这一消息,我们根本不相信是真的,可是,等我们一路赶到殡仪馆,当我们看到摆在面前的三具遗体时,都呆若木鸡地说不出话来。
  据参加救援的人员对我们说,蹬倒山一行三人其实已经走出了九层石海,只是雨和大风并没有停歇,刚好天又黑了下来,登山包丢掉之后则失去了安营扎寨的条件,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终于让他们难以承受。在遇难的三个驴友中,花千紫是第一个遇难的,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掉队的时候,两位队友并没有等待与援助她,而是丢下她继续逃生,她最终死在了一块大石下。接着是西特乐,他不知为何走偏了方向,在滑下一面斜坡后失温而死。最后一个则是蹬倒山,同样也是死于失温。他遇难的地方其实距大爷海已经很近,如果能咬紧牙关再坚持走半小时,或许就会捡回一条命。
  责任编辑:刘照如
其他文献
肾结石是由晶体物质和有机基质在肾脏内异常聚集所致。  ——摘自网络  最初得到儿子生病的消息,马云不以为然。要是生病的话也是伤风感冒之类,顶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这些小病凭儿子一副壮小伙的身板不用医治也可自愈。但老婆却焦急得很,恨不得马上去画校一看究竟。她说老师来电称,儿子肚子痛三天了。这三天由老师安排儿子去诊所挂水,可效果不明显,医生怀疑是盲肠炎,要家长来一下,最好带回去,上大医院看看
期刊
马金莲:《听见》,《北京文学》2017年第12期  有评价者认为,马金莲的小说自有一种吸引力,只要你拿起来开始阅读,无论短篇还是中篇,准会跟着叙事进程走,不由自主,也不能自已,直到篇终掩卷,才回过神来,回到现实境地。发表在《北京文学》上的中篇小说《听见》读来就是这样,小说所写的故事,本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小冲突,当家长和舆论介入,事情就发酵演变成一场暴力,是当下日常生活中尤其在网络和媒体中最为常见的
期刊
主持人语: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五月是艳红似火的石榴花,是翠色盈盈的遍地青草,是一缕浅夏的芬芳,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让我们一起走进五月的文学世界。本期四季评奚倩从文学与现实的关系入手分析,认为文学仍然需要与现实对话,叶辛的《美丽家园》、李迎春的《失踪家族》等堪称佳作。冯思远以文学与记忆的关系作为切入点,认为文学唤醒内心记忆,记忆能唤醒我们对世界的一种新发现,对海飞的《唐山海》、田
期刊
佳云接到女儿从新泽西打来的电话,让她处理掉房子赶紧回美国。机票返程期限快到了,不要改签,美国的机票要涨价,如果改签的话,花的钱比重新买一张往返票还要多。家里的东西什么也不要带,无非就是些锅碗瓢勺、破衣烂衫,到美国都用不着。咱美国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要什么我开车带你去超市,什么样式的随你挑。你就孤身一人回来就行了,按现在时尚的说法,来个“裸奔”、“裸退”,就把房子卖掉就行了!  佳云现在真的是“裸奔”
期刊
河的第三条岸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
期刊
你们说猫吃什么?一个漂亮女生说,猫粮。一个英俊男生说,肉肠。我心里一凉。我在讲人和动物的差别。我已经从远古讲到现代,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人类进化的几个关键词:直立行走、工具(包括使用工具和制造工具)、汉语(包括发明汉字和使用汉字)。我还比划了自己的三角地带,这是什么?男生和女生齐声回答:肚子。不是肚子——是肚子,但我要说的不是肚子,是肚子上的覆盖物——现在叫裤衩,以前叫遮羞布。部分女生眼睛躲躲闪闪,羞
期刊
逃票者  1  胡小跃感觉自己就要掉下去的时候,班车突然停了下来。  年关岁末,到处都在修路,去县城的路颠簸得厉害,胡小跃几次都差点从车上掉下来,但胡小跃精神格外集中,用手死死抓住眼前的铁条,才没至于真的掉下去。  事实上,胡小跃用手死死抓住的,是一块用冷轧不锈钢做成的钢条,只是钢条积满了经年的灰尘和泥垢,看起来像是生了锈的铁条。胡小跃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汽车部件,只好在心里叫它“铁条”。  是
期刊
二十多年前,外出打工潮尚未席卷广大的西南地区,农村人还很重视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谁家地里的庄稼长得好,成熟得早,平日里说话都腰板挺直,很值得骄傲。要是哪家地里生出杂草,麦苗上长了蚜虫,影响到收成,一定会被大家看不起。农民嘛,种出好庄稼那是你的本分。迎春就不会种庄稼,但是没人对她指指点点。大家只会议论她的男人陈留丁。  陈留丁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他家祖上至少十代都生在这村子,靠田地
期刊
一  我叫万朵,女孩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里有几分羞涩。  她迫不及待地提醒,她来自陈城……她把陈城咬得很重,那一刻我有些迟滞,等我反应过来,她的鼻梁、额头,包括她说话的声调,让我回忆起一个人。我知道她往下该说什么:她来自陈城的霓镇,霓镇的老塘或某个地方……她的鼻梁、额头已经在告诉我,她的母亲叫什么,我从她的身上看出了另外的一个人。人往往是从瞬间进入回忆的,我忽然想起千红,那应该是这个女孩的母亲。  
期刊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农村老家,尚在乡供销社上班的父亲养了一只有着奶牛花纹的土狗,起名“花崽”。这在农村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天天吃着奶奶拌的麸子面,只有下班回来的父亲会偷偷丢半块馒头给它,算改善生活。花崽于一个下午离奇失踪后,家里便再也没养狗。光阴荏苒,父亲从乡镇干到县城再到退休,此事连提都不提。就像一道看不见的轮回,家里养的第一只宠物狗,缘由亦来自于父亲。  退休后的父亲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一点颓废下来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