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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对诗的纪念。诗歌写作本身是纪念性的,既对于往昔的诗歌,也对于匆匆岁月。诗人似乎怀有让时间停止的梦想,或者可以说,诗人通过严肃的写作与时间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游戏,直到某一天发现头发斑白了。由于这一小群人对世界的爱的固执,他们的精神贡品有朝一日会成为新的纪念物。
过去并未完全逝去,它在我们的记忆中若隐若现,以回声的方式作用于我们。诗人的怀旧式情感如此浩大,以致于必须发明出“万古愁”这个词来承载。我想,所谓世界灵魂、天地之心所指都是同一个东西,它收留并保管着我们个人的记忆。
来自生存的和精神的双重危机,考验着当代诗人的勇气和耐心,他们在心中呼唤着“作为内在凝思和经验保存”的记忆王国(一个并不存在的国家)的降临,作为此呼唤的应答,记忆女神摇身成为他们的保护神,道路之神经常给予他引导。
处于悬空状态的精神必须重新赢得栖居之地,而写作,正如阿多诺所说,将成为此栖居之地。一方面是本土经验的内在记忆化,一方面是诗歌地理空间的拓展与陌生化的持续需要,经验的主人感受到断裂和新的撞击;记忆者意识到自己是母语的携带者。写作,倘若未曾认清母语的遗产,就有可能再度落空。
精神的缺席可以这样来理解:一个被耽延的尚未现身的“现在”遮蔽在不准确的写作行为中。诗人的词语是时间和生命的混合物,对于精神与历史及时代的关联,我尚未找到比招魂术这个词更贴切的比喻,诗人的漫游或许有可能获得破译不同文化语符的仪式道具,而写作者文化身份的重新确认,则几乎是一种自招其魂的开始。
处于崇尚物质主义的、灵肉分离的时代,诗更其作为挽歌—对逝者,对曾经有过的精神完整性的招魂。诗是挽歌,所以诗歌艺术是一种招魂术。《易》有游魂、归魂之卦象,可作万物之灵皆合于阴阳变化解;《楚辞·招魂》本于楚地的民间习俗,而招魂仪式在一些南方省份至今犹存。司马迁描述此习俗时认为是生者对临死状态的人所作的挽歌。《招魂》诗中的主体巫阳无疑堪与希腊神话人物奥尔弗斯相媲美,属于原创诗学意义上的中国诗人原型,她对着冥界歌唱,召唤死者返回,将语言化作无限凄美的祈祷。
另一种唱给自己的挽歌,同属有关终极事物的最后的言说,与“先行到死亡中去”的存在主义诗学不谋而合,将死亡事件引向天人之际,可以说是招魂诗的变体。
当代诗因太多的否定因素,常常如燕卜逊所说,“不过是一场鬼脸游戏”,或许是时代本身的否定因素使然。语言的接力据说发生在三五年之间,三五年为一变。我不置可否,但乐观其成。然我终不是文学史家,就当下而言,没有极深研究的识力无从谈变化。语言的变化绵延不尽,与世代相颉颃,“风发乎情”这一儒家诗学言说虽古拙,却并未过时,诗人之情通乎世情,世情所迫,“诗变”乃不得已而发生。如此演绎虽只是常识的重申。然“天不变,道亦不变”,诗歌不会因形式的变迁而放弃对心灵守护神的召唤。
为了更好地纪念诗歌这种久远的文学类型,一种对重返精神原乡的诗歌写作的期待,已然要求诗人们超越日常生活的散漫无序,同时避免过度精致化,在个人记事中观照历史,又从历史诗学中参透现代性;不是带着恋尸癖般回首的遗憾,而是将“原始灵视”(荣格语)的修为当作朝向终极性之一瞥的日课。那么,避免毁宗庙之事重演的当代忧虑或将帮助我们渡过更大的危机。“人心维危,道心维微”,深于诗者,其见天地之纯乎?
过去并未完全逝去,它在我们的记忆中若隐若现,以回声的方式作用于我们。诗人的怀旧式情感如此浩大,以致于必须发明出“万古愁”这个词来承载。我想,所谓世界灵魂、天地之心所指都是同一个东西,它收留并保管着我们个人的记忆。
来自生存的和精神的双重危机,考验着当代诗人的勇气和耐心,他们在心中呼唤着“作为内在凝思和经验保存”的记忆王国(一个并不存在的国家)的降临,作为此呼唤的应答,记忆女神摇身成为他们的保护神,道路之神经常给予他引导。
处于悬空状态的精神必须重新赢得栖居之地,而写作,正如阿多诺所说,将成为此栖居之地。一方面是本土经验的内在记忆化,一方面是诗歌地理空间的拓展与陌生化的持续需要,经验的主人感受到断裂和新的撞击;记忆者意识到自己是母语的携带者。写作,倘若未曾认清母语的遗产,就有可能再度落空。
精神的缺席可以这样来理解:一个被耽延的尚未现身的“现在”遮蔽在不准确的写作行为中。诗人的词语是时间和生命的混合物,对于精神与历史及时代的关联,我尚未找到比招魂术这个词更贴切的比喻,诗人的漫游或许有可能获得破译不同文化语符的仪式道具,而写作者文化身份的重新确认,则几乎是一种自招其魂的开始。
处于崇尚物质主义的、灵肉分离的时代,诗更其作为挽歌—对逝者,对曾经有过的精神完整性的招魂。诗是挽歌,所以诗歌艺术是一种招魂术。《易》有游魂、归魂之卦象,可作万物之灵皆合于阴阳变化解;《楚辞·招魂》本于楚地的民间习俗,而招魂仪式在一些南方省份至今犹存。司马迁描述此习俗时认为是生者对临死状态的人所作的挽歌。《招魂》诗中的主体巫阳无疑堪与希腊神话人物奥尔弗斯相媲美,属于原创诗学意义上的中国诗人原型,她对着冥界歌唱,召唤死者返回,将语言化作无限凄美的祈祷。
另一种唱给自己的挽歌,同属有关终极事物的最后的言说,与“先行到死亡中去”的存在主义诗学不谋而合,将死亡事件引向天人之际,可以说是招魂诗的变体。
当代诗因太多的否定因素,常常如燕卜逊所说,“不过是一场鬼脸游戏”,或许是时代本身的否定因素使然。语言的接力据说发生在三五年之间,三五年为一变。我不置可否,但乐观其成。然我终不是文学史家,就当下而言,没有极深研究的识力无从谈变化。语言的变化绵延不尽,与世代相颉颃,“风发乎情”这一儒家诗学言说虽古拙,却并未过时,诗人之情通乎世情,世情所迫,“诗变”乃不得已而发生。如此演绎虽只是常识的重申。然“天不变,道亦不变”,诗歌不会因形式的变迁而放弃对心灵守护神的召唤。
为了更好地纪念诗歌这种久远的文学类型,一种对重返精神原乡的诗歌写作的期待,已然要求诗人们超越日常生活的散漫无序,同时避免过度精致化,在个人记事中观照历史,又从历史诗学中参透现代性;不是带着恋尸癖般回首的遗憾,而是将“原始灵视”(荣格语)的修为当作朝向终极性之一瞥的日课。那么,避免毁宗庙之事重演的当代忧虑或将帮助我们渡过更大的危机。“人心维危,道心维微”,深于诗者,其见天地之纯乎?
秋天的散步
披着落叶走向山顶的人,
是最早被秋天触及的人。
日复一日,总在同一个地方徘徊,
不时停下沉思,突然又大步流星,
落叶纷纷,加速着树木的失血。
干燥的田野和天空,意念触及
同样干燥的鸟巢,花的断梗,
一架红色拖拉机陷入土中。
云像烙铁在水下冷却,僵硬,
琥珀的状态,一种透明的悲哀。
你喜欢站在这棵树下,
瞻眺,水牛般反刍着夏天。
但乌鸦的声息从另一棵树上传来,
这死亡国度的使者金光闪闪,
它一开口,众鸟都沉默。
火焰坠落,一簇簇生命的火焰,
多少词语的碎片就这样交给风。
在城市与虚伪地走来的夜之间,
瞑色一滴滴注入原野的荒凉,
风中连太阳也打了个寒噤。
你想起一只怪兽的面庞,
瞬间恐惧穿透颅骨。你也想起,
看得见的不能使想象满足,
看不见的徒然于烦恼的猜测:
神?空气?体内含盐的信仰?
蛇蜕去蛇皮,獐子留下蹄迹,
树木尽将脱去美丽的衣裳。
林中的黑暗是多么团结一致,
而你的思绪月亮一样苍白,
苍白而孤单,飞过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