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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李凡和我说，我们所在的这幢宿舍楼闹鬼时，我觉得他很无聊。但自从住进这幢楼以来，李凡渐渐变得有点古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现在住的这幢楼，原是办公楼改的，而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李凡说：有一天夜里，他去厕所时，经过213寝室门口，看见里面有很多穿白大褂的医生，在手术台上，解剖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里根本没有213寝室！”我纠正他。
“错了，厕所就是213！”如果按照门牌号来算的话，走廊尽头的厕所的确应该是213号。我觉得他是故意在吓我。他知道我午夜的时候，必须起床上一次厕所——这是我的习惯。听过李凡的故事，我夜里上厕所的时候，的确有点怕。再加上走廊的灯坏了几只，当我在黑咕隆咚的走廊里，仿佛听见手术刀碰撞时，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用口罩蒙着脸，手里拿着锋利的手术刀，对着一个无助的人比划着，说：“准备好了吗，我来解剖你了。”
李凡一连几天，都和我重复说这个故事。他会说：“我昨晚又看见213寝室……”渐渐地，我开始害怕李凡这个人。
听说，李凡的父亲是个警察，抓过小偷、骗子，据说还抓过贪官，上过电视，我弄不明白，警察的儿子为什么这么神经兮兮的。我把这事告诉了对面寝室的同学张平。张平让我离他远点。
一天夜里，我突然发现李凡的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我发现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外面去了。随后，我听见厕所里传来淅沥哗啦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李凡回来了。
我鼓起勇气问他，“李凡……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上厕所吗？看见什么没有……”
李凡看都没看我，一言不发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唱歌，不，是唱戏：“娘呀……悔不该，我当初离你而去，十年乞讨……”
我很害怕，打算等天亮的时候，去找辅导员，申请调换寝室。
唱完戏，李凡似乎又往外走。我不敢看，最后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向辅导员申请调换，却得知李凡溺水休克，在医院抢救，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一个起夜的同学发现他栽倒在卫生间的水池里。那里，一排水龙头都开着，把水池装得满满的。
我总想起他说的故事。于是，我产生错觉，总是看见……他肚子被划开，医生把他放在在水龙头下冲洗着……水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李凡突然睁开眼，说：“我被活生生地解剖了。”
警察调查的结果是，这是一起意外。以前，有许多地方的洗手间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原因都是因为有时候，人们在弯腰洗脸洗手时，突然一口气没回过来，晕了过去。这时，如果他们的脑袋还伸在水池里，水龙头还开着的话，就很容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事件。
我不相信警察的判断。当我把李凡说过的《213寝室的谋杀》这个故事，以及他在夜晚唱戏的事情告诉警察的时候，他们竟不屑一顾，还劝我别太紧张，要放松。他们肯定以为我受了刺激，变成神经病了。
二
李凡的父亲是个警察，曾逮捕过一个叫做张X X的人，这个姓张的是一个贪官，东窗事发后，携款潜逃了，最终，被李凡的父亲从一个偏远的小镇给逮捕了。因为这件事，李凡的父亲还上过电视。贪官张X X的儿子叫做张平。父亲被捕后，母亲也改嫁了，他突然由一个富家少爷，变成了一个孤儿。
有一天，他得知那个警察有个儿子，叫李凡，和他在一个学校。于是，他在心里暗暗酝酿一个复仇计划。他千方百计地接近李凡，获得了李凡的信任和友谊。
他对李凡说：“听说，你们寝室有个胆儿特小的人？”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个好玩的主意，我们一起捉弄捉弄他，怎么样？”
“怎么捉弄？”
“他喜欢在夜里去小便，我们编个故事，就说厕所闹鬼……这个故事，你每天和他说，连着说个几天，我敢保证那家伙准给吓得神经兮兮的，看见厕所就害怕，看见你更害怕。你说好不好玩？”
于是，李凡就经常对我这个胆小的人讲鬼故事，并且极尽所能地装出诡异神秘的模样，想吓吓我。终于吓得我不敢在夜里去上厕所。
这都是张平的伎俩——这也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事实上，在和李凡相处的过程中，张平发现了李凡的一个秘密：他有梦游症。梦游症者，在梦游的过程中，很喜欢重复白天大脑中接受到的新信息，为此，张平找机会和李凡呆在一起，说很多鬼故事给李凡听，或者，唱一些听上去很恐怖的地方戏曲给李凡听。那样，李凡就经常在夜里，唱一些恐怖的戏曲。
这是张平计划的第二步。第一步和第二步都只有一个目的，要让和李凡同寝室的那个胆小的人（就是我），以为李凡脑子有问题并且不敢晚上上厕所。
接着，就是最后一步了：杀死李凡。张平发现，梦游症者虽然看上去像清醒似的，其实，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在梦游过程中，他们没有思考能力和反抗能力，也不会突然醒过来。因此，张平就一直找机会，等李凡再次梦游的时候，把他的脑袋按在放满水的水池里……
三
这个故事是张平在入狱前亲口告诉我的——他自首了，而不是暴露了。
起初，我是这样理解张平的自首的：第一，他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天理（当然，也是法律）不容的事情，他逃不过内心的谴责；第二，他已经是个孤儿，世上没有人牵挂他，也没有他牵挂的事，他在无望的情况下自首。
可张平告诉我，“错了。”他说，他只是害怕，所以自首。
我问他为什么害怕，害怕什么？照我的理解，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害怕可言。他竟然能编出子虚乌有的213寝室，这难道不够可怕吗？
可是，我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很难看，看出来，他很恐惧。
他说：你知道吗？有一天夜里，我的确看见了213寝室，里面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叮叮当当，敲着手术刀，李凡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我……
半年后，张平疯了。
我听说，张平在精神病院里，喜欢到处写写画画。他写的只有三个数字：213。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213”，它或许只是一个情绪，恐惧，仇恨。或许，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很危险，可以顷刻间要了别人的命，当然，要自己的命也是轻而易举的。
编辑/姚晟
当李凡和我说，我们所在的这幢宿舍楼闹鬼时，我觉得他很无聊。但自从住进这幢楼以来，李凡渐渐变得有点古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现在住的这幢楼，原是办公楼改的，而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李凡说：有一天夜里，他去厕所时，经过213寝室门口，看见里面有很多穿白大褂的医生，在手术台上，解剖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里根本没有213寝室！”我纠正他。
“错了，厕所就是213！”如果按照门牌号来算的话，走廊尽头的厕所的确应该是213号。我觉得他是故意在吓我。他知道我午夜的时候，必须起床上一次厕所——这是我的习惯。听过李凡的故事，我夜里上厕所的时候，的确有点怕。再加上走廊的灯坏了几只，当我在黑咕隆咚的走廊里，仿佛听见手术刀碰撞时，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用口罩蒙着脸，手里拿着锋利的手术刀，对着一个无助的人比划着，说：“准备好了吗，我来解剖你了。”
李凡一连几天，都和我重复说这个故事。他会说：“我昨晚又看见213寝室……”渐渐地，我开始害怕李凡这个人。
听说，李凡的父亲是个警察，抓过小偷、骗子，据说还抓过贪官，上过电视，我弄不明白，警察的儿子为什么这么神经兮兮的。我把这事告诉了对面寝室的同学张平。张平让我离他远点。
一天夜里，我突然发现李凡的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我发现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外面去了。随后，我听见厕所里传来淅沥哗啦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李凡回来了。
我鼓起勇气问他，“李凡……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上厕所吗？看见什么没有……”
李凡看都没看我，一言不发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唱歌，不，是唱戏：“娘呀……悔不该，我当初离你而去，十年乞讨……”
我很害怕，打算等天亮的时候，去找辅导员，申请调换寝室。
唱完戏，李凡似乎又往外走。我不敢看，最后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向辅导员申请调换，却得知李凡溺水休克，在医院抢救，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一个起夜的同学发现他栽倒在卫生间的水池里。那里，一排水龙头都开着，把水池装得满满的。
我总想起他说的故事。于是，我产生错觉，总是看见……他肚子被划开，医生把他放在在水龙头下冲洗着……水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李凡突然睁开眼，说：“我被活生生地解剖了。”
警察调查的结果是，这是一起意外。以前，有许多地方的洗手间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原因都是因为有时候，人们在弯腰洗脸洗手时，突然一口气没回过来，晕了过去。这时，如果他们的脑袋还伸在水池里，水龙头还开着的话，就很容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事件。
我不相信警察的判断。当我把李凡说过的《213寝室的谋杀》这个故事，以及他在夜晚唱戏的事情告诉警察的时候，他们竟不屑一顾，还劝我别太紧张，要放松。他们肯定以为我受了刺激，变成神经病了。
二
李凡的父亲是个警察，曾逮捕过一个叫做张X X的人，这个姓张的是一个贪官，东窗事发后，携款潜逃了，最终，被李凡的父亲从一个偏远的小镇给逮捕了。因为这件事，李凡的父亲还上过电视。贪官张X X的儿子叫做张平。父亲被捕后，母亲也改嫁了，他突然由一个富家少爷，变成了一个孤儿。
有一天，他得知那个警察有个儿子，叫李凡，和他在一个学校。于是，他在心里暗暗酝酿一个复仇计划。他千方百计地接近李凡，获得了李凡的信任和友谊。
他对李凡说：“听说，你们寝室有个胆儿特小的人？”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个好玩的主意，我们一起捉弄捉弄他，怎么样？”
“怎么捉弄？”
“他喜欢在夜里去小便，我们编个故事，就说厕所闹鬼……这个故事，你每天和他说，连着说个几天，我敢保证那家伙准给吓得神经兮兮的，看见厕所就害怕，看见你更害怕。你说好不好玩？”
于是，李凡就经常对我这个胆小的人讲鬼故事，并且极尽所能地装出诡异神秘的模样，想吓吓我。终于吓得我不敢在夜里去上厕所。
这都是张平的伎俩——这也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事实上，在和李凡相处的过程中，张平发现了李凡的一个秘密：他有梦游症。梦游症者，在梦游的过程中，很喜欢重复白天大脑中接受到的新信息，为此，张平找机会和李凡呆在一起，说很多鬼故事给李凡听，或者，唱一些听上去很恐怖的地方戏曲给李凡听。那样，李凡就经常在夜里，唱一些恐怖的戏曲。
这是张平计划的第二步。第一步和第二步都只有一个目的，要让和李凡同寝室的那个胆小的人（就是我），以为李凡脑子有问题并且不敢晚上上厕所。
接着，就是最后一步了：杀死李凡。张平发现，梦游症者虽然看上去像清醒似的，其实，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在梦游过程中，他们没有思考能力和反抗能力，也不会突然醒过来。因此，张平就一直找机会，等李凡再次梦游的时候，把他的脑袋按在放满水的水池里……
三
这个故事是张平在入狱前亲口告诉我的——他自首了，而不是暴露了。
起初，我是这样理解张平的自首的：第一，他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天理（当然，也是法律）不容的事情，他逃不过内心的谴责；第二，他已经是个孤儿，世上没有人牵挂他，也没有他牵挂的事，他在无望的情况下自首。
可张平告诉我，“错了。”他说，他只是害怕，所以自首。
我问他为什么害怕，害怕什么？照我的理解，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害怕可言。他竟然能编出子虚乌有的213寝室，这难道不够可怕吗？
可是，我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很难看，看出来，他很恐惧。
他说：你知道吗？有一天夜里，我的确看见了213寝室，里面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叮叮当当，敲着手术刀，李凡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我……
半年后，张平疯了。
我听说，张平在精神病院里，喜欢到处写写画画。他写的只有三个数字：213。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213”，它或许只是一个情绪，恐惧，仇恨。或许，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很危险，可以顷刻间要了别人的命，当然，要自己的命也是轻而易举的。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