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论述了网吧与自由的逻辑关系，使业内读者为之兴奋，一些业内媒体也相互转载、传播。其实我所强调的网吧的自由既是一种天赋自由，又是一种理性自由。
　　
　　网吧本身有着自由意志的行使，但又有着理性的约束。这就是伟大的康德所讲的自由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它固然是一种不可剥夺的权利，但也总是与责任和义务联系在一起，是对自己和他人权利的一种尊重。康德还强调，虽然我们的自由表现在我们可以自己立法并自己遵守，但是许多情况下并未能完全按照道德律去行动。后来法国著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进一步发挥康德的观点，认为“自由选择，必须承担责任”。就是说你可以是自由的，但也必须为你的自由选择的后果负责，并且自由与责任之间还有着极为复杂的互动关系。
　　
　　网吧需要责任的回归
　　
　　网吧是自由经济的产物，是市场中资本冲动、资源配置和寻找向利路径时的自由选择。它以自身为客户提供的心灵自由而回报着市场的自由，但它自由的代价也便是责任。这里的网吧也是人格化的，人类自从失去乐园以后自由和责任就基本成为了我们的两翼，只有在平衡中、在对等中才能前行。
　　当初的人类对于自由意志的行使使自己有了原罪，但同时也脱离了动物群体，有了自己主动实施自由的可能。同时，由于强大的先验律令，我们又不可能在自由之路上走得太远，因为失去乐园也便意味着失去了上帝的帮助，自由成为了人类的宿命。在乐园之中人类的自由是没有责任的，因为那里的自由是上帝安排的一种接受型自由，走出乐园以后的自由则是人类自己的自由，所以摆脱了奴性的自由反而是一种既轻松又与责任关联的自由。
　　正如计划经济之中企业的生产安排一样，它们只顾按计划生产，一般不会去顾及社会责任，因为已有计划者承担了这种责任，企业只有完成计划生产的责任。但是走出了计划之笼的企业行为已是企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因为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企业生产行为是自己自由意志的行使。显然作为具有自由元素集一身的网吧并不是管理体系的社会公共安排，也不是某种文化项目或经济结构的国家调整，完全是像春天的植物一样一种在适宜条件下的生长。
　　然而，它与所有新生事物的命运一样，在这个传统深厚的国家里必然路途多舛。一方面它挥洒着、传播着使我们享有的自由，一方面它又有着滥用自由的可能。正是如此，过多的责任要求也在不断呼吁，其中有理性的善意叮咛，也有着出于文化习惯和心理习惯的借机打压。时至今日，关于网吧的合理存在一直尚在争论之中，争论本身不但是一种观念差异，同时还是一种深层的文化博弈。所以，在目前的文化、经济和法制背景下应该弄清网吧的责任。也就是网吧既然享有市场经济赋予的自由，它要实现生产的可能性边界，但同时肯定也是有责任的。然而，什么是网吧的责任，我们既不能一味替网吧开脱，又不能为其把责任无限放大。
　　现实语境下就是需要让网吧的真正责任回归自身，责任的回归也是一种价值的回归，也是自身合法性存在的回归。
　　
　　网吧的经济责任
　　
　　我所认为的网吧的责任首先应该是一种经济责任。正如米尔顿・弗里德曼所认为的企业的社会责任便是创造利润一样，网吧存在的第一合法性也只能是创造利润。这种利润的创造也正是网吧的第一责任。因为网吧不是一个政府开办的公益场所，也不是某种慈善机构的文化乐园，而是民间资本投入的典型的经济实体。
　　根据经济学的基本规则来说，经济实体的目的就是要追求利润、实现利润，任何背弃这种目的的动机的说法要么是在说谎，或者是让它“不务正业”，或者有其它超越了经济目的的政治目的。而作为新的经济形态的网吧的出现，它的目的极其单纯，因为新技术的发展，使资本找到了新的利润创造的结合。加上雄厚的民间人力资源和就业要求，网吧就这样在一片打压之声中发展到了今天全国12万家的巨大规模。与此同时，它不但降低了互联网的使用成本，直接刺激了电脑硬软件的发展，还带动了相互产业的发展。所以说，这种经济贡献便是网吧在自觉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这种责任便是经济责任。如果网吧放弃了自己的经济责任，也就是放弃了自身的利润追求，那么最直接的结果便是行业的整体衰弱，最终消亡。这样一来，在整个IT产业链中自然减少了网吧这个重要的环节，直接的结果便是电脑、网费等相关环节的运转减慢或成本加大，使整个行业失去活力。
　　如果网吧放弃了自身的经济责任，另外的结果也便是放弃了财富的创造、放弃了税赋的贡献和就业安排。如果网吧放弃了经济责任，另一相关的结果便是放弃了为广大网民提供优质、便捷、多元的服务责任，大众阶层的自由上网重新变为上网的不自由。所以，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也曾经提出过，企业唯一的责任就是创造顾客价值以及创新。
　　对于今天的网吧来说，这种经济责任履行得还远远不够，因为一直未能形成规模经济，未能在整个经济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正是这种经济责任履行得不够充分，使这个行业还无法理直气壮地站起来发言，未能形成与各种围剿的势力、与各种欲望化的权力讨价还价的资本和能力。
　　
　　网吧的法律责任
　　
　　其次，网吧应该履行的责任应该是一种法律责任。这种“法律必须是从我们的目的中完全抽象出来的；从本质上讲，这种法律乃是否定性的和限制性的原则，并对我们行使自由的行为构成限制”（康德）。因为网吧作为民营经济是从计划经济的“乐园”中解脱而出的，或许它从未享有过“乐园”之中的所有待遇。因此，它本身的经济自由和工具自由构成了对于某种习惯秩序的天然威胁，它的生长似乎只考虑了自身的发展需求。
　　不过作为市场之子的网吧，它也的确象保罗・萨谬尔森说的那样通过决定所有投入和产出的均衡价格和均衡数量，市场将社会的稀缺物品配置或配给到各种可能的用途中。谁将决定去哪里发展网吧？是计划委员会？国会还是总统？都不是。是市场通过供求的相互作用进行配置，也就是所谓的用资本欲望来进行配置。在正常的情况下，价格本身起到了配给稀缺物品的作用。“当政府插手干预供给和需求时，价格不再充当配给者的角色。浪费、缺乏效率和短缺问题加剧是这些干预的必然伴随物”（萨谬尔森）。
　　由此可见网吧和政府本身都存在一种逐利自由和权力扩张的天性，也都存在一种自身缺陷和理性局限。正是由于市场本身的缺陷，有造成如英国生物学家哈丁所称的“公地悲剧”的可能。而由于政府的干预又存在美国经济学家黑勒所说的“反公地悲剧”的教训。如何避免由于市场自由和干预过度造成的“公地悲剧”和“反公地悲剧”，一个现代社会条件下重要的关系才会出现，那就是市场与政府、与社会的契约关系。
　　具体到网吧而言它与社会、与政府的契约关系也就是法律关系，由于这种法律关系的确立一方面防止网吧自由意志的滥用，另一方面是限制政府权力的肆意扩张。那么，网吧对于法律的履行实质上也是在强调自身的权利，因为法律明确了政府与市场各自的运行边界。所以说，法律责任不但是一个企业最基本的履约行为，还是实现自身目的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虽然在现实语境下过多地强调了网吧的法律责任，淡化了政府的法律担当，但应该看到的是网吧正是因为拥有着法律责任而拥有了今天的基本生存和发展的权利。否则，网吧早在公权力的“社会机会平等”的借口下酿成一场恶梦。
　　
　　网吧的道德和伦理责任
　　
　　再次，网吧还应该有一种道德和伦理责任。在这里强调网吧的道德和伦理责任不仅仅是借用卡罗尔的“社会责任金塔”理论，而是因为网吧作为企业来讲，一直处于乔治・斯蒂纳和约翰・斯蒂纳所说的“各种利益的中心”。因为根据他们的“利益相关者理论”，利益相关者模型已经将网吧置于了“各种利益的中心”。
　　由于网吧是整个IT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又是整个社会系统中的有机组成，在自身的成长、发展过程中必然与整个社会的其它行业、组织和个人发生互动。在这些互动过程中，由于外部性问题和由信息不对称所可能形成的道德风险行为，使网吧的经济活动与社会的整体利益之间可能产生矛盾。
　　根据经济学的“溢出效应”理论，网吧在追求利润的过程中所产生的成本和收益往往是超出了网吧自身的边界而形成“溢出效应”。
　　在网吧的“溢出效应”中它所带来的新技术革命、信息技术扩散、文化发展、自由实现、民主推动等都是“正向”的，是网吧在自身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带给社会的周边收益。同时，由于“负”的“溢出效应”的存在，网吧同样会转嫁给社会一些本应由自己承担的生产成本。所以，乔治・恩德勒提出了“平衡的企业”概念，认为作为一个道德行为者的企业，不但具有经济的责任，还有着社会的、环境的责任，因为它在各个层次上与其他行为者发生关联，“并在某种不确定的和变化着的范围内进行运作。”
　　网吧作为至今倍受争议的新经济形态自然有着更多的道德要求，主要是它的经济行为与一个社会最受保护的阶层发生着关联，那就是它与青少年的互动。当前来讲，网吧与青少年的关系不仅是一种道德关系，还是一种法律关系，这种法律关系已经是一种最低的道德关系。
　　其实，我所强调的网吧的道德责任不仅仅是一种最低的法律履行问题，还是对它理性能力和道德能力的强调。如果一种企业或组织不具备承担道德责任的能力的话，显然这种企业或组织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可能。根据詹姆士・摩尔的“公正后果论”和伯纳德・术特的企业道德观，网吧履行道德责任，一方面为了相关社群组织福利后果的最大化，一方面也在选择结果最好、利益明显超过成本的伦理规则。这样来说，网吧不但在履行基本的法律契约，同时也是在主动规避遭到各种权力伤害的一种有效选择。
　　
　　网吧的慈善责任
　　
　　最后，网吧的最高责任应该是一种慈善责任。这种责任不存在法律强迫，也不是道德逼捐，而是整个社会的理想期待，所以，也是网吧的一种至高境界。网吧作为一种社会公民，同其他类型的公民一样都对社会负有伦理道德义务，并且应该帮助其他的社会群体。
　　相对于公权力来讲，网吧是脆弱的个体，然而相对于一些社会的弱势者来说，它又居于相对强势的地位。虽然资本具有天生的向利性，在逐利过程中可能要完全遵循弗兰克纳的功利主义的“效用原则”和“有益原则”，使之能够产生最大的净收益或最低的净成本。
　　但正如基督文化所讲的那样，人类失去了“乐园”之后虽然拥有了充分的自由，但只有不滥用这种自由，或者用一生的努力克制自己的私欲才能找到返回乐园的方向。网吧的天生逐利性也只能在履行慈善责任时才能消解与社会构成的紧张。作为社会的其他成员来讲，似乎认为网吧只存在逐利的主现动机和“负向”的“溢出效应”，根本与慈善行为不相关联。其实，这不仅是一种行业歧视、文化偏见，还是一种对网吧权利的剥夺，因为慈善行为的行使是一种最高境界的责任，同时还是一种权利。这种权利是每个人、每个企业公民的基本权利，也是人类重近乐园的基本条件，因此这种权利有着深厚的文化基础。“善有善报也是正义的要求之一，这种正义的要求虽然具有明显的社会功利，并且携带着一种天然的人类感情”（约翰・穆勒）。
　　所有的慈善行为也许对一些受众来说无足轻重，或微不足道，但它毕竟是人类在克服自由意志时的理性行为。作为网吧来讲，所履行的慈善责任不仅在实现着自我价值的有力证明，更重要的是证明它不但有着逐利的天然冲动，还有着行为向善的可能。正如人类的自由意志使人有了恶的原罪，但同时又有着赎罪并重返乐园的机会。网吧毕竟是文明社会的产物，它自身有着丰沛的慈善基因。它可能不容易做好“穷则独善其身”，然而，它完全可以“达则兼济天下”。这次汶川地震中全国各地网吧大量主动的踊跃捐款已经证明了它有着履行慈善责任的能力和善根。这种慈善责任的履行还体现在平时对于对口农村学校的帮助之中，不仅证明——网吧或许不能成为天使，但绝对也不是魔鬼。网吧在这种最高责任的履行中一方面拒绝了被广泛妖魔化的历史窘境，使妖魔者自身败露妖魔的真相。一方面又是对“充分制度论”者的修正和弥补，因为它向我们提供了一种认识网吧深层社会价值及规制启幕的新的思考、新的视角和新的信心。
　　
　　结语
　　多少年来，我们的责任文化传统一直在理直气壮地说谎，因为它只强调了责任的另一面，回避了与责任并肩一体的权利。责任和权利是一个事物的两面，二者都无法单独存在，就是既没有不存在权利的责任，也不存在只有责任的权利。网吧自诞生以来一直处于责任和权利的两种张力之间。与其它经济组织不同的是整个社会所要求的网吧的责任已经逾越了它自身的责任边界。这里不是更多的道德范畴的责任要求，而是让网吧放弃它的第一责任，只履行法律责任、道德责任和慈善责任。这还怎么行？我们知道作为网吧第一责任的经济责任构成了其它责任的基础，也就是这种责任是金字塔的底座。那么拆掉底座的金字塔只能是空中楼阁，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虚幻和想象之中。可是更多的时候，我们宁要那些虚幻的空中楼阁，也不愿正确面对带给了整个社会进步推动和福利增加的新生事物。这便是深藏在我们的文化中、流淌在我们血液中剥之难去的自负和偏见，这偏见不但遮住了向上的光明，还堵塞了我们回归大地的路径。的确，作为网吧来讲应该履行好应有的责任，正如我们每个人都应履行好责任一样。丘吉尔说，高尚的代价便是责任。也许作为网吧，或者作为我们来讲，并不想多么高尚，但刘易斯有句话在此等候你，他说：“履行责任有时候看起来是件麻烦的事情，但是不能履行责任的便是懦夫，最终只能被社会所淘汰。”当我们在过多地要求网吧履行责任的时候，我们自己是否也完全履行了责任？从双方对于责任的履行状况来看，网吧并不是魔鬼，而魔鬼在许多时候正藏在我们的心中。
　　
　　2008年7月19日 石门小雨（本文应一些读者要求，根据郑州高峰论坛即兴演讲的第三部分内容回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