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所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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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点评


  里所是一个奇迹,身为编辑,和当代最为活跃的诗歌群体及诗人打交道,只共鸣于某种对诗歌而言的热忱,而没有沾染上任何时髦或流行的气息。这是一个自觉经典化的诗人,这一点在新一代的诗人中殊为难得。她写得少,成长慢,但一首是一首,积累至今其成就不免可观。里所的诗十分结实、耐读,敏感细腻,同时对刻意的“高端”以及精英式的炫耀保持着足够的警惕。里所,一个具有“冠军相”的诗人,无论是从她写作的实绩看,还是就其个性、知识储备而言,加之她非常年轻,我们尽可以拭目以待。
  ——韩东

星期三的珍珠船


  当秋天进入恒定的时序
  我就开始敲敲打打
  着手研磨智慧的药剂
  苦得还不够,我想
  只是偶尔反刍那些黏稠的记忆
  就足以沉默
  要一声不出地吞下鱼骨
  要消化那块锈蚀的铁
  我想着这一生
  最好只在一座桥上结网
  不停地画线
  再指挥它们构建命运的几何
  我必定会在某一个星期三
  等到一艘装满珍珠的船来

霜降之夜


  霜降的雨水此刻在响
  我释放的盐挂在脸上还未洗去
  早早就躺下了,床头的灯光照着
  那个疯狂而疲倦的场景慢慢退去
  我们都豢养起猛兽,柔软下来
  你虚弱地陷在椅子里
  读了一段白天的日记
  这是个完美的世界,因为我们还能
  击溃对方
  多么费解的矛盾:我们的精神
  并没有融进,我们的身体
  我们不停追逐着它
  充沛的花冠,脱尽了水分
  在霜降之夜
  我已交不出我的性,用于救你

太阳的魔术


  在圣彼得堡郊外
  雪花挂坠森林
  冷杉、松树和桦树
  透发着银白的暗光
  稍远处平阔的雪原
  飞过几只黑鸟
  素缎般的寂静铺满临近极夜的天空
  太阳突然睁开被云层包裹的眼睛
  从两片眼皮中
  挤出一股强烈的光芒
  刹那间树梢都被黄金点燃
  火线迅速蔓延
  从一棵树传染给另一棵树
  直到森林上下
  金色和银色相互亲吻
  草飞驰而过
  乌鸟的翅膀镀上亮边
  太阳一路吐着火扑进海湾
  金色构成了世界的麻药

板集


  晚餐在一间小屋
  五个人围坐
  那张清末的方桌
  奶奶有不吃晚饭的习惯
  她看着我们
  灯光下的几辈人埋头餐饮
  正进行着结束一天的最后仪式
  这里的时间都用日出日落
  和一日三餐切分
  生病的人随便在身上挨一刀
  休养几个月成为永远的病人
  酗酒的醉汉双眼浮肿
  出没三天消失五天
  老年人都在担心她们的龙头拐杖
  木头碎了怎么拼也不能还原
  死神总是站在门口几米之外
  如瞎子磨刀,大喊一声
  ——快了


  当它伸长脖子直刺前方
  扇开翅膀
  啸叫着在我身后追咬
  我吓得大哭起来
  白鹅冠顶的肉瘤饱满而肿胀
  两粒机警的小眼睛
  闪着执拗的光
  像极了一架直升机与一条蛇的
  混合体
  父亲一脚踹飞了那鹅
  拽起我的毛衣领子
  把我拎到自行车上
  “你知道鹅为什么敢
  追比它大很多倍的人吗”
  见我摇头
  父亲说鹅的眼睛
  像一个凸透镜
  它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都变得很小很小
  它才总有巨大的自信
  多年以后我想起这场对话
  眼见父亲种种集勇气
  与自负于一身的时刻
  眼见他经受的每一次挫败
  我终于知道了
  父亲就是那只鹅

豪猪


  一个男人发出奇怪的声音
  冬夜我从他身边快步走过时
  豪猪,这个词跳了出来
  醉酒让一个人接近了动物
  不,接近了我想象中的动物
  我什么时候见过一只真正的豪猪呢
  从来没有

我妹妹说灵魂不需要身体


  他不时发来问候
  叮嘱她吃饭
  所有相亲对象中
  他是最平和的一个
  在钢管廠工作
  不善言辞但真心可见
  有次他们吃了羊肉
  我妹妹说羊肉好吃
  不久他便说再去吃羊肉
  有次天冷他大着胆子
  问她是不是手冷
  然后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看见他少了三根手指
  三根还是两根
  她说反正我不在意
  我妹妹说灵魂不需要身体

一片叶子


  北方的雪原上遇见一位老人
  他扒开厚厚的雪层
  取出一片褐色枫叶   让我带它去暖和的地方
  回家我把树叶放进书架
  有种氛围在房间里蔓生
  我独自洗澡时
  总听见水龙头里有人说话
  睡着时
  总感到猫在咬我的脚趾
  今天我看到那片叶子上
  生出一枚虫卵
  米粒大小的白色肉体上
  长着两颗黑色的小眼睛

一个罐子


  所有仪式结束后
  她才发现
  原来停下来最可怕
  时间静止又重启
  桌上的白花
  被称作遗照的照片
  强调着一切都已是事实
  但她确实不知道
  葬礼之后的第一天
  人们通常应该做点什么
  她想起从火葬场回来的路上
  她收的那点骨灰
  几欲从纸盒里漏出来
  因此心中升起新的一个念想
  她要找到一个完美的罐子
  正是满街寻找罐子的过程
  使她短暂地脱离了
  无事可做的恐惧

青蛙的旅行


  照顾游戏中的青蛙
  像照顾一个孩子
  为他收割三叶草
  采购食物、帐篷、灯笼
  为他整理行囊
  为他抽奖般赢取一张平安符
  最重要的是
  给他取名
  未来
  未来坐着写一篇日记
  未来在劳作
  未来出去旅行时
  喜欢去以前去过的地方
  重复的明信片不断被寄回来
  直到一天你猛然想起
  已有半月没登录过游戏界面
  未来被你遗弃在那个App里
  直到未来——
  这个无法来到现实世界的胎儿
  终将被你卸载

吃龙虾那天


  布法罗的阳光很白
  他的牙齿在其中闪烁
  没有树没有荫凉
  我們的影子短到只能被
  踩在脚下
  大地上没有我们的婚床
  也没有一间旅馆
  可以放置我沸热的身体
  他手心出着汗
  我们甚至无法好好牵手
  吃完龙虾我们就分别了
  他用电影里的情节
  警告我要懂得忘记
  他说你要在四十五天内找到一个
  匹配的伴侣不然
  你就会被什么
  东西吃掉
  那天我在布法罗
  等了他一夜
  我梦见一架银色的飞机插进了
  我的身体
  醒来发现
  月经染红了床单
  就像初潮那次
其他文献
在社館天台,与表弟对坐  饮一杯调和鸡尾酒  酒精和色素互不相容,它们  却一道进入我的咽喉和身体  那些展览机在头顶飞翔,隔壁  来自温哥华的男孩在歌唱  他们在城墙边,在青砖下  千里的距离近在咫尺  我和表弟都不说话,伤口即将复发  一盏变化颜色的灯泡从天而降  落在面前的桌上。纸片如火  吞云吐雾的人群在我眼前展示二十年的姿色  弦音灰厄,以此饱腹,我将旋律视为动听  天色未冷,我继续饮,
期刊
她不懂诗,也不知道我为何去石城  她总丢三落四,去卖菜还找错钱  洗过的碗仍布满油渍。  我们倒掉剩饭剩菜,她总说:  造孽啊,太可惜了。  五十岁一过,她开始对我言听计从  病了吃药,累了就歇  有时又像个孩子,在我耳边絮叨  记得带衣服,牙刷捡了没  你喜欢的那本书呢  然后抱着一一说,跟爸爸說一路平安  我挥手。推门而出  到石城,我去买水  才在钱包里,发现她塞进来的  透着酸菜味儿的零钱
期刊
作為一种天气  人们总是频繁地把自己的过去  和它联系在一起  过去的事似乎总是  发生在雨中  一些曾经的面孔  在雾气里闪烁  一个过去的人突然出现了  他的变化让你感到可怕  时间在全速前进  只有你还留在原地  这时你多么需要一场雨  从白天下到夜晚,万籁俱寂  把一切都变回原来的样子  而雨是冰冷的  它只是落下  等所有的人都死了  所有的回忆和那些面孔  最终都会烂掉  埋在土里  
期刊
辨声  裂石而生,耳朵重塑  不必如唇隐忍、躲闪和忌讳  也不必如眼观色、察言与逢迎  自己属于自己的,音色自调  听山河老远,歌哭如常  沾上人间尘暴和淡淡烟火  底色作何调试、布局和染画呢?  年少懵懂,亦或老成持重  都不要紧,无需逢人说话  天南地北可信马由缰,吴侬软语和  川味乡音,乃至高谈阔论及闲散  无聊,亦可入耳  日子布下了万千遮眼屏障  圈层上下内外  千言万语,隔空传音  致
期刊
现在似乎是写一写阿什贝利的时候了。阿什贝利的风格使批评家们困扰不已,他们轮番与它难言的不可渗透性搏斗,并赞赏其语言的合成力量。人们可以描述它不固定的语法、暗示的要素、无所不在的引经据典,和对所有艺术与科学语汇的吸收。但出于某种原因,人们通常认为这风格自身是费解的,不可能说出阿什贝利的诗是“关于”什么的;另一种观点认为阿什贝利的每一首诗都是关于诗歌的——文学化的自我观照,比如他的《凸面镜中的自画像》
期刊
從闽地寄来的手札没有打开:石榴?芭乐?  太多误读。几次往返中  我就把童年过完  现在我是少女,把吻赐给狮子  再收藏海水几个夜晚  借着潮声寻找——爱的必然性  哥哥,我知道我的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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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折了腰  落在了地上  一条宽阔的路  任船只穿梭往来  碧水微瀾  是圆舞曲也是华尔兹  云朵、树杉  丝滑般循环  幽蓝的目光  有了跃出水面的眨眼芦苇  在黄昏的田野  浸染成片成片的水汽  烟雾里的哀愁  放下了身段  只为守住水里的秘密  偶尔的穿膛而过  只为风暴里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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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汹涌之心。所以画中的  星空多波纹,所以丝柏树  在他的眼里跳舞,所以  村庄倾斜、云团涡转。  这是上帝现身的前奏,  这样的夜晚,需要一个  瘋狂的画家,他得选几种  单纯的颜色,记下这独特的瞬间。  在阿尔宁谧的夜晚,黄色调的太阳  让位给月亮,向日葵被黑丝柏取代。  作画之前,他站在疗养院的窗前  用那只残留的结痂耳根,试着听了听  星空的动静。夏加尔的生日  你的身体往前倾,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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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常常像一个建筑师,他将自己的记忆像蜘蛛织网一样,编织出另一重时空,让读者深陷其中。在王啸峰的《隐秘花园》中,小说家的时间就是在苏州古城的大街小巷这个空间中铺陈,他是时间的捕手,让时间凝滞了,结晶了。同时又因了神秘与不确定元素的加入,使得小说虚实相生,玄机迭出,趣味盎然。这种虚虚实实,交错杂陈的情景,会让我想到他的散文写作。啸峰小说有散文化的意趣,比如说《抄表人》《炖生敲》《萤火虫》等,都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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