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荫权:从推销员到香港特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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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药仔”的从政梦
  
  1964年华仁书院预科毕业后,曾荫权由于家境贫困,没有实现他向往多年的大学梦,而是到香港辉瑞制药厂当了一名药品推销员。可是,他在华仁书院的老师穆嘉田和未婚妻鲍笑薇始终不满意他的“卖药仔”职业,他们都认为凭着曾荫权的才华人品,理当考大学或者进入政界。
  1965年12月,老师穆嘉田与女友鲍笑薇把一张香港《快报》送到曾荫权的面前,原来上面刊载一条香港政府招收公务员的启事,上面写道:“本着在香港公民就业机会平等之原则,充分体现在港华人参加社会活动的权力,本届港府拟从即日起招聘政务官10人。具体要求如下:凡本港男女青年持有中学以上学历证书,精通英语,年满19周岁者,均可报名参考……”
  虽然港英政府在报上刊登的招聘启事,所有条件曾荫权都具备,可是当时任药品推销员的曾荫权却不敢问津。在老师和女友的多次鼓励下,曾荫权有些跃跃欲试了。鲍笑薇为了鼓劲,还故意将了曾荫权一军:“不过你要有失败的思想准备,也许希望不会太大。因为他们毕竟只招10名政务官呀!”“10名又怎样?他们招的人数越少,我越想试一试。”曾荫权性格倔强,他敢于面对这一严峻挑战。就这样,穆嘉田和鲍笑薇帮助曾荫权决定了日后关系他前途的大事。
  当年12月下旬的一天,香港云淡风轻。在由荷枪英兵守卫的香港行政局大院里,挤满了前来应试的华裔青年。他们大多是有相当社会地位的男士和女士,有些人甚至有特殊背景和英国名牌大学的学历。曾荫权走进这戒备森严的灰褐色大楼前的院子里,才惊愕发现,像他这样从社会底层来的中国青年可谓“凤毛麟角”。因为港英政府只公开招聘10位华人政务官,这件事的本身,就让那些没有胆量的青年望而生畏,所以前来报名应试的,大多是有特殊从政背景或从商经历的成熟人士。
  “荫权,你怕吗?”鲍笑薇在他身边惴惴不安。曾荫权挺直了腰板:“怕什么,大不了是个落选。其实,我对这次面试,根本不抱太大的希望。所以,我身上没有任何压力。”
  虽然如此,鲍笑薇知道他心里期盼着要在这次面试中考取,为家人亦为自己争一口气。
  
  第二次人生冲刺
  
  但是,让老师和女友大失所望的是,1965年冬天的这场考试,曾荫权并没有成功。并非曾荫权知识功底浅薄,也不是英国考官出的笔试题过于高深难答,而在于他答题的立意与港英官方的要求南辕北辙。
  “你自认失败了吗?”在香港警署里任职的曾云,是在考试结束后才听说儿子闯了一次官场笔试。尽管曾云听到的是失败的消息,但儿子想跻身政府公务员行列的初衷已足以让两鬓华发的父亲大为振奋。然而父亲又难免心生愧疚:一个因为家庭缘故只有中学文化的孩子,去与那些毕业于名牌大学,甚至从国外获得学位的人竞争为数不多的公务员名额……
  父亲主动向儿子询问此事,“没有……可是,我不想再考了。”曾荫权不敢与父亲投来的目光相遇,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怯怯地躲闪着。因为初次闯官场门槛就吃了闭门羹,他的勇气与锐气都遭到了挫伤。曾云却说:“孩子,如果你遇到一点挫折就丧失信心,那么你将来就只能背着辉瑞药厂的样品到处给他们当卖药仔了……如果你在失败面前妥协后退,那么等着你的便是一事无成。所以,我倒希望你再闯一次!”已经对投考公务员丧失信心的曾荫权,做梦也没有想到严厉的父亲会支持他进港府从政,他很困惑:“可是,英国人……会真正希望港人进入他们的官府吗?”
  曾云说:“我已经给英国人当了几十年警察,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们。英国人要统治香港,就不能不在港人中培养可用之材。至于你,孩子,最好先不要考虑这些深远的政治问题,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大事,就是谋职求生。公务员薪水可观,又可以有所作为。你为什么不继续去争取呢?”
  曾荫权恍然省悟,父亲的一席话消除了他心中残存的诸种障碍。
  
  1966年的春天和夏天,曾荫权仍在为辉瑞制药公司推销西药新产品,但已经开始为第二次人生冲刺做准备了。每天夜里和清早,他都利用有限的时间抓紧学习,熟悉香港和英国的历史,有时还到香港大学图书馆里查阅有关港英执政的资料,甚至对“哪一年哪一位英国人来港任总督,哪一年英国人从香港划走多少税金给伦敦”也了若指掌。大量的阅读使他对未来的考试信心大增。当1966年冬天到来的时候,他又一次来到港府的大门前。
  
  港督的“刁难”
  
  曾荫权望着那些不断从灰色大楼里应试结束走出来的青年人,发现他们脸上大多挂着失望与气馁交织的复杂神情,这时,他的心忽然变得纷乱起来。
  天色已晚,日影渐渐西斜。清早那些纷至沓来的男士,如今多已败阵而去,行政局大院也变得人影稀疏。“曾荫权先生!”忽然有人用英文叫他的名字,轮到自己面试了。曾荫权随英国官员走进阴森森的大楼,在光线暗淡的大厅里他感到心头压抑。
  “曾荫权先生,请回答我提出的问题!”穿过几道幽深的走廊,曾荫权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闪烁的灯光,他来到一间宽大的厅堂。曾荫权的胸口怦怦跳着,他看见正面墙壁上高高悬挂着一幅港人十分熟悉的伊丽莎白女王画像,画像的下方是一张长条桌子,桌子后面,端坐着十几位气度威严的英国官员。他们用冷峻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盯视着这位中国青年。许久没人开口,大厅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曾荫权并没有畏怯,心绪反而异常平静。
  “曾先生,你认为本届港督最大的政绩是什么?”一阵静静的审视过后,位居正中央那位额头谢顶、唇边蓄着棕黄色短须的英国人,即香港总督戴麟趾爵士开始发问。
  这个问题让曾荫权暗吃一惊,如果考英国文学与中国历史,他会毫不迟疑地对答如流。香港人关注的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他也会说得头头是道。然而让已经中学毕业两年多,给药厂推销药品的曾荫权当面评论港督的所谓政绩,令他一时感到无从谈起。
  “曾先生,请畅所欲言嘛,不必客气!”戴麟趾盯着他。就在曾荫权冷静思考答案的时候,忽然,所有考官都对他七嘴八舌地催促起来。他知道戴麟趾的问题很难回答,这无疑是故意刁难;但若避而不答,他就失去了继续考试的资格。
  
  曾荫权不卑不亢地开了口:“尊重的戴麟趾先生,我是一个中学生。恕我不能对政界官员任职期间所做之事做出详细的评价。但是,我作为港民一员,对阁下过去一年中,特别是在香港发生百年不遇历史旱灾时,与我们祖国内地政府卓有成效的合作,感到万分敬佩!勿庸讳言,在这次大旱灾中,正是港督阁下的努力,才和内地共同解决了全体港民的饮水问题。因为在我的记忆中,那每四天只供水两个小时的日子,是所有港民最难熬的时刻。而阁下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祖国内地的支持,从珠江和广州东江两处引水,终于解决了困扰我们港民的生活用水问题,我想,这也许就是阁下最大的政绩吧!”
  曾荫权一席掷地有声的话,仿佛一颗炸弹忽然投进了威严的大厅。他们没想到港督戴麟趾提出最难以回答的问题时,这个其貌不扬的华裔青年居然对答如流,而且他的话既说到戴麟趾的政绩,同时也暗示和赞扬了中国内地对香港发生水荒给予的有效支持。
  此前将近一天的面试中,包括总督戴麟趾在内的所有英国官员,考试了数以百计的香港青年,其中不乏英国牛津和剑桥博士学位的高材生。然而,当他们面对英国官员各种古怪刁钻的提问时,大都茫然失措,无法应对。曾荫权机智巧妙的回答震惊全场,英国官员们顿感耳目一新。
  
  面试中初露政治才华
  
  大厅里鸦雀无声。考官们谁也没想到,当他们对招聘华裔政务官已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居然出现一位语出惊人的中学生。而且,曾荫权的回答既得体又切中要害:他所说的1964年香港大旱,所有英国官员都记忆犹新。港督戴麟趾当时是在手足无措之时,才出面向北京、向国务院总理周恩来致电求助的。当然,戴麟趾亲自前往广东省联系从珠江和东江引水救援一事,的确是在香港居民中有口皆碑。曾荫权的回答没有任何阿谀之嫌,既表扬了戴麟趾,也以自豪的语气表彰了中国政府对香港的支援,既得体又没有失去华人的国格自尊,实在是绝妙的回答。
  
  戴麟趾总督对曾荫权产生了兴趣,饶有兴致地继续考问下去:“曾先生,你认为当前香港社会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当然是居民的居住条件。”
  “我记得这个问题,不是早就解决了吗?我的前任柏立基爵士不是已在香港成立了房屋管理署和社会福利署了嘛?”戴麟趾暗吃一惊,他绝不会想到一个年轻的中国学生,竟然胆敢在他面前提出如此敏感的社会问题。
  曾荫权直视着总督的眼睛答道:“不错,总督阁下,早在1957年您的前任港督柏立基爵士执政的时候,他就在香港市民的舆论压力之下,成立了上述两个旨在解决社会问题的行政机构,不能说柏立基先生没有顺应民意的善意,然而,有了政府机构并不等于证明香港居民的居住条件肯定会得到改善。比如阁下现在随便到铜锣湾或九龙半岛的棚户区视察一下,您就会发现,那里的居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我敢肯定地说,阁下可以到处见到那种叫‘笼屋’的贫民居所。有些人的居住面积甚至还不足两平方米!如此艰苦的居住条件,与香港这个世界大都会的畸型繁华形成的鲜明对照难道还不足以引起政府官员的重视吗?”
  英国官员们面面相觑,应试者的犀利辞锋使他们颇受刺激。
  曾荫权继续侃侃而谈:“香港的贫富不均,当然是多年形成的。但是,总督阁下既然向我提问什么是当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我只能说:房屋居住是头等大事!”
  一阵窃窃私议。那些趾高气扬的英国官员,做梦也不曾想到一个前来求职的华裔中学生,居然敢在香港总督面前不留情面地直言时弊。片刻沉默后戴麟趾忽然大声说:“好,你说得很好。当然,香港居民的居住问题绝非哪一届政府所能轻易解决的。请问曾先生:如果有一天由你来做香港的总督,那么,你将如何面对香港这种人口剧增,居住条件紧张的社会现象呢?”这是个更难作答的问题。
  曾荫权脸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但他略一沉吟,便微微一笑说:“尊敬的总督阁下,我当然不可能做香港的总督。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香港政府中的一员,那么,我会向港督郑重提出建议,面对香港日渐增多的人口和港岛面积有限这样的现实,仅仅有柏立基前总督那些形同虚设的五年计划和房屋署还是不够的……”戴麟趾一怔,接着又一惊:“请曾先生说下去,你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想,最好的办法不外是在填海扩地、广为建屋的基础上,成立一个直接隶属港督的香港屋宇建设委员会……”
  
  “卖药仔”成功了
  
  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令包括曾荫权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吃惊。因为在整整一天的面试中,从没见到一位香港华裔青年的答辩,会得到英国官员的肯定赞许。曾荫权机敏善辩的才情和纯正流利的英语折服了所有人的心。戴麟趾不得不对这个有见地的青年刮目相看。因为只有像曾荫权这样有胆有识的华裔青年,才是他想通过招聘筛选的杰出人才。
  
  一位初出茅庐的“卖药仔”成功了!曾荫权被录取为香港华裔政务官!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曾荫权开始走上与“卖药仔”截然不同的从政之路。
  此后30年中,曾荫权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华裔公务员做起,一直晋升到让英国人也为之瞻目的港府财政司长。2005年3月12日,前特首董建华正式辞职,“二号人物”曾荫权开始走到前台,曾于2005年初表示“将于2007年告老还乡”的香港政务司司长,在60岁这一年,迎来了仕途的又一高峰。
  2007年,香港特首选举历史上,头一次出现了两名候选人,曾荫权以“我会做好呢份工”为竞选口号,建构了一个“平民特首”的形象,在与立法会议员梁家杰的竞选中终于成功胜出,连任特首,62岁的他激动地说:“ 我会认真实践承诺,5年之后,希望大家见到我时会讲‘特首,你呢份工真係做得好’……我感谢上主,让我在公务生涯中,拥有如此美妙的一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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