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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罐子白蛰已经在深山昏睡了三十个日夜,山脚的小尼姑索蓝遥望山顶,不免开始隐隐担心。
——那老家伙,该不是死了吧。
小狐狸打了个哈欠,桃花眼略过小尼姑,生生说了句,索蓝,那老家伙,只怕是早死了,你还眼巴巴望什么呢!
索蓝瞪了小狐狸一眼,这小家伙老是死死盯着自己,见不得自己一丁点儿好,狐狸那点骚味呛得自己不停咳嗽,还不知趣地赖在这儿不去洗澡,真是一只不讨人喜欢的狐狸啊。
她如今懒得管那些,天色一暗,不知什么魔的怪的都来了,她要躲进尼姑庙里好好修行,等到天亮,再去遥望那个药罐子。
小狐狸又跟着进了尼姑庙,伏在草堆上盯着索蓝。
“索蓝,你瞧,明天那老药罐子再不醒,他就该死了吧。”
“胡说!他是仙人,哪会这么容易就死?”话虽是这么说着,可索蓝心里却越来越担心,上一次他受了伤,也不过是喝了十罐蜂蜜,睡了二十五日便好了。
天色渐白,那深处的云探出了头,青烟上扬——这代表,他又开始造药了。
小狐狸在草堆子上翻了个身,倒在索蓝身边:“小尼姑,你还要继续守在这破庙里吗?药罐子都能给自己造药了。”
索蓝当然知道,白蛰能造药了,就代表他暂时死不了,可是他依旧没有下山,这就说明他一定没有完全康复。她很想上山去看一看他,可是他是仙人,山是仙山,她这样未得道的小尼姑,是根本进不去的。
“小尼姑,你要是真想去看看那老药罐子,就去西山吧,那儿有药,凡人吃了能入仙山,妖怪吃了能长功力,反正我也不吃亏,我带你去。”小狐狸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尾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给自己顺毛晒太阳。
索蓝听说过西山,和这座仙山不同,西山到处都是飞禽走兽,恐怕小狐狸也是从那儿跑出来的吧。
她点了点头:“好,你一定不能骗我!我跟你去。”
可是她很快就后悔了答应这只骚臭的小狐狸和它一起同行去什么鬼西山。
索蓝记得小狐狸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妖怪和灵兽,处处都很危险,药罐子白蛰不过是一个造药的小仙,去偏远地方取珍稀药材的时候甚至会被大的妖怪所伤。
她从前从来没见过什么大的妖怪,唯一见过的就是这只浑身都是骚臭味,说话更加臭的小狐狸了,所以当树林里响起声音,危机似乎来袭的时候,她忽然有些紧张。
一块大石头朝索蓝扔了过来,索蓝来不及抵挡,闭上了眼睛,只听得小狐狸低低地嗷了一声,然后小声抱怨说:“真疼!”原来在那一刻小狐狸跳了出来替索蓝挡住了那块石头。
索蓝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弓箭,对准敌人,却不料树林里冒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你们是谁?怎么从来没看见过?”小男孩比索蓝更加警备,一直保持着攻击的姿势。
“我们是从这里过路的人,并没有恶意。”索蓝见只是个小男孩,便放下了弓箭,露出微笑示好。
小男孩却又朝小狐狸扔了一块石头,身体紧绷,下一步就是要进攻的样子:“这分明是一只狐狸精!师父说过,这附近有仙山,有狐狸精躲进了仙山,害他寻了好久也寻不到。”
小狐狸用爪子摸了摸被男孩打中的地方,不满地哼了哼气,“喂!我说你这个小屁孩,还敢打我吗?我是狐狸精又如何?你打得过我吗?”想着想着便越来越不爽,抓起一块石子就朝男孩扔了过去。
小男孩灵敏地一闪,躲过了石子,可石子却越过了他,扔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师父!”小男孩转头,看见满头白发的道士,惊喜地冲过去,“师父,这儿有只狐狸精,你快收了它吧!”道士笑眯眯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在小狐狸面前停下来,又望了望不远处的索蓝。他把男孩拦在身后,叹了口气:“你是从西山过来的吗?”
小狐狸昂起头,摆了摆尾巴,算是承认。
道士走向索蓝,看着她清澈单纯的脸:“那你怎么又做了尼姑呢?还和一只狐狸精待在一起。”
索蓝摇摇头,她不知道,好像有记忆的时候自己便是光着头,穿着尼姑的衣服,那时候仙人白蛰在照顾她,亲手端来了他造的药。那是她喝过最好喝的药,淡淡的草香,带着些甜。而后很快便闻到了令人不快的味道,小狐狸就是在那个时候,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道士从布袋里拿出两颗药丸:“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了。我和你有缘,送你两颗药吧,这两颗药对重伤有奇效,一颗你带在身边,等归来之日为你心底之人疗伤,一颗,你自己吃了吧。”
索蓝有些疑惑,其中一颗倒是可以给白蛰仙人疗伤,可是她为何要吃药?
可小狐狸却忽然紧张了起来,跳过来叼走老道士手上的药丸:“谁要你的鬼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药呢!小尼姑不吃你的药!”
“若是能帮助她记起你——你还不让她吃吗?”老道士摸了摸胡子。
小狐狸讪讪躲到一边,一不留神,索蓝却已经吞下了那颗药。
索蓝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小狐狸不安地在她身边绕来绕去,问她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
索蓝瞪了小狐狸一眼:“你快别绕了,我头更痛了!那个老人家说的话也真奇怪,我干吗要记起你这只小狐狸啊,都快被你烦死了!”
小狐狸忽然松了一口气,原来这药起效的时间并没有这么短,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几天。它有点怕,索蓝要是真记起了它,恐怕也会喜欢那个药罐子吧。
“哎呀,这不是小狐狸吗?这是……带着谁回来了?”从树顶传来一个声音,索蓝抬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小狐狸哼哼气:“怎的!带着我的心上人回来了,你这老槐树莫非有意见?” “心上人?你的心上人不是那……哎哟!”
老槐树被小狐狸用力踢了一脚,连忙住嘴。
索蓝懒得管那些,她只觉得被小狐狸骗了,原来这里是它的家,它才这么热情地领她过来找药,至于小狐狸的心上人是谁,她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忽然间,西山吹来一阵清风。
索蓝猛的一哆嗦,觉得冷得很,转眼便发现刚刚四处都有的小妖小兽都不见了踪影,老槐树也像失了生气一般,叶子也假模假样地枯了几分。
“小狐狸,这是怎么了?”她轻声问。
“嘘!别出声!”小狐狸拉着她躲在老槐树下,然后制造了一道绿色屏障挡住他们俩,它凑到她的耳边,“赤、紫二仙也是来取药的,只要我们不出现打扰他们,就不会被收。”
索蓝觉得奇怪,那红色衣服和紫色衣服也是仙人吗?这西山到底有多少药,让这么多人觊觎?白蛰是造药的,恐怕也常常来西山吧。
只是自己是人,二仙只收妖不对付人,便没有那么恐惧了。
那一红一紫两位仙人,似乎已经对这里是熟门熟路,飞到西山山顶取了药之后,很快又回到了老槐树下。
“赤君,西山的还灵草,所剩不多了啊。”紫衣仙人道,
“白蛰仙人如今病重,似乎也需要这里的还灵草啊。只可惜只剩下最后两株,又被上仙要了去。”红衣仙人叹了口气。
索蓝心下一紧,还灵草就是她需要找的药吗?最后两株是要去给别人吗?
那怎么行!
她刚要起身,却听见紫衣仙人说,也都怪这西山不知好歹的小狐狸,引白蛰仙人入了魔池,若不是与魔君一战,也不至于伤得这样厉害,病情反复了许久,这一次竟一个多月也未能出山。
不知好歹的小狐狸……害白蛰仙人受了伤?
索蓝转过头,冷冷看着小狐狸:“西山有几只狐狸?”
小狐狸眼色忽然变得黯淡,抓着索蓝衣襟的爪子也松了下来,它看着索蓝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如今的西山,当然只有一只狐狸。”
老槐树忽然抖了一下,索蓝顾不上老槐树有什么意思想要传达给她,只知道现在身边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狐狸,竟然害了她日夜遥望的仙人白蛰。
那是赐她药的仙人。
她记得刚睁开眼的时候,白蛰穿着一身白色袍子从破庙外进来,眉眼如画,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她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好看的人,不,是仙人。
她问他,白蛰仙人,你多大了?
白蛰的笑容让她如沐春风,他说,我已经上千岁了。
她低着头说,我却不知道我多大。
那时候小狐狸出现在她的面前,十分不礼貌地嘲笑白蛰是个老药罐子,让索蓝不要搭理他,别被老家伙勾走了魂。
可是,索蓝的魂儿,早在看见白蛰的第一眼就被勾走了。
如今,她忽然惊起,小狐狸是那个罪魁祸首的仇人。
她一把推开小狐狸,然后站了起身,目光凌然地盯着那两个仙人:“我是白蛰所住仙山下庙里的尼姑索蓝,这两株还灵草,你一定要给我,我要去救白蛰仙人。”
然后,她斜眼望了眼小狐狸:“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只害惨了白蛰仙人的小狐狸,要如何处置,请便吧。”
小狐狸怔怔地看着索蓝,它有点不敢相信,她真的如此讨厌自己吗?仅仅为了一个白蛰,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白蛰,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供出。
二仙起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待多看了几眼索蓝和小狐狸之后,便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是索蓝,要去救白蛰仙人吗?可惜,这两株药,并不能让给你。虽我们与白蛰仙人交好,可他毕竟只是下仙,上仙要的东西,又如何能让?”
索蓝才懒得管上仙下仙,她只知道,这是最后两株草了,她一定要拿给白蛰用:“那我,亲手交出这只小狐狸,你们带着它去向上仙解释请罪好不好?”
她急了,竟然抱起小狐狸,径直就朝二仙走去。
小狐狸浑身一僵,它问她,索蓝,这几十个日日夜夜,都是我陪伴着你,即使这样,你也要送我去死地吗?索蓝并不回答,可淡漠的神色已经解释了一切。它又问,你就那么爱白蛰吗?他是仙,而你呢?他只不过给了你一碗药,你却守了他几十个日夜。索蓝微微眯着眼,声音也变得冰冷,你是妖,我和你也不可能,又为何要守我这几十个日夜,将我照顾周全。
小狐狸心有些疼,在距离二仙只有一米距离的时候,纵身从索蓝怀中跃下,狂奔而去,它的声音留在了空气里。它说,索蓝,你这样做,千万不要后悔。就算是后悔,也千万不要让我看见。
它的目光悲戚,它又如何,忍心看到索蓝那么忧伤的后悔。
她一步一步走近一红一紫二仙。那赤紫二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呵,小尼姑,你是说让我们任意处置连累白蛰仙人受伤的那只狐狸精吗?”
索蓝有些发愣,为什么二位仙人此刻的表情让她觉得恐慌,为什么他们的语气冷酷无情不带一丝温度?她曾以为,所有的仙人,大约都和白蛰一样,温和善良,翩翩如玉,可是赤紫二仙,又和那些仗势欺人的凡人有什么不同?
也罢,她自己身为一个小尼姑,每日被小狐狸逼着敲木鱼念佛经也戒不了痴念,又如何能要求世上众仙皆是一样举世无浊。
赤君轻轻一笑,忽然便飞过来掳起索蓝:“小尼姑,既然你甘愿受罚,就随我们走一趟西山山顶吧!”索蓝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好像整个天空都被什么东西吞噬,周遭的空气压得她呼吸困难,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流逝。暮然间,她好像清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被什么东西烫得难受。
“头……头好疼……”她抱住自己的头,却抵挡不住脑子里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冲击。
赤君的声音仿佛隔着另一个空间响起:“头疼?西山顶的丹药炉,却不曾听说烧得妖精头疼。” 索蓝身上一阵一阵冒着汗,热烈的炙烤加之脑海里片段的不断打破和重组,她觉得自己大约很快就要死了吧?她想说话,想问问赤紫二仙,为何要对她一介凡人用这样的酷刑,为何污蔑她是妖精,可是她压根没有一点力气。
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西山山顶了,小狐狸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对它那么残忍。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闻到那一股狐狸的骚臭味就如此心烦,可偏偏又在这一刻,想念那一股骚臭味。
没错,她好像闻到了那一股骚臭味。
外头的声音忽然激烈起来,在一声巨响之后,索蓝猛地睁开眼睛。没错!是小狐狸!它真的来了!小狐狸一跃而起,利爪挥向赤君胸腹,一道红光闪过,小狐狸的身体毫无警备地接住了那道红光。
索蓝感觉炽热难耐,小狐狸怎么样了?这只蠢狐狸,它一个小妖,又如何能赢过两位仙人。
可是外头打斗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索蓝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捂住了头。
索蓝大约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还能活着醒来。
小狐狸躺在她身边,用舌头舔舐着她被烧伤的伤口。
见她睁开了眼,小狐狸跳了起来,激动又骄傲:“索蓝,你没事就太好了!你当时那么冲动,便暴露了我们俩,我猜想他们一定会把你掳走,便只好想法先行离开去搬救兵。老道士是个好人,他说和你有缘,答应来救你,其实老道士的法力还真不错,那二仙竟也有些忌惮……”
索蓝闻到了那股骚臭味里面浓浓的血腥味:“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还弄了一身的伤?”
“岂止是一身的伤!要不是我师父出现,小狐狸只怕早就没命了……也不知师父怎么想的,竟然帮一只妖怪对付神仙……”小男孩撇嘴抱怨道,一定是师父太善良了,都是那只小狐狸一直跪在师父面前,说愿意此后终生吃素,只恳求他能救小尼姑,真搞不懂这些妖怪怎么想的。
老道士走了上前:“贫道一人自然不足以抗衡二仙,多亏了小狐狸一直挡在前面,以身体抗衡,才容我有施法的时间。”老道士叹了口气,“赤紫二仙这番也的确是过分了先,如今取了那两株还灵草之后,便去领罪了。”
索蓝忽然有些黯然,还灵草果然没了吗?
小狐狸见她神情低迷,便蹦到她身旁张牙舞爪,舔着她脸上的伤。抬头看到索蓝无神的眼睛,小狐狸忽然怔住。
“小尼姑,你……”
索蓝打断它的话,低下了头,用手捂住了眼:“我看不见了。”她刚醒来的时候,觉得这世界怎么还是这么黑啊,小狐狸就在自己身边,可却看不见它。,“小狐狸,大概是西山山顶那破炼丹炉效果太好,把我的眼睛给炼没了。”
小狐狸忽然安静下来,它静静地坐在索蓝的旁边,干干净净的爪子牵着索蓝的小手,它说,小尼姑,你别怕,还有我,我看得见。
我会带着你走,一百年,一千年。
索蓝闭上眼,努力不去回忆困在炼丹炉里时候的难受感觉,可是她却记得,那两个可憎的神仙,在炼丹炉之外说了什么让人出乎意料的话。
他们说,索蓝是一味极好的药材,因为她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是白蛰仙人以药制成。
他们说,索蓝这只假尼姑,居然爱上了赐予她全新身体的高高在上的白蛰仙人。
他们说,可惜这只小尼姑到最后也不会知道,她才是那只连累了白蛰仙人的狐狸,
索蓝脑海里嗡嗡地响,头痛再一次一阵阵袭来,这一次仿佛比任何一次都严重,她抱住头,尖叫着,咆哮着。
那打得粉碎的碎片,好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忽然聚集起来,噼里啪啦还了原。
索蓝从那些拼凑好的碎片里,看到了一些画面。
是了,她曾经也是一只小白狐,和现在身边的这只小狐狸,彼此相伴了几百年。小狐狸总是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分享给索蓝,而索蓝,也曾在月影下偷偷亲吻过他的脸。
只是她是这西山第一个修成人形的妖怪,小狐狸觉得着急,怕有一天就再也追不上她,怕有一天不能和她继续相爱。
恰好白蛰仙人来西山山顶种植珍贵的还灵草,小狐狸便对她说,若是我也变成了人形,一定也能像白蛰仙人那样好看,那样便能配得上你。
索蓝如何不知道小狐狸的心事,小狐狸是担心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于是索蓝私自做了决定,要去央求造药的白蛰仙人,请求他赐予自己让小狐狸修成人形的药。
可这样的药,又哪里这么容易寻得?即使白蛰是造药的仙人,恐怕也无能为力。
她说,白蛰仙人,我知道魔池的魔君手中有一颗药,能将狐狸变成人,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白蛰原本不愿答应,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她那么认真地在自己耳边说,那是小狐狸的愿望,我想实现。白蛰在山上待了太长时间,从不问人情世故,可这一次,他居然被她那样的眼神给打动。
他和索蓝一起前往魔池,可是却没想到那一路如此艰险,魔君的实力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和魔君大战了三天三夜,到头来,不仅药没拿到,就连他们俩人,都身受重伤。
索蓝的人形已毁,灵狐之身更被排斥,小狐狸在她身边哭了半宿,最后是白蛰说,若是付出小狐狸五百年的修为,加上他配制的灵药,索蓝可以再塑人形。
只是,从此小狐狸便再也不能修为人形,而索蓝,却永远只能是修复之后的人形。
小狐狸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五百年的修为,索蓝受伤是为了他,他又怎么能弃她于不顾。何况,这是他立誓要一生守护的索蓝。
后来,索蓝重塑人形,成了药身,而小狐狸,就也永远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了。
她失去了记忆,心底的恐惧却没有消失,闻道狐狸身上的骚臭味便感到恐慌,于是下意识地排斥拥有着这种味道的小狐狸。
而白蛰端着药汤向她走来的那一刻,却意外地与她身体内散发的药香相符,她以为,见到了白蛰,便是见到了一生。 她问他,白蛰仙人,你多大了?
白蛰的笑容让她如沐春风,他说,我已经上千岁了。
她低着头说,我却不知道我多大。
她的身体里,是属于小狐狸的五百岁。
索蓝泪流满面,紧紧抱住了小狐狸。
她差一点忘了,来西山的目的是作何。还灵草没了并不碍事,当日小狐狸只是说,若她想上仙山,便来这西山找药,吃了便能上仙山。
老槐树告诉她,吃了埋在树低的叶子吧,那样他们便可以上西山了。
索蓝抱着小狐狸跨越了许多山川河流,遇见了许多妖怪灵兽,她看不见了,回去的路比来时困难了百倍,一路磕磕绊绊不知遇到多少磨难,她却始终安然如初。
再次回到仙山脚底已经过了许多年月,小狐狸一直在她怀里安然地睡着。索蓝像从前一样,站在仙山山顶,无神的眼睛在远远遥望。
她如今已经可以上仙山了,去看一看她一直念想这的白蛰仙人,即使看不见了问候一声也好,可是这一刻,她却迈不开步子,朝阳依旧,她却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一颗药忽然从她的衣襟里不安分地滚出,索蓝忽然记得,几年前老道士送了她两颗药,一颗让她恢复了记忆,另一颗,让她在归来之时为心底之人疗伤。
她曾以为自己的心底之人必是白蛰仙人,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是诸事皆是注定,小狐狸在她的心底,再也挪不去了。
索蓝拾起那颗药,将药喂入小狐狸口中:原来这颗药,最终竟是为你准备的,小狐狸,以后我再也不会忘记你了。
老道士给的药总是要过很久才能发挥效果,可索蓝没有想到,让小狐狸复原这件事,却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里面,老道士终究归西而去,小男孩也有了白胡子,白蛰仙人亦终于炼好了治疗自己旧伤的药,飘飘下山而来,他来到了破庙,似乎想要探寻索蓝的踪迹,而那时的索蓝,却只是远远躲藏在一旁,独独只依偎在小狐狸身边。
索蓝曾欠了小狐狸五百年的修为,可这一回,她也终于还了他五百年。
“是不是过了很久?”有一天,小狐狸终于睁开了干涩的眼,周围的景色仿佛沧海桑田。
索蓝笑了笑:“才不久呢,你从先总是那么啰嗦,这一回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五百年。”
小狐狸跳到索蓝的肩上,吻了吻她的眼睛,他心下觉得抱歉,曾说要做她的眼睛,却让她等了五百年,他问她,即使醒来,我以后也永远都是一只带着骚臭味的小狐狸了,你会嫌弃我吗?
索蓝则笑着回答,我永远都是一个没有一根头发浑身都是药味的小尼姑了,那你又会嫌弃我吗?
他们相顾而笑,所谓爱,又怎么会被区区形态所禁锢,他们还有上百年,上千年,彼此相望,守护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