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的艺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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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干瘦,晚年走路颤颤巍巍的。但那孱弱瘦削的身体里有着一个傲然不屈的灵魂,有着蓬勃饱满的艺术生命,有着认真狂热的艺术激情,让他担当起了中国美术从僵化的创作模式转向现代绘画艺术的开路先锋,扛起了中国美术进入开放时代的旗帜。大师已经远去,但一个特立独行的艺术家的背影却无比清晰的留在世人的眼里和心里……
  
  因为朱德群的一句话投身艺术
  
  生前吴冠中曾不断提起,自己的艺术生涯的发端是因为朱德群的一句话。
  1936年,在职业学校刚读完一年级的吴冠中,参加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规定的统一军训,与国立杭州艺专的朱德群编在了同一个连队、同一个班。对这次历史性的相遇,朱德群回忆说:“军训时,各学校是混编的。我个子最高,排在第一个,冠中个子最小,排在最后。我出列报告之后,教官让我站在排尾,这就和不相识的冠中站在一起了,有了相识和说话的机会。人真是有缘分的,我们一谈就很投缘。尤其是一起到小酒店去喝上几两花雕老酒,更有‘酒逢知己干杯少’的感觉。我对他进行‘策反’,让他转到杭州艺专来,他果真来了。从此我们课外就在一起,真可谓形影不离。”
  吴冠中在自传《我负丹青》中这样形容一次参观给他带来的人生巨变:“一个星期天,朱德群带我参观他们艺专,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图画和雕塑,强烈遭到异样世界的冲击,也许就像婴儿睁眼初见的光景。我开始面对美,美有如此魅力,她轻易就击中了一颗年轻的心,她捕获了许多童贞的俘虏,心甘情愿为她奴役的俘虏。17岁的我拜倒在她的脚下,一头扑向这神异的美之宇宙,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农家穷孩子,为了日后谋生好不容易考进浙大高工的机电科。”他头一次窥见西湖艺苑。立即忘乎所以地醉倒于琳琅满目的油画、素描及水彩的“石榴裙”下。
  国立杭州艺专作为中国现代高等美术教育的发祥地,从蔡元培作为教育部部长创办该校之初就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理想,首任校长林风眠奉行中西融合的办学指导思想。为此,在林风眠任校长以及其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国立杭州艺专只有包括油画、国画在内的绘画系。在大学,吴冠中一直偏重学的是油画,他说:“我在杭州艺专开始学艺,很快就爱上了那个西洋疯子梵高,深感其画美而感人。”多年后,吴冠中这样描述他与油画“相恋”的60年:“60年的婚姻,人间颂扬为白头偕老之金婚。今我白头,然而油画永远色彩鲜艳,更显年轻。”
  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妙的岁月。他几乎天天跟朱德群一起画水彩风景,画遍了西湖的角角落落。江南的意象也成为他后来创作中经常出现的主题。
  
  走在涤荡艺术灵魂的路上
  
  受到中西结合的画风影响,吴冠中决心到西方的油画王国——法国去学习。于是,他开始自学英语。一年后,他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如愿考取赴法公费留学。
  1947年的春天,吴冠中辞别父母和已有身孕的妻子,登上“海眼号”游轮。同行的40多名公费留学生中包括他的同窗好友,如今享誉法国画坛的华裔画家熊秉明、朱德群、赵无极。历经两个月的航程后,他们经过意大利转道抵达了法国最高美术学府——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
  在巴黎,吴冠中把自己学习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就象一个饥汉扑向香脆的面包,大口地吞食和咀嚼着各方面的艺术养料。他喜欢印象派灿烂绚丽的色彩,崇拜塞尚那厚重的结构,喜爱尤脱利罗画面中飘出的淡雅的哀愁。而最让他动心的还是梵高那如火如荼般的激情。吴冠中说: “我总是怀着强烈的欲望想了解他们的血肉生活,钻入他们的内心去,特别是对梵高,我愿听到他每天的呼吸。”
  美术美术。术易而美难,在那里,吴冠中在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经纬线上,受到了西方感觉敏锐、创意奇特、形式多样的现代艺术熏陶,实现了人生艺术观的重大飞跃,找到了自己艺术的切入点。他探索在油画中植入水墨的基因,又在水墨中融化西方现代的造型观念,将东西方艺术的血液混流在一起,从而建立起新的品格,新的趣味。
  
  大器晚成
  
  1950年夏天,吴冠中带着历经西方古典、现代艺术反复冲击、涤荡的艺术灵魂,带着为油画民族化的豪情壮志踏上了归国的客轮。从此,他的命运便和共和国紧紧连在了一起。在回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无法自由施展自己的艺术追求,但是他常记起离开法国时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艺术如果不能震撼人心,那就悦入耳目吧。
  不愿走前人走过的路,他义无反顾地抛弃了一切陈规陋习,打破各种艺术法度的束缚,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任意奔驰在艺术天地。他大胆的质疑数十年来指导国内美术创作的“内容决定形式”论,强调美术作品中形式美的独立性,倡导在油画中融人中国意境和民族审美精神,并且身体力行,凭借超人的想像力和浪漫的大手笔,恰到好处地将中西绘画艺术融合在一起。
  但他从未放弃艺术上的追求,始终坚持洋为中用的观点,既不附和时尚,又不墨守成规,到20世纪末,他的油画堪称国内中西结合的典范。
  1978年3月,改革开放之后的第一次西方画展一“法国19世纪农村风景画展”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开幕,全国各地的美术工作者齐聚北京,有人甚至卖血挣路费到北京看展览。其实,展品都是在法国排不上号的二三流作品。
  这个展览给吴冠中带来了好运气。刚刚从下放地回北京的吴冠中,在任教的中央美术学院的一个破教室里举办了自己的个人作品展。那些到美术馆看完法国画展的观众,接着就走到王府井看吴冠中的展览。没想到,反响不错,于是中国美术馆主动与吴冠中联系,商量给他办个人画展。
  此时,吴冠中的留法同学赵无极、朱德群已经在西方艺术殿堂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吴冠中却才办了自己回国后的第一次公开作品展,这一年,吴冠中已经60岁。
  1979年4月的吴冠中绘画作品展以及后来的巡展,确立了吴冠中在中国美术界的地位。
  1988年,由日本西武百货店画廊的老板出资,吴冠中重回巴黎写生,次年在东京举办了“吴冠中画巴黎画展”,其中的一幅油画《巴黎蒙马特》以104万港币售出,创下了当时中国油画拍卖最高价格记录。
  1991年7月,吴冠中接受了法国文化部颁发的,法国文化艺术最高勋位”。1992年,从来不办画展的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举办了“吴冠中——20世纪的中国画家画展”,还出版了同名画册,BBC电视台还给他拍了部专题片。《先锋论坛报》的艺术主管梅利柯恩冒雨从法国赶到伦敦,看了画展后采访吴冠中,之后在《开辟新航道的中国画家》一文里把吴冠中称为“数十年来现代画坛上最令人惊喜的不寻常的发现”。
  作为一个“艺术混血儿”,吴冠中将中国韵味、中国意境与西方现代形式美感完美地结合起来,培育出一个优 异的杂交品种。吴冠中生前说自己“并不是为了?昆血而混血。而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的一些画家,追随潮流,也在搞中西结合的面貌,却不写生,只是根据照片来画,所以我称这种中西结合是‘没有恋爱的婚姻’,甚至是嫖妓式的结合”。在他看来,“真正的结合,应该是一种修养,是东西方审美观的结合,而不仅仅是技法的结合,你必须对中国的东西有深入的研究,同时把西方的也吃透了。有比较才有理解,如果两者都没吃透,半斤八两,这样的结合比不结合的还要难看。不伦不类。”
  吴冠中曾说,艺术就是一种感受。“我画一个东西,不是画这个东西本身,而是要通过这个东西把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告诉你,你一看就有新的感受,”把达 芬奇的《蒙娜丽莎》与梵高的《向日葵》相比,他更喜欢后者,因为后者表达的是现代的感情。“现代艺术更强调结构、构成、节奏、韵律等美感的因素,这些因素原来是附着在物体上的,艺术家们就是要把对象中主要的美的因素抽出来,予以夸张、强调,把那些无关紧要的统统扬弃,比如毕加索,他把对象的结构美、几何体的构成美从实物中拉出来,强调出来,这样的艺术才能高于自然。”
  
  张家界的功臣
  
  1979年10月,吴冠中应湖南省委之邀为人民大会堂湖南厅绘制巨型风景画稿。画稿完成后,他谢绝了丰厚的报酬,只要求能为他到湘西写生提高便利。湖南省委满足了他的要求,还特地派了专车和随行陪同人员。
  此行吴冠中先是去了闻名遐迩的凤凰,回程途中禁不住当地同志的再三推荐,决定去湖南大庸县北部的一个林场看看。起初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打算看一下就走。然而,进入山林中后,他待了整整3天才出来。他陶醉于那神奇秀逸、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抑制不住胸中的激情,用了一整天时间创作出两米多长的《马鬃岭》和一米见方的《张家界》,后创作出丈二巨幅彩墨作品吠张家界》。
  他用画笔表现了张家界举世无双的美,两年后又用他的散文介绍了“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张家界,称之为“失落在深山的明珠”“湖南真正的桃花源”。因为这位画坛巨匠在世界艺术界的声望,张家界因此走向了世界,名列世界自然遗产名录。后来,吴冠中又曾于1985年、1996年两次到张家界写生创作,巨作《自家斧劈张家界》已被上海博物馆永久收藏。
  
  毁画和捐画
  
  吴冠中曾有“中国最贵画家”之说。2006年末,他的油画《长江万里图》在北京一个拍卖会上以3795万元成交。在“2008胡润当代艺术榜”上,吴冠中以当年公开拍卖作品的总成交额达3.7亿元名列榜首。2010年,他的油画长卷《长江万里图》在北京翰海举行的春拍会上拍出了5712万元的最高价,再次刷新了他个人作品的最高价,也创下了内地中国油画作品拍卖最高价。即使冒名顶替的赝品,也动辄以百万成交。曾有人统计,吴冠中作品的总成交额达到17.8亿元。尽管作品拍卖价居高不下,但是对自己稍有瑕疵的作品,他从不肯轻易出手,而是忍痛销毁,
  20世纪50年代,吴冠中创作了一组井冈山风景画,后来他翻看手头原作,感到不满意,便连续烧毁。1966年,“文革”初期,他把自己回国后画的几百张作品全部烧毁。1991年9月,在整理家中藏画时,他又将不满意的几百幅作品全部毁掉。他的毁画行动被海外人士称为“烧豪华房子”。吴冠中对这一豪举给出的解释是保留让明天的行家挑不出毛病的画:“作品表达不好一定要毁,古有‘毁画三千’的说法,我认为那还是少的。”
  在烧画的同时,吴冠中对伪作的出现更是毫不含糊,直至对簿公堂。1993年11月,74岁的吴冠中状告两家拍卖公司拍卖假冒他名义的伪作《毛泽东炮打司令部》侵权,要求对方停止侵害、公开赔礼道歉。最终,吴冠中胜诉。
  2005年12月11日,一幅署名吴冠中的油画《池塘》在北京某拍卖公司拍卖。2008年7月1日,经过吴冠中本人的亲自辨认,该画被认定为伪作,他在画作中签上“此画非我所作,系伪作”。2009年,香港佳士得所拍的一幅署名为吴冠中《松树》的作品也被吴冠中本人证实为伪作。
  为何眼里揉不进沙子?吴冠中说,艺术家应对历史负责,对未来负责,“骗得了今天的人,骗不了明天的人!”
  尽管自己的作品在拍卖市场的行情越来越高,但吴冠中说,“天价与我无关,我要把好的作品留给国家。”他把自己的作品捐赠给各大美术馆。而对自己的三个子女,他给其中两个孩子每人留了1幅画、一个孩子留了2幅画作为纪念。就连他为夫人朱碧琴所作的画像都捐了出去。
  2008年9月,吴冠中与新加坡国家艺术馆签署文件,将113幅作品捐给新加坡,新加坡美术馆馆长郭建超说,这是新加坡公共博物馆收到的价值最高的捐献。吴冠中此举引起了争论,有人甚至质疑画家是否爱国。
  但是对吴冠中来说,可以让大众欣赏到好的艺术作品,就是画家的幸福。他的作品属于世界人民,而且,他的艺术经历和家庭与新加坡颇有缘。1988年,69岁的吴冠中首次应新加坡国家博物馆及南洋美专之邀,赴狮城举行个展,后来他的长子和孙女都在新加坡。
  
  画名掩盖了文名
  
  在中国散文创作中,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左手丹青,自成一派。右手文章,文风洒脱。吴冠中就是其中的要员。他写了上百万字的散文,诗意浓郁,文中有画,那种艺术与人文融合深厚恰切的文字值得阅读者反复咀嚼与体味。吴冠中称文学是他在绘画之外的“私生子’。他说他的文是画之余,是画之补,是画到穷时的美感变种。但画名掩盖了文名。
  2006年12月26日傍晚,香港中文大学为吴冠中授予文学荣誉博士的仪式在中国大饭店举行。20人的小会议室内,没有礼仪小姐,没有鲜花,简朴却不失隆重。身着红色博士服的吴冠中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说,“我化妆了”,并指着老伴儿说“我是皇帝,你是皇后”。吴冠中的获奖感言言简意赅:“我站在这里感到喜悦,更感到惶恐。严格讲。社会不会培养诗人和画家,是诗人和画家创造了杰出的作品,获得了广大人民的承认,震撼了社会,社会才承认画家和诗人的地位,给予荣誉。一切荣誉应赐给作品,赐给创造!”
  
  像鲁迅一样说真话
  
  吴冠中一直视鲁迅为“精神之父”。在他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格摆的都是不同版本的鲁迅作品。他曾说,“少一个鲁迅,中国的脊梁要软得多。”“说真话、讲真话是鲁迅给我的影响,我用几十年的人生去实践这一点。”他一辈子都想说真话,但直到改革开放以后,他才有了说真话的机会。
  说真话是有代价的。1951年,吴冠中刚从法国回来时,在中央美术学院任教,在弘扬现实主义的央美课堂上,他大讲绘画多样性,还把自己从法国带回 来的3铁箱画册拎到课堂上,大讲波提切利,尤特利罗、莫迪里安尼等西方美术经典。
  在随后进行的整风运动中,有学生打报告,揭发吴冠中在社会主义的课堂上宣扬资产阶级文艺观,背叛现实主义搞形式主义。不久,美院的人事科就通知吴冠中,让他办理调职手续,去清华大学建筑系工作。
  后来,他辗转于中央美院,清华大学建筑系、北京艺术师范学院和中央工艺美院几个院校间,却始终处于艺术界的边缘,这使吴冠中一度感到无比失落。他一次次被打人美术界“另册”,被斥为“资产阶级形式主义的堡垒”。赤子被母亲视为逆子,有什么比这更痛苦?
  课堂上不能说真话,画画也不自由。吴冠中画了一个农村劳动模范戴着大红花的作品,却被美院的同事认为是形式主义手法创作出来的,丑化了工农兵形象,改来改去,怎么改都不行,吴冠中只能放弃人物画,改画风景,探寻自己在艺术上的“独木桥”。画风景也有麻烦,有人批评他不为政治服务,不务正业。幸亏当时文艺界的领导人周扬说风景画有益无害,吴冠中才得以幸免。
  改革开放让压抑了半辈子的吴冠中敢说话了。1979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人画展的吴冠中,在当年的文代会上当选为中国美协常务理事。在第一次理事会上,吴冠中对“政治第一、艺术第二”开火:“政治第一,艺术第二,这样的第二,永远是第二,艺术永远上不去。我说,这个看法有问题,应该辩论。”整个会场竟没有人敢接他的话茬儿。
  会议结束不到两周,吴冠中看到报纸上出现了批判自己的文章,从艺术观点到人身攻击,什么都有。不服气的吴冠中把自己多年对美术的思考写成了《绘画的形式美》 《内容决定形式?》《关于抽象美》等文章,在《美术》杂志发表,在美术界引发了一场大讨论。
  1992年,他在《明报周刊》上发表《笔墨等于零》的文章,意在说明绘画效果依凭全局笔墨构成,而不能孤立、局部地看待笔墨,提出了笔墨当随时代的观点,结果被一些人断章取义,横加指责。
  2007年3月,身为全国政协常委和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88岁高龄的吴冠中怀着对艺术的高度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全国政协文艺小组会上就文化体制改革问题当着分管文化的中央领导的面,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的“美协、画院就是一个衙门,养了好多官僚,是一群不下蛋的鸡”,呼吁取消美协、画院,建议对画家实行“以奖代养”。后来他写了《奖与养》一文,延续了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改革美协、画院’,对画家实行“以奖代养,的思考,话题还涉及美协、画院民间化、美院扩招、公正评奖等。
  在艺术上求新,在思想上求真,这就是吴冠中。他的独立思考,自我反思,以及对艺术和制度的独到见地,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实在可贵。
  
  粪筐画派
  
  几十年来,吴冠中在艺术和人生的道路上历尽坎坷,艰辛备尝。1970年,他被下放到河北农村劳动,生活无非是种水稻、拉煤、批判、斗争……就是不许作画,三年以后,有的星期天可以画点画,吴冠中很珍惜这黄金星期天,没有画具材料,他就买了一批两元一块的小黑板,刷了胶后,在上面画画。没有画架子,就拿当时用来背菜、背粪的筐子代替,把画板放在上面画,当时有人嘲笑他是“粪筐画家”,后来陆续有人效仿他,竟形成“粪筐画派”。那时候,每画完一幅作品,吴冠中都会拿给周围的乡亲们看,他们朴实的感受和反映,让吴冠中震撼。吴冠中把苦难变成了艺术的肥料。
  当时吴冠中夫妇和3个孩子,一家五口分离在5个地方,老大在内蒙边境游牧,老二在山西农村插队,老三在永远流动的建筑工地,夫妻俩也不在一个农场,平时不易见面。在这压抑的年头,吴冠中得了严重的肝炎,同时痔疮1991年8月中国南方多省发水灾 吴冠中将《老墙》拍卖所得50万港币全部捐助灾区人民又恶化,常常通宵失眠,怎么治也治不好。吴冠中感到自己油尽灯灭,心想反正活不长,还不如以作画自杀。“鹿死于角,獐死于麝。我得死于画乎?”他拼命画画,忘我地画画,也许是画画调动了他全身的免疫细胞,他奇迹般地在创造了艺术生命的同时也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尽管画作价值连城。但吴冠中的生活极其简朴。他不过年、不过节、不过生日,晚年的生活很简单。写字、画画、读书、写作。曾有人这样评价说,他的生活空间里,花草不生,宠物不养,物质世界简单无比,但他的艺术田园画繁字茂,姹紫嫣红,精神世界丰富无比。苦惯了的吴冠中很满意自己的生活,他说:“一日的劳动可获得安眠的夜,一生的劳动可换取安宁的死。”
  2010年6月25日23时57分,91岁的吴冠中在北京医院逝世。他的夫人朱碧琴一直多病,他曾很为她担心。但谁也没料到,最终他还是走在了妻子前面。 按照老人的遗愿,在他走后,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开追悼会,只是在家里设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
  早在全国政协第八届四次会上,曾有政协委员写了一个关于“建立吴冠中美术馆”的提案,征求吴冠中的意见时被否。他曾对自己的孩子说,“你们要看我就到我的作品里找我,我就活在我的作品里”。临终之时,长子吴可雨受父亲之托去香港艺术馆捐献了最新作品。
  生前,吴冠中曾感喟“生命是个价值过程,在过程中完成价值就可以了,不非得痛苦地活那么长(不可),鲁迅先生只活了56岁。做出的成绩远远超过长寿之人”。黑龙江美术出版社原总编姚凤林这样由衷地感叹过: “一个人一生能做多少事情?吴先生给我们展现了无限可能。70年的艺术岁月中,吴先生笔下留住了山河旧影,时代脉搏、心灵历史和艺术范式。”
  吴冠中给予这个时代的贡献不仅在于他独创的风格,更在于他的精神,无论在任何条件下,他总是倡导艺术创新,大胆破除陈规,总在愤丑嫉俗,敢于吐露真言。愿他的精神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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