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这两声疑是雷管之类爆炸物的闷声炸响，从童年至今的三十多年来，一直时时震响回荡在我的脑海，让我无法忘记，难以释怀。因为，就是这两声炸响，让本就失聪伯母的寂静生活，从此陷入了漫漫无边的黑暗世界，痛苦煎熬至生命的尽头。“瞎娘”这两个字，从那时起，就不约而同地成为了我们“茅香山”邻里乡亲对伯母的代名称呼。
　　我至今我清楚的记得，那是1981年冬天的一个傍晚，虽然天气已经寒冷异常，但村里的乡亲们却因有史以来刚用上电灯，都沉寖在光明快乐的喜悦当中，加上“包产到户”后家里第一次宰杀了两头大肥猪，父亲母亲都在在盛请亲友和要好的邻里乡亲们在“吃血汤”，大家都显得年味浓浓，而异常愉悦高兴。在一天的忙碌后，大家都已经在尽兴的喝酒吃晚饭了，伯母和堂姐却迟迟还没来，母亲和大姐他们因在厨房忙碌没空，所以让我赶紧再去叫叫伯母他们。暮色中的乡村夜晚，虽然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冰冷，此刻，因为村里到处都闪亮着明晃晃的电灯，让昔年点“煤油灯”“长大”已经懂事的我显得特别的兴奋和高兴，感觉不到些许的不适或其它的不满怨言……
　　伯母的家离我家也只有两三百步的距离，当我一路雀跃欢唱着只有我自己能听懂歌儿来到伯母家时，伯母正在厨房灶头的火坑前用一些庄稼杆和零落的树叶在烧火取暖。耳朵从小就不好的伯母，终于在我的比划中听明白，我来叫她去我家“吃血汤”的来意后，说是让堂姐先过去，自己在家看屋，晚一些再过去。免得家里没人，被“苗溪山”那些讨人嫌的“龟儿子”劳改犯又来捣乱偷东西。因为那时乡里的已经有十几户人家，被那些屡教不改据说是已经“新生”可以下山活动的犯人偷盗过。有两次还被村民们当场抓到，差点打出人命。所以，那时村里的大人们吓唬不听话的孩子时，总爱说“苗溪山”的犯人要来喏！往往听大人们一这样说，再调皮的孩子娃儿们都吓得规规矩矩的不敢再“日怪”。
　　听伯母那样说，早已经嘴馋的我却等不得堂姐，转身就急着往家赶。当我快到家时，突然，“砰——”炸响吓了我一跳。因为快到春节，时有比我大的伙伴已经在玩鞭炮，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到家后我坐上桌子还没来得及尝一口那些“香嘎嘎”，又一声“砰——”爆炸响起。紧接着一会儿，满脸是血的堂姐哭喊着朝我家奔来，说她和伯母不知什么东西炸伤了。正在高兴“吃血汤”的人们和父亲母亲他们都被下了一大跳，大家跑到伯母家时，伯母也已经是满脸是血的倒在倒在地上上惨叫呻吟不已，爆炸物扬起的灰尘，四处弥漫扑满了灶台和碗柜。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伯母背着赶紧跑到乡上，又联系了乡里唯一的拖拉机师傅，把伯母和堂姐送到了县医院。
　　十多天后，堂姐满脸包着纱布回家了，说是脸上上取出了好几块玻璃片，影响不大。只是伯母却不幸被玻璃片击中双眼，已经失明，还在医院疗伤……至于是什么爆炸造成伯母和堂姐伤害的，村里人有的说，是伯母不小心把灯泡或是雷管之类东西连同树叶扫地后，一并倒在火坑烤火造成的。具体是什么原因，后来却一直没有定论，而最终不了了之。家人和邻里乡亲们在为伯母难过叹息的同时，又不禁为当时年幼我躲过一劫而庆幸。直至以后许多年里，每当我再去给伯母送什么好吃的东西，或拉着伯母的手陪她闲聊摆“龙门阵”时，伯母总还一直说，炸伤她倒没什么事，如果当时我晚一点走而把我炸伤的话，她死都不会心安的……至今想起伯母说的这些话，我心里总是酸酸的特别难受和不安。
　　只是可怜的伯母，从那时起二十多年来，耳朵本来就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从此还失明陷入了漫漫无边的寂静而黑暗世界，而饱受生命苦痛和煎熬。不过还好，堂姐和堂兄他们一直都对“瞎娘”伯母很有孝心，把瞎娘照顾的很好。天气晴朗的日子里，瞎娘就在自家的院坝里晒太阳。天气不好时，瞎娘则如一尊菩萨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家的堂屋门口，要么自言自语，要么一言不发。虽然瞎娘耳朵不好使，但她一直以来心地善良，仁慈祥和，所以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把她老人家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总喜欢给“瞎娘”说说家长里短，或自己郁闷烦心事。所以，尽管后来伯母眼睛已经失明，可茅香山的邻里乡亲们，还是习惯有事没事的来陪瞎娘坐坐，摆摆龙门阵。村里不管谁家的红白喜事办“九大碗”，也总事先自觉给瞎娘送来一大碗好吃的鸡鸭鱼肉什么的！我一直都很奇怪，不管来者何人，瞎娘一摸他们的手，就十之八九知道是谁了。每当那时，瞎娘总一遍遍重复说：某某人，你是好人啊！将来一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瞎娘的娘家，在我们乡里那处最高名叫“关山上”的地方，在解放前兵荒马乱，匪患泛滥的年月里，瞎娘的娘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为了维持生计，常年做背夫，行走穿越在山高路险的二郎山茶马古道上给藏人背运“茶包子”的父亲，也在瞎娘三岁那年，也因积劳成疾不幸客死异乡，也因为家穷的原因，孤苦可怜的母亲连父亲尸身都未找寻回家。虽然后来，我们的大西康省也终于和全国其它地方一样解放了，但没过几年好日子，与瞎娘相依为命的唯一个亲人阿妈，也在那个缺衣少穿的疯狂红色年代，因为饥饿难耐而“偷食”少许了所谓的集体粮食，而遭遇凶神恶煞的村委会干部恐吓，说晚上要开她的批斗会，而惶恐不安的“畏罪自杀”于村里的大水塘……
　　许多年后，当在外漂泊打工的我再回家时，“瞎娘”已经作古。一次次想起“瞎娘”，一次次看到或听到那些不能善待自己父母亲人的不孝儿女，或因为生活挫折打击而伤害自己，甚至结束自己宝贵生命的人和事，我心里总有一种隐隐难言的不安和难过。我深深敬佩我的“瞎娘”，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做人的大道理。但面对人生的那么多磨难与苦痛，却能一路坚强的走过人生八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安然地走到生命的尽头。
　　我们生活着，不管人生的路上，遭遇到多大的不幸和苦痛。如果，我们生命连死亡都已经不再害怕，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们畏惧！漫漫的初冬长夜，当我写完这篇文字，心里再次满怀希望，深深地祝愿自己，祝愿我至亲至爱的朋友们，在人生的旅途上，无论阳光，还是风雨，请都一定好善待自己，好好善待身边那些至亲至爱的亲人朋友们，一路勇敢坚强的走下去！这无关贫富贵贱，功名势利，只为，我们要有有尊严地坚守保持一种我们宝贵生命的的起码人性......
　　【作者简介：杨芳斌，笔名芳扬。1973年8月出生，川西二郎山下雅安天全人氏。少年时因家穷辍学，此后又为照顾多病的母亲一直在农村务农。母亲病逝后，于1996年11月开始在全国各地四处漂泊流浪打工，现客居上海。多年来，本人一直坚持业余自学和写作，并曾在《雅安日报》、《四川日报》、《四川法制报》、《雅语》杂志、《文艺生活》杂志及《上海奉贤报》等报刊杂发表过两百余件诗歌、散文、随笔、新闻通讯和图片类作品，部分习作散见于网络。系雅安市“雅韵诗社”社员，雅安市天全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