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味的大地上空重现鲜美的繁星(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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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刮器
  挡风玻璃上的溪流
  淹没了世界,雨刮器开合着
  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在黑暗无边的原野上或山林里
  氙气大灯劈出道路,又被暴雨覆盖
  雨声浩大,它多么微小
  不能拨开黑暗犹如一只蜜蜂
  不能进入透明:它在窗玻璃上嗡鸣
  因而听起来更像哀恸
  可它如此强力的节奏,甚于
  西绪福斯的循环,从反复的遮蔽中
  顽强拨出一片片视野
  烟鬼
  对你的爱,像吸烟上了瘾
  戒不了了也不想戒
  一想戒就会有许多理由来反驳
  在湘东一个没有电灯的乡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
  我们去扶贫:我一尘不染
  他却是一支老烟枪,不断向我递烟
  以消磨那无趣的岁月
  为了回馈他,却让自己上了瘾
  就像看见你清澈的眸子溪流潺潺
  我再不可能枯坐石头上
  一个烟圈。一个吻。袅袅如爱之形
  偶尔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停顿
  早晨我提着小火箱去上学
  站在屋檐下怔住了,我看見
  一串小狗的蹄印像花朵在新雪上延伸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
  在漫长的人生中,细数起来
  让你一怔的时刻并不多
  比如当她向你仰起清澈的眸子
  像一个透明的酒杯去接纳醇香的红酒
  比如当孩子胖嘟嘟的小腿在床席上
  踢踏,反复踢踏,像击鼓
  湿炭
  用一耙湿炭封住炭火
  炭在平淡中,慢慢燃烧
  灶不会熄,不会无端冷却
  带钢管烟道的炉子,你得小心
  那进风口的盖子,留半个
  或至多一个小孔,如经营婚姻
  而电烤炉犹如一夜情
  热得快冷却也快,只需要合上
  或断开下面的开关
  煤气炉再不能像地灶
  聚拢那么多人,在寒冷的冬夜
  炉火的红光映红生动的脸庞
  夜深人散,屋后湿炭塘响起一片耙子声
  漩涡
  希拉穆仁草原。在蒙古包里
  一个蒙古汉子拿着尖刀
  从羊尾剔出一条长长的肥肉
  嗦的一声,他的嘴巴
  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在南宁,夜市的排挡上
  一个年轻的女人吹着一瓶青岛
  当最后一点泡沫流进嘴唇
  掌声响起。一个凌波仙子掌控自如
  却仍然在深夜陷入了漩涡
  漩涡里,有时是吱的一声
  长久的漂浮消解了最后一刻的恐惧
  有时是哦的一声仿佛一个女人
  饥渴的空洞被瞬间填充
  有时是啊啊啊就像踩滑板
  在速度中失去了平衡
  一片叶子在漩涡里无声无息
  绞肉机
  妻子在厨房做肉丸子
  早上七点钟的阳光
  照亮了她的刘海和睫毛
  额头上沁出汗珠微微闪光
  市场上绞肉机的嗡鸣远去
  那些经过绞肉机的人们
  他们不感觉痛,只是慢慢
  发现了自身的破碎
  比如胆,小到如碎末
  比如骨架里再也找不出
  一根完整独立的骨头
  脸上微笑泛着肉沫的油光
  借一只妻子或母亲的手
  我们捏,捏,或许可以捏出
  一个小小的宇宙:它们内部
  苦味的大地上空重现鲜美的繁星
   草树,本名唐举梁,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于湖南。1985年毕业于湘潭大学。2012年获第20届柔刚诗歌奖提名奖,2013年获首届国际华文诗歌奖、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奖。长诗《精馏塔》被翻译成英文在英国与获奖诗人合集出版。著有《马王堆的重构》《长寿碑》等诗集四种。
  责任编辑 袁姣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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