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老甲，我想起了达·芬奇。达·芬奇晚年叹息自己一生没有担任过重要职务，甚至没有接受过重要的任务。然而，那些担任过重要职务的人后来又到哪里去了呢？他们给社会留下了什么呢？杜甫咏李白诗云：“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然而，那些“冠盖满京华”的高官巨富又为社会创造了什么呢?他们只消耗了社会，占有人民创造的财富，给人民带来痛苦。而达·芬奇在艺术上，在机械工程上给人类留下了巨大的财富，李白给人类文化史上留下了不朽的诗篇，所以，他也有“千秋万岁名”。那些当时地位在达·芬奇、李白之上的“冠盖”们，不久也就烟消雾散了。
　　老甲似乎没有担任过什么重要的职务，甚至也没有接受过什么重要的任务；他在“京华”，却无“冠盖”。然而他在绘画上，尤其是绘画牛、马一科上他也创造了不朽的奇迹。他和他的画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画马历史上，大约有四次大的历史变革：其一是汉代，以汉画像为例。其画马概括、简略，有的仅画大势而已，但皆生动传神，高雅而大气；其二是唐代，以曹霸、韩干为代表，画马以细线条勾勒，然后用淡墨渲染，再着色。虽工整，但大气雄壮。五代宋元明清画马，大体皆传此法。其中虽有元赵子昂、赵雍父子、任仁发等，变化皆不大，甚至基本上无变化；其三徐悲鸿一变，徐悲鸿以大写意笔法画马，他并借鉴西洋画，把马的骨骼结构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画马准确，用笔潇洒。徐悲鸿之后画马的画家差不多皆学徐悲鸿，有的虽略有改进，皆终未能出其藩篱；其四就是老甲，汉、唐、徐悲鸿的画马，皆以线条色墨表现马的形态，造型皆准确。在一定程度上说，他们是以笔墨为造型服务——如何表现马；至少说，他们是寓笔墨于马的造型之中。老甲则反之，他的笔墨不是为造型服务的，相反，造型为笔墨服务。他的笔墨是一种哲学、一种精神、一种美学观念的升华。我曾讲，他的画是力的宣泄，势的奋发。他用浓焦墨纵刷横涂，狂飞肆舞，其猛烈的笔触、雄强的气势，有冲刷千古、压到一世之气概。人称非常大写意。
　　看老甲的画，如赏十级风暴，如观火山爆发，似有雷霆万钧之力，并吞八荒之势。这正是我们时代需要的精神。
　　我多年来提倡阳刚大气和正大气象，老甲的画正是其中一个典型。
　　关于老甲的画，我已写了多篇文章介绍，这篇文章，我想谈谈他的画风所以形成的因素。
　　前人说的，“愤怒出诗人”人愤怒是因为胸中有一股不平之气，“物不平则鸣”所以诗就容易出，而且胸中有事，意中有人，眼中有泪时，诗也就容易充实。画家也如此。学画，当然和法师的对象有关，学某家某法，笔墨则近之。但成功的画家，其作品风格必显示出画家个人的性格、心境。
　　江南的文人或者像董其昌这类的大官儿，心满意足，清清闲闲，笔下必然是淡淡的、轻轻的、缓缓的，但像徐渭那样不得意的文人笔下必然是猛烈的、疾速的，如急风骤雪。
　　还有老甲是遵化人，古人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就是这个地方。老甲原来因工作的需要，一直画工笔年画、连环画，这不是他感情的需要，也非他个性的体现。
　　老甲喜欢大气磅礴，喜爱阳刚正气，他要宣泄强力。他要用焦墨画大写意。他反复试验，终于成功了。他越画越有兴趣，越画越好。他不是在作画，而是在宣泄感情。还有一点是他不自知的，即被弗洛伊德称之为“潜意识的”。多年来，因“才高位下”而受到压抑要冲发出来。负之愈久，冲发愈强；压抑愈久，爆发愈大。所以，他的画有巨大的震撼力和威慑力，是力的宣泄，势的冲发，是真正的艺术。
　　正因为是真正的艺术，具有阳刚之气，具有正大气象。因此，迅速被国内外真正懂画的人所认可。他在很多国家举办个人画展，取得了巨大成功：韩国有识之士为他出版大型画集，韩文序言中称老甲是当代画马最厉害的大画家，其艺术成就超越了徐悲鸿。在中国画热已在国外降温时，很多画家到国外办画展，无一卖出，而老甲的画却被争购、争藏，每次差不多都一销而空。有时回国后还要复制很多，才能满足收藏家的需要。
　　在国内，很多画马的画家学习老甲的画法，有的完全照搬，有的边学边变化。
　　总之，他的画在国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成为画马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作者：人民大学美术系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