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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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只蜥蜴。就是那个一到夏天就在地上到处爬的家伙。知道我的本事吗?断了的尾巴还在动啊动的,我就从敌人眼皮底下逃之夭夭了,这事儿可是出了名的。这是连人类也知道的最普通不过的常识,但我的本事可远不止这个。其实我身怀人类都不知晓的本事呢。
  尾巴就是我内心的标志,尾巴一断心就跟着受伤了,但并不是断了就一切都完了。
  有一次,一只过路的猫对我说:“你这家伙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我,永远是这么个小不点儿。”
  我怒火中烧,想回他几句,又不知那么一来会被他怎么收拾。在最在意的事情上被他伤害还不算,又找不到人倾诉,于是我的尾巴断了。尾巴一断,我内心的愤恨一下全消。我的尾巴所具有的伟大意义即在于此。尾巴断了,也带走了所有的不愉快。我的尾巴除了迷惑敌人的作用,还有自我精神控制的作用。
  “你小子会的,不就是逃吗?为讨主人喜欢,我可是什么都能做的。”
  说这话的,是附近人家的小狗。
  “我有可爱的叫声。你这个家伙有什么?你有的不就是条逃命用的尾巴吗?”说完,小麻雀笑着飞走了。
  为什么大家总要说一些伤害我的话?尾巴可是我唯一的骄傲。
  每次我受伤,尾巴就会断掉,再无数次地长出来,也就是说,我会无数次地“忘记”。对我来说,尾巴不可或缺,没有尾巴,受了伤就只能带着心中的伤痛继续生活。我无法那样生活。不“忘记”,如何能面对明天?
  有天下午,我差点儿踩到一只小蚂蚁。
  “多危险啊!这可不是你该走的路哦。”
  “因为工作,我怎么也得打这儿过。这确实不是我这种体积的生物走的路……”
  “不管怎么说,你挡着道儿啦,快给我让开。”
  我们的世界里,块头大的说了算。就像我不敢对猫啊狗啊麻省还嘴一样,小蚂蚁也不敢跟我顶嘴。
  “你可真幸福啊……”突然,小蚂蚁低声说。
  “你是说我块头大吗?”
  “不,不是的。我是说你的尾巴。”
  “那你是说我逃跑时这尾巴能派上用场?”
  “不是的。我是羡慕你能忘记不愉快。”
  我吃惊地看着小蚂蚁。知道尾巴的这一用处的只有我自己,这家伙怎么会知道?我瞪着小蚂蚁问道:“你听谁说的?”
  “这个……”小蚂蚁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这不明摆着吗,一看你就明白啦。尾巴一断,你脸上的神情就不一样了。”
  我觉着自己的脸快红了。于是,我瞪着小蚂蚁问:“那你说我那是什么神情?”
  小蚂蚁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说:“说起来嘛,称得上是神清气爽的神情吧。”
  “哦哟——”我假装毫不在意。
  “你叫我怎么能不羡慕你呢?”小蚂蚁眯缝着眼望着我,“还有什么比忘记不愉快更轻松的呢?虽说时间长了也许就能忘掉,可想快点忘记的事情有多少呀。你能在一瞬间就做到这点,我觉得真是很了不起啊。”
  我沉默了。心有点疼,像是被什么扎了似的疼。
  “你真这么想?”
  “啊?”
  “你真相信瞬间就能忘记?”
  “嗯……对,你已经证明了这点——”
  我深深吸了口气:“为什么你说的话就像是看透对方心理似的?你真以为神清气爽的表情就说明连心里都透亮了吗?”
  “啊,不是这样吗?……”小蚂蚁一副茫然的神情。
  “要立即忘记不愉快,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觉得‘忘记’了而已,然后告诉自己相信‘已经忘记’,把情绪隐藏起来罢了。在你看来我是活得很轻松,可什么是轻松呢?但是……不这么做不是更加痛苦吗?”
  小蚂蚁目不转睛地对我进行了一番观察,然后,轻轻地开口说:“那,不弄断尾巴不是更好吗?”
  “什么?”
  “与其藏起痛苦让自己更痛苦,不如不要逃避,直接面对痛苦,我想那要轻松许多……”
  我诧异地盯着小蚂蚁:“你是说不去忘记反而轻松?跟刚才说的不一样啊。”
  “看见你,我的想法就改变了。轻松的生活方式是不存在的。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只能使伤口麻痹,但不能治愈伤痛。不仅如此,以后还会恶化。”我低下了头:“就是说我实际上始终只是在逃避。”
  “不过,忘记也很重要。时不时地处理一下尾巴上的伤口也很要紧。”
  说完,小蚂蚁穿过马路走了。我一直看着小蚂蚁的身影消失,才离开那里。
  第二天,我的尾巴上多了一圈绷带。
  (选自《思考的青春》,朱佩/译,山东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略有改动)
  【简评】
  无论伟大的人物,还是芸芸众生,生活都不会是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烦恼的。人生本就斑斓多彩,有快乐,有痛苦,有愤慨,有悔恨……甚至,因为有了痛苦,才衬托出快乐的可贵。
  故事里的蜥蜴,有个让人羡慕的优点,他可以在一瞬间摆脱痛苦,因为尾巴断掉就会“忘记”。这样看起来很不错,因为永远不会被痛苦缠绕,但是,不痛苦就等于快乐吗?蜥蜴其实心里清楚:“要立即忘记不愉快,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觉得‘忘记’了而已,然后告诉自己相信‘已经忘记’,把情绪隐藏起来罢了。”
  隐藏不快乐,会带来更大的不快乐。排遣痛苦,需要交流,需要转移情绪,需要认识到“不快乐”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但那是暂时的。你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人生,真正的快乐才会降临。
  (阿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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