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什么花开花红缨缨
　　什么人领导咱闹革命
　　金桃秫①开花红缨缨
　　共产党领导咱闹革命
　　天上黑云追白云
　　穷人革命要翻身
　　前沟里晴来后沟里阴
　　穷人革命靠红军
　　对面沟里桃花开
　　横山的红军开下来
　　村子小来路又窄
　　呼啦啦红军开了来
　　鸡不叫来狗不咬
　　婆姨娃娃都围严了
　　村子小来可有名
　　清涧山里阎家坪
　　二十二年变了红②
　　豪绅地主一铲平
　　腿短的窝在绥德城
　　腿长的逃进西安省③
　　红军是咱救命星
　　分窑分地分牲灵
　　提起红军人人敬
　　红灯一盏路照明
　　提起红军人人夸
　　你拉我扯引回家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阎家坪盛④个小凤兰
　　凤兰自幼受恓惶
　　债主逼死了爹和娘
　　砍了树帽还要挖根
　　债主把凤兰拉回门
　　债主家前院连后院
　　盛个猴老子⑤叫杨岚
　　前院里羊圈后院里猪
　　凤兰十岁就做了童养妇
　　这小的年纪活受罪
　　猴杨岚生就个驴肝肺
　　自从前年满川晴了天
　　凤兰才得把身翻
　　凤兰迩刻十九岁
　　打年前就在了妇女会
　　凤兰走路一阵风
　　赶下坡来迎红军
　　红军个个戴红星
　　红军个个是亲人
　　行雨的飞云也停一停
　　红军你到咱家里盛
　　一杆红旗畔⑥上插
　　我把你红军引回咱家
　　黄米干饭豆芽子菜
　　我把你红军没错待
　　你妈妈生你人人爱
　　长头发剪成短毛盖
　　你妈妈生你人人亲
　　长头发剪成短缨缨
　　吃菜要吃白菜心
　　为朋友⑦要为你红军
　　白菜心心味道甜
　　为朋友要为你妇女会员
　　当红军的哥哥你是听
　　凤兰要和你结婚
　　叫一声凤兰你是听
　　你的猴老子还在西安盛
　　你还提那猴杨岚干什么
　　咱妇女会做主怕什么
　　迩刻革命还不算成功
　　等打下西安再结婚
　　一口一口长出气
　　凤兰一心恋爱你
　　芦花公鸡毛腿腿
　　你真是哥哥的要命鬼
　　芦花公鸡当院里站
　　共产党来了个自由汉
　　今天盼来明天盼
　　党中央来了盼晴了天⑧
　　党中央来了大发展
　　陕甘宁连成一大片
　　党中央来了毛泽东
　　山丹丹开花满山红
　　满山红来满山绿
　　满山红花和绿树
　　绿树高来红花低
　　红火热闹新夫妻
　　二
　　嗤怪子笑来哼虎响⑨
　　南沟里上来疙瘩国民党
　　国民党白军艾团长⑩
　　一路放火往上闯
　　艾团长直扑双湖峪?
　　腚后边跟一群红眼队
　　尽是些地主和老财
　　随着白军转回来
　　怀揣着地照腰插着刀
　　满腔子毒火连心烧
　　烧的眼斜鼻子歪
　　咬牙切齿肿帮腮
　　有朝一日翻把回到家
　　见了穷党好好杀
　　叫声乡亲们不要怕
　　有咱红军怕什么
　　叫声乡亲们不要慌
　　红军是咱挡风的墙
　　风刮树叶唰啦啦响
　　紅军哥哥掂起钢枪
　　钢枪掂起坡里下
　　你把凤兰活撩下
　　叫声哥哥你走呀
　　撩下凤兰咋守呀
　　叫声凤兰你不要急
　　哥哥开差引着你
　　叫声哥哥你哄人哩
　　看谁家开差引着哩
　　叫声凤兰不哄你
　　中央红军引着哩?
　　军号吹的嘀嘀嗒
　　揩干眼泪说句知心话
　　哥哥要走快出发
　　革命的夫妻难在一搭
　　撩下凤兰抱上钢枪
　　行军宿营都不离身旁
　　长枪短枪马拐枪
　　一枪打死一个国民党
　　时时常常打胜仗
　　再不要把心操在我身上
　　山丹丹开花背洼洼红
　　哥哥闹革命凤兰劳动
　　上河里浮鹅下河里鸭
　　哥哥打仗凤兰留在家
　　上河里浮鸭下河里鹅
　　一对对猫眼照哥哥
　　芦花公鸡飞过墙
　　我把哥哥照过梁
　　山又高来路又远
　　照不见哥哥照山巘?
　　照见山巘照不见人
　　眼泪打的脸蛋疼
　　眼泪滔滔流成河
　　手扒着墙头叫哥哥
　　凤兰凤兰你不要叫
　　红军打仗走远了
　　红军打仗有兵法
　　把白军包围在南沟岔
　　南沟岔白军包围定
　　小鸡啄米吃了个净
　　叫声白军好弟兄
　　缴枪不杀还把盘缠送
　　艾团长看乎?活捉定 　　夜黑天他爬梢走脱笼
　　红眼队拴成一串串
　　拉到双湖峪打颤颤
　　红眼队里有个猴杨岚
　　口吐黄沫翻白眼
　　凤兰听说去了一块病
　　红军哥哥你在哪垯盛
　　凤兰听说好喜欢
　　红军哥哥你快回还
　　红军趁胜走劳山
　　一朵红云飘了个远
　　红军走西又走东
　　把凤兰撩在阎家坪
　　三
　　砍掉了树帽挖不断根
　　什么人留下人想人
　　想哥哥想的我掉了魂
　　鸡娃狗娃都伤神
　　想哥哥想的我心花乱
　　喂猪食倒给了绵羊圈
　　想哥哥想的我腰发软
　　畔上画下你眉眼?
　　南来大雁一溜溜排
　　谁给凤兰捎话来
　　北来的大雁一声声叫
　　你给凤兰把话捎
　　石子山上石子多
　　捎话捎给红军哥
　　念书识字有妇女会
　　砍柴担水有赤卫队
　　这些上头你别挂念
　　见不到哥哥我心烦
　　有朝一日见了哥哥的面
　　好像那娃娃过新年
　　过了新年是春天
　　北山上放羊眼望南
　　羊羔吃奶双膝跪
　　想起哥哥没瞌睡
　　夏天里来雨水大
　　桃秫地里带芝麻
　　芝麻低来桃秫高
　　新鞋做好没人捎
　　秋天里来树叶落
　　南山坡上摘豆角
　　红豆角角抽了筋
　　走出走进没精神
　　冬天里来北风刮
　　红豆角角熬南瓜
　　南瓜籽儿密扎扎
　　红军的婆姨守活寡
　　你当你的红军我守我的寡
　　革命成功再到一搭
　　撒下革命种子开出革命花
　　千辛万苦都不怕
　　红旗摆开打江山
　　千难万难不算难
　　红军打的是游击战
　　今天不见明天见
　　游击战加运动战
　　革命成功在眼前
　　革命成功在眼前
　　今年不见明年见
　　今年不见明年见
　　睁眼不见合眼见
　　睁眼不见合眼见
　　白天不见梦里见
　　青杨柳树风摆浪
　　梦也梦见你掂钢枪
　　掂起钢枪过黄河
　　黄河万里起风波
　　租子重来捐税多
　　河东的百姓受折磨
　　河东的百姓盼共产
　　连阴的日子盼晴天
　　河东的百姓盼红军
　　大旱的年月盼飞云
　　红军东征开的远
　　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桃花红来杏花白
　　红军来了穷人心花开
　　柳叶细来杨叶圆
　　红军来了穷人心里宽
　　上河里行船顺水流
　　红旗插在船当头
　　高山上骑马沿坡跑
　　一马当先红旗飘
　　红旗摆开呼拉拉
　　天下穷人是一家
　　天下到处有穷人
　　敞开大门迎红军
　　一对对百灵绕天飞
　　河东的女子生的美
　　一对对山鸡草棵里落
　　红军哥哥可别忘了我
　　四
　　一对对山鸡草棵里落
　　指导员分配我工作
　　有心回家把凤兰看
　　工作紧张不方便
　　有心回家盛两天
　　上级调我住训练
　　对面山上桃花开
　　训练班毕业看你来
　　白脖子狗儿朝南咬
　　什么人飞腿跑来了
　　芦花公鸡墙头上叫
　　什么人大步走來了
　　鸡娃子叫来狗娃子咬
　　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
　　狗娃子咬来鸡娃子叫
　　当红军的哥哥来到了
　　身挂盒子手打电?
　　哥哥好像政治委员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
　　哥哥拿来把头缠
　　羊肚子手巾包冰糖
　　红军哥哥好心肠
　　冰糖化水冒泡泡
　　见了哥哥心跳跳
　　见了哥哥心突突
　　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
　　大腿弯弯上两个青疤
　　哥哥你打仗带了花
　　这点子轻伤算个啥
　　为革命牺牲也不怕
　　鸡叫三餐?天放明
　　红军哥哥催起身
　　哥哥你好比偷吃的狗
　　摸黑里来呀扑明就走
　　一把拉住哥哥的手
　　死死活活你不能走
　　叫声凤兰你放开
　　革命成功看你来
　　高坡上筛糠低洼里落
　　我跟上哥哥去工作
　　荞麦开花十里红
　　我跟上哥哥去革命
　　人人都说闹革命好
　　哥哥你把我引上道
　　革命的道道难上难
　　不扶梯子上青天
　　哥哥在前妹在后
　　你能受的我都能受
　　你的红鞋鞋底软
　　蹚水爬山你走不远
　　妇女会里说过来
　　我脱了红鞋换草鞋
　　草鞋穿上快如风
　　跟上哥哥当红军
　　男当红军女宣传 　　裤腿儿挽在大腿弯
　　裤腿儿挽在大腿弯
　　越走越快越好看
　　山又高来路又长
　　跟上哥哥绕南梁
　　南梁上风大梢林多
　　打散了狼群掏狼窝
　　白脖子老鸹密林里躲
　　白军龟孙只顾打哆嗦
　　月芽芽出来一苗苗火
　　摸黑里行军过大河
　　月芽芽出来一线线明
　　三更天打破了清涧城
　　清涧城楼高又高
　　一杆红旗呼啦啦飘
　　清涧石板长又长
　　大队人马开进城中央
　　条条大街铺石板
　　从南到北平展展
　　前街上公审了白秀珍
　　后街里枪崩了老张云?
　　打开培远堂?大伙分
　　打开官粮库散穷人
　　当票揭帖和地照
　　卷到一搭点火烧
　　进士第金匾摘下来
　　一鎯锤捣碎当引柴
　　娘娘庙滩滩里?开了一个会
　　人山人海排成队
　　人山人海满街涌
　　凤兰唱歌大伙听
　　叫声乡亲们听分明
　　红军革命为穷人
　　叫声姐妹们听分明
　　男女平等闹翻身
　　叫声衙役狗腿子要当心
　　有朝一日红军转回程
　　豪绅地主没处藏
　　保甲民团都缴枪
　　盒子枪来五眼钢
　　给咱弟兄们都带上
　　长枪短枪马拐枪
　　马拉驴驮运南梁
　　打头的骡子红脑缨
　　榆木鞭杆大串铃
　　铃铛花开花遍地红
　　跟上哥哥闹革命
　　天上的云彩一朵朵
　　闹起革命跟哥哥
　　哥哥头顶一颗星
　　共产党救我出火坑
　　哥哥身穿一色蓝
　　共产党引我见青天
　　后记
　　鹰鹞盘飞宝塔头，轻烟散绕桥儿沟。
　　赶脚毛驴走得得，货郎扁担颤悠悠。
　　战士归来骑白马，田夫耕罢吆黄牛。
　　十里歌声唱不断，漫坡遍野信天游。
　　——1944年春于延安鲁艺东山
　　 1944年春，在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和天蓝、厂民诸同志，一同采录整理陕北民歌。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泳游在陕北民歌的海洋中，深深叹服于那些民歌的纯朴、优美、热情、有力，而又无限丰富;尤其使我们狂爱的，是信天游。
　　 当时，曾经辑录过一些民间传唱的信天游歌词，编成一个红军恋爱的故事。虽然只有三四十句，词义也不大连贯;但从中似乎却可以看到老百姓对工农红军的热烈拥护，以及人民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这短短的民歌辑录，留给我的印象是鲜明和深刻的。
　　 第二年秋，抗战胜利;离开陕北，来到东北。原辑录稿，尽都散佚，仅就记忆所及，把它写了出来;有不足处，就编造一些词句填上。几年以来，不断填写。这样，涂涂改改，加加减减，它便慢慢被拉长了，故事也比较完整了。可是它已不再是民歌的辑录，只能算是学习民歌的尝试了——是的，学习民歌。我是尽力保持陕北民歌的语言、风格、音节、色调的。写诗，是否一定要民歌体？当然不一定。我这么做，只是由于对陕北民歌的爱好，并以此留做采录整理陕北民歌的纪念。
　　 这就是编写这故事的简单经过，以及要编写和怎样编写它的一些想法。
　　——1953年7月23日于鞍山
　　（本文原載于《东北文学》1954年6月号。此处除将年份、日期改为数字表示，其他内容按原文重排，保留原样。）
　　注释：
　　①金桃秫，即玉蜀黍。俗亦名棒子、玉米、包米、包谷。
　　②二十二年指民国二十二年，就是1933年，清涧一带为工农红军所解放，即所谓变了红。
　　③西安省，指陕西省省会西安。
　　④盛，住的意思。
　　⑤猴老子，就是少当家的，意思如同普通话中所说的少爷。
　　⑥畔，在半山腰里掏摇动，窑洞前面留出一块平台地，就是畔。
　　⑦为朋友，就是交朋友的意思。
　　⑧指1933年党中央领导中央红军，经过长征，胜利到达陕北。
　　⑨嗤怪子，鸟名，大小像鸽子，灰色，头部像猫头鹰。哼虎，就是猫头鹰，俗名夜虎、黑虎。通常以为这两种鸟叫主不祥。
　　⑩艾团长，叫艾捷三，绥德双湖峪人，是国民党白军八十四师的团长，土地革命时驻扎绥德西川，专门镇压农民暴动，和红军多次发生战斗。
　　?双湖峪，在绥德西川，今子洲县治。
　　?指中央红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时，有许多女同志。
　　?山巘，即山峰。
　　?看乎，就是几乎，眼看着或差一点的意思。
　　?眉眼，即头脸，这里指画像。
　　?身配匣枪，手持电棒。
　　?三餐，即三次，三遍。
　　?白秀珍、张云都是清涧的恶霸豪绅，搞保甲民团和红军作对的头子。
　　?培远堂，清涧城内大当铺字号。
　　?滩滩里，指庙前的广场上。
　　 作者简介：
　　公木（1910年—1998年10月30日），原名张永年，又名张松甫、张松如，笔名有公木、木农等，河北省辛集市人，中国著名诗人、学者与教育家，是《英雄赞歌》《八路军进行曲》的歌词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