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棋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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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议论间,只听裁判长宣布,现在比赛开始,请决赛选手入场。一阵掌声过后,两位选手从后面走进主席台,两人岁数都在二十七八岁,前面这位一身白色西服,瘦高身材,二目有神,后面那位身材魁梧,一身黑色休闲装。两人向大家摆摆手,彼此又轻轻握握手,很熟的样子,然后分坐在棋桌的两端。这时,裁判长介绍两位选手,左边的是商业银行的梁箫,那位白衣青年向大家点头示意,右边的是来自中日合资保险公司的秦棋,他的国籍是日本,那位黑衣青年向大家微微一笑。接下来裁判长又开始宣读起比赛规则来。裁判长在上面讲着,但明玉一句都听不见了,她被刚才出现的两个年轻人惊呆了,这怎么可能,这是在梦里吧。
  这两个年轻人正是明玉大学时的同学,一对棋逢对手的老冤家,梁箫素喜白衣,棋风犀利,号称白衣圣手,秦棋黑脸青衣,行棋厚重,谓之玄铁重剑。两人在学校多次比武,不分胜负,两人惺惺相惜,互为挚友。但对于明玉,两人却似乎都很在意,面对这两个同样出色的年轻人,明玉一时间无法选择。
  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明玉没有如愿进入自己喜欢的音乐学院,而进入了财经学院,心里很是失落。明玉便独坐一隅,幽幽地吹起箫来,箫声呜咽,似有无限的失落和叹息。清风徐来,传出很远。这时,清风中忽然飘过来一阵温暖的吉它声,声音如春风,吹入忧郁的心田,又如细雨,润物无声,吉它声渐渐融入箫声中,一会儿,箫声也变得晴朗起来。不知怎的,明玉渐渐感到舒畅起来,心中的那一丝丝愁绪,也慢慢化为轻烟随风而逝了。明玉抬头一看,竟发现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远方也变得辽阔起来。在吉它声和箫声相和之中,忽然又传来一曲清扬的笛声,清脆悦耳,沁人心脾,顿时,三种声音交融在一起,堪称天籁。这时吉它声也变得激越起来,同笛声交战一处,吉他声铮铮作响,势如金戈铁马,企图盖住笛声,但笛声忽高忽低,蜿蜿蜒蜒,在激烈的吉它声中左冲右突,尽显优雅清幽之能事,端的是棋逢对手,不分伯仲。箫声渐渐淡了,箫声低沉,似有踌躇之意,不知与谁相和。一会儿,只听吉它和笛声同时一个高音,遏如行云,戛然而止。明玉手把玉箫,往远处看去,只见远处的凉亭里有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白衣的抱一把吉它,青衣的手持长笛,桌旁是一局残棋,他们正笑盈盈地望着明玉,直向她摆手。
  明玉来到他们面前。白衣男子说:“你是明玉吧,我是梁箫,中文系的。”那个青衣男子说:“我叫秦棋,历史系的,我来自日本。”明玉很吃惊,早就听说他们二人了,号称棋魔。梁箫大笑道:“感谢你的箫声给我们灵感,我们在棋上分不出输赢,只好在乐器上开阔心胸,没想到仍是难分高下。明玉,人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只有去接受它,战胜它。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失意莫沉沦。”秦棋也说:“我从日本而来,我最想学的是中文,但没学成,学历史也不错,同样道理,音乐使人浪漫,但财经更使人理性,也很好。”明玉望着他们,感激地点点头。“来,明玉,你当裁判,我们再杀上几盘。”梁箫大叫着,同秦棋一起摆起棋子来。一会儿,一阵棋子敲棋盘的声音,梁箫和秦棋的大呼大叫声,夹杂着明玉爽朗的笑声,随着清风传出很远。
  下面比赛开始,第一局由商业银行的梁箫先行。随着裁判长的宣布,两个人握握手,梁箫起手仙人指路,秦棋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显是很是意外,多少次的交手,他深知梁箫生性豪放,喜于搏杀,善以中炮开局,攻势凌厉。这次竞选仙人指路这样的柔性开局,真是出乎意料。但秦棋深知老朋友的功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沉思片刻,也还以仙人指路。这时,又轮到梁箫大感意外了,他本身想给秦棋一个出其不意,两个人太熟了,下了无数盘棋,已没有什么秘密武器可言,只有出其不意方可出奇制胜。前些年,梁箫一直喜欢激烈的中炮开局,觉得这样才痛快,才酣畅淋漓。但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和反思,他觉得棋局就像人生一样,并不总是轰轰烈烈,更多的是平静、枯燥,甚至无味。真正的高手就是在寂寞难耐中静静地等待取胜的机会。这就像水一样,静静地流淌,不分昼夜,但终有一天会水滴石穿。有道是天下最柔的莫过于水,但同样,天下最坚硬的也莫过于水。上善若水。像水一样的生活,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也是棋局的最高境界。梁箫虽然没达到这个境界,但他在不断努力着。他发现秦棋也还以仙人指路,他明白秦棋在不断的思索中,也悟出了上善若水、以柔克刚的道理。一时间,两人都行棋缓慢,十余着过后,竟无一个棋子过河,都在自己的阵营里闪转腾挪。观看比赛的人们一看,不由大失所望,这是什么比赛啊,太沉闷了,一点也不精彩。但明玉那些年受他们二人的影响,对棋艺有一定的理解,发觉梁箫和秦棋都成熟了,这样的棋真想不到是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下出来的,倒像是饱经风霜、深沉内敛的老者下的。这样的棋看似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但其实暗流涌动,针锋相对。两人中如有一人一着不慎,就有满盘皆输的危险。这就像两个有着深厚内功的高手过着一样,看似缓慢悠闲,毫无接触,但其实两个人已到了胜负立判的关键时刻,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种比拼,要比赤膊上阵、高呼酣斗更为凶险。梁箫和秦棋越下脸色越凝重,明玉看得越紧张,她一时间心里不知想让谁赢,都是他的好朋友,尽管他们二人对她都不同方式表达过爱意,但在她心里直到现在还没下定决心如何选择。在潜意识中觉得梁箫更有一种亲近感,毕竟都是中国人,但面对秦棋,又觉得自己太狭隘了,秦棋似乎有一种韧劲和不服输的精神,更令她钦佩。面对大棋盘,明玉紧张的心怦怦直跳,她不想看到一方惨败的场面发生。这时梁箫和秦棋同时一摁钟,裁判长大声宣布,第一回合,双方打成平局。明玉一听,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在擦汗的时候,偶一回头,发现后排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也长舒了一口气。
  梁箫和秦棋推开棋盘,站起身来,同时看到了台下呆立的明玉,便摆摆手,向明玉走过来。明玉定了定神,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的棋更加成熟了,人也一样。”梁箫大笑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秦棋也说:“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明玉嗔笑着:“老同学,你们一见面,都说些什么呢,听不太懂。”说完,大家都笑起来。这时,后排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子默默地走开了。
  明玉清楚记得五年前毕业前夕的那个晚上,月光皎洁,各系的毕业生在一起联欢。那天大家约定一定玩得开心,不醉不归。梁箫醉意阑珊,抱着吉它,轻轻地吟唱。“你不要以为,我从来不在意,不在意你的欢笑和伤悲,我只是不愿,给你太多压力,多留一些空间让你呼吸。你不要以为,我从未爱过你,只是我不愿把爱放在嘴里,虽然不是日日夜夜的相守,但心相属,就是一种默契。告诉你一个事实,多希望能占据你的爱情,但束缚背后常常跟着分离,所以我只能够远远地望着你。告诉你一个事实,想要占有的勇气是多么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平衡爱情的距离,都是因为我,太爱你。”唱完,梁箫又一仰头,喝下一大口啤酒。这时笛声响起,清脆婉转。“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 独的路上没有尽头,时常感到你在耳边的呼吸,却未曾感觉你在身后的鼻息。哦,思念是一种病”。是秦棋在感伤地吹着玉笛。大家起哄道:“现在欢迎明玉来一个!”明玉何尝不知道梁箫和秦棋的心意啊,但她无法选择,有谁能了解明玉此时矛盾的心情啊,她只有选择逃避。她拿起玉箫,幽幽地吹了起来,“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没有人能了解聚散之间的定义,是我的错,是你错过,留在心中,像一道狂流……”箫声瑟瑟,响在每个人的心头。明玉心中在流泪,纵有万般不舍,也只有这样选择了。
  毕业后,明玉与世隔绝,杳无音讯,来到这座城市,做了财经记者。日子过的充实而平淡,只不过闲暇时才会一个人想起一些事,一些人。这次同梁箫和秦棋的邂逅,使明玉平静的心湖又掀起了一阵涟漪。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弃自己不同的专业,各自的优越条件,“弃笔从融”来到这座城市,其意义是不说自明了。明玉不由得既感动又矛盾,索性拿起久违的玉箫,清风明月之下,又幽幽地吹了起来。
  第二局开始了,梁箫和秦棋互换位置轻轻点点头,秦棋首着走了中炮,梁箫毫不犹豫,也还以中炮,和上局不同,两个人走子飞快,仅几个回合,就激烈地搏杀在一起,观众大呼过瘾。但明玉心里知道,这是他们下过无数遍的棋局,对于双方而言,已没有什么悬念。明玉仔细一看,二人都显现出很疲惫的样子,或许和自己一样,两个人昨晚也没休息好吧。很快,棋盘上大子都已兑掉,迅速成和,梁箫和秦棋都很有深意地握握手。梁箫笑着说:“这盘棋你赢棋的机会更多一些。”秦棋也笑了:“哪里,是你承让了。”这些话听得明玉如在雾里。明玉回头一看,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正坐在角落里愣愣地出神。
  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叫缘子,是秦棋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这些年一直默默关注着秦棋,为秦棋的喜而喜,为秦棋的悲而悲。她知道秦棋一直喜欢着一个中国女孩叫明玉,这些天她也一直注视着明玉,发现她的确是一个值得去爱的好女孩,她静静地握着话筒,对明玉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祝你幸福。”便放下了电话。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她只有离开秦棋,默默祝福他和明玉。晚上她徘徊在秦棋的窗外,望着灯光下秦棋的身影,想起他们两小无猜,山尖望雪,共赏樱花的美好时光,她不觉泪睫于盈,还能说什么呢?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了。她轻轻塞了一张纸条放在门缝里,然后仰望一下耀眼的星空,多少次,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夜空,哎,对于缘子来说,活过爱过已经足够,还有什么苛求的呢?就像一阵风一样,一个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剩下不眠的灯光和永不疲倦的星星在点缀着黑夜。
  明玉握着话筒,看得出来,这个叫缘子的女子非常喜欢秦棋,为了缘子,也为了自己解开这个心头的结,必须得成全缘子和秦棋。这时,明玉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她抓起电话,急切地打了过去。
  寂寞如歌,心绪难宁,这是梁箫此时的心情。一面是最好的朋友,一面是自己最喜爱的女孩,看得出来,这些年,秦棋对明玉的感情不在自己之下。怎么办,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从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啊,为了朋友,只有挥剑斩心魔了。想到这,梁箫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
  比赛现场,梁箫和秦棋端坐在这里,紧张地进行着第三局比赛。棋局扑朔迷离,胜负一时很难算清。秦棋心绪烦躁,不停地看表,突然,他一摁钟,向梁箫说了一声,“这场角逐我选择退出”。说完,他向裁判长示意,我认输了。这一举动,大家都惊呆了。这时,只见秦棋突然离开棋桌,飞一般逃出会场。会场顿时人声鼎沸,一片喧哗。
  登机的时间要到了,缘子带着无限惆怅,默默地回头望了一眼,她追着心爱的人而来,现在要一个人回去,她回过头默默地说了一声,秦棋祝你幸福。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应该说祝我们俩幸福。缘子猛一回头,发现秦棋正笑吟吟地站在身后。“这是在梦中吧。”“这不是梦,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缘子听完,控制不住自己的惊喜心情,一下子跌在秦棋的怀里,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缘子,我对不起你,直到你要离开我,我才发觉你以往对我的好,而我却一直冷落了你。现在我才发现,你才是我的唯一。”缘子喜极而泣。
  “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秦棋,你要请客啊!”秦棋和缘子松开手一看,竟是梁箫和明玉牵着手站在身边。秦棋看看明玉,又看看缘子,经过这一时期的感情积淀,秦棋对明玉的感情已如轻烟般化为友情了,对缘子却充满了爱意。他真诚地说:“恭喜梁箫,你获得了这次比赛的胜利。”明玉说:“你们谁也没输,都是胜者,这不是很好的结局嘛。”梁箫说:“走,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今天我们要不醉不归啊。秦棋豪气干云,缘子、明玉,你们还要为我们笛箫助兴,我们今天要喝个痛快。”明玉望着梁箫,缘子看着秦棋,二人相视盈盈一笑,有一种叫幸福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她们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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