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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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吃香喝辣”一词向有疑义,“吃香”容易理解,“喝辣”却未必是人人都享受的行乐。网上有个吃湘菜的短视频:男男女女围桌而坐,桌中间摆一大碗白开水,众人每夹一筷子菜,就先放到开水里涮一涮,但即使如此,仍然被辣得不断嘟嘴摇头。其情形像极了非洲草原上的禿鹫,在对着狮子吃剩下的食物残渣挑三拣四。
  吃辣椒与喝酒,都是先天禀赋与后天练习的结合,能不能吃辣,与是否“童子功”有很大关系。我曾目睹一位母亲用筷子蘸辣椒汁喂未满周岁的幼儿,小孩被辣得哇哇大哭,做母亲的却不为所动。因为不久之后,小孩就要跟大人同桌吃饭,不可能单独为小孩开小灶,必须提前适应。很多生活在“吃辣版图”里的人,吃辣的战斗力仿佛与生俱来,其实是长年强化练习不辍的结果。
  辣椒的亮丽外形,与之带来的灼痛刺激,很具哲学意味。汪曾祺曾有文章提到一句江西土话“辣子有补,两头秀腐(受苦)”,比喻做基层干部看似光鲜,实则上下两头不讨好,就像吃辣椒,没营养不说,吃的时候嘴巴会很辣,到了解手还要被辣一次。用辣椒勾勒的特定情境,就十分传神精妙。意大利导演丁度.巴拉斯,曾用一部《红辣椒》反映社会人生,也是直抵人性的最深处。
  清末曾国藩身居高位,得权重任,有个滑头小吏存心巴结,出重金贿赂曾府的厨子,探问曾大人平时喜欢吃什么东西,以便迎合投其所好。恰好厨房准备夜宵,炖了一碗燕窝送上去,厨子从身上掏出一根竹管,拔开塞子就往碗里乱撒。小吏询问撒放的是何物,答曰辣椒粉。小吏一听顿然傻眼——吃燕窝都要撒辣椒粉,吃什么其实都是一个味道,誰又有办法讨好这样的人呢?
  吃辣与不吃辣的人,经常会互相嫌弃。就像酒量大的人喜欢看他人的醉态,嗜辣的人,亦乐见不能吃辣椒的人被虐。我有个吃辣指数爆表的朋友,超市所有的辣椒酱他都嫌不够味,常四处搜寻最辣的指天椒,自制成辣酱随身携带,每次到外面吃饭,就拿出来加料自嗨。他有一次到广州出差,下车正值清晨,到早点店吃米粉,从包里掏出自备的辣酱加完,随手就搁在桌面上。
  过了一会儿,有个本地人端米粉过来拼桌,见桌上有一瓶辣酱,以为是店里为客人准备的,问也不问就往碗里倒。朋友看到也不阻止,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人刚吃了一筷子,就像吞了烧红的铁块,忙不迭吐了出来,立即跑到店内的自来水管旁,对着嘴不断冲洗。好半天他才捂着嘴,连声抱怨店家怎弄来这种辣椒害人。剩下的米粉自然也不敢再吃,只能另买一碗。
  不过,不怕辣到没朋友的,是数年前有个武疯子招是生非,警察拿出辣椒喷雾对准他狂喷。武疯子却行若无事地说:“我是四川人,不怕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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