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末,我的哥哥刘志方初中毕业后不久,就随着家乡的“淘金”潮涌到了深圳。由于家乡人素有经商的传统,来深圳创业大多选择经商,恰逢深圳大开发时期,处处蕴含着商机,竞争也不是很激烈,什么生意都好做,就连摆地摊的也能赚个盆满钵满。然而,老实本分的哥哥觉得在工厂里打工更稳妥点,不敢冒风险去做生意,于是,就选择在厂里打工。
　　在厂里,哥哥一呆就是几年,钱虽然挣了一点,但比起做生意的亲朋好友,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与哥哥一起出来的伙伴,不少人都是大老板了,可哥哥还在为工资能不能按时发放而发愁。论能力,哥哥一点都不比他们差。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哥哥再也坐不住了,遂下定决心投身商海搏一搏。
　　凭着打工多年的一点积累,加上跟大姐借的2万块钱,哥哥在一个工业区开了一间士多店,开始为实现他的发财梦而奋斗。哥哥的士多店位置好,价格也实惠,开张没多久,就吸引了大批打工仔、打工妹光顾,生意很好,还请了两个人帮手。正当哥哥朝着发财的目标大步前进时,岂料一场突如其来的东南亚金融风暴席卷而来,打破了哥哥的如意算盘。工业区里的工厂倒闭的倒闭,搬迁的搬迁,剩下的工厂也大幅度裁员,往日熙熙攘攘的工业区,顿时变得冷冷清清。哥哥的士多店也跟着遭殃,营业额直线下降,苦苦地撑了几个月,仍无起色,不得不挂牌转让。但此时又有哪几个替死鬼敢来接手呢?没办法,只得贱卖商品,关门倒闭。
　　初次创业,就血本无归,严重打击了哥哥的创业雄心。好在哥哥是个坚强、乐观的人,很快便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切从零开始。
　　马死落地行。哥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哥哥想重新打工,以图东山再起。哥哥以为凭自己多年的工作经历,找一份工作应该不难。然而由于经济不景气,大部分企业都不招工,即使招工,条件也相当苛刻。尽管哥哥很努力找工,仍处处碰壁,一无所获。那段日子,哥哥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一次哥哥帮大姐配一把钻孔钥匙,配钥匙的师傅竟要价20块钱,哥哥觉得不可思议,但问了好多家都是这个价。哥哥灵机一动,觉得做这一行一定很好赚,就开始偷师。哥哥从小就爱动脑筋,学什么都很快会。哥哥只看了几次,就大致掌握了其中的技术要点,而且了解到了钥匙机和钥匙模的进货渠道。哥哥惊喜地发现,做这一行,不仅利润大,而且本钱小,很适合自己做。说干就干,哥哥又跟大姐借了2000块钱,买来了钥匙机等设备,也在大街上摆摊,做起了帮人配钥匙生意。配钥匙是技术活,当时很少人会,收费才会那么高。打一把好一点的钥匙要几十块钱,普通的也要5块钱以上。由于大哥服务周到,技术到家,收费合理,找他配钥匙的人越来越多。除此之外,哥哥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开锁、换锁技术,增加了上门服务,急人之所急。但哥哥从不漫天要价,趁火打劫,该收多少就多少,有时客户额外奖励他一点钱,他都不敢要。有人笑他傻,不会做生意。但老实的哥哥就是不想昧着良心赚钱,这反而让他赢得了不少人的信任,生意越做越红火。做了不到一年,他就还清了所有债务,还略有盈余。后来,哥哥结了婚,就干脆租了一个铺位,固定下来做,还请了一个人帮手,准备大干一场。哥哥似乎又找到了创业的信心。
　　其时,我也来深圳和母亲开了一间小店,离哥哥的店很近,常有来往。我更直接地感受到了哥哥创业的不平凡故事。
　　随着两个小孩的相继出生,哥哥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加上做配钥匙生意的人越来越多,竞争激烈,互相压价,收费就越来越少。光靠这小打小闹的生意,已很难维持生计。哥哥很想多找一条赚钱的门路。有一次,姐夫介绍哥哥到他的亲戚新开的一间电池厂做推销员,没有底薪,工资全凭销售提成。尽管哥哥从未干过推销工作,其腼腆的性格似乎也不太适合干推销,何况,店里有一大堆事要他来干,但哥哥为了有更好的挣钱机会,还是决定试一试。有人劝他别傻冒了,推销不是人人都能干的。大哥却不无自信地说:“事在人为嘛!”于是,每天一大早,哥哥便背着一大包沉重的电池穿行于大街小巷、商场店铺之间,操着略显笨拙的语言,跟各色人物死缠烂打。这并不是大哥的特长。开始时跑一天,一个电池也没推销出去,还吃了不少白眼。但大哥并不气馁,而是总结经验,屡败屡战。凭着永不言败的精神,慢慢取得了一些商家的信任,成功打开了销路,有一天居然破天荒地批发出去1000多个电池,一天就有好几百块钱进账。这大大鼓舞了大哥的推销信心。哥哥准备大干一场,买辆二手汽车来跑业务。恰好此时大姐换了一辆新的广本轿车,大姐就把旧的夏利车无偿借给哥哥使用。哥哥很快就学会了开车,并考取了驾照。
　　有了汽车,哥哥的干劲更足了。推销区域越来越大,远到东莞、惠州都有客户。哥哥似乎天生爱折腾,经过一天的奔波,回到店里,本该好好休息,但哥哥还是强打精神来帮嫂子打理生意。能者多劳,这话套到哥哥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店里有什么钥匙配不好的,锁开不了等等,都要等哥哥回来才能搞得定。有时,一顿饭也不能安心吃完,总是有人偏偏在吃饭的时候来“打扰”他。哥哥马上会放下碗筷,招呼生意。等到做完生意,饭菜都凉了。哥哥常自嘲说:真是样样晓(会),没餐饱。话虽这么说,哥哥还是忙得不亦乐乎。有时,闲下来,反而浑身不舒服。
　　正当哥哥干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汽车又闹情绪了。哥哥这人虽然勤劳,但做事太投入了,不知道瞻前顾后,而且粗手粗脚的,没个轻重。又不懂得怎样保养。汽车本来就是娇贵的东西,哪经得起哥哥这番折腾?还没跑几个月,一辆八成新的夏利车就被哥哥搞得面目全非,故障频频。哥哥又舍不得花钱去检修,有点小毛病就自己动手去修,但哥哥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结果就像有病不找医生看病,自己拿药吃一样,致使小病变大病,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去修,结果肯定是大出血。本来公司可以报销油费和修车费的,但哥哥认为车是自己的,不想为公司添麻烦,就只报了油费,修车费自己出。没想到修车费才是无底洞,动不动就成百上千的,就大哥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填那个窟窿。上班没几个月,他不仅工资全垫进去,还平白无故地出了不少冤枉钱。有人笑他傻:现在帮公司开车跑业务的,哪一个不是多报、虚报?你倒好,不仅不报,还垫钱进去。真是傻到家了。哥哥说,自己没多少文化,要不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自己根本进不了这家公司,不为老板着想,也应该给姐夫面子。其实,姐夫在政府部门任职,公司老板又是姐夫的亲戚,巴结姐夫都来不及,哪会为难哥哥。但哥哥就是不想挂着姐夫的关系而受到特别的照顾,他要用成绩来证明自己。哥哥就是这样实在的人,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扛,从不麻烦人。有一次,我看到大哥满头大汗地推着汽车回来,我问他出了什么问题,他说车子出了点小故障,无法启动了。那你可以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叫人来修,或拖去修理厂修呀。他说一点小故障而已,叫人修怕被宰,自己就可以修好,只是车上忘带工具了,才推回来。我说,那你也可以叫我过去帮你推呀。他说弟弟你也很忙,一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你了。我真的是服了哥哥。后来,大哥被破车搞得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把车修好了还给了姐夫,换了一辆摩托车跑业务。
　　摩托车虽然没汽车跑得快,但比汽车灵活,又不用交多少税费,最主要的是耗油少,修车费低。这让哥哥有起死回生的感觉。可高兴没多久,深圳又开始禁摩了,这无异于断了哥哥的腿。哥哥不甘心,仍冒险骑摩托车出去跑业务。尽管哥哥处处小心躲避检查,但摩托车还是被扣了几次,每次都要罚好几百块钱才能取回来。有一次居然在店门口,被两个自称是派出所的人给强行开走了摩托车,连扣条都没开。哥哥越想越不对劲,就到派出所去打听,结果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哥哥遇到假警察了。事后我说,哥哥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不叫对方拿证件出来看呢?哥哥说对方凶神恶煞的,自己都吓呆了,哪里还敢吭声。本来遇到此类事情,完全可以叫姐夫来搞定。我有几次摩托车被扣,就是叫姐夫出面给摆平的。姐夫虽然平日表情严酷,从来不会主动关心两个小舅子,但只要你开口求他,他还会尽力去办的,有时,他回答得不是很干脆,就在你以为没希望时,他却突然打电话来说,把事情办妥了。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姐夫的个性的,不像有些人,口口声声说包在我身上,到头来一件事都办不成。但哥哥就很怕姐夫,总怕遭到姐夫的拒绝,有一次遇到了一点麻烦事,实在没办法,就打电话给姐夫,但支吾了半天,仍吐不出半个字来,最后干脆说打错了,就匆匆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