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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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糊镇里的人都很迷糊。劳拉克夫人总记不清丈夫萨勒帕的名字,便经常喊他:“傻了吧”;萨勒帕总是忘关自来水龙头,害得住在楼下的彼得旺老师经常在夜里被大水浇醒;彼得旺老师上课时经常走错教室,甚至有一次他拿着讲义走进了厕所……迷糊镇里的人不清楚迷糊镇位于地球上的什么位置,面积有多大,人口数量是多少。大家不知道自己国家的国王是谁,很多人连国家叫什么名字也说不太清楚。
  尼古拉多是迷糊镇里年龄最大的人,但他并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岁。从他那垂到地上的白胡子来看,他确实活了很多年。镇里人要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便来找尼古拉多商量。尼古拉多的蓝眼睛转动几圈后,便会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办法。有一段时间,劳拉克夫人养的鸡被黄鼠狼接二连三地偷吃了几只,于是劳拉克夫人找到了尼古拉多,让他帮忙想个好对策。
  尼古拉多到帕皮先生的铁匠铺做了一只铁公鸡送给劳拉克夫人,叮嘱她一定把这只铁公鸡放到鸡窝的门外。这天夜里,疯狂的黄鼠狼又潜入劳拉克夫人家楼下的小院,它看见一只又大又肥的公鸡傻傻地趴在鸡窝门口,便鬼鬼祟祟地绕到鸡背后,突然猛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去咬鸡的喉咙,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黄鼠狼凶残贪婪的牙齿被铁公鸡坚硬的脖子硌掉了好几颗。从此,劳拉克夫人养的鸡再也没遭到黄鼠狼的偷吃。
  为了表示感谢,劳拉克夫人给尼古拉多送了一篮子鸡蛋,没想到的是,尼古拉多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曾给劳拉克夫人出主意的事情了,所以说什么也不肯接受这些鸡蛋。他甚至怀疑劳拉克夫人送给他东西是别有用心。无奈之下,劳拉克夫人取来那只铁公鸡并找到帕皮先生,想求他证明尼古拉多帮助过自己。可帕皮先生端详了那只铁公鸡好大一会,也没回忆起这是自己用铁打制的作品。
  劳拉克夫人带着满心的沮丧回到家中,丈夫萨勒帕正在为昨天晚上忘记关水龙头的事向楼下的彼得旺老师道歉。彼得旺老师一直用手揉搓着亮亮的大光头,他十分委屈地告诉劳拉克夫人,萨勒帕已经没完没了地向他道歉了一个下午,害得他下午都没有去上班。他还说自己昨晚根本没有被楼上漏下的水浇醒,因此他推断萨勒帕昨天夜里应该没有忘关水龙头。
  萨勒帕也委屈得像个孩子,他红着眼圈辩解道,他昨晚明明听见了流水声,因此他坚信一定是自己忘关水龙头了。劳拉克夫人愣了一会说:“昨天夜里下雨了吧?”顿时,萨勒帕和彼得旺老师激动得抱在了一起,“是下雨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望着彼得旺老师远去的背影,萨勒帕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又来干什么?难道我昨晚又忘关水龙头了吗?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劳拉克夫人安慰起丈夫来,“‘傻了吧’,你昨天晚上表现得非常好,去厕所时没有忘记关水龙头。可我不得不问的是,你上床后为何把身体变换了位置?头放在床尾,将一双因出汗发霉变质的脚放在了我鼻子和嘴巴旁边,臭得我做了一夜噩梦。”
  “我不叫‘傻了吧’,我已经抗议了无数次,我叫萨勒吧!不对,我叫萨勒帕。我昨天晚上睡觉时根本没有躺错位置,是你在梦里一边喊‘我是陀螺’,一边旋转身体,用嘴巴和鼻子去寻找我的双脚。”说话时,萨勒帕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用力向上伸着脖子,以使他短短的个子显得略微高大一些。
  高大肥壮的劳拉克夫人双手叉着腰,俯视着萨勒帕,就像动物园里的母马在蔑视一头公驴。顿时,萨勒帕威风扫地,他赶紧收起肚子和脖子,乖乖地去收拾鸡粪了。
  一切都在劳拉克夫人的掌控之中,两个人每次发生争吵,无论谁有理,最终胜利者非劳拉克夫人莫属。萨勒帕的矮小身材决定了在家中的地位低下。他也曾向命运发起挑战,甚至他还牵头成立过一个“小个子协会”,吸收了糊涂镇上十余名矮男人成为会员。他们曾打着写有“小矮驴不怕大母马”的横幅,到糊涂镇的主街上去游行示威,抗议夫人们对他们实施的家暴。不承想迎面来了一群悍妇,劳拉克夫人也在其中。两支队伍狭路相逢之后便发生了冲突。在这场混战中,萨勒帕被打掉了两颗门牙,不过打他的人不是劳拉克夫人,而是比劳拉克夫人强壮一倍的艾米达夫人。这个巨型胖女人糊涂得看错了自己丈夫,错打萨勒帕一顿。劳拉克夫人也没闲着,她冲到艾米达夫人的丈夫身边,将那个名叫阿尔特的倒霉蛋鼻子打歪了。
  战斗失败后,“小个子协会”也自动解散了。心情压抑的萨勒帕每次铲鸡粪时,都向那几只鸡发泄对劳拉克夫人的不满。谁让这些鸡都是她养的了,这些鸡和它们的女主人一样傲慢,无视萨勒帕的存在。它们经常在萨勒帕打扫时,故意将鸡粪拉到他的白色球鞋上,还有的鸡会飞到他的头上,啄那几根弯曲稀疏的头发。这时,萨勒帕便会挥舞手中的扫帚、铲子,弄得鸡飞蛋打。有一次,萨勒帕想报复这些鸡,便买来一大包辣椒粉,偷偷地放到鸡饲料中。这些鸡毫不畏惧地把鸡饲料抢吃干净,也没有一丝不良反应。第二天上午,母鸡们下的蛋不仅比往日都大都圆,还颜色红润。劳拉克夫人见了这些鸡蛋乐得假牙套都掉在了地上。
  满心疑惑的萨勒帕找到卖辣椒粉的老板,细问才知道,原来是糊涂老板拿错了东西,错把胡萝卜粉当成辣椒粉卖给了萨勒帕。难怪这些鸡吃了胡蘿卜粉之后身体不仅无恙,还下了高品质的好蛋。
  报复计划失败的萨勒帕意外得到了鸡们的爱戴,也许是为了感谢他送来的美食,鸡们对萨勒帕的态度开始变得友好,不再往他的鞋子上拉鸡粪,更不会飞到他的头上作乱。在萨勒帕打扫时,鸡们会自动站在一旁,齐声为他唱歌,或集体扇动鸡翅,为他表演舞蹈。
  萨勒帕也会和鸡们一起翩翩起舞。只不过浑身沾满了鸡毛的他跳舞的样子像唱醉了酒一样滑稽,逗得几只鸡情不自禁地将蛋下到了地上。不小心踩碎鸡蛋的萨勒帕重重地滑倒在鸡窝内,短小的身子落入鸡食槽中,大头钻进了鸡粪堆内。真是乐极生悲!
  幸亏彼得旺老师下班从此经过,将萨勒帕救起,否则,他全身会被鸡们啄成蜂窝。那天晚上,劳拉克夫人因无法忍受萨勒帕的满身鸡粪味而选择和他分居,躲到沙发上去睡。无奈之下,萨勒帕坐在浴缸里整整泡了一宿,最后竟睡在浴缸内。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感觉自己整个肉身都松软得要溶解在水中了。他不得不轻缓地起身,生怕动作幅度过大导致身体散落成一堆肥肉。   吃过早饭后,劳拉克夫人决定去拜访帕皮先生,想请他打造一把镰刀,因为她打算去割一些青菜给鸡们补充营养。萨勒帕愿意陪劳拉克夫人同行,可遭到了拒绝,因为劳拉克夫人坚称萨勒帕身上仍有隐约的臭味。萨勒帕辩解说自己刚刚放了一个屁,臭味源自于此,而并非是洗澡未洗干净,与鸡粪更是毫无关系。
  劳拉克夫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萨勒帕的请求。激动得手舞足蹈的萨勒帕像个殷勤的男佣一样跟着劳拉克夫人出了家门。到达铁匠铺时,帕皮正在用大铁锤敲打一块烧得剔透的红铁块。随着“当当”的响声发出,无数火花飞溅,吓得萨勒帕躲到劳拉克夫人高大的身体背后,只露出半張脸偷看。
  帕皮先生停下手中的铁锤,又将铁块放到炉上去烧。劳拉克夫人趁机说了自己的想法,帕皮吐一口气后摇了摇头,他说他正在为彼得旺老师打制一把切菜刀,这将是他一生打制的最后一件作品,然后他将离开迷糊镇,去儿子居住的城市安度晚年。
  “真是太遗憾了。我想镇子里的人已经离不开你了,大家都会想起你的。”劳拉克夫人缓缓地说。“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喝一杯酒,就约在今天晚上如何?”萨勒帕凑上前说。
  帕皮听后又摇起了头,“我不得不说抱歉,彼得旺老师已经约我今晚去他家喝酒了。”“那真的挺遗憾,这么有意义的晚宴竟然没有请我参加!”萨勒帕一脸失落地说道。要不是劳拉克夫人将他拽走,他还会没完没了地唠叨下去。萨勒帕这一整天都很沉默,在尼古拉多的酱菜厂做计时工时,他一句话也不说,还总是拿错东西。尼古拉多喊他拿青椒,他却扔过去两个红皮大萝卜,正砸在尼古拉多的屁股上,气得尼古拉多胡子直抖。过了一会,尼古拉多又喊萨勒帕去担水洗菜,可萨勒帕却把担回来的水倒进了尼古拉多专用的洗澡盆中,还喊尼古拉多过去洗澡。
  尼古拉多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动,最后,他腿一软竟然坐进了一个酱菜坛子里,萨勒帕将他拉出来时,他的屁股上还沾了两个咸辣椒和一个酱茄子。“我想你是对的,我真的应该去洗澡了。”尼古拉多说着,摘下屁股上沾的酱菜,猛地塞进萨勒帕张着的大嘴巴里。“谢谢你送我的免费午餐。”萨勒帕一边吃一边感激地说道。“你今天的工作也是免费的!”尼古拉多回过头,耸耸肩说,并做了一个坏坏的鬼脸送给萨勒帕。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萨勒帕遇见了彼得旺老师。“你好啊,我亲爱的邻居,如果我能猜到你今天晚餐邀请了哪位客人,你会不会感到很意外?”听了萨勒帕的话,彼得旺老师满脸疑惑,他用手搓着光头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想我会被你吓到的。”“你一定邀请了帕皮先生共赴晚餐,我还知道他帮你打制了一把菜刀,这把菜刀是他铁匠生涯里的最后一件作品,你可以将它当藏品放入保险箱中。还有,帕皮先生要去儿子居住的城市安度晚年。”说完这一大串话后,萨勒帕累得直翻眼睛。彼得旺老师愣愣地盯着萨勒帕,“你——你的耳朵怎么会这样灵敏?居然能听见我和帕皮先生的谈话!”萨勒帕现出了满脸的得意,“如果我说我的耳朵能听见你夜里在我楼下说的梦话,你不会感到意外吧?”
  彼得旺老师的光头已经被他不安的大手抓出道道血痕,“你还听见了什么?”他怯怯地问。萨勒帕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听见你在梦中说,要邀请我今晚和你们一起共度美好时光!”
  彼得旺老师如释重负地说:“这句梦话的内容太出人意料了,幸亏被你听到,否则,我会因忘记邀请你共进晚餐而感到遗憾的。”
  太阳落山后,彼得旺老师家燃起了温馨的烛光,萨勒帕和帕皮先生都非常准时地出现在一桌子美味佳肴面前。彼得旺老师举杯祝酒,他居然说祝帕皮先生的铁匠炉今后生意兴隆。“你说的不对,我已经决定退休了。”帕皮先生无奈地解释说。萨勒帕忙站起来,化解尴尬,“我相信彼得旺老师一定是被酒香熏醉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帕皮先生替您打制好菜刀后便要去参加吃辣椒比赛了。”萨勒帕说着将一根通红的辣椒拿到了帕皮先生的餐盘里。
  帕皮先生开心地接过辣椒,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双颊抽搐,伸舌吐气,痛苦地说:“我决定去吃辣椒比赛现场迎接挑战。”直到晚餐结束,萨勒帕和彼得旺老师都没有说清楚帕皮先生退休后的打算,帕皮先生一边听着他们二人的争论,一边试探着将更多的辣椒塞入口中。
  几天后的黄昏,帕皮先生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迷糊镇。又过了几天,他的儿子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因为他一直没有见到父亲帕皮先生,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在迷糊镇上的老邻居为帕皮先生的失踪感到忧心忡忡时,报纸又刊登了帕皮先生在吃辣椒比赛中勇获冠军的消息,报上还配发了帕皮先生手持辣椒形状奖杯与儿子激动拥抱的照片。
  萨勒帕便拿着报纸拦住了下班回家的彼得旺老师,他得意地说:“我想让你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帕皮先生果真去参加吃辣椒比赛了。”彼得旺老师疑惑地看着萨勒帕,然后很不解地说:“我们曾经为此争论过吗?”萨勒帕被彼得旺老师问得愣住了,他很抱歉地说:“真的对不起,我现在认为我与尼古拉多为帕皮先生退休后的去向问题争论过,我们之间很久没有面对面交流过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自从两年前那次我不小心把你绊倒后向你道歉过,我们应该再也没有说过话。”
  “记忆力超群的邻居,我认为你说的话不容置疑。如果你有斗嘴的兴致,那么就不要浪费你的才华,快去找尼古拉多吧!我现在很忙,因为正在回忆几天前请谁吃晚餐了,要是想不起来的话会很麻烦,我夫人出差回来后,一定会查看我每月工资的支出情况!”彼得旺老师说着,神情变得异常紧张。“这真的是一件让所有男人都心生恐惧夜不能寐的危险事情。如果是我吃了你的晚餐,我一定会主动向你承认的。”萨勒帕十分同情地说。
  彼得旺老师沮丧地走了,他的大光头在局促的楼道里变得黯淡无光。
  萨勒帕并没有去找尼古拉多理论什么,和彼得旺老师谈完话后,他已经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这时,劳拉克夫人喊他上楼帮忙,于是他毫不迟疑地上了楼。劳拉克夫人正在捉一只蟑螂,可这只蟑螂跑到了床下,于是她吩咐萨勒帕钻到床下寻找。萨勒帕乖乖地伏下身子,匍匐前行,他的头成功地进入到床下,可高高隆起的屁股被活生生卡在了外面。   蟑螂没有捉到,萨勒帕却意外发现床下的楼板有一道裂缝,怪不得每次他忘关水龙头,溢出的水便会漏到彼得旺老师家里去,一定是这道裂缝惹的祸。萨勒帕从床下钻出来,不一会又提着水泥钻进去,这道危险的裂缝被他修补得严严实实。自此,彼得旺老师夜里不用担心被从楼上漏下来的水浇醒,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个安稳觉了。
  彼得旺老师的夫人米其琳女士出差回来了。这天夜里,萨勒帕和劳拉克夫人都没睡安稳,米其琳女士几乎咆哮了一个晚上,她骂的每一句话都吓得萨勒帕直哆嗦。第二天早上,萨勒帕在收拾鸡窝时,遇见了彼得旺老师和米其琳女士。米其琳女士打招呼的声音哑得像一只母鸡,而跟在他身后的彼得旺老师如公鹅般头上多出一个大红包。“可怜的邻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头上一夜之间多出的这个东西应该是力大无比的米其琳女士打的。”萨勒帕关切地对彼得旺老师说。“因为我没有记清楚这个月工资的支出情况,所以遭遇了一场持续整晚的前所未有的家庭暴力!”彼得旺老师说完,抬头看了看怒目圆睁的米其琳女士。米其琳女士强露微笑地对萨勒帕说:“我为昨晚打扰你和劳拉克夫人休息而深表歉意。我还要在这里提醒你,要是在今晚之前彼得旺老师还想不起来请谁吃了晚餐,那今晚注定仍不是一个安宁的夜晚。”萨勒帕扔掉手中的扫帚,拉住彼得旺老师的手激动地说:“关于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呀?我记得帕皮先生和我一起和你共进过晚餐。”
  萨勒帕刚说完,彼得旺老师惊喜万分地说:“记忆力超群的邻居,你说的话还是如此准确,让人不容置疑。我终于记起来了,是我邀请你和帕皮先生共进的晚餐,为此花掉了我工资的三十六分之一。这一点,足可以让宽容的米其琳女士相信我没有乱花掉一分钱。”“祝贺你——萨勒帕,我也祝贺勞拉克夫人,今晚你们能够拥有一个祥和安宁的睡眠了。”米其琳女士说完,扯着彼得旺先生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留下萨勒帕和一堆孤独的鸡粪站在那里欣慰地傻笑。
  劳拉克夫人又换了一份新的工作——到奶牛场挤牛奶。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怎能不让她充满期待呢!和萨勒帕告别后,劳拉克夫人便乘车赶往奶牛场。迎接她的是一个比奶牛还肥壮的人——亚兰特场长。她两颊鼓得像塞进了乒乓球,腰间好似缠上了一条棉毯子,粗得吓人。在亚兰特的指导下,劳拉克夫人开始工作了。她来到一头名叫“欧了”的奶牛面前,想挤它的奶。
  欧了对劳拉克夫人感到陌生,不停地用前蹄挖地,以示抗拒。劳拉克夫人嬉皮笑脸地靠上前,将几根青草递到欧了的嘴边。欧了很痛快地叼走了青草,随即便将屁股转向了劳拉克夫人,摇动着长尾巴来抽打劳拉克夫人的脸。
  劳拉克夫人失落地站在那里,她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去靠近欧了。这时,亚兰特场长笑眯眯地走过来,她拍拍劳拉克夫人的肩膀说:“你该不是要挤欧了的奶吧?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想法。我们每个员工都没有打过它的主意,因为它从出生以来一直是一头公牛,这个事实从来没有改变过。我劝你还是放弃你的这个想法吧,它可是连一滴奶都没有啊!就像你的丈夫一样。”
  下班回家后,当劳拉克夫人将她和欧了的故事讲给萨勒帕听后,萨勒帕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胸脯说:“我真不希望你继续在奶牛场待下去,因为我担心迷糊的你会在某一天错将我当成奶牛……”萨勒帕的担心并非多余。劳拉克夫人曾因一只鸡长期不下蛋而心生不满,甚至提着菜刀冲进鸡窝想杀了那只鸡,萨勒帕最终救下了那只鸡,他只说了一句话,劳拉克夫人心中积怨的坚冰便立刻消融不见了。“别跟那只鸡一般见识,更何况它是一只公鸡。”萨勒帕的话让那只公鸡幸运地活到了今天。
  脾气倔强的劳拉克夫人并没有听从萨勒帕的劝告,她选择在奶牛场干下去。很难相信,她很快便成了全场员工中的挤奶高手。有时她会给萨勒帕买回来一杯鲜奶,作为回报,萨勒帕也会从酱菜厂买回两根咸芹菜给她品尝。不过她并不喜欢吃臭乎乎的酱菜,趁萨勒帕不注意,她便偷偷将咸芹菜扔到楼下,让鸡们去啄食。
  彼得旺老师那天恰巧从楼下经过,突然有两条酱芹菜从天而降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迎面而来的尼古拉多一下子被彼得旺老师脖子上的酱芹菜吸引了,“天啊,富有创意的彼得旺老师,你让我见识到了咸菜的装饰功能,如果每根酱菜都被当作领带来出售的话,我想我的酱菜厂应该改名为领带厂了。”
  “这是天意的安排,我无法拒绝。”彼得旺老师说完,激动地拎着两根酱芹菜回家去了。
  尼古拉多的蓝眼睛转了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为了促销,他组织了一次街头行为艺术表演。酱菜厂的员工们都扮成了各种酱菜的样子,尼古拉多把自己全身上下涂成了一根老黄瓜,萨勒帕把自己装扮成了一根茄子……迷糊镇的居民们被这种罕见的表演吸引了,大家和演员们一起欢呼,一起跳动,场面十分热烈。据说尼古拉多当天卖光了仓库里的二百五十坛酱菜。
  尼古拉多的推销方式让奶牛场的亚兰特场长深受启发,她也想带领员工们举办一次这样的街头表演,以此促进牛奶的销售量。当她将这个大胆的想法讲给员工们听时,劳拉克夫人摇晃着头说:“我不敢想象自己四肢着地化装成奶牛表演时,会不会吓到我的丈夫萨勒帕。”“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亚兰特场长微笑着说,“我们不是去假扮奶牛,而是骑在奶牛背上神气十足地表演自己擅长的节目。”“这个主意听起来并不糟糕,当然,我十分愿意在奶牛背上表演我的拿手好戏——用笤帚敲萨勒帕的屁股。只是不知道萨勒帕愿不愿意趴在奶牛背上配合我表演。”劳拉克夫人一脸为难地说道。“如果我愿意拿出一些钱当作家属参加表演的奖励,我相信你们人人都会想出好方法来说服家人配合表演的。”亚兰特场长坏笑着说道。
  表演的日子终于到了,萨勒帕一大早就被劳拉克夫人用高度烈酒灌醉了,浑身瘫软的他被劳拉克夫人扛着放到了奶牛背上。就这样,劳拉克夫人的牛背表演取得了巨大成功。只不过,在活动结束后的一周时间里,萨勒帕的屁股一直肿痛得不敢坐下来。在尼古拉多的酱菜厂干活时,他一刻都没有坐下来休息。尼古拉多高兴得胡子又抖个不停,“能干的萨勒帕,你是迷糊镇里最勤劳的男人。我现在决定让你担任酱菜厂的副厂长,帮我管理这个厂子,你愿意吗?”萨勒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成了一个傻瓜。见他一脸迟钝的样子,尼古拉多走过来,用手中提着的长萝卜敲了一下他的屁股,萨勒帕顿时惨叫道:“不要啊!”看着他捂着屁股逃跑的背影,尼古拉多十分不解地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不是一份好差事吗?他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萨勒帕错过了升职加薪的好机会,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劳拉克夫人悄悄地将家中的笤帚藏起来,她怕萨勒帕见到笤帚后伤心和气愤。可是没有笤帚就无法打扫卫生,没过几天,家中的灰尘已落了厚厚一层,鸡窝里的粪便多得让鸡们无处安身。“我想知道家中的笤帚是不是内疚得离家出走了?其实它不必这样躲避我,它的功能除了可以用来敲我的屁股,还可以用来打扫卫生。很显然,后者才是它的本职工作,它不应该躲避自己的责任。”听了萨勒帕的话,劳拉克夫人的脸一下子羞红了,她转过身,从鞋柜里拿出了笤帚。“它应该和我一样,都不好意思见到你,准确地说,是不想看见你的屁股,它肿起来的样子确实很恶心。”劳拉克夫人将笤帚递到萨勒帕手中,然后低着头出去了。
  萨勒帕看了看手中的笤帚,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请记住你的本职是打扫卫生,而不要再犯迷糊,随便跑到我的屁股上干坏事。这样做会让所有可怜的屁股都讨厌你。”
  萨勒帕能和笤帚达成和解,这令劳拉克夫人感到十分欣慰。她也一直在劝慰萨勒帕,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和一把笤帚斤斤计较,做人要像屁股一样宽容。“我认为你说的话也令人不容置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做一个宽容的屁股,不对,是做一个宽容的男人。”萨勒帕向劳拉克夫人表着决心。
  自从尼古拉多的酱菜厂和亚兰特的奶牛场进行了街头促销表演后,迷糊镇里的大大小小商家都纷纷效仿,各式奇葩表演陆续出现在街头,成为迷糊镇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也让居民们有了免费观看表演的良机,尤其是一些退休后无事可做的老人,他们更是热衷于观看街头的商业表演,顺便还可以买到一些优惠的商品,真是一举两得。
  可是这种和谐惬意的生活只持续了半年。半年后,一对头脑清醒且十分机灵的外地人来到迷糊镇,他们用花言巧语骗取周围人的信任。这两个人当中年纪大一些的叫克鲁克,年纪小一些的叫杰克逊。一开始,无所事事的克鲁克和杰克逊住在迷糊镇上一家最便宜的旅馆里,每到用餐时间,他们便跑到那些好客的居民家,以交友的名义骗吃骗喝。当然,迷糊镇的居民并不介意请克鲁克和杰克逊吃几顿饭,甚至他们从未怀疑过这两个外地人是来愚弄和欺骗他们的。相反,大家都十分愿意同他们交往,就连尼古拉多也将克鲁克和杰克逊视为贵宾。
  大家喜欢克鲁克和杰克逊也是有足够多的原因的。谁叫他们脑子转得那样快,记事情那样清晰,可不像迷糊镇里的人一样犯迷糊。他们的到来,让拥有“点子大王”的尼古拉多也自愧不如。以前,萨勒帕收完鸡粪后便开始犯愁,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来安放它们。见此状况,克鲁克建议萨勒帕将鸡粪卖到养鱼场,做鱼饲料。萨勒帕刚开始觉得此事并不靠谱,只是怀着尝试的心理来到一家养鱼场商谈,结果居然成功地将鸡粪推销出去了。原本到处乱扔的鸡粪摇身一变成了值钱的宝贝,这让萨勒帕和劳拉克夫人惊喜万分。他们逢人便夸克鲁克是天底下头脑最灵光的人,也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除了帮助过萨勒帕,杰克逊还帮助亚兰特场长解决了奶牛不爱喝水的难题。按照杰克逊的建议,亚兰特场长将饮奶牛的水桶底部印上了鲜草的图案。奶牛们为了能吃到水桶底部的“草”,便拼命地喝水。虽然一次次上当受骗,但奶牛们喝水的热情不减,因此,它们也日益变得膘肥体健,奶质鲜美。这可乐坏了亚兰特,她夸奖杰克逊是迷糊镇里最聪明也最善良的“骗子”。
  众人的夸赞让克鲁克和杰克逊越来越得意,请他们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俨然成了迷糊镇里最受欢迎的人。他们走到哪里,身边都会围拢过来一大群人,大家在说笑中领悟着那些新奇的生活思路。就连尼古拉多都认为克鲁克和杰克逊让迷糊镇里的人变得头脑清醒了。
  让迷糊镇人没有想到的是,克鲁克和杰克逊突然宣布成立了一家商品购销公司。事先,他们向尼古拉多和亚兰特各借了一大笔钱,作为新公司的启动资金。这家公司有一个特别好记的名字——都挺好!
  都挺好公司租用了迷糊镇上最大的铺面,成为镇上经营面积最大的商家。不仅如此,都挺好公司与各家生产单位签署了产品收购协议,如尼古拉多的全部酱菜和亚兰特的全部牛奶都要卖到都挺好公司,再由都挺好公司处理后销售。一时间,都挺好公司垄断了迷糊镇一大半商品的购销。就连劳拉克夫人家的鸡蛋也要按事先签订的合约卖到都挺好公司。之所以有这么多生产单位愿意与都挺好公司签约合作,是因为大家都相信克鲁克和杰克逊是迷糊镇里从没有过的受人尊敬又值得信赖的聪明人,他们能全部收购各家单位生产出来的商品,正好解决了大伙销售上的后顾之忧。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当全部商品集中到都挺好公司,事情就变得挺不好了。
  克鲁克和杰克逊又从外地招来大批员工,对收购来的商品进行了包装,然后以超高价进行销售。迷糊镇人彻底迷糊了,他们不相信克鲁克和杰克逊会做出这样过分的事,便有一些人想去找克鲁克和杰克逊问个究竟。没想到,克鲁克和杰克逊躲起来不见大家。
  面对如此昂贵的商品,迷糊镇人开始选择拒绝,可是很多商品只有都挺好公司一家销售,不得不买。这时,都挺好公司又推出了捆绑销售方案,买一种商品必须同时购买另外三种商品。劳拉克夫人去买植物油,竟然捆绑买回了自己出产的三枚鸡蛋。有同样遭遇的还有尼古拉多,他去买鱼,居然捆绑买回来自家酱菜厂生产的两个酱土豆。亚兰特去买黄瓜时,被迫捆绑买回来自家奶牛场卖出去的一大桶牛奶,这桶牛奶多得足可以让亚兰特畅畅快快洗一个牛奶浴的!
  迷糊镇人钱包里的钱一天天变少了,而克鲁克和杰克逊钱包里的钱一天天变多了。只是他们仍找各种理由拒绝还尼古拉多和亚兰特的钱。甚至他们还欠各家生产单位的钱。
  为了促销,都挺好公司也推出了一大批价格低廉的特价商品。得知这一消息后,饱受高价折磨的迷糊镇人潮水般涌进了都挺好公司,不到一下午,便将特价商品抢购一空。劳拉克夫人很幸运地买回来三罐酱菜。可回家后打开一看,每个罐子里只有指甲大小的一块可怜巴巴的酱菜。更倒霉的是彼得旺老師,为了能抢购到便宜商品,他的新皮鞋被拥挤的人群踩扁了,他新衬衫的后背也被淋上了酱菜汤。付出如此代价后,他抢购回来三瓶牛奶,可喝到口中竟是面粉加水的味道。尼古拉多说他抢购回来的酒也口味淡得如兑了水一般,平时他喝半瓶白酒便会醉得连胡子都睡着了。可这次他一口气喝了五瓶特价白酒后,还行动自如,头脑中连一丝睡意都没有。最沮丧的是亚兰特场长,她买回来的香瓜全是内部腐烂的臭瓜。最可笑的是米其琳女士,她明明说买大大的鹅蛋,结果包装盒里装的是小小的鹌鹑蛋!   上当受骗的人们汇集到都挺好公司讨说法,没想到克鲁克和杰克逊已消失不见了,有目击者说他们乘车离开了迷糊镇。从此,迷糊镇人再也没有见过克鲁克和杰克逊的人影,他们欠大伙的钱只能成为死账。
  都挺好公司关门停业后,迷糊镇很快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秩序。对于克鲁克和杰克逊这两个坏蛋以及他们干的坏事,迷糊镇人很快就遗忘了。
  正如尼古拉多说的,克鲁克和杰克逊的出现,还是给迷糊镇带来了一些改变。尤其在经商方面,大家一下子变得精明了,鬼点子也多了。变化最大的就是尼古拉多,他也将各种酱菜装入一个礼盒内,实行捆绑销售。亚兰特场长也将牛奶调制不同口味销售。就连劳拉克夫人也有了经营新思路,她不再单一地出售鸡蛋,而是将鸡蛋孵化成小鸡,并将小鸡染上可爱的颜色后当宠物卖给小孩子们。
  迷糊镇也发生了以前没有过的坏事情。有一个名叫奥巴牛的人曾在都挺好公司当过职员,如今他开了一家小杂货店,经营一些奇奇怪怪的新颖商品,有假发套、手枪式打火机、烟雾弹、变声器……据说这些另类商品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一天夜里,劳拉克夫人在梦中被吵醒,她听见楼下鸡窝里传来小鸡们惊恐的叫声。难道又有黄鼠狼来偷吃小鸡?慌乱中,劳拉克夫人用脚踹了踹正张着大嘴打呼噜的萨勒帕。没想到,萨勒帕翻了一个身又继续大睡。劳拉克夫人只好一个人壮着胆子走下楼。她刚来到鸡窝门前,便看到有一个人的身影在鸡窝里晃动。
  “这么晚了,你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鸡窝中,你没听到小鸡们并不欢迎你吗?快滚出来!”劳拉克夫人厉声喝道,与此同时,她顺手抓起一根赶鸡用的竹竿,并把竹竿的前端在地上戳了戳,以便沾上更多的鸡粪。
  鸡窝里面的人用一种极其奇怪的声调说话了,“在我出去之前,希望你能离开这里,否则我将不得不伤害到你。”劳拉克夫人有些胆怯和犹豫,不过她还是用巨大的嗓音喊道:“我手中的棍子是不会让我后退半步的!”她说完话,从楼上的窗子里伸出一个个惊醒的脑袋。“嘿,你为什么大半夜里要去打扰鸡的睡眠?”彼得旺老师不耐烦地冲劳拉克夫人喊道。“亲爱的邻居们,如果你们足够勇敢就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因为有一个坏蛋正在鸡窝里伤害我的小鸡,这些小鸡现在很需要你们的帮助。”劳拉克夫人对楼上的邻居们喊道。“我现在恨不得跳楼下去!”劳拉克夫人听到了萨勒帕的喊声。
  这时,鸡窝里有了动静,接着一个冒着浓烟的圆球状东西被扔了出来,呛得劳拉克夫人直流眼泪。浓烈的烟雾中,从鸡窝里钻出一个披长发戴面具的人,手中举着一把手枪。“我想你是走不掉了,除非你像小鸡一样背上长出翅膀。”劳拉克夫人说着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同时将沾了鸡粪的竹竿伸到这位不速之客的脸上。“快拿走你的脏东西,否则我要开枪还击了。”这个人气急败坏地吼道,并慌乱地扣动了扳机,从枪口中跑出了条滑稽的小火蛇,原来这是一把手枪式打火机。
  劳拉克夫人被逗笑了,“我的天啊,你手中的原来是假货。我手中的竹竿以及竹竿上的鸡粪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它们的威力应该比一个点烟的打火机更强。”在邻居们陆续赶到之前,劳拉克夫人已成功降服了这位夜闯鸡窝者。彼得旺老师揭去了他的面具,萨勒帕拽掉了他的假发套,原来这个人是奥巴牛。为了偷小鸡,他用上了自己杂货店里全部坑人的坏装备。
  尼古拉多闻讯赶来了,他用手指着奥巴牛沾满鸡粪的鼻子,想说点什么,好像又忘了。无奈之下,他围着奥巴牛不停地转圈,看得奥巴牛脑袋发晕,加上被捉后精神高度紧张,奥巴牛突然晕倒在地。奥巴牛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彻底亮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他的身边是几个大包裹,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他猜想,一定是迷糊镇人讨厌他,将他驱逐至此。
  在奥巴牛晕倒后,尼古拉多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他认为迷糊镇不适合那些头脑过于灵活、心术不正者居住,这会给迷糊镇带来灾难。听了尼古拉多的讲话,胆小的萨勒帕吓得双腿发抖,他战战兢兢地说:“难道这些人比黄鼠狼还狡猾可怕吗?”“应该把这类人从迷糊镇上赶出去,否则我每晚都得拿着戳满鸡粪的竹竿站在鸡窝前守护。”劳拉克夫人也一脸恐惧地说道。
  最后,尼古拉多做出决定,将奥巴牛以及克鲁克、杰克逊带来的那帮外来者驱逐走。同时,尼古拉多提议,以后外来者进入迷糊镇,必须测试其精神状态是否迷糊。测试结果为迷糊的人可以进入迷糊镇,测试结果为头脑清晰者不得进入迷糊鎮。为此,尼古拉多宣布成立了迷糊镇人口进入测试站,站长由满脑子迷糊文化的彼得旺老师担任。
  从未担任过什么职务的彼得旺老师很兴奋地接受了这项重任。他表示一定尽快编写出一套测试题目考查测试对象。
  迷糊镇在经历了又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彼得旺老师忙得寝食难安,因为尼古拉多通知他又有人想进入迷糊镇,所以他必须以最快速度将测试题目弄出来。工作态度一向认真负责的彼得旺老师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工作不严谨给迷糊镇带来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彼得旺老师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来找他测试的人竟然是帕皮先生!帕皮先生离开迷糊镇大概快一年了,他的变化很大,整个人胖了一大圈,可精神状态不如从前,和彼得旺老师讲话时,他的眼神总是躲闪,头也总是低着,身子在尽力蜷缩,显得自卑与羞怯。
  尼古拉多让帕皮先生坐好,先喝一点水,稳定一下紧张的情绪。就在帕皮先生惶恐不安地喝水时,尼古拉多递给彼得旺老师一封信,这是帕皮先生的儿子写来的。彼得旺老师从信中得知,帕皮先生到了儿子家后,很不适应那里的生活,尤其在与人相处时,帕皮先生原有的一贯表现被新邻居们视为另类之举,他们经常聚众嘲讽帕皮先生,认为他是世界上头号大呆瓜。帕皮先生也自觉头脑远不如新邻居们灵活,甚至他经常会被只有三岁大的孙子愚弄。这一切让帕皮先生的情绪变得很伤感。有一次,帕皮先生去商店买酒,回到家后,他记不清自己是否付过了钱,便回去又给老板付了一次酒钱。得了便宜的老板没有对帕皮先生心生好感,还四处宣扬说帕皮先生是个智障。从此,帕皮先生再也不愿意出门,躲在儿子的家里整天吃完了睡,睡醒了吃,终于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我们要让帕皮先生回到迷糊镇,这里才是他的家,我们是他最好的邻居。”尼古拉多用同情的口吻说道。“如果他能通过考试,我会把他亲自送到他曾工作过的铁匠铺,我想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那里。”彼得旺老师微笑着说道。
  测试正式开始了。“这位先生,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彼得旺老师的身子一下子变得挺直了,他十分严肃地问道。帕皮先生低着头,用手撕着衣角,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大家都叫我帕皮先生,可是我记不清自己究竟叫什么了,也许是橡皮先生吧!”“您的回答真是太完美了,我不得不为您鼓一次掌。”彼得旺老师激动地说。尼古拉多也高兴得直抖胡子。
  “第二道题目有些难了,希望您有更加精彩的答案。请问您上一次离开迷糊镇后,先去了哪里?”彼得旺老师缓缓地问道,他的一只手也在光头上缓缓地揉着。
  帕皮先生似乎感到很为难,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有发出声音。尼古拉多急得直揪胡子。彼得旺老师的光头上也渗出了汗珠,他忙站起来说:“我真是个迷糊蛋,竟然看错了题目,事实上,我想问您的是,您多大年纪了?”听了彼得旺老师的话,帕皮先生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将头向上抬了抬,很自信地回答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刚过完十岁生日。我的爸爸还送给我一只会跳的纸青蛙作为生日礼物。可我不记得这只纸青蛙放在什么地方了,我也不记得爸爸去哪里了。我很着急,真的,我很想念爸爸,还有我的纸青蛙。”帕皮先生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悲伤呢?如果我告诉您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测试,从现在起就可以住在迷糊镇,您会擦去眼角的泪珠吗?”彼得旺老师拍了拍帕皮先生的肩膀,安慰道。“要是您不介意,我倒是愿意帮您擦一下眼泪。”尼古拉多凑过来,转动起他的蓝眼睛说。
  “我很希望你们二位现在就陪我去铁匠铺,只有在那里,我才会感到踏实。”帕皮先生衰老的面颊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帕皮先生回到迷糊镇的消息在迅速扩散着,很多人放下手头的工作聚拢在铁匠铺前。在大家的注视下,帕皮先生郑重其事地点燃了火炉,顿时,欢呼声响起。同时,穿上工作服的帕皮先生拿起大铁锤,在那烧红的铁块上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在这有节奏的敲击声中,劳拉克夫人竟拉起萨勒帕的手跳起了舞蹈。不料,她那宽厚的脚掌踩在萨勒帕的小脚丫上,疼得他嗷嗷直叫,逗得大家哄笑不止。
  帕皮先生重操旧业后打制的第一件作品是一只铁青蛙。这只青蛙除了颜色不像真青蛙以外,其动作神态和真青蛙毫无两样,真可谓惟妙惟肖。
  工作之余,大家总会看到帕皮先生一个人手捧着这只铁青蛙发呆,有时还小声嘀咕着什么。彼得旺老师还瞥见过帕皮先生看青蛙时在偷偷抹眼泪。尼古拉多派人到郊外池塘捉回来一水桶青蛙送给帕皮先生,帕皮先生看到这些青蛙后很不好意思地问了尼古拉多一句:“您能帮我捉到爸爸吗?我应该快过生日了,希望他今年不会忘记送我生日礼物。”“我想您的爸爸一定会在您生日那天出现,并会把礼物亲手送到您的手中。”尼古拉多说着,蓝眼睛调皮地转动了一圈。
  帕皮先生的生日没人知道是在哪一天,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准确。这个问题要是在不同时间问帕皮先生,他会很肯定地告诉你完全不同的答案。大家若是問得次数多了,帕皮先生也会感到无奈,他会放下手中的铁锤,摇摇头说:“我很难想象你们的脑子为什么如此迷糊,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应该快过生日了。我爸爸回来的那天就是我过生日的日子。”不知为何,人们在帕皮先生的身上看到了他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可怜。
  为了给帕皮先生准备生日礼物,劳拉克夫人整夜整夜失眠。她实在想不出拿什么东西给帕皮先生当礼物会更恰当。比如送几枚鸡蛋,或者买一小块蛋糕,应该不会让帕皮先生感到意外。萨勒帕也被劳拉克夫人折磨得睡不好,便坐起来和她一起想主意。折腾了几个晚上之后,夫妻俩终于有了一致意见:给帕皮先生写一封生日问候信,只不过信的内容是以帕皮先生的爸爸的口吻写的。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儿子,希望这一次没有让你失望,也没有让你感到意外,在你生日之际,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以这封问候信的形式到达你的手上。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再次出现,你也想知道我去了哪里。其实,这个答案你早就知道,我就在你的心里,我一直没有离开过你,就像你心爱的铁锤不曾离开过你的手一样,我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你的心。只要你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我就会在你心中站起,我们就会以这种方式时时相见……
  帕皮先生并没有收到这封信,因为在那样一个黎明,尼古拉多发现帕皮先生的铁匠铺没有开门,他用力敲了半天,铺子里面也没有反应。最后,尼古拉多找来了萨勒帕和彼得旺老师,他们三个人一起用力撞开房门,看见帕皮先生安详地躺在床上,手中抱着那只铁青蛙,眼角留有泪痕。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关于帕皮先生的死,迷糊镇上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尼古拉多含着伤心的泪水说:“帕皮先生应该是太思念他的爸爸了,想尽快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寻找他,所以我们要为他感到高兴,而不是悲伤。”劳拉克夫人则认为帕皮先生得了不想告诉别人的重病,他回到迷糊镇就是同大家道别的。亚兰特场长的想法与众不同,她觉得帕皮先生在参加吃辣椒比赛时辣坏了舌头,导致吃东西不方便,直到如今被活活饿死。
  尽管大家的看法不同,但有一个方面是相同的:都已经为帕皮先生准备好了生日礼物。这些风格各异的礼物整整齐齐地摆在帕皮先生的墓前,寄托着同样的哀思。彼得旺老师为帕皮先生准备了一双更厚的长手套,用以防备他的双手在工作时受伤。尼古拉多准备的礼物是一套青蛙服装,他原打算在帕皮先生生日那天穿上这套衣服表演节目的。亚兰特场长特意为帕皮先生制作了一张牛皮床垫,希望他每晚睡觉时能有更多的温暖……
  帕皮先生意外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迷糊镇上少了许多欢乐。就连平日里喜欢开玩笑的尼古拉多也变得郁郁寡欢,有时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那天,萨勒帕不小心将鞋子飞进了一口酱菜缸内,恰巧被尼古拉多撞见。他没有像往日那样抖动胡子骂萨勒帕是“两条腿走路的猪”,而是默默地将萨勒帕的鞋子从缸里捞出来,又一声不响地走到萨勒帕身边,将流着酱汤的鞋子塞进他的口中。   萨勒帕的一只鞋子毁掉了尼古拉多一缸腌好的酱菜,他为此感到内疚,甚至他感觉自己不能胜任酱菜厂的工作,于是他向尼古拉多提出辞职。“萨勒帕先生,你的辞职请求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我实在想不起来你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地方。至少,你没有将鞋子丢入酱菜缸内,就凭这一点,你是当之无愧的优秀员工。”尼古拉多很诚恳地挽留萨勒帕。
  听了尼古拉多的话,萨勒帕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迟疑了一下说:“我想提醒您——糊涂透顶的尼古拉多厂长,就在刚才,在我被两个萝卜绊倒的时候,我的鞋子已经飞入酱菜缸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你真不应该让我这头‘两条腿走路的猪’再留下来,以免给您造成更大的损失,比如,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不小心将帽子掉入酱菜缸中。”
  尼古拉多笑了,他拍了拍萨勒帕的后背说:“我也想提醒您——比我还迷糊的萨勒帕先生,是我发现您想吞鞋子自杀,情况危急之下,我拔下您嘴里的鞋子扔到酱菜缸内。我猜想您一定是太思念帕皮先生了,有些过度悲伤,所以不想活了。可这样的自杀方式很不卫生,希望您能理解我扔掉您鞋子的行为,我保证会在一小时之内,给您买一双新鞋子回来。如果您想辞职,我是不会赔您鞋子的,难道您想光着脚踩着鸡粪回到家中吗?”
  听了尼古拉多的话,萨勒帕一脸惊慌地说:“我想我真的記不清鞋子究竟干了些什么,按照您的说法,我的脚应该不会同意我辞职的。”尼古拉多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为您的鞋子能拥有您这样不迷糊的主人而感到欣慰,同时,我也会感激您家的鸡粪,是它们让我没有失去一位不可多得的员工。”
  萨勒帕又开始卖力地工作,尼古拉多则一路小跑去商店买鞋。
  劳拉克夫人看见萨勒帕穿了一双新鞋子回家感到不可思议。当她得知这双鞋子是尼古拉多花钱买的时,她十分动情地说:“我会把这件事讲给亚兰特场长的,真希望她也将我的鞋子扔到牛奶桶中,那样我也会穿一双新鞋子回家。”
  第二天上班时,劳拉克夫人没有见到亚兰特场长,这让她感到失望。挤牛奶时,劳拉克夫人一直心不在焉,手上用力过猛,疼得奶牛不停地晃动身子,结果牛奶全都洒入她的鞋里。当她狼狈地站起身时,亚兰特场长出现在她身后。“我想知道您的双脚饿了吗?为什么让它们喝如此多的牛奶?”面对亚兰特场长一脸严肃的质问,劳拉克夫人无言以对。她想了半天,才小声回答说:“我只是想让鞋子飞到牛奶桶里,可没想到牛奶主动飞到了我的鞋子里。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想要的是一双新鞋子,这件事,您可以去问问尼古拉多厂长,他真是一位出手大方的老板。”
  亚兰特场长彻底被劳拉克夫人说迷糊了,“看来,我真有必要去拜访一下尼古拉多厂长了。”她喃喃自语道。
  亚兰特场长气呼呼地走了,劳拉克夫人忙到水井边洗脚,并把鞋子晒晾在水井旁的青石上。亚兰特场长没有见到尼古拉多,只见了萨勒帕。据萨勒帕讲,尼古拉多生病了,正在家中休息。听了亚兰特场长的来意后,萨勒帕将左脚高高地扬起,向亚兰特场长展示着他的新鞋子。“尼古拉多厂长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人,这双鞋子是他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要不是我的鞋子掉进酱菜缸,他应该不会变得这么大方,真希望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萨勒帕美滋滋地说。
  亚兰特场长晃动着两腮的赘肉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我必须到商店买一双鞋子送给劳拉克夫人,我可不希望她的旧鞋子飞到一桶新鲜的牛奶中,那样的话,我会损失得更多。”“您真是迷糊镇最不迷糊的场长,希望您也很快成为最大方的人。”萨勒帕说着,将亚兰特场长送出门。
  劳拉克夫人果真收到了亚兰特场长送给她的一双新鞋,可惜这双鞋又丑又小,还是男款的。亚兰特场长解释说自己在买鞋时犯了迷糊,忽视了劳拉克夫人的性别和脚的尺码。劳拉克夫人还收到了亚兰特场长给她的工资以及一封辞退信。亚兰特场长写的这封辞退信十分幽默,萨勒帕看到后,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劳拉克夫人,在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麻烦您低头看一下鞋带是否已经系牢,我真担心您会因情绪激动而将鞋踢飞到我的牛奶桶中。也正是出于对牛奶的保护,我只能抱歉地请您离开我的场子。我很好奇,为什么您和萨勒帕先生都喜欢玩鞋子飞行游戏?我送给您一双小尺码的鞋子也是希望它们能紧紧地套在您的双脚上,千万不要随便乱飞。我的牛奶和尼古拉多厂长的酱菜都不喜欢拥抱一只鞋子……”
  失业后,劳拉克夫人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养鸡上。她养的鸡越来越多,邻居们的不满也与日俱增。这些鸡每天早晨叫个不停,搅得大家无法睡懒觉,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鸡粪浓烈的臭味。彼得旺老师和妻子米其琳女士每天出入家门都戴上厚厚的口罩,即使在高温炎热的日子里,他们也不敢打开窗子通风,生怕房间会变成臭气熏天的鸡窝。
  劳拉克夫人似乎并不讨厌鸡粪,她每天无数次出入鸡窝,有时一边忙碌,还一边哼着小曲。鸡们听了她的小曲后变得更加活跃,一个个扇动翅膀,将鸡窝里的臭味传向更远的地方。
  萨勒帕不止一次地找到亚兰特场长,希望她能收回那封辞退信,让劳拉克夫人再回到奶牛场上班。“我每天晚上和她躺在一起,就像抱着一只母鸡一样,实在太臭了。”萨勒帕抱怨着,恳求着。“如果她能看管好自己的鞋子不飞进牛奶桶中,她应该会受到奶牛们的欢迎的。”亚兰特场长点了点头说。就这样,劳拉克夫人卖掉了家中全部的鸡和鸡蛋,准备回到奶牛场上班。
  劳拉克夫人第一天上班前,萨勒帕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帮她检查鞋带是否系好。“我真想在你的鞋带上加一把锁头。”萨勒帕担心地说。“如果我光着脚去上班会不会更受欢迎?”劳拉克夫人感慨地说。
  令萨勒帕失望的是,劳拉克夫人的鞋子刚走到奶牛场就飞进了牛奶桶。劳拉克夫人和奶牛们也一起飞到了空中,因为无数枚炸弹飞进奶牛场,飞进迷糊镇。
  尼古拉多一脸鲜血地向大家呼喊道:“战争爆发了,大家赶快撤离迷糊镇!”其实,尼古拉多也不清楚谁发动了战争,他更搞不懂炸弹为什么会落到他的酱菜厂里。当时,他正与萨勒帕抬一袋子萝卜,炸弹便落了下来,紧接着,他看见一袋子萝卜飞上了天,又落下来,砸得他满脸出血。更惨的是萨勒帕,被炸飞到一口又粗又深的酱菜缸里,他爬出来时,嘴时还叼着一个酱鹅蛋。炸弹还在接连不断地飞进迷糊镇,幸存者们开始向外逃亡。不幸的是,彼得旺老师和妻子米其琳女士在逃亡途中被一枚炸弹击中,双双丧命。尼古拉多虽然性命保住了,可下巴上的长胡子被战火烧得一根不剩。慌乱中劳拉克夫人扭伤了脚,萨勒帕吃力地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挪着。亚兰特场长舍不得自己的奶牛,最后倒在了牛圈中……
  迷糊镇就这样被战火吞没了。有人说向迷糊镇开炮的正是当年被迷糊镇人驱逐走的奥巴牛和其他被驱逐的外地人,他们加入叛军行列,借战争之机对迷糊镇进行疯狂报复,导致悲剧发生。还有人说,迷糊镇之所以被炸是叛军的炮兵指挥官犯了迷糊,炸错了目标……
  失去家园的迷糊镇幸存者们开始流浪四方,找寻新生活。
  尼古拉多又在某地经营起一家酱菜厂,后来因售卖过期酱菜而口碑大跌,最终落了个停业关门的下场。萨勒帕因偷窃别人鸡蛋被关进了监狱,劳拉克夫人改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小老头……迷糊镇的幸存者在新人群的同化下,变得不再迷糊了,迷糊镇也彻底在人们心中消失了。
  作者简介:薛立永,系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吉林省青少年作家协会常务副秘书长,《校园文化》执行主编,中国网络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校园文学》杂志签约作家,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文化传播研究所调研员,吉林省读写教学研究会理事,先后在海内外400余家报刊发表作品1500余篇450余万字。作品被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香港凤凰卫视《鲁豫有约》等电视栏目选用。在《中国妇女》杂志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有部分作品入选漓江出版社《老人天地2000年佳作》、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婚姻与家庭杂志20周年精品荟萃》等。出版了《展翅吧雄鹰》《小板牙去哪了》《小板牙的奇趣大行动》等书。吉林教育电视台、吉林教育广播电台文学创作访谈嘉宾。吉林省中高考作文媒体解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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