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伟大的艺术乃是简朴。
　　——萨蒂语
　　
　　埃里克·萨蒂（Eric Satie），1866年5月生于法国的翁弗勒尔，1925年7月逝于巴黎，是被公认的对二十世纪实验音乐产生过重要影响的法国作曲家之一。他虽然生于十九世纪，但却是二十世纪“先锋派”作曲家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在二十世纪法国音乐中具有特殊地位，其创作直接影响了法国近代音乐的走向，成为法国现代音乐真正摆脱德奥音乐的领军人物。萨蒂的音乐不仅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为数众多的著名作曲家的创作，而且准确地预示了二十世纪下半叶许多的音乐发展方向。他的音乐创作思想直接影响了一代法国作曲家，并使法国音乐摆脱了印象主义音乐，成为了法国“六人团（Le group de six）”的精神领袖。他所提倡的简单的“日常音乐”的口号，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成为音乐思想领域里最重要的观念。但这样一位富有影响的作曲家生前并不被人看好。直到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以后才逐渐被一些人所推崇。尽管他最初并非专业作曲家，但他的音乐创作开创了新古典主义音乐的先河，他的音乐思想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二十世纪的音乐创作，而且准确地预示了二十世纪下半叶的音乐发展方向。他是一位敢于在风靡整个欧洲的瓦格纳热潮之中，勇敢走出自己创作之路的探索者。
　　
　　二
　　
　　萨蒂的音乐创作风格多种多样，手法独具一格。萨蒂的音乐观点起初是站在印象主义的立场去反浪漫主义的观念，当印象主义站稳后，他又站到新古典主义的阵营中，去反击印象主义的创作观点。这种不断探寻、自我否定的做法，成为他具有独特个性音乐创作所追求的目标。他承认印象派音乐的价值及创新的意义，但不承认印象派能够代表法国未来音乐的发展方向。他反对那种绚烂、繁复、过于精细的音乐语言，认为真正的法国音乐应该朴实、简单、明确、自然、“不带调味品”。尽管后来萨蒂的音乐创作风格多变，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这就是简洁、朴素和具有法国音乐特色的创作手法。萨蒂始终认为音乐应当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音乐应当置于生活之中，音乐“仅仅在那里”提供一个舒适的背景就行了，就像房间里的家具一样，最好是边干事边笑谈去听音乐。这种观念彻底摒弃、摆脱了瓦格纳和德彪西繁复的创作技法。为了摆脱德奥音乐中常见的主题对比冲突和动机分裂的手法，他使用的是单一主题的展衍手法。从他的作品中，能够清晰感受到主题线条的简洁并富于歌唱性。旋律结构与和声通常简洁、朴素，避免旋律过多装饰与和声的复杂。
　　萨蒂一生的作品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体裁却比较丰富。其中，包括歌剧、舞剧、管弦乐和一些器乐小品，而这些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还是他的钢琴音乐。
　　萨蒂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钢琴作品，1884年他出版的第一首钢琴曲时，竟被编为Op.62，因为他的很多钢琴作品在当时没有得到及时的出版，甚至有些作品最终也没出版过。国内研究萨蒂钢琴创作的人不是很多，因为国内很难找到他的作品的乐谱及相关的文献。2004年，江苏文艺出版社引进了德文原版的萨蒂《钢琴小曲集》，使我们有机会对萨蒂的钢琴作品，特别是钢琴小品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本文有针对性地选取了以下一些作品作简单的分析。主要有《萨拉班德舞曲》三首、《裸舞》三首、《玄秘曲》三首、《运动与娱乐》（1914年）等。
　　1.三首萨拉班德(Trois Sarabandes，1887)
　　三首萨拉班德是最早展现他独特个人风格的作品。法国作曲家罗兰—曼努埃尔(Roland-Mnuel 1891—1966)曾说：“萨蒂的萨拉班德标志着我们音乐革命的日子来到了,他应用了史无前例的和声技术，产生了一种全新的美学观，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氛围，一种创造性的魔法。”在这三首舞曲中，我们会感受到萨蒂音乐的基本特征，即质朴、简洁的风格。萨蒂用自己敏锐的音乐感受写出了旋律线简洁、和声新颖、结构巧妙、不同以往的萨拉班德舞曲，后来，这些都成为印象主义音乐风格的主要特征。而旋律的简洁性则预示了斯特拉文斯基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开始。节奏上强调基本节奏的音乐价值，避免特殊节奏的使用，强调节奏的随意特征，形成散文化节奏组合。三首舞曲虽然不能全部代表萨蒂早期钢琴创作特征，但从中也能窥探出他音乐的特殊之处。
　　2.三首裸身悼舞(Trois Gymnopedies，1888)
　　这三首作品的创作受到古希腊祭祀活动影响，萨蒂选择了这种体裁，也反映了他对古希腊艺术的崇拜。与先于一年前的三首萨拉班德舞曲相比，这三首乐曲显得更加简洁，更缺少复杂的音乐发展手法，使用的多为重复与对比手法。虽从乐谱表面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如果要进一步微观分析就会感受到这里的音乐存在着严格的数理逻辑关系（斐波拉契数列），结构上采用了镜像对称的音乐结构。
　　3.三首玄秘曲(Trois Gnossienne，1890)
　　萨蒂的三首玄秘曲的创作与1889年在法国举办的世界博览会有关，就是在这次博览会上，使他接触到了东方各民族音乐，特别是爪哇加美兰音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激发了他的创作欲望。萨蒂在这三首作品中开始废除调号和小节线，使乐句得到更加自由的延展，也造成节奏的进一步散化。同时无处不在的重复使音乐显得有些呆板、木讷，但这一做法后来被“简约派”作曲家接受，并成为其创作的原则。
　　4.运动与娱乐（Sports and Divertissements）
　　《运动与娱乐》创作起因于法国青年画家查里·马丁（Charles Martin）创作的一组色粉画，而后来这组画准备以木刻画的形式出版。为了使出版物更新颖、易卖，编辑感觉配上一些音乐效果会更好，于是就请萨蒂写了音乐。这套组曲以钢琴曲的形式写成，每幅画配有一首钢琴小曲，描写了二十一个短小的娱乐体育项目。萨蒂在他的钢琴曲的前言中写道：“该作品包含了两种艺术：图画和音乐。画面部分由生动的线条构成；音乐部分用简单的黑点组成，两者合起来才构成了乐曲的整体。”这是一组幻想性的作品，此曲在演奏时还放映幻灯片，每段都配上一幅画面既风趣又形象，使音乐与画面互为补充、相得益彰。从萨蒂的本意看，这首作品实现了他“生活即是音乐，音乐即是生活”的观念，成为实现萨蒂具体音乐观念的最好范例。为了更好地实现他“具体音乐”的观念，萨蒂使用了极其精妙的音乐语言，并通过对景物的简练描写而使这套组曲显得通俗、易懂。《运动与娱乐》就此成为他创作风格的成熟标志。
　　《运动与娱乐》是萨蒂的最具形象性的作品，除第一首《没有胃口的赞美诗》名称让人费解外,余下的每首作品都与马丁的水彩画面相吻合，属“格言”式的音乐写作手法。纵观整套作品的创作技法，就会发现与早期创作相比，萨蒂在《运动与娱乐》中的创作技法更加娴熟、老练，尤其是曲式结构与调式调性的应用更为明显。一些陈规戒律都被他突破，由于结构短小，萨蒂多采用线性织体进行创作，旋律突出，节奏散化，和声朴实，多使用四度叠置的和弦，并加强和声不协和的尖锐性。为加强音乐细节描写的准确性，采用织体音型变化多样，在音域上几乎跨越了整个钢琴键盘。最后还要说的是，萨蒂在这套作品中保留了他以往的写作特点，全都没有使用调号、拍号和小节线，并把所有的变音记号都记写在音符前面。
　　5.其它钢琴小品
　　（1）《利用他脚上长着鸡眼，去夺他的铁环》这是萨蒂所写的四首带文字说明的钢琴曲之一，也是我们能够见到的他写得最简单的钢琴作品。全曲只有三十六小节，采用带再现的三部曲式构成，旋律简洁，体现了萨蒂所要求的简朴的创作风格。（2）《摇篮曲》创作这首摇篮曲时，萨蒂采用了摇篮曲常用的6/8拍，两个声部具有复调的音乐特征，旋律流畅，音调起伏富有歌唱性，曲式也采用了带再现的三部性的结构原则。（3）《练习曲》这是一首仅有十六小节的短小乐曲，重复性的乐段形式形成了简单的曲式结构，音乐写法既具有主调特征又有复调的因素，听起来总体音响比较新颖。（4）《众赞歌》这里萨蒂采用了一种古老的音乐体裁，和声在这首小曲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虽然采用了一些古典和声的功能写法，但外音的使用使这首短小的乐曲在音响上具有了不同凡响的艺术效果。（5）《空想家》作于1906年到1913年间，发表于他去世后。这是一首单二部曲式结构的乐曲，在主调音乐的背景下，强调各声部的旋律性，是一首主、复调结合较好的作品。钢琴小品虽然结构短小，但萨蒂在此领域有很多探索性的实践，成为他钢琴音乐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
　　
　　纵观萨蒂的整个钢琴创作，使我们能够深刻地感受到他的音乐创作与众不同，感受到他在音乐创作道路上的不断探索与创新。概括起来有以下方面：
　　1.萨蒂在题材选择上多采用一些情节单一、内容有趣的题材作为创作构思的基础。生性幽默、风趣的性格对他的音乐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使他的多数音乐都充满了讽刺、诙谐幽默的特征。
　　2.萨蒂强调音乐中旋律的重要性，虽少有特别优美曲调，但旋律线条清晰，句法分明。为摆脱德奥音乐风格的影响，他采用了很多非传统创作技法。如：抛弃了小节线、拍号，以此改变音乐的律动特征，使用连音线和休止符来划分乐句，使音乐缺少终止感；不用调号，把所有的变音记号都记写在音符上，无速度标记，用表情术语来提示演奏速度。他的音乐总让人感受是一片云，想在什么地方停止就在什么地方停止。这也成为他的旋律区别于其他作曲家音乐的最重要的特征。
　　3.萨蒂的钢琴作品大多短小、精致，在曲式结构上除部分有明确的曲式结构外，有很多作品的曲式的应用非常灵活，在结构上显得细碎，与传统曲式中的乐句、乐段有很大不同，因此用传统的观点来分析萨蒂的音乐，常被认为缺少音乐结构力，而这恰恰是萨蒂音乐的特点，也是萨蒂为了打破以往陈规戒律有意采取的手段。
　　4.萨蒂很多作品有明确调性，但与传统的调性观念还是有所不同。他的调性观念是泛调性的，是在更广泛意义上的调的思维。因此，调的中心音使用非常灵活、自由，有的作品在调性方面甚至让人难以找到任何规律，部分作品还具有双调性的一些特征。
　　5.尽管萨蒂的钢琴曲中偶有传统的和弦，但是非传统和声还是占有主体地位。其作品中和弦的协和与不协和的概念，与传统观念有所不同。和弦具有高度的不协和性，经常构建一些非三度结构的和弦。但一些音响效果较好的和弦排列（包括三度）仍被广泛运用。运用他自己的一套和声标准来处理作品中的和声与织体以保持和弦的结构统一。但在声部进行方面，他又非常细致地按传统声部进行处理，注重各声部横向的独立性，在这一点上与传统作曲原理比较接近。
　　6.引用熟悉的旋律。在某些作品中萨蒂常引用了一些外来的旋律，有的原封不动地引入，有的作少许变形。他甚至采用了教会圣咏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的牧歌、猎歌等音乐素材。这些旋律往往与固定的或约定俗成的某种意义联系在一起，来完成特定的表现。
　　
　　五
　　
　　正如萨蒂自己所说的“我，不断地追寻新的创作手法，可以说，没有创新就没有萨蒂”。“创新”正是萨蒂音乐创作的灵魂。萨蒂音乐没有多余的装饰，给人的感受总是朴素、自然、简洁而充满诗意。他虽然生于十九世纪，却写出二十世纪的音乐，他的音乐不仅属于法国，同时也属于世界。他的创作不仅为二十世纪西方音乐发展开创了一个更为广阔的音响空间，而且，还为二十世纪西方现代音乐在思想观念上作了准备。
　　
　　参考文献
　　
　　一、乐谱
　　1.《萨蒂钢琴小曲集》.江苏文艺出版社，2004年7月版
　　2.《ERIK SATIE PLANO MUSIC Vol.1—2》.Printed in France
　　二、专著
　　1.［德］格蕾特·魏迈尔著.《萨蒂》.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版
　　2.［法］安娜·雷伊著.《萨蒂画传》.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3.［美］汉森·彼得斯著.《20世纪音乐概论》（上册）.人民音乐出版社，1991年版
　　4.[英]雷金纳德·史密斯·布林德尔著.《新乐——1945年以来的先锋派》.人民音乐出版社，2001年版
　　5.［美］保罗·亨利·朗格著《西方文明中的音乐》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6.钟子林编著.《西方现代音乐概述》.人民音乐出版社，1991年版
　　三、论文类
　　1.钟子林.《萨蒂和“六人团”》刊于《人民音乐》1982年11期
　　2.陈敏译.《20世纪西方音乐中的先锋人物——埃里克·萨蒂》刊于《乐府新声》1989年2期
　　3.张庆阳.《“非功能性”音响的历史意义──论德彪西、拉威尔、萨蒂音乐作品的某些特点》刊于《人民音乐》2000年9期
　　
　　吴伟松 浙江省丽水中等专业学校音乐讲师
　　
　　（责任编辑 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