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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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莱芒跟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人”,也许我就会度过一个非常平淡的高中,变成一个普通的、有点小心眼、只算计着眼前利益的女生。
  原本我跟莱芒根本不相识,我们在两个班,不过她刚好在我隔壁寝室。有一天晚上我回来得太晚,走廊都熄灯了,我提着桶在门口犹豫了十几分钟,还是不敢独自去走廊尽头打热水。还好莱芒突然推门出来了。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拉着菜芒拜托道:“同学,陪我过去一下,好吗?”
  她愣了一下,居然点了头。
  事后我也觉得自己简直是被黑暗吓昏了头,平时连同班同学都是能不交际就尽量不交际的个性,居然去麻烦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但莱芒并没因此觉得不开心,她甚至跟我说:“你抓住我的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被需要了,很开心。”
  又是一个寂寞的女孩子,我审视着她,叹息一声:“你跟我很像。”
  “真的?我也……这么觉得。”她眼睛闪亮亮的。
  就这样我们俩成了要好的朋友,下课总约在一起吃饭,就算对方班级的老师拖堂,同学们拎着饭盒成群结队走向食堂了,我们也会为对方在走廊上等着。
  渐渐大家都知道我们在隔壁班有个亲密的朋友。在我等她下课的时候,会有我们班的或者她们班的同学投来好奇和欣羡的眼光,似乎无法想象距离并不近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这份人群中的独特以及它给我带来的关注让我觉得有点虚荣,因为在此之前,我都是游离在班级之外,孤独的一个人。现在我的孤独有了理由——如果还有人准备对我投来可怜眼光的话,我就会理直气壮地大声告诉她:我有朋友,所以才不和你们为伍的。
  莱芒几乎成了我当时的依靠了,作业没做完我会想到跟她抱怨,如果想到什么趣事,就算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我也会立刻掏出手机发短信给她分享。每次她都回我一个笑脸的符号,然后我就心满意足地享受这份和朋友交流的愉悦。
  仔细想一想,这份愉悦实在是太单薄了。但我不在意,因为莱芒是一个会照顾迁就我、一直在微笑的朋友。跟她在一起,我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或不悦的心情。
  这是我觉得莱芒最珍贵的地方了,所以我才会在跟她发生争吵时那么不安。
  争吵起因于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我前一晚睡得不好,没什么精神,向她诉苦之后,她咬着筷子“哦”了一声,没了下文。之后就开始说起她班级里发生的趣事,我脑子里嗡嗡的,一句也听不进去,而她温温淡淡的声音仿佛不会停止了。我没忍住大声道:“别说了吧,我不想听了。”她似乎吓了一跳,然后乖乖地,没再出声。
  我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
  午休的时候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我会想着从食堂回来的路上莱芒一声不吭,我是不会跟她去搭话的,两人就一起默默走着。莱芒是生气了?想到这里我觉得吓了一跳,然后胸口一阵发紧。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生我气的朋友,我没经历过这种事,认知里,这也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我有点心慌,她生我的气了,就不会想再跟我一起吃饭一起去教室了。突然地,我就要重新回到一个人生活的境地。
  猝不及防。有朋友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因为你总是会担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失去她。
  但事情明显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午休过后我忐忑地出门,发现莱芒也刚好推门而出。我的视线和她碰撞了一下,赶紧尴尬地避开,走了两步,才发现莱芒站在那里没有动,正等着我走过去。
  我没好意思问,你是在等我吗?只好不做声地走到她身边,下楼,转弯,好一会儿,才捡起一个话题道:“你们下午,上什么课呢?”
  她不在意地跟我数了几门课程的名称,然后居然问:“你中午睡好了吗?不头痛了吧?”
  我一瞬间诚隍诚恐,赶紧点头。
  莱芒,莱芒是我最最温柔的朋友。我察觉心里暖暖的,是非常实在的温暖感受。直到这时,直到我无比感激莱芒的宽容的这一刻,我才好像忽然意会到了,该怎样去对待我的朋友。
  我决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躲闪,而应该把我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她,无论是感激还是歉意,都要传达给她。
  我磕磕巴巴地表达完我的心情,害羞得脸上—阵阵发热。
  她停下来,温柔地看着我,说:“谢谢你。从开始你跟我说话到现在,我都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人。”
  这句话让我简直心花怒放。我从没被人用这么美好的词赞扬过,何况它前面还有一个“最”的前缀。
  我几乎飘飘然了,和她告别后,一整个下午都还在微笑,搞得班上的同学对我大吃一惊,甚至跟我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变得好相处了?”
  我忍住没得意地告诉她这是我朋友给我的力量,只是学莱芒一样,扬着嘴角。
  我和班上同学的关系一直很疏远,似乎可有可无。而从我对莱芒的观察来说,我以为她和我是一样的。
  她只和我一起去食堂,如果因为什么事情没有一起的话,她就会随便买点什么东西填一下肚子,她说我对她而言是最温暖的人,这种种都显示着她对我的依赖,让我觉得安心、快意极了。
  直到那周体育课,我才发现我偏差得有多离谱。
  莱芒那天忽然来了例假,肚子痛到趴在桌上动弹不得。我看着她脸色惨白,额上滚下汗珠,杲愣得一动不动。他们班的同学知道我跟她要好,还特意让出一条路给我靠近,让我安慰她。然而我站在她身旁,像个傻子,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好。
  因为她的同学已经在她身边围了一圈,有的在叫体育委员帮忙跟老师请假,有的弯身摸了摸莱芒的头发,轻声安抚几句,就跑去给她买卫生棉。更多的人在轻轻抚着她的背,用担忧的目光凝视她。
  我变得好多余,即使站在最中间,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也还是好多余。
  原来她跟我根本不一样,原来她有这么多朋友。我曾经以为的关于她的孤独、依赖,都是我对她的妄想和臆测,真正寂寞和仰赖着对方的人是我,她那么温暖,身边有那么多关心她、想要回报给她爱的人,我只是其中不知会不会被提起的一个。
  而且我还犯过错。
  又来了,那种游离在边界,可有可无的感觉。
  如果,如果我在此刻负气选择疏远莱芒的话,那我就是全世界最愚蠢的人。
  虽然我的确因“自己不是对方唯一的朋友”这种事而感到失落和委屈,但经过上次和莱芒突如其来的吵架,我已经隐约意会到,朋友并不是拿来随意置气的存在。我想用我最真挚的感情去对待她,而不去想得到的回报是多是少。
  我请了一节课的假,陪莱芒去了医务室,然后扶她回来泡中药给她喝。她在我不容抗拒的目光中勉强把药喝了下去,我才给她剥开一颗糖。
  做这些的时候,我心里一点也没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暖流涤荡,就像上次莱芒原谅我的时候一样。然后我就确信了,我是对的,对于朋友,只要做了自己想为对方做的那些事,就已经是得到回报了。
  我这么想着,嘴角微微弯起来。
  莱芒盯着我,忽然眼眶就湿了。
  “你们班的人都不知道,你有多么好,所以我才可以遇到你,成为你的朋友。”她这么说着。
  我很惊讶她会这么想,张张嘴,但还是没有反驳。在心里我不停地组合着句子:是因为你我才懂得朋友的意义的。是因为你说我温暖,所以我才会努力去做一个那样的人。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一定还是孤僻、冷漠,或者更甚。
  但是,虽然我对她说过要坦诚,但这些话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的眼眶也被她弄得湿湿的,然后递了一颗糖给她,再剥一颗给自己。
  我们一起含进嘴里,甜甜的动人味道瞬间化开,充斥了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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