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光亮还未来得及睁开眼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老人必会准时起床，去完成每天的作业——一场人与煤烟炉的“战争”，一份关于爱与担当的作业。
　　虽已开春，但空气中仍透着刺骨的寒意，冷得砭人肌肤。窗外的风呼呼地咆哮着，把晾在屋外的咸鱼干拍打得直作响。
　　他蹑手蹑脚地挪动身子离开了床，这是凌晨四点的夜，老人做作业总能在规定的时间里，不早也不晚。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把蒲叶扇。不知是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了，还是因为这十几年从未有过“休假”，它的边缘已经破损泛黑，老人却并不在意。这蒲叶扇就是他的笔，一个用来完成他每天道德作业的工具。
　　他看了看一旁正在熟睡的妻子。因为久病而略显苍白的脸，也许是因为炉火的映照，竟有些动人的红晕。老人笑笑，笑容憨憨的。
　　火慢吞吞地舔着炉壁，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煤球，仔细地检查煤球的燃烧情况，像个检查自己作业是否有疏漏错误的学生，那样的虔诚认真，那样的一丝不苟。老人深知，稍有不慎，这并不安全的煤烟炉就会带来危险；屋子里没了炉火的温暖，就会使犯哮喘病的妻子感到难受。
　　对着炉火，老人偶尔会走神。想着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衫少年，想起当初曾攒下的丰厚家业，顿觉时光的残酷与无情：生命的剪刀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岁月的裁剪，不知不觉间，自己竟从生命的上一个季节过渡到了下一个季节。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件件都靠他打理。过去的豪情壮志终成了绕指柔，化在这浓得化不开的寻常炊烟里。作为男人，爱与担当，他一样都没有少。
　　他给这作业加了点注释。今天孙女给他念了首诗：“当你老了，坐在炉火旁打盹，细想，多少人爱过你青春欢畅的容颜，爱慕你的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老人听着听着竟然叹上一句：“我有如此诗意吗？”说话间觉得自己瞬间高大了起来，下意识地挺了挺佝偻的背。
　　今天的作业又快完成了，虽然这份作业在单调重复的夜里无人批阅，但妻子的安然与幸福已经给了他满分。老人的人生长卷上，写满了美德——老而弥深的爱意，心甘情愿的担当，不离不弃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