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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是人类不灭的执念。埃及法老兴建金字塔以期复活;秦始皇派徐福去海外寻找不死仙药;16世纪西班牙探险家德莱昂试图寻找常春之泉;近几十年来,将躯体冷冻,幻想有朝一日复苏的尝试屡见不鲜……用著名导演伍迪·艾伦的话说:“我不想通过我的作品获得不朽,我想长生不老。”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据美国《华盛顿邮报》近日报道,78岁的作家安德鲁·卡普兰决定成为世界上首位“数字人”,将自己的记忆、情感、意识乃至潜意识通过技术手段保存至云端,让虚拟的自己“永垂不朽”。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在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间,一代又一代人可以通过移动设备等平台与“卡普兰”互动,听他讲故事,和他聊天,向他提问,听取人生经验……
“听听爷爷的爷爷怎么说”
“爸妈已经去世几十年了,但我发现自己仍然会想他们,我真的很想向他们寻求一些建议,或者只是为了得到安慰。”卡普兰告诉《华盛顿邮报》,“我认为这种冲动永远不会消失。”
卡普兰的人生和许多人不同。第三次中东战争期间,他先后在美国陆军和以色列陆军服役,中央情报局多次试图招募他。后来,他成为一家技术通信公司的总裁,政府机构和一些大公司是他的客户。他更著名的身份是编剧和间谍小说家,凭借间谍惊悚系列小说《蝎子》和《国土安全》而广为人知。
通过制作一个人工智能版的自己,卡普兰希望在肉身消亡后仍然能贡献出毕生经验来帮助子孙。“我儿子三十来岁,我希望‘虚拟的我’对他和他的孩子有价值。”比如,多年后的一天,他的后代或许会被某个问题困扰,然后自言自语:“让我听听爷爷的爷爷是怎么说的。”
卡普兰以“小白鼠”自居。“在我这个年纪成为先锋人士,有点儿出人意料。但为什么不呢?”他委托名为“来世”的创业公司创造自己的虚拟化身AndyBot。这个化身将永远存在,并允许未来的人们访问其记忆。
“来世”公司的网站上写道:“我们的目标是捕捉人们的精神,使其不朽。”该公司由索尼娅·塔拉蒂和詹姆斯·弗拉霍斯共同创办,前者是个人遗产顾问,后者是因创建了“爸爸机器人”程序而闻名的人工智能设计师。
弗拉霍斯的父亲死于癌症。几年后,家中的电话里还保留着父亲的语音,“因为妈妈不舍得让爸爸的声音消失”。为帮助母亲走出悲痛,弗拉霍斯设计了“爸爸机器人”,通过该程序,家人可以随时听到其父谈论生活、唱歌和讲笑话。
消息流传开来,许多人找到弗拉霍斯,希望为逝去的亲人创建类似的程序。这让弗拉霍斯看到了商机,决定进入尚未开发的虚拟人市场,创建“来世”。卡普兰欣然接受了这家初创公司的邀约,成为史上首位“数字人”。“来世”公司的一句广告语深深地打动了他:“永远不要失去你爱的人。”
相较于简单的“爸爸机器人”,“来世”公司主推的产品是更复杂、更人性化的虚拟模型,能与人类进行深层次的交流互动,宛如真人在世。譬如,假若你的祖母在“来世”公司回答了大量关于她的童年、婚姻和重要事件的问题,公司便可将她的声音乃至思维逻辑通过数据算法转换、重塑,成为音频。
“来世”公司网站称,目前已有超过4.4万人报名,希望自己或亲人像卡普兰一样,以智能化身的形式“无限期地活下去”。
2045年,永生将成为现实?
俄罗斯亿万富翁德米特里·伊茨科夫说话彬彬有礼,甚至有点儿害羞。然而,人们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疯了吗?”
相比“来世”公司的探索,伊茨科夫2011年发起的“俄罗斯2045”計划,又称“阿凡达”计划更加野心勃勃、天马行空。该计划宣称,将通过先进的科技延长人的生命,直至实现“不死之身”。5000多名科研人员和志愿者参加了这一计划。
据《纽约时报》报道,“阿凡达”计划拟分4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到2020年),打造可通过人脑遥控的机器人;第二阶段(到2025年),将已去世的人的大脑移植到机器人身上;第三阶段(到2035年),研发出可以存储性格和记忆的“人造大脑”;第四阶段(到2045年),打造出真正的“虚拟人”,即具有人类的思维、意识和感情,但没有肉体的全息影像。
伊茨科夫是受好莱坞科幻电影《时间机器》启发。在那部电影中,主人公穿越到80万年后的地球,竟遇到了自己在21世纪见过的一个朋友。原来,这位朋友是“虚拟人”,看起来和真人一模一样,拥有人类的情感和记忆,实际上却是一个核能驱动的大型数据库,已经见证了几十万年的沧海桑田。
谷歌首席未来学家雷·库兹威尔也坚信,2045年是机器智慧挑战人类智慧的“奇点”,每个人的大脑在生命结束前都可被转换为数字存储下来。美国“未来学”网站称,过去30年里,库兹威尔关于科技发展的预言有86%已经成真。关于“2045”的预言会全部应验吗?眼下,距“阿凡达”计划第一阶段的结束时间只剩3个月了,该计划官网上并未给出最新进展。但无论如何,对一些渴望永生的人来说,等待一项最早也要在2045年才会成功的计划显得遥不可及。许多人选择了比较“传统”的策略:把自己冷冻起来,寄希望于进步的科技能将自己“拉回现世”。
迄今为止,还未有科学证据表明,种种起死回生的梦想可以成为现实。爱尔兰作家马克·欧·康奈尔在《成为机器》中将追求永生的人称为“超人类主义者”,他们的故事五花八门。美国《新共和》杂志网站援引了一些案例:一位生物医药专家,把死亡看作一种可以被治愈的疾病;一位神经学家,致力于“上传”思维,希望创造“情感机器”;一位社会活动家,呼吁起草《超人类主义者权利法案》,以确保“人类、有知觉的人工智能体、电子人及其他高级智慧生命形态被赋予平等的、免于承受非自愿痛苦的权利”……康奈尔用审视的目光写道:“‘未来’这个概念从来就是财富之源,你越是把它说得抽象模糊,就越是有利可图。”
永生:人类不能承受之重
逝者长已矣?人类不答应。可是,追求“永生”可能带来的伦理困境,同样是不能承受之重。正如“未来学”网站所言:“一个更好的自己永生于世间,是否将带来更多的恐慌?”任何科技都是双刃剑,带来进步的同时,往往意味着危机。
人们普遍担心,假如“永生”成为现实,拥有更多金钱、权力的人必将拥有更多改造自己的资本,阶层固化将加剧,社会矛盾将激化。
《新共和》援引比尔·盖茨在一次演讲中的话说:“在我们还没有摆脱疟疾和肺结核的时候,有钱人却在为活得更长甚至追求永生而投资,这太自私了。”诚然,追求永生的一系列试验也是科技进步的一部分,其研究者宣称,自己的工作将造福全人类。但问题是:未来会是什么样?未来属于谁?
永生还将给法律、伦理和社会关系等带来巨大挑战。《新共和》指出,如果人类平均寿命延长到100岁甚至更长,社会、经济和环境都将发生剧变。假设“婴儿潮”那一代人还能再投50年票,一个国家的政治版图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人们在65岁时退休,然后再活100年,退休保障系统又会是什么样?
“对超人类主义的追求,恰逢西方民主空前脆弱之时。”《新共和》写道,当今世界的财富越发集中于一小群人手中,未来一直是不确定的,但对如今许多人来说,未来格外暗淡。想象一个超人类主义宏愿全部成真的未来,似乎是令人兴奋的思维实验,但兴奋很快就会退潮:“地太少、人太多,而且,如果人脑信息都是从一个世纪前上传来的,它们都会变得像废旧软件。”
加拿大伦理学家瑞秋·哈里伯顿也在《卡普顿观察》杂志上写道:“奥德修斯曾被赋予永生,但他拒绝了。”正因生命有限,这位希腊英雄的欢乐与悲伤、成功与失败才有了意义。文章接着质疑:“如果我们可以长生不老,那永生的目的是什么呢?仅仅是增加我们拥有的主观愉悦吗?对一些人来说,这就是永生的全部含义。”
斯蒂芬·霍金生前多次表达对人类追求永生的担忧:“对人类而言,人工智能的崛起可谓‘不成功便成仁’。”霍金指出,“但究竟是‘成功’还是‘成仁’,谁也说不清。”
(水云间《青年参考》2019年9月27日,王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