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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月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我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和身材。
2001年夏,姐姐被所在单位派往北京进修,在那里,她陷入了一场如火如荼的恋爱。
2002年春节刚过,姐姐接到了男友冯建国的电话。电话是他在火车上打来的,他将在20个小时后抵达南京。姐姐语无伦次地跟我讲述了这个消息后,就推着自行车轻快地出了家门。我知道,她要去挑选最新鲜的蔬菜,为男友亲自下厨。
路上的姐姐,或许是在回味过去的甜蜜,或许是在憧憬即将到来的幸福,总之,姐姐失了神。而就在那一刻,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将姐姐的一生都带离了轨道。
——当姐姐被汽车“刮”倒的时候,车上的一根钢筋穿入了姐姐的左眼。
经诊断,姐姐的伤非常严重,左眼有失明的危险。为了不让她担心,医院对她隐瞒了伤情。当姐姐看到镜子里裹着纱布的自己,苦涩地笑了,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本来想让他见到我最美的样子,没想到……”她想了想,突然又说:“娟娟,你替我去接他吧,我还没告诉他我有你这个双胞胎妹妹,他不会想到你是另外一个人。”
我想拒绝她,可是看见她的一滴眼泪落在我手背上,心就软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她随时可能失明,我怎么能不满足她的心愿呢?
凭着姐姐的描述,我顺利地在南京站接到了冯建国。相见的一瞬,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我,附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月月,我好想你。”尽管我对这一幕早有准备,仍然忍不住羞红了脸,耳热心跳。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带着他游遍了南京的山山水水,中山陵、雨花台、玄武湖……晚上则赶到医院照顾姐姐。姐姐的眼睛越来越恶化了,只有在听我描述冯建国的一举一动时,她才会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我向姐姐建议了几次,应该对冯建国说明真相,可姐姐拒绝了。我知道,姐姐爱他,爱到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出一点的不完美。可是,我也知道,这几天的相处让我对冯建国萌发了不可遏止的好感,他的风趣儒雅如此强烈地吸引着我,而他的亲吻拥抱又如此让我心醉。
一个星期后,冯建国要回北京了。在火车站,我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放手,因为我明白,放手即是天涯,从此这个怀抱将再也不属于我。
冯建国回到北京后,打给姐姐的电话更频繁了,每次听到姐姐对着话筒情意绵绵,我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姐姐抢走了,尽管,我知道他原本就是姐姐的男友。
医生宣布姐姐的左眼彻底失明,恰巧冯建国打电话过来,绝望的姐姐抱着电话失声痛哭,但无论冯建国如何追问,姐姐都不肯说一句话,心急如焚的冯建国当即决定再次到南京来。
挂了电话,姐姐的眼泪汹涌而出。思索了很久,姐姐再次抓住了我的手:“娟娟,再帮姐姐一次,替我见他,替我试探他,如果恋人意外失明,他会怎么做。”
我本能地拒绝了,我深深明白冯建国对于我来说,有着多么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我不想让自己在这份错误的感情里越陷越深。姐姐见我拒绝,眼泪又流了下来:“娟娟,姐姐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你不肯帮我,还有谁能够帮我呢?”
万般无奈,我只得打车再次赶往火车站。
同上次一样,我依然陪冯建国到处游玩,他是个体贴的男人,白天会陪着我逛街,耐心地指着一件件他认为合适的衣服要我试穿,晚上会带我去小吃一条街,一样样地陪着我尝,温柔地用纸巾擦拭我的嘴角。可是,他越是深情,我越是难过。深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冯建国的身影不断在我眼前晃动,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如果他不是姐姐的男友,该有多么好。
第三天晚上,在宾馆里,按照姐姐的意思,我抱着他的脖子问他:“如果我失明了,你还会不会要我?”冯建国嗔怒地轻轻打了我一下,说:“小傻瓜,不许说这些。”随即,他抱紧了我,湿热的唇落在我的颈项、胸前。我眩晕了,想反抗,却觉得浑身无力。恍惚中,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放在宾馆的床上。他滚烫的手在我身上游移,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处女地,他的手指掠过哪里,哪里就风生水起。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了我的身体,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事后,冯建国诧异地看着床单上的一簇血红,问我:“月月,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他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和姐姐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这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看着他疑问的眼神,我多么想告诉他,那是我童贞的见证,是我少女时代的终结,是我最珍贵的处女红,可想到姐姐,我只能匆匆回一句:“我的生理期还没有结束。”冯建国心疼地抱紧我,喃喃地说:“傻月月,你怎么不早说?”
从宾馆出来,我去了姐姐的病房。在我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姐姐明白了一切。她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我要你帮我试探他的态度,你却夺走了我最心爱的人,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呢!”
事情变成这样,我也豁出去了,我冲她大吼:“当初我不肯去,你一定要我去,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你凭什么责怪我?再说,你已经变成这样子,他还能要你吗?”
听了我的话,姐姐的脸更惨白了,她紧紧咬着下唇,一丝丝的血渗出来,跟脸上的泪混合在一起。沉默良久,她说:“好,我成全你们。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永远不要告诉他我的存在。”她的目光灼灼燃烧着,声音却变得低沉:“我们也曾经……那是我离开北京前的最后一晚,我们都喝多了……一切的细节他都不会记得,所以,瞒过他是很容易的。”
冯建国离开南京的第二天,姐姐也离开了南京。她不顾父母的哀求,也不顾我的劝阻。临走的时候,她只给我留下了一句话:“章小娟,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我妹妹!”
姐姐走后,我和冯建国的爱情顺理成章地继续发展。2002年8月,我嫁到了北京。登记结婚的时候,冯建国看见我身份证上“章小娟”三个字,觉得很奇怪,但听了我“初用名”的解释后,却也没多想。结婚一年后,我和冯建国双双移民到了澳大利亚。
幸福的生活让我很快忘记姐姐的存在,可2004年春节过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紫色斑点,并伴随经常性的低烧。6月中旬,病情不但加重,而且时有呕血。经检查,我的血色素和血小板超乎寻常的低。随即,医院给我做了骨穿手术,确诊为白血病。医生建议先进行化疗,等找到相匹配的骨髓以后再进行骨髓移植。
国外的医疗费用昂贵,我们只得回到国内治疗。
对于白血病患者来说,关键是找到相匹配的骨髓。经检测,父母同我的骨髓都不相配,唯一的希望落在了姐姐身上。
遣开冯建国,我追问姐姐的下落。妈妈告诉我,我出国后,姐姐曾经打过电话回来,这些年来,她一直一个人在深圳。
妈妈颤抖着拨通了姐姐的手机,说起我身患绝症的事情,姐姐冷漠地回答:“这跟我无关,章小娟早已经不是我妹妹了。”说完便关了机。
冯建国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他一边忙着联系港台及国外骨髓库,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自从我检查出白血病之后,他就放弃了国外优越的工作,每天陪伴我,照顾我,开导我,对这一切,我的内心充满了感激。
2004年9月,好消息传来, 院方找到了同我相匹配的骨髓。得知这个消息,我兴奋极了。2004年12月,750ML的骨髓输入了我的体内。手术很成功,经过3个星期的隔离观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接下来我出了院,在家里疗养护理,而冯建国回到澳洲继续工作,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
一天,在同父母聊天时,母亲不经意地提到了姐姐,我愤懑地说:“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她了!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宁愿让我死,我没有这样的姐姐!”
听完我的话,妈妈眼圈红了,爸爸则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高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骨髓是谁的吗,那是你姐姐的!”
爸爸告诉我,姐姐曾经悄悄回来探视过我。隔着病房的窗子,她看见我依偎在冯建国怀里。她哭着转身奔进了院长室,答应捐献骨髓,但她提出了一个条件——不让我知道这一切。
爸爸的话像一声惊雷炸在我心上,姐姐把恋人让给了我,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而我,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呢?我拨通了冯建国的电话,要他立即回国,他以为我的病情出现了反复,惊慌地飞回了南京。
见到心爱的丈夫,我投到他怀里,哭得说不出话。对我来说,他比我的生命还要宝贵,可是深深的愧疚和不安,又使得我必须将他还给姐姐。在我的述说中,在父母的肯定下,在户口本的记录前,冯建国终于相信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见他相信了,我便打通了姐姐的电话,我要对姐姐说,以前都是我的错,现在我要把爱人还给你!
可姐姐冷冷地说:“不必了。我成全过你一次,无所谓成全你第二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我再打,姐姐的手机关了。
从那以后,姐姐的手机再也没有开过。我南下深圳整整找了两个月,姐姐音讯全无。
我本打算回南京调整一段时间,再去深圳继续找姐姐,但父母和丈夫极力劝阻我。冯建国红着眼圈,一遍遍地对我说:“我们还是回澳洲吧,人海茫茫,如果她真的想从此消失,我们怎能找到她?况且,就是找到了她,又能如何呢?我们已经结婚3年多了,她对我来说早就成为了一个陌生人。娟娟,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无法再回头了!”
2005年6月28日,我站在上海浦东机场,泪水止不住汹涌而出。尽管我知道姐姐也许再也不会使用这个手机号码了,可我仍然给姐姐发了一条短信:
“亲爱的姐姐,我永生感谢你!我走了,祝愿你很快找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