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土根家的小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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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杨土根算得上是村里的名人。无论哪家收媳嫁女都要请他合生辰八字;无论哪家做红白喜事都要请他挑日子;无论哪家建房子都要请他选宅基。可是这些并不能说明父亲在村里有多高的地位。人们当着他的面恭敬地称他杨半仙,背着他的面却叫他杨瞎子。
  父亲八岁时患眼疾无钱医治双目失明,十二岁开始跟人学算命,四十岁结婚。妈妈比他小三岁,也是瞎子。他们结婚四年,我出生了。让他们万分欣慰的是我有一双明亮而美丽的大眼睛。为了能随时准确地找到我,父亲在我的两只小脚脖上系上了两只小铃铛。我的名字也因此诞生了——小铃铛。
  三岁开始,我便跟着爸爸“闯江湖“了。他四处给人占卦算命,我牵着他的探路棍,当他的眼睛。挣了钱,他就给我买好吃的,而他自己却不吃。四岁时,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察觉不妙的我,大哭。我的哭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那个人贩子半路上把我抱下了车,自己溜了。我在路边无助地哭,一位好心的叔叔问我是哪儿的,叫什么名字,我不会说,只是哭。后来叔叔把我送去了警察局,我见到坐在那里满脸泪水的父亲。好心的叔叔临走时教育爸爸,要告诉小孩子自己住哪里,家长叫什么名字,这样万一走失了人家也能帮她找到家人。那天回到家,爸爸开始反复教我说:“你叫小铃铛,黄土岭杨树坳的,爸爸叫杨土根。你是土根家的小铃铛。”我跟着他一字一句地学,终于学会了。爸爸才放心。
  我是在六岁半时,开始讨厌父母的。那年我上了小学,因为父母没文化,老师就帮我取了杨梅红这个名字。一次上科学课时,内容是破除迷信,相信科学。老师让同学们说说周围一些相信迷信的例子,结果,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拿我爸爸举例。那一刻,我做梦都想不到我一直引以为荣的爸爸居然是这样的“罪恶滔天。”
  自此我开始痛恨父母给我的任何东西,包括生命,包括名字。我发誓,一定要离开那个让我抬不起头来的地方。后来我努力学习,考进大学,终于远离了那个村子。毕业后,我还在那里找到了工作。我很久都不曾回家,而父亲的情况都是妈妈通过电话告诉我的。直到那天我在超市碰到同村出来打工的桂花婶婶,她告诉我父亲身体似乎很不好。我有些担心。
  想到近一年不见的父亲,其实他又有什么错呢。晚上翻看日历,发现后天是父亲的七十岁生日。于是第二天,我请了假,登上了故乡的列车,在一家超市门口,我看到父亲坐在那卖磁带。四年不见,他苍老了很多。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我的父亲,他用这种卑微的方式把我养大,尽管我痛恨他的职业,把他隔离在我的世界之外,他仍然无怨无悔地为我付出……
  父亲没有卖出他的磁带,城管来了,粗暴地驱赶他,父亲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有一盒磁带掉到了地上,我冲过去捡起来,递到他手上。父亲警觉地侧着耳朵听了听,问我:“你是谁?”我含着泪大声说:“我是土根家的小铃铛。”
  睿雪摘自《爸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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