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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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听课,不想做作业,只想去玩,疯玩,没命地玩,我似乎觉得世界欠了我的快乐,我的玩耍。
  我是个毕业班的学生,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毕业考试真的转眼就要到了,可是,我已经越来越不想读书了。这学期刚开学,摸底考试我就出师不利,后来又连连打败仗,最近的一堂考试竟闹了个不及格。事情还不能从现在说起。我怨恨这世界上的一切,包括美好和温馨。
  还是在我上学前班的时候,这种怨恨意识就已经产生了。别的小朋友欺负我,老师也不管;爸爸总是告诉我不要怎样,不要怎样,似乎别人是正常的,我是活该的。虽然爸爸也许并不是那个意思,老师也不是有意不管。
  上小学了,老师们都说我文静、老实,亲戚们也说我是个“文静妹子”,我规规矩矩,缩手缩脚,是同学嘲笑和戏弄的对象。
  终于有一天,这一切有望改变——爸爸决定要我跳级,直接进初中。我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表。我低了这么多年的头啊——因为长得高,总被别人当怪物,于是我总要低着头走路。我特别向往中学生活,可以无所顾忌地抬起头,还能留披肩发。
  第一个学期,我没想到我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两次数学测验,我都和数学课代表并列第一,其他几门也考得很不错;我开始试着开朗随意,学校的各种活动我都参加;我交到了平生第一个好友,认识了好多哥们儿,得到了高中男生的喜欢,还开始有人说我赛过他们小学的校花……我觉得跳级真对啊。
  我开始更加努力,我对我年级排名17的名次一点也不满足。表姐也说我有能力进入年级前三名。是的,我渴望自己成为校际风云人物,我认为那些仪表端庄、成绩优异、各方面都强过男生几分的学姐是我看齐的目标。
  可是,我的雄心好像只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第二个学期,住在省城的表妹来到了我家,两星期后还没走,我开始奇怪,便问妈妈。没想到妈妈说表妹要转到我们学校来,这个学期会住在我家,甚至可能一直住下去。我一听吓了一跳,早就知道表妹这人是个什么家伙,粗野,浮躁,丝毫不体谅人,报复心重。这些表姐也知道,还提醒过我:“哈,今后可要惨了,你提防着点吧。”有些要看好戏的味道。我也对妈妈说过,让她住小姨家不好吗?小姨的女儿才小学二年级,可以和表妹一起玩,可我不同。可妈妈说:“孩子,懂事点吧,你表妹她成绩不好,我让她住我们家,一是我的工作比小姨轻松,有精力管管她,二是也想让她向你学习学习,多读点书,以后走向社会会有个好前途。”我没话说了,她们已经把事情定下来了。
  后来,真的比我预料的还糟,我倒楣透顶了。家里只有一张书桌,我就得和表妹一起做作业。她一点也不用功,整个晚上就在找我说话,吵死人了,我哪还看得进书?爸妈晚上都打麻将去了,不管事。不单这样,她还怕鬼,都晚上11点多了还死活不肯睡觉,还赖皮不让我睡。我晚上要陪她坐到一两点,这简直成了规律。我试着问她上课怎么办,她倒好,三个字:“睡觉呗。”说真的,上课是不得不睡觉了,半夜才能睡,6点不到又要起床,上课不睡才怪。
  我的成绩下降了,我麻麻木木没什么知觉。爸妈仍事事由着她,把我的事都讲给她听,她要钱就给,平均是每天差不多5块,把我惊得一愣一愣的,哪个人什么时候一次给过我这么多钱?
  千万次感谢上帝,一年后她终于走了。表姐来告诉我:“这下你该赶赶学习了,初二是个转折点,努力就会上,放松就会下。我带你去认识一个人,他以前是我们班长,三中的状元,现在在省一中。全县就两个人考上那所中学,好了不起哦。听说他这些天回来了。”真的,那天晚上表姐就带我去见他,没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他。他打扮得很帅,告诉表姐他现在要去赴女朋友的约会,没有时间。还对我笑了笑。路灯下,我发现他的眼睛好明亮,好自信,就像莎士比亚写的,赛过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我问表姐:“他交女朋友怎么成绩还这么好?”表姐说:“反正他能保证成绩好,交女朋友自然不受管束,他爸还要他把女友带回家看看呢。”
  我真的惊讶极了,还有这么幸运的人,学业有成,爱情有成,家庭开明。我刹那间冒出一个想法,要是我能做他的女朋友多好,这又不是不可能的。不过,他这么优秀,女友会是弱者吗?
  他给我的第一印像太好,我开始感到我不能放弃他了。我勉励自己:加油吧,能不能考上省一中,能不能和他在一起上学就看你的了。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像我们这种山区县城的学生,也可以到外面去上学。经过努力,我的成绩又恢复到刚进校时的水平,爸妈开始表扬我,老师也整天对我笑眯眯的。我丝毫没有大意,我怎么敢骄傲呢?他是那么圣洁,那么高高在上,我只有刻苦加刻苦,去追求他所拥有的一切。
  不知不觉,夏季悄然来临了,升入毕业班的我感觉生活充实、明媚、生机勃勃。我知道我有使命,我要进省一中,进清华,我要出国读学位。我打定了主意,这次期中考试一定要进入年级前五名,然后再进前三名,我要和他比。
  我不再怕苦,炎热的夏日是那样催人入睡,学校实行全封闭制,学生不能回家,午休也在教室里。凉爽的风吹进来,我抬起眼,啊,连班主任也睡了。我暗喜,都睡了,我可以多做几道题,没人会在梦里和我明争暗斗。我强打精神,每天都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离期中考试只有两个星期了,老班时不时就嚷嚷着这事,同学们也开始紧张了。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平静地坐在那里,我有十足的把握,别说还有两个星期,马上开考也可以。考试前一个星期,我参加了英语竞赛的培训,生活更加匆忙了。我忙啊,忙啊,争取少睡一点,再少睡一点,巴不得人是快速充电的,不用睡觉。我忙得心甘情愿,就连晚上都梦见灵魂从躯体里爬起来,坐在桌前做题。
  终于等到考试了,第一堂是化学。我静心做题。下午妈妈就跑到老师办公室问出了我的化学成绩,99分,得了年级第一。傍晚,我人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妈妈在房里大呼小叫,妈妈喜疯了般告诉了我的分数和名次。我默默地走进卫生间,我真觉得她疯了,而我更担心的是,她这一闹会不会干扰我的心情?考试还刚开始,我的思绪会不会乱?
  我的担心果真成了事实。我为什么要那么早知道成绩?知道我考了一门第一,害得我后面的几门都没考好。我为什么不细心检查,为什么连最简单的公式换算都错?为什么连最拿手的电路图都拿不到满分?我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震撼,我顿时就想撕了卷子,撕得粉碎,可这种举动会更证明我的不堪一击。我没有逃课,耐着性子听老师分析完了试卷。我感觉一切都倒了,太阳也没了,一路阴森森。家就在学校里,可我似乎走了很长的一段。同学们又恢复了嬉笑声,也有人来向我祝贺:“考得好啊!”好?也许是吧,在那些不如我的同学看来,这个成绩真的是多么好啊。可是让我怎么甘心呢?我的要求并不高,目标并不远啊,只要加上那些因粗心出错扣去的分数,目标就达到了,我就会开怀大笑。四个多月的苦战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感觉像被人扼住了喉咙,透不过气来。
  我看上去很反常。爸妈开始“关心”我了。他们大概是觉得我太要强,对女孩子未必是多大的好事,于是经常找来一些报道,什么哪个大学女生出家当尼姑了呀,哪个女生遭强暴了呀,大学生活很无聊呀,大学生毕业后就业难呀……我的大学梦一下子就凉了。
  我不想读书了,不想生活了,我对期中考试的成绩是那样不满,我变得随随便便了,虽然知道其实我对一切都那样在乎,却还是要说:“Who cares﹖”
  我现在已经有些忘记了我这些细微的转变过程。我已经没有信念了,生命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如果行的话我可以立即完蛋。他也已经成为遥远的梦了,我笑我当初竟想得出,高攀得上吗?我们根本是两个层次的人,那次见面像两颗星星偶然的交汇,然后各归各的轨道。我不想听课,不想做作业,只想去玩,疯玩,没命地玩,我似乎觉得世界欠了我的快乐、我的玩耍。我不想再努力,怕当我充满了豪情壮志、充满了希望时,再次接受失落,我不敢再尝试那种滋味了,有一次就已经很怕了。我想出去做酒吧里的活,因为表姐去做过两天,好轻松,好容易得钱。我没有对任何人提,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人赞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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